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身太初道韻綻放,猶如旭日初升,將四周所有道韻一概消融瓦解,這邊是先天五太的威能所在,其乃上位權柄,若不合毀滅終結類的統領大道,也無法和她相克抗衡。雖然限於修為,威能難以永繼,但一瞬時,宇宙虛空中其餘大道都被壓製了一絲,而便是此時,那本被固定在遠處的明珠突地顫動了一絲,便仿佛珠玉落地一般,往下落去。


    ——這一落,並非是簡單的實數之中方位變換,而是仿佛墜入重重維度組成的簾幕之中,終於落入一個神秘維度,刹那間從實數間消失不見,阮慈冷笑道,“此維度也藏在虛數之中,有本事的人,盡管去取。”


    若是無有,那便自然隻能放她離去,便是將阮慈滅殺在此,這明珠也永不會再迴來了。至於說通過種種手段操縱她的情念,這手段對太初道祖卻並不適用,更何況還有個情祖笑吟吟站在一側,顯然和阮慈互相唿應。阮容心中漸漸生出感應,知曉諸般道祖對情祖之所以如此忌憚,便是因為洞陽道祖痛失柳寄子這個化身之後,消息傳揚虛實之中,道祖心中多有感應,細查自身道域,果有許多情祖應身在,而且此應身和情種入命實在難以分辨,隻知其在,卻不知是誰。


    宇宙如此廣袤,凡是道祖,都有種種化身,或是傳道,或是曆練,人生百態,情字為首,哪有不和情種相知相識的,便不是道侶,也難免牽扯因果。試想洞陽也是壯士斷腕,才免去被情祖染指權柄的危險,迄今仍有個絕大破綻在,其餘道祖知曉她布局深遠,雖是陰柔,但手段隱蔽之極,在澄清自身因果以前,哪敢和情祖放對,因此難免投鼠忌器。隻是青華萬物天亦是許多道祖勢在必得之物,要讓他們就此放阮慈離去,卻也不易。


    尤其是太一君主,手握時間權柄,真乃比洞陽道祖還要危險的敵人,若非此時還不肯定阮慈是否已重迴青君轉世之身,發難之下,隻怕連情祖都招架不來。阮容心中有些發急,知曉妹妹此時要盡快表明立場,那麽太一君主和洞陽道祖之間,還可得一助力,否則隻怕要被道祖們多麵夾擊,永遠囚禁在此。


    還未成就道祖,便隻能周旋於勢力之間,火中取栗,但阮慈卻仿佛未有覺悟,眉宇間煞氣越發濃重,大異尋常,見身周道韻還未退卻,怒道,“你們還不走麽?”


    她伸手往腰間握去,那處於虛空之中,漸漸現出一柄古樸長劍,情祖失聲道,“不好,她剛融合了大量神念,有些駕馭不住,隻怕要——”


    話猶未已,纖指握實劍柄,毫不猶豫地往外拔出,隻見一柄光芒萬丈的長劍赫然亮於虛空之中,太一君主和洞陽道祖、命運道祖……無數道祖同時驚道。“青劍!”


    “此為東華全劍!”


    “東華臨世!”


    第411章 東華臨世


    無數紀元之後,東華劍再度重臨世間!


    此劍乃是開天辟地之劍,自有煌煌神威,劍氣所至,所有大道都要先避其鋒芒,再圖後續,隻見一柄神劍,傲立宇宙虛空之中,往外散發萬千毫光,在劍身之外,凝成光暈輪廓,氣勢鋒銳,儼然無有任何歲月之感,倒像是從創世那一刻直接被取到了現在,將所有其餘大道全都霸道壓製,尚還不足,正向宇宙無數維度散發汩汩道韻,仿若宣告,又似召喚。


    此時宇宙所有大天之中,生之大道都格外活潑欣悅,更有無數上古遺留的秘境之中,在那無窮無盡的星海虛空中,沉沉浮浮的虛空古獸、洞天大能……凡人國度中,小小道觀內白須清瘦,意態頹唐的老道,處處奇異光點的密林之中,正在環繞樹梢上下飛舞的一隻小鳥,此時無不從藏身之處疾行而出,往星空中匯聚而去,仰望星海劍影,熱淚長流,口中喃喃念誦青君名號。“東華重臨……”


