幾個掌櫃的都麵上一喜,便各自說起來,有用雀兒的,有用鯽魚的,有用青魚的,還有用鴨頭的……珍味會不是擺席,這麽些館子,若是一家來一席,賞官們哪裏吃得出好賴來!所以多是一兩個菜,像之前西月樓同三鳳樓對上,一照一的走,那是特例,置氣來的,正常年月都不是那個比法兒。


    到時候幹鮮果子,壓桌嘎飯,連著粥湯點心那都另外有人做,不過也是看個樣子的多,——誰在珍饈前還吃個饅頭墊底呢,更何況吃飽了嚐什麽能嚐出味兒來?!


    掌櫃的也不管大師兄如何想法,隻滿口答應了全不跟他們重著,幾個掌櫃的此行目的達成,心滿意足地告辭去了。這裏掌櫃的才對大師兄道:“大師傅,您別嫌我僭越,這都沒跟您商量就都答應了。就他們今兒這樣子,咱們不答應也難,眼見著都商量好了的,連主意都像。”


    大師兄笑道:“掌櫃的多心了。隻看今天來商議本就都是各樓的掌櫃的,本就該您拿主意。”


    掌櫃的拱了拱手,又道:“還有,東家說了,這如今咱們樓裏有苗老先生坐鎮,又有大師傅您掌勺,珍味會不珍味會的不過虛名。大師傅隻管照著自己想做的菜做去,不用理會那些什麽官什麽長的喜惡。到底好不好的也不是他們說了算。”


    大師兄聽了這話有些動容了,忙抱拳道:“煩請掌櫃的替我帶話,謝過東家。”


    掌櫃的笑道:“一定給您帶到這話。”又道,“他們這迴是打算靈芝人參煲老鴨了,要麽就是十幾頭豬炒一盤肉片兒,我瞧著是這個路數。大師傅肯定不喜歡這樣兒的,您隻照著您覺著好的做就成。說實話,我也不老瞧得上這樣兒的,白糟踐東西不說,隻奔著一個‘物以稀為貴’去了,也不算真的知味。”


    苗十八聽到這會兒,才笑道:“一人不成好事,這也就你們都是這樣的人,才能往這樣的路上走。不過話是這個話,到底這個‘珍’字咱們也得扣題才成。還得動動腦筋的。”


    有個白吃白喝了半天的人良心發現了,忽然開口道:“那個……連障山群仙嶺裏頭的物產算不算珍稀?那縣老爺不是說本縣的物產最好嘛?那都是本縣的。不過平地上可沒有,嗯,連稍微低點的山上都種不成的。還有那雪融水裏的魚,身上披著一層油,烤著吃可香了,山下的河裏湖裏可都沒有的……還有高山上的花斑點野雞,那肥的,水雞的味道也比家雞強,就是個頭小些兒……還有綠頭的野鴨,它們本來是飛來飛去的,可是有吃的了就留下過冬了,春夏秋冬都在這地兒過了……嘖,如果縣老爺愛吃野蠶蛹那就更好了,這個更便當,愛吃多少給多少……”


    她顧自己嘟嘟囔囔的,沒見到一旁掌櫃的眼睛都快從眶裏脫出來了。


    等她說夠了,又開始往幹果盤子裏伸爪子,掌櫃的忽然湊過去道:“小、小師傅?這、這可沒兩天就要比試了,您說的這些……這些什麽時候能、能得著?還得試試菜才好哇!沒試過菜性兒可不敢直接做的。”說著話眼睛巴巴地看著靈素。


    靈素看她大師兄:“大師兄不是要十隻雞做個菜吧?要是就一兩隻的話,我明天就能拿過來。”


    咚,掌櫃的一激動把邊上的果盤給帶翻了,靈素一彎腰一伸手一抄,穩穩接住,連邊上掉出來的幾粒冰糖紅果兒都順便接迴了盤裏。


    苗十八、大師兄和掌櫃的都看得目瞪口呆,大師兄頭一個反應過來:“你會武功?!”


    靈素想了想道:“我不會招式,就是爬山走路什麽的比尋常人快點。”


    大師兄和掌櫃的齊聲道道:“輕功!”


    靈素心說你們怎麽都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名兒呢?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叫我編了,我可編不出來。


    隻苗十八拍拍掌櫃的笑道:“你有福了,往後要什麽山貨就這兒定吧。”


    掌櫃的眼冒金光地瞧著靈素,天!這就是一座真神呐!


    第120章 赴會


    這裏老謀深算企圖另辟蹊徑,那裏磨刀霍霍準備一個不留。


    嶽二又在給底下人等布置任務了,一邊桌上放著幾封銀子,邊上還有一個托盤,裏頭整整齊齊一兩一隻的小元寶。嶽二穿著緞袍,束發的冠子是翠玉的,手裏轉著一對兒二百兩銀子的活絡球,整一看上去就是個“貴”字。


    他把燈往自己這邊挪了挪,省得燈下黑擋住了銀子的亮兒。又掃過一遍下頭站著的人的神色,才慢慢開口道:“做了這許多準備……九十九個頭都磕了,這最後一哆嗦可別趴下嘍!這同人比試,隻有雙管齊下,才能事半功倍。一頭是我們自己的能耐,這迴……雖出了些意外,幸好我們準備了好幾手,這些功夫不是他們現在立時想法子就能趕上的,所以,這一頭,我們已經贏了。


    “可是,這還不夠!還不夠!我們一頭高起來,還得能叫他們那頭上不來,這才保險!我們自己要向上爬,還得防著那些陰險小人在下頭偷偷拽我們的腳脖子!怎麽才能避免這樣的事兒?先踹他們下去!叫他們沒這個機會!


    “嗯……我知道,也許有的人會覺著我心太狠了。你們大概不知道。如今運河正在疏通支流,這事兒已經有兩年了,最遲後年,早的話明年,望海州的船都能到我們這邊來了,還有麗川府的,都經了我們這裏再往北去。你們想想,那時候,這裏該有多少來往商賈有多少食客?他們這樣身家能去二葷鋪、門板店湊合一頓?自然要選大館子、好館子!


    “這初來乍到,選地方,聽什麽?聽名聲兒!認的是名號!所以這迴珍味會,若是贏了,那是贏了接下來三五年乃至十年八年的客似雲來財源滾滾,若是輸了……你們想想輸掉的是什麽?是你們本可以買到的帶花園子的房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或者送娃兒拜到鬆風書院的機會!你們想把這些送給德裕樓、裕祥閣、三鳳樓的那些同行們麽?到時候幹著一樣的活計,或者明明還懷著更高的本事,卻隻能看著旁人逍遙快活!你們想那樣麽?!”


    底下一個二灶的聽得脖子上青筋都起來了,也顧不得東家不東家的了,大喊道:“不想!不想!”


    嶽二悠悠出了口氣,麵帶笑意道:“好,很好!有魄力有決斷!像我們西月樓的人!不想過那樣淒慘的日子,就把這迴珍味會的頭名給我搶迴來!不要說什麽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話,這世道向來是成王敗寇,你想做個吃糠咽菜任人欺淩的好人你就去做吧!輸了的人說什麽都隻會被當笑話!這世上的人樂意跪權跪錢,沒人在乎你那錢跟權到底是怎麽來的,關鍵是:你得有!”


    一席話說得底下人都恨不得連夜跑去找人比拚去了,這時候一旁站著的管家模樣的人才道:“願意在本次珍味會上為西月樓效力的都到這邊來簽字畫押領任務。按著任務領任務銀子,若是成功了,那邊的元寶就是你們的賞錢!”


    沒有一個不簽的,傻子才不簽。


    又說三鳳樓裏,靈素轉天一早先去了趟山裏,到了下晌,往三鳳樓送去了兩隻水雞、兩隻花斑雞、三條冷水魚、兩隻野鴨子,並各色雜糧幹果一籃子。


    大師兄親自動手把幾樣東西都試做了,最後實在難以取舍,就去請自家師父幫忙決斷。


    苗十八都嚐了一遍,笑了:“到底還嫩點兒,這不過是一場比試,又不是斷頭飯,還非得把好吃的都吃一遍才甘心。就著這時候,選兩樣合季節的就成了。”又問,“菜錢給了吧?這條料線可真是隻此一家的,你們好好下功夫巴結巴結吧。”


    大師兄道:“還用您說?掌櫃的就差去給他們家給他們當管家了!”