    “東華再臨……”


    “祖師保佑,我道再興……”


    這道韻波瀾,刹那間便席卷廣袤宇宙,在無數虛空、無數維度之中都迴環蕩漾,引來隱隱迴響,也令諸方道祖或是點頭,或是歎息,不料這無數紀元之後,青君之道猶有這些傳承未亡,亦可見生之大道,生生不息,想要真正消亡是多麽不易。情祖傳出意念,輕聲對阮容道,“青君是為維護宇宙平衡,自行兵解,未有真正生死相爭的道敵,她的隕落雖然令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但也無人敢於真正抹殺她的傳承,是以還能留到如今,你我便不同了,你也見到了,他們是多麽忌憚情之大道,倘若我敗亡了,你也絕逃不脫,定會被追因溯果,一並抹殺。”


    她借阮容化現,便可見兩人的因果是多麽緊密,阮容心中所存叛念、抵觸,自然也瞞不過情祖,但她卻並不以為忤,此時點出厲害,便輕聲一笑,轉為對外說道,“她出不了劍的。”


    阮慈隻是拔劍而已,便已是將氣勢場中的強弱完全倒轉了過來,諸位道祖更是刹那間便流轉了無數念頭,但不論如何,此劍一出,她盡得青君傳承,重新成為青君轉世之身,已是再明了不過,甚至已取迴了部分生之道祖的威能,適才本能一劍,喚醒隱子,昭告歸來,在在皆是證據,隻是究竟在青華萬物天中發生了什麽,這等隱秘便不足為外人道了,太一君主疑心顯然稍減,也柔聲道,“太初,醒來。”


    眾位道祖都能看得出來,阮慈此時的情緒並不正常,可以說是融合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識憶神念之後常見的狀態,有些無法消化的積累,便會隨著這樣的舉動宣泄出去,也是因此,她才能以元嬰修為,釋放這完全屬於道祖級數的神通。但此劍一亮,法力幾乎被刹那抽幹,已是無以為繼,至於說壓服其餘諸般道祖,哪有這個可能。隻是如今青君重迴,一切局勢又要重新計算,誰也不會和她爭一時意氣而已。


    青君已歸,大合太一心意,他此時終於重新化現出來,含笑立於虛空,以他之能,要調和阮慈體內的元氣波動,也是易如反掌,隻是時之道韻方才往前探去,便被強硬地反彈了迴來,生之道韻和太初道韻同時綻放,雖然均未達到道祖級數,但權柄更高,竟連時之道韻都暫無法奈之如何。


    看來太初或許便是青君為自己擇選的第二道了……


    眾人心中,浮起明悟,對來龍去脈也都有了自己的猜測。那巨龜嗡鳴一聲,道,“青君命運,從不在我掌握之中,太初,你的命運線,也變得飄忽模糊,嗬嗬,你的命運如同天中晴雨,總是變幻無常,令我大覺有趣。”


    命運道祖一向最為神秘,此時留下一語,身形悄然消散不見,似乎已放過了阮慈此前收束時間線,改寫命運的舉動。而功德道韻一陣波瀾,虛空中似乎有人揭開了一層簾幕,探頭出來,打量了阮慈一會,笑著擲出一卷絹布,道,“青君護持宇宙而隕,積累了無量功德,如今時間線已被收束,隻怕有許多功德無處安放,我贈你一卷道寶,可以將功德織入,自有無窮妙用。”


    這些道祖對阮慈示好,自有種種考量,而如今進展,對洞陽道祖來說自然極不樂觀,其兩位盟友更是見勢不妙,便立刻銷聲匿跡,而洞陽道祖雖然還想逞兇,卻被太一君主伸手一指,交通道韻便仿佛被環繞其上的鎖鏈收緊了一般,波動越來越小,終於也悄然消散,但此地的任何一絲變化,也逃脫不了他們的耳目,畢竟此處乃是宇宙虛空,三千大道最是微弱也最是完備的所在,隻要道祖願意,都可觀照此地局勢。