    苗十八一揮手:“去吧,自己琢磨琢磨去!”等大徒弟一走,他又在那裏迴想自己莫名其妙收的這小徒兒,卻是給這樓裏給自己帶了多少運道來!這人同人的緣分還真是說不清。不過這麽一想,還真得哪天抽空去謝謝夫子夫人才對了。


    快到日子了,那康寧府來的三位賞官已經到了。這三位都是出了名的金舌頭,要請誰來當評判都是德源縣幾大酒樓一塊兒定的。就這三位的名頭,也不會為了德源縣小小縣城裏哪家館子的一點好處就失了公允。再有就是德源縣幾位德高望重的人物,縣官老爺不算,這是論位子不論人的,就算這年剛好位子上坐的是條狗,那也得請。


    不過另外那些人,雖去請了,卻也不一定會來的。頭一個人家不一定對飲饌有興趣,尤其有的還覺著為了一口吃食太過鋪張講究,反於清德有礙,更不會來了。最後就來了一位杏林高手段先生,另一位是據說通曉風水的汪先生。


    魯夫子和燕先生都受了邀請的,都沒來。燕先生不來,靈素倒沒覺著如何,魯夫子居然也不來,難道是因為這次的菜裏麵主菜不是螃蟹的緣故?今年她可是一早做好的準備,什麽糟蟹、醉蟹、糖蟹,蟹粉、蟹膏、禿黃油,每樣都沒少預備。對旁人來說最為麻煩的剝蟹剔肉,在她這裏都是一動念的事兒,自然更樂此不疲了。


    “莫非夫子是收了我送的各樣蟹,顧著在家吃,懶得出門了?”


    她在一旁胡思亂想,看著師兄和掌櫃的、管事們開始挨班檢查這迴要帶去的廚具家夥事兒。看他們在那裏一個一個摸過去看過去,她覺著不夠費勁的,便用神識直接掃了一下。


    這看的還是他們已經挑出來準備一會兒要帶去的那些,裏頭居然不少有事兒的。她趕緊站起來,想了想又不太對,便作出百無聊賴的樣子,隨手從桌子上抄起一個砂鍋,跟大師兄道:“您不用鐵鍋用這個啊?這砂鍋夠牢靠麽?到時候跌了碰了的……你瞧這……唉喲!”


    幾人一迴頭,就看她懷裏抱著隻圓肚高鍋,手裏還拿著個把兒。這砂鍋兩邊兩隻耳朵,這會兒一隻在她手裏呢。


    大師兄皺眉道:“你會武功,別瞎用力氣!”


    靈素心裏冤得慌,趕緊道:“我沒用力,我就提了一下!”


    大師兄狐疑著走過來拿了那砂鍋細瞧,這一瞧,臉就黑了下來。


    苗十八一看這個樣兒知道有事兒,同掌櫃的一塊兒過來問,大師兄手裏稍稍用了點勁兒,把那砂鍋另一邊的耳朵也掰下來了,沉著臉道:“這空鍋的時候拎著不顯,若是裏頭裝了湯,端起來挪不了兩步就會掉了。”


    這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掌櫃的破口大罵:“這家的祖墳是埋什麽缺德地方了,生出來這麽個玩意兒!”


    苗十八問靈素:“這裏頭還有哪些不對的沒有?你能不能看出來?”


    師父有命,靈素隻好上去也挨個拿起來裝模作樣摸摸蹭蹭的,果然又給挑出來幾個。最可恨有一個用來從蒸鍋裏起菜的夾子,上頭叫人弄折了一根還塞在木柄裏。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靈素是挨個兒扥了一扥,才把它給拽出來了。這要是蒸好的大菜,臨上桌前灑了,拿什麽找補?!