    她既然不願眾人上前,其餘人便耐心等候,也不知過了多久,阮慈手中長劍,逐漸消去光芒,那汩汩道韻也緩緩黯淡下來,周身氣勢收斂,長劍悄然散去毫光,還入鞘中,忽地雙目微垂,往下墜了一墜,方才往阮容飛來。


    阮容雖也為妹妹修為又漲高興,但也憂心她此刻狀況,她知道阮慈素來誌向,是不願自認青君轉世之身的,因此這發展隻有太一等人歡喜,阮容卻隱含憂慮,見她前來,慌忙上前迎住,又發出法力,為她護持宇宙風乃至種種天魔侵蝕。


    法力方一臨身,阮容眉頭便是微微一皺,眾人見了,心中自有分教。太一君主笑道,“來,我送你們迴去。”


    阮慈並不多搭理她,反而好似有些不快,隻是把玩著功德道祖所贈絹帛,一股股明黃功德之力從她識海之中飛快沒入絹帛,將其染上金輝,這可是功德道祖親手織就的絹帛道寶,如此巨量的功德之力,非是阮慈一人所能修得,哪怕她穿梭來去,對琅嬛周天有巨大影響,亦比不上青君造化宇宙,又粉身碎骨,平衡宇宙氣運的無量功德。眾人至此,疑心已是全去,阮容心下也是微沉,但事已至此,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也隻能見步行步。


    她見妹妹恍若未聞,便在阮慈耳畔問道,“咱們可還迴去麽?”


    言下之意,倘若阮慈不願迴去,阮容也不反對,阮慈微微搖了搖頭,細聲道,“讓他送我們迴去,琅嬛大劫將至……我將在大劫中成就洞天,以身合道,再做突破。”


    她語氣篤定無比,目光掃過無盡虛空,仿佛是凝視著潛藏其中的諸多道祖,緩緩道,“想要青華萬物天,便在那一日,來琅嬛周天找我罷。”


    這話聲極其微弱,但卻仿佛蘊含著極其強大的力量,烙在了命運之中,刹那間道韻森森,諸般大道法則蕩漾,仿佛是道祖們又自投下神念,聆聽她的判詞。“超脫之機,便在當日,能者居之!”


    極惡大道倏爾翻湧,似乎傳來白劍隱約的咒罵聲,情之大道迴蕩低笑,洞陽大道亦是再起一陣波瀾,太一君主麵色微凝,但很快流露笑意,因阮慈已向他伸出手去,低聲道,“這都是她的意思……現在送我迴去。”


    她這話激起因果唿應,乃是實言,顯然青君另有布置,再結合東華劍重現宇宙,可見其在過去之中,已是恢複全盛,隻等天地大劫那一日,掠奪氣運,再行圖謀。太一君主麵上笑意更濃,伸手牽住阮慈,隻見眾人身側景物飛快變化,而己身仿佛沒有絲毫變化,顯然又是動用時間神通,在刹那間橫跨了無垠宇宙,不過是片刻功夫,洞陽道域,便已在前方,琅嬛周天也逐漸現於眼前,更可見到那條纖細甬道搖搖欲墜,其上的情勢,還維持在阮慈眾人離去之時,仿佛未有一絲改易!


    第412章 大玉在望


    道祖威能,的確令人瞠目結舌,心向往之,但太一君主真身,也隻能將眾人送到洞陽道域之外,便是笑道,“本想給你多爭取些時間的,但洞陽是個孩子脾氣,我進不去啦,此後的路,你們自己走罷。”


    阮慈離開琅嬛周天,乃至洞陽道域時,是洞陽道祖親自將她送出,方才能走得如此順暢,那時洞陽和太一的矛盾尚且並不尖銳,而此時阮慈得了青華萬物天,眼看局勢對洞陽道祖越發不利,又怎能還容許太一君主將更多力量投射進自身道域之中?便是阮慈,倘若不是擔心東華劍流落在外,令自身更加被動,恐怕也難以迴返道域。倒是柳寄子和阮容二人,洞陽道祖捏著鼻子也要讓他們迴返,否則這二人若投靠情祖,對他的害處還要更大。


    此中博弈,說來複雜,但當事人心中都有一本賬,阮慈舉手笑道,“大劫時見。”


    太一君主微笑道,“你啊,你啊,我定能準時趕上,可阮慈,你的時間卻是不多啦。”


    隨他話聲,太一君主身形漸淡,阮慈三人的身影也毫無阻礙地沒入洞陽道域之中,柳寄子道,“以我遁速,若是你們都藏入我洞天之中,數十年內便可迴返琅嬛,慈道友,隻怕你成就洞天的時機已經不遠了罷?”