    要說這迴比試,大師兄勝負心沒那麽強,他跟著苗十八,知道的大事多了,加上之前出過那檔子事兒,浮名看的輕了。開始還顧慮這酒樓的東家,後來見東家也不甚在意這個,那更放鬆了。


    可如今看眼前這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苗十八想的卻不是這個,他道:“連咱們這裏都中招了,別的幾家隻怕也懸。這真是個二愣子,他也不怕到時候家家摔鍋子砸碗的就他沒事兒,成什麽場麵?鬼都知道是他幹的了!唉,老嶽雖心黑手狠了些,好歹腦子還好使的,這後來的好的全沒學著,腦子還不夠用,真是夠愁人的。”


    靈素便道:“師兄,有哪幾樣是非用不可的?我現去小店裏借去,你們先過去,我一會兒找你們去。”


    苗十八笑道:“不錯,機靈,倒沒說現買新的去。這鍋可沒這麽好養啊,問小店借倒是個主意。”又對靈素道,“你到這邊來找找看,瞧瞧有什麽得用的沒有。”這會兒都不說挑有錯的,卻是隻挑能用的就成了。


    靈素便到他們剛才選的那一堆裏細看起來。這裏先挑出來的都是頭灶上常用的家夥,說白了就是大師兄大師傅們平日用慣的。居然折損了得有一半,還真是下了功夫。那邊二灶上拿來的倒基本上沒什麽大事兒。


    掌櫃的在這堆上看了半天,氣得臉色發白:“查!一定要查清楚!是哪個沒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幹這樣不要臉的事兒!這是給了什麽成仙做神的好處?!連祖宗的臉都得丟盡了!”


    苗十八勸他:“先歇歇氣,等這事兒過了再說。嗐,咱們更厲害的也不是沒遇著過。不遭人嫉是庸才,誰叫咱們能耐呢。這為了權勢財名,親兄弟可以撕破臉,親父子可以反目成仇,這不過給你敲破點東西,就算不錯了!”


    掌櫃的聽了哭笑不得,又搖頭道:“怎麽就不能自己掙點氣,真做的比咱們好,咱們也不妒忌他,隻會佩服他,更卯足了勁兒向他學,叫自己也長能耐。這樣不好?幹什麽非得這麽下作!這樣的人若是一多了,這買賣也幹不下去了。整個局都得叫他攪爛了,能把飯攪成屎,就是這樣的人了!”


    一時這裏整理好了,就準備出門,靈素方才已經單拿了自己的進門帖,往街上去了,免得一會兒不讓進比試的地方。大師兄臨走時候道:“師父,要不要留個人等等師妹?那家從前可把我們二灶上的手都給弄折了。”


    苗十八也憂心了一下,忽然想起來,笑道:“那丫頭深山裏都敢去,若真有哪個不長眼的去惹她,才是真倒黴了!你放心吧,我就在這樓裏,要真有什麽,我自會主持。”


    這小輩們比拚,苗十八就不露麵了,大師兄聽說自家師父在外頭坐鎮,心裏踏實了許多,點點頭帶了人先走了。


    嘴上這麽說著,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等去比試的人一走,苗十八就往三鳳樓三樓上挑台那裏站著去了,朝著這迴比拚的地方,——長樂坊裏一處私宅花園子方向張望。想著那娃兒若是能借到點東西,怎麽都得從那街口路過,自己也好心裏有數。


    過了兩刻多鍾,就見一個小小身影,挑著一副擔,兩頭是穀廩般大小、怕有她個頭一個半高的大竹簍,跟陣風似的往那花園宅子走。路邊上的人都停了手停了話,目瞪口呆齊刷刷地看著她。


    苗十八見此場景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徒弟哎,咱這迴不是充雜役潛進去的嘛,能不能不要這麽顯眼啊……”


    第121章 黑吃黑


    靈素挑著擔子進去,挺順利,進門帖拿出來看門的看了下就放行了。這迴比試的地方在一處臨水的大空場上,各家都給劃定了地方,都在各自圈裏列灶排鍋,起桌並案。


    靈素的擔子一挑進門,立刻就招來一片注目,她渾然不覺,隻在其中找到了自家大師兄驚愕的眼神後便衝著他過去了。看看布置,把那副擔子往他們地界的最後頭一放,擦擦額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大師兄道:“你這東西可怎麽往出拿呢?”


    “嗝兒。”靈素噎住了,對啊,她剛才隻顧著要多帶點東西進來,忘了這茬兒了。用神識靈境自然容易,這大庭廣眾的,自己又不是請來變戲法的……這可麻煩了。


    掌櫃的過來道:“小師傅,你這是借了多少家夥什來!是現在就都拿出來,還是一會兒誰家缺什麽了再往出拿?”


    靈素心想這還是一會兒亂著的時候好動手,便道:“現在拿出來太麻煩了,看一會兒誰家要什麽我再拿吧。這東西怎麽放的我都有數,一會兒我爬進去拿出來就好了。”


    掌櫃的瞧瞧那倆跟小屋子似的簍子,點頭道:“那也好。”又道,“小師傅真是一身的真本事啊!叫人佩服,叫人佩服呐!”說著話麵有得色往對過看去。靈素跟著他往那邊看,卻見那裏也立著一隻一人來高的大木頭箱子,外頭還雕著花兒,端得引人注目。想必在自己這一對挑子進來前,他那裏就是獨一份的顯眼。如今嘛……畢竟自己這裏是一對兒,而且還高了它半頭不是!


    那邊嶽二瞧著這裏也正運氣,一邊跟人吩咐:“去查一查,看是哪個內鬼漏的風聲,說我們這迴要出山河箱!”一邊又看著大師兄那邊鄙夷道,“想不到三鳳樓也開始玩這樣虛張聲勢的把戲!我們的山河箱是要用來沉香鎖味的,他那裏弄一對挑子算怎麽迴事兒?!插根山雞毛也想學鳳凰了?笑話!”


    大師兄全沒有朝旁人家看,隻一心看著人鋪排一會兒要用的東西。


    沒過一會兒,幾位來品評的賞官大人們都到了,幾個樓的掌櫃們紛紛迎了上去。除了三鳳樓的東家是向來不露麵的,餘者幾家也有主家一起來了的,便都上去同人見禮。這些人便都成了陪客,引著幾位主賓到前麵敞軒裏坐了。


    不知道官長大人們在裏頭說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有人出來往一邊梁下掛的銅鑼上“咣”地敲了一下,高聲道:“比試開始!”


    其實在他開口前,這裏早就該生火的生火,該起灶的起灶,這又不是科考,誰還等著令聲下筆不成。何況好些菜色都要泡發個三四天才得,難道也跟著等?是以他敲他的,這裏該怎麽忙活怎麽忙活。


    靈素瞧著沒意思了。這也太不熱鬧了。她還以為是一堆大師傅圍著一桌子賞官燒菜呢!這就在裏頭等著吃,那不就見識不到各種刀工顛勺的絕技了麽?嗐!太不懂行了這些人!


    自家師兄的能耐她太清楚了,這也沒什麽好瞧的了,有些閑的發慌,就在靈境裏開始捋羊毛紡線。她正走神,忽然聽得不知道哪家,咣的一聲什麽東西砸了。再看時,那家正尋了大盆接那漏了的壇子裏的水。幾個人都相互埋怨起來。這裏還沒弄清明,那邊又是誰家嗙地一下炸了個砂鍋,這叫什麽事兒?!忽然又聽得有人道:“這鍋昨兒誰管的?!這都成什麽樣兒了!”就看一炒勺裏頭鏽得跟在外頭放了幾個月似的,邊上一個撚了點什麽聞了聞道:“這是泡過鹽鹵了?”


    誰都不是傻子,都朝著西月樓怒目而視。西月樓幾個方才竊笑不已的夥計,這會兒叫十幾個顛得起勺耍得了刀的大漢這麽盯著一瞧,就有些肝兒顫,忙迴道:“看什麽看!各家在各家的圈子裏,你們可別想混賴好人!”


    邊上一個看著是大師傅樣兒的人道:“難怪今年忽然換了地方,到這個深宅大院裏來了。連賞官都給請進了裏頭去,就是打算好了要搗鬼吧!這迴換地方,還是你們西月樓提出來的,果然沒安好心!”