    他原為道祖化身,眼界自然不同,對阮慈的情形倒是捉摸得十分準確,阮慈道,“容姐入內倒是可以,但我要編織功德錦帛,此物乃是道祖饋贈,隻怕你的洞天承載不起,反而妨礙了遁速呢。”


    除卻剛才被時之道韻包裹之外,她始終都在不斷織錦,旁人見了,自然對她重迴青君轉世之事深信不疑。倘若真是如此,為了早日將本源煉化,這些暫且無法煉化的力量便應當盡快排出內景天地,而功德道祖所贈錦帛,可想而知能容下多少積攢功德,隻怕等閑修士一生的積累,也難以為其增添一寸織金,阮慈卻是源源不絕地在其上排布經緯,柳寄子道,“我先試試。”


    他先將阮容收入洞天之中,又試著往阮慈一捏,阮慈巍然不動,柳寄子搖頭道,“功德之下,萬法不侵,我收不走你,那我們行進的速度,便要以你能承受的極限為準,迴到琅嬛的時間最快也要數百年了。”


    雖則琅嬛周天在望,但那是方才眾人隨太一君主行走,他所見的道祖視角,居高臨下卻又可以看到極其細微之處,此時三人落入道域之中,便知道域寬廣,周天之間隔著無垠宇宙虛空,倘若未有修過感應功法,甚至還會在虛空之中迷失方向。好在柳寄子已成洞天,且方才望見琅嬛方位,此時自有感應,便將速度提到阮慈這元嬰修士所能承受的極致,靈炁法力裹挾著她,猶如兩枚一大一小的流星一般,在星空中飛馳而去。他們的身影,若是映入其餘周天的夜空之中,也能有那麽一絲細微的閃光,也是因為柳寄子成就洞天之後,對宇宙局勢,也有了一絲極為微弱的影響。


    周天大劫將至,便是洞陽道祖無力再提升大玉周天行進的速度,時間也的確極為有限,這次趕路,眾人都無有太多閑情逸致,柳寄子乃是洞天,又可和阮容雙修,法力源源不絕,在前方披荊斬棘,為阮慈擋去宇宙罡風,阮慈依附在他氣勢之中,因法力要分出不少織錦,因此所能承受的速度和尋常元嬰並無太多差別,數百年間,二人默默無語,大多時間都在虛空中飛馳。好在修士定力與凡人不同,如此枯燥的行走,二人卻都是甘之如飴,柳寄子修為仿佛還更精進了些許,阮慈手中的錦帛也有了十數丈,環繞臂膀,飄飛若仙,隻剩最後一點布料還未織滿。


    不覺已是三百餘年過去,這一次柳寄子遁速忽然稍慢了些許,阮慈有所感應,抬頭望去,隻見遠處虛空之中,隱約已可見到琅嬛周天,隻是從這般距離望去,便仿似一個小小圓球,從此處飛向琅嬛周天,隻怕還要數年光景,但漫長的旅程,至此也終於快到盡頭了。


    以阮慈眾人的時間線來說,柳寄子和阮容已是離鄉數千載,而阮慈煉化青君本源,更是不知度過了多少漫長歲月,乍然見到故鄉,怎能不起鄉情,但這並非是柳寄子停下的緣故,隻見琅嬛周天左側,又有一枚此前未曾見過的小小圓球,通體雪白、玲瓏如玉,正往琅嬛周天緩緩挪去,其行走的速度,從這個距離看去異常緩慢,幾乎是一寸一寸,但每一寸卻都極是堅實,而且以他們的距離來說,此時看去的一寸,實則大玉周天隻怕已飛了數千裏!


    兩個周天,便是以這個速度不可逆轉地互相接近,柳寄子沉聲道,“這麽近的距離,兩大周天應當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劫力吸引,此時便是道祖真身降臨,運轉規則,也很難將相撞的未來扭轉。天地大劫,已是迫在眉睫了。”


    阮慈道,“宇宙中的大事件,從來隻有眾人都想分一杯羹,除了昔年青君之外,便再沒有道祖願意消彌,沒有人會扭轉這一未來的,恰恰相反,幾乎所有人都想借著這波瀾的氣運,達成自己的目的。”


    她望了望大玉周天,將手中最後幾針織完,那功德錦帛發出一陣悅耳清鳴,絹帛上騰起一陣彩光,自行繚繞阮慈身側,顯然靈性十足,此時阮慈方才能如意運使,將它收入內景天地之中。便示意柳寄子開放洞天,讓她進去可以盡快趕路,柳寄子卻是將手一揚,放出了一個人來。


    阮謙立於虛空之中,將手遮額,往遠方打望而去,柳寄子伸手一指,他的靈炁頓時攀升了幾個階層,但阮謙卻並不反感,也隻有洞天高人相助,他才能望到大玉周天,阮慈見此,心中也是一動,隻不說話,在旁靜靜看著。


    阮謙打望了片刻,便和阮慈一起返迴柳寄子的洞天之中,阮慈雖然還是初次到此,但也沒見到什麽特異景色,柳寄子顯然對他們兩人都懷有戒心,此處道韻、靈炁都經過遮掩,不過是一些平平無奇的景色,其餘區域都被濃霧籠罩。不過此處也有一個好處,便是其餘道祖都難以窺伺,言談可以更自由一些。阮謙直到入內,才對阮慈點了三下頭,阮慈便已會意,輕笑道,“看來大玉周天,也並非洞陽所想的那樣玲瓏無垢。”


    洞陽道祖是否能竊聽到這番對話,這便無需去想了,相撞之勢已成,他無時間道祖相助,絕無可能再調整大玉周天的道韻思潮,柳寄子將阮慈收起之後,遁速提升了何止百倍,不過數月光景,眾人便感到洞天一陣輕微波動,仿佛他正潛行於虛數暗影之中,遇到了少許波瀾。片刻後,阮慈等人都是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是立在了通天徹地的寒水之中。


    此處乃是中央洲陸北麵,距離寒雨澤應當不遠,柳寄子似乎是在賣弄本領,也在譏諷琅嬛洞天學藝不精,即便封鎖了寒雨澤,外來勢力也一樣可以在北陸找到縫隙入內。其中深意,眾人自然有所領悟,阮容盈盈步出洞天,先望了柳寄子一眼,似乎在責怪他的調皮,但卻也未來得及說些什麽,便和慈、謙二人一道,仰望天頂。


    因道韻屏障的關係,琅嬛周天的天頂星圖一向淩亂,難以揣摩推測,但這種折射隻是模糊了真相,卻不會完全遮掩,此時琅嬛周天的天幕之中,明明白白,已是能夠看到一枚大星,遮蔽了大半天幕,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其色如玉,正是大玉周天。


    眾人相望幾眼,麵上都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悵惘。他們離去之後,各有萬千年的曆練,但琅嬛周天也不過是度過了三百多年光陰而已,修道人誰將百年看在眼裏,但天地間,光陰促,三百年來,天象已是變化至此,相撞之日不遠,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末日,隻不知末日當前,琅嬛人事,又有幾番變遷。


    第413章 琅嬛嬗變


    以幾人如今的修為,隻要一入琅嬛周天,哪怕是遠在其餘洲陸,也一樣能和宗門眾人感應聯係。便比如阮慈和王真人之間的九霄同心佩,便是在青華萬物天都沒有完全阻隔聯係,更何況此處,便是那雲頂金殿,也對一行人散發邀請之意,阮慈知曉柳寄子這神秘洞天,還能透過道韻屏障縫隙,潛入琅嬛周天,多少也令眾真有些不安,必須做出解釋。便對柳寄子道,“可有意前往金殿一晤麽?”


    柳寄子正欲說話,阮容牽著他的袖子搖了一搖,他便隻能長出一口氣,淡然道,“那便一道去罷。”


    前往金殿,對元嬰、洞天來說隻需投入神念,擬化分神便可,倒是金丹修士需要有人攜帶,阮慈知道阮謙性子,先將他靈機裹走,率先往金殿中飛去,不片晌便落入金殿之中,三百餘年未見,金殿之中已是生機盎然,分做數層,多了不少亭台樓閣,更有光門十數,不知通向何方,其中時時有神念往來。阮慈遊目四顧,感應片刻,笑道,“他們倒也乖覺。”


    原來域外洞天化身入內之後,有些機緣潛藏外洲,要從中央洲陸橫渡過去,因洲陸大陣和迷蹤海的存在,也頗費手腳,但這雲頂金殿,乃是建築在道韻屏障之下,此處往各洲陸都不受太多陣力影響,隻是靈炁稀薄、空間不穩,不能容納大量修士來往,但若隻是一縷神念,往來無礙,要比從下方走順遂得多。因此眾多化身便合議獻計,許以重利,為這金殿多修築了幾層,其中琅嬛修士議事還在第二、第三層,域外化身並不滋擾,但他們的神念卻可從這些光門中渡往外洲,而琅嬛修士也可借此聯絡行走。


    各大洲陸建築迷陣,本為了躲避中央洲陸征伐,乃是自保之舉,但也因此難以互通有無,久而久之,終究被中央洲陸甩在身後,這光門雖能接引神念,但化身卻並未有太多神通,往往還要請托當地弟子為他們辦事,因此對這光門多數都相當喜愛,中央洲陸修士自然也用得不亦樂乎,雖才三百多年,卻仿佛已成司空見慣之物,阮慈一行人在此四處打量,倒顯得有些過時了。


    此時金殿上層,走出一人對他們遙遙招手,卻是多年不見的秦鳳羽,她顯得精神奕奕,神色欣然,阮慈微微一喜,飄身而上,笑道,“羽娘,你怎麽在此?”


    秦鳳羽道,“如今金殿之中,時時刻刻都有人往來,需要有人居中調和靈炁,平穩維度,更觀望天下大勢,留神域外修士的動向。太微門神目女有一縷分神在此坐鎮,其餘宗門多是輪值,這數十年便輪到我們上清門在此鎮守。”


    她望了柳寄子幾眼,態度自然要比阮氏兄妹友善得多,露出笑臉點頭問好,卻也並不深問柳寄子來曆,隻道,“周天之中頗多變化,但如今時間緊迫,言傳太過繁瑣,你們直上三層便可。”


    她發出一道法力,裹著柳寄子,大約是因為他並非琅嬛本土修士的關係,未有這一層法力,進不去三層。一行人飛入三層時,便見到和原本大殿一般的構造,許多思緒各懷色彩,在其中漂浮,阮慈攫來一縷,神念浸入,便發現是各大洞天留下的記敘,講述的都是這三百年來周天中引人注目的變化,還有讓他們介意的因果變動等等,或大或小,或繁或簡,神念一過,便了然於胸,不知勝過多少言語。


    如這光門,雖然看似由天外修士做主建成,或者藏有其餘道韻伏筆,但眾位洞天應允下來,便是考量到大劫將臨,似乎無法避免,若是將洲陸團成一塊,一來這功德氣運又是豐厚,足夠扶助上不少元嬰,甚或是再成就一二名洞天,二來也可更好地應對大玉周天的襲擊。


    因是如此,便有些許隱患,好處也足夠敵得過。這光門建成之後,各方洲陸交流頻繁,在氣運上逐漸互相漫開氣枝,連成一片,而其餘洲陸的洞天元嬰,便是一開始無有將洲陸聯通的想法,眼看這大玉周天一天天越來越大,難道便不知畏懼麽?大玉周天和琅嬛周天相撞時,不論是震動引發的洲陸坍塌,還是大玉修士的攻打,都一定是以弱枝為主,先沉沒其餘洲陸,削弱琅嬛周天氣運,最後再來對付主幹上的中央洲陸。


    當此之計,隻有強壯主幹,連成一片,弱枝方能多存活一段時間。因此如今各洲陸都在積極商議此事,數年內便要開始施展前所未有的大神通,將所有洲陸重新連成一塊,隻是這神通還未真正成熟,如今各方洞天都在撰寫功法,誰能先掌握了融合洲陸的神通,便毫無疑問,可以攫取去這壯