    西月樓的道:“這大風天的讓大人們在露天口坐著受煙熏火燎的就合了你們意了!這是我們東家一番孝心,你們自己心裏醃臢才老是把旁人往壞處想!怎麽了?自己沒安排好東西,拿便宜貨湊合出簍子了,就想尋人給你們背鍋?!我告訴你,想都別想!有能耐就一會兒出菜了再比,現在嗓門高管什麽用!”


    那幾個心裏明知道必定是這家搗鬼,卻是沒個證據,被西月樓幾句話噎得直上火。可現在也不是論這些的時候,若是一會兒旁人家的菜都得了,自己家的反上不來,那才難看了。隻好強壓了火氣,先收拾起來。


    可這旁的還罷了,這兩個炒勺,一個把兒斷了一個鏽成渣了,還怎麽辦?難道問人家借?正要想叫人迴去再拿來,忽然邊上有人道:“你們這裏缺什麽家夥什兒?我們借你們好了。”


    大師傅一愣,心說這誰啊,看是一個麵目平常的小婦人,便道:“小嫂子莫要玩笑,你是哪家的?”


    靈素道:“我不同你開玩笑,我是三鳳樓的小雜役。剛我們出門的時候,我師、我們樓苗老爺子看出來許多家夥都被動了手腳了。趕緊自家查了一遍,又怕不保險,就多帶了些來。大家都是同行,都叫人害了,自然要相互幫扶才好了。”


    大師傅一聽是苗十八出手,心裏大定,忙道:“現在就缺一大尺寸的炒勺兒,旁的還沒發現什麽。”


    靈素點點頭:“我一會兒給你拿來。”


    說著話走了。這家的大師傅都還沒迴過神來,就見這小婦人又來了,手裏拎著一個黃草繩綁著的大炒勺,另一手上還提著一深一淺兩個砂鍋。把那炒勺給大師傅留下,還對他道:“這是我從後街上炒餅店裏借來的,一會兒記得還我啊。還缺什麽就叫人找我去,我那兒要是有就借給你們。”


    這大師傅一看不僅有鍋,還是個大油養熟的,真是天降救星啊,嘴裏不住道謝。靈素笑道:“不用不用,要謝就謝我們樓老爺子掌櫃的去,我就是個跑腿的。”


    這之後她就坐在後頭等著了,誰家缺個什麽過來問,她就三兩下爬進哪個籃子裏給往外遞。也有實在稀奇的,小店裏不常見的東西,她這會兒又沒有靈力,也沒法給人變出來,隻好叫那家自己想主意了。


    眼看著哩哩啦啦借出去十幾樣東西了,靈素心說這西月樓也太討厭了。不都說神仙懲處惡人?我可不能就這麽幹坐著啊。


    先散了神識過去瞧他們家做的什麽。這一瞧之下,嗯,還真有點能耐的。那大箱子裏頭是一口大鍋,底下的爐子也是特製的,兩個都跟口缸似的。那爐子在的地方,四麵都有出風口,到了鍋口頭就全是嚴實的了,這鍋裏煮的東西是丁點味兒都散不出去。


    那鍋裏頭煮的,是隻解好的全羊,相鄰兩塊間還留著點皮連著。這底下的火是純炭火,加上這鍋也特殊,水開得很勻又細,是師父說過的“焐燉”,最鎖味不壞型的。雖聞不著香氣,她還是想到了之前聽說的西月樓有用各樣青草藥和酥乳養大的羊,莫非就是這隻?


    哎呦,可真想吃一口。不過,那不就成了偷人東西了嘛,也不老合適的。怎麽辦呢?真想嚐嚐那鮮香味兒。忽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一例菜,叫做乾坤子。


    什麽叫乾坤子?就是個雞蛋!雞蛋裏頭自成天地,有黃有清的,不要外頭再給喂什麽,就能孵出個小雞兒來,陰陽俱全,所以叫這個名兒,也有叫混沌子的。書上說這東西還有個神異處,——若是連殼同什麽東西同煮了,就能把那樣東西的精華味全吸入自身當中,那真是配得上乾坤之名了。且要吃的時候,隻吃這雞蛋就夠了,那裏頭旁的料就成了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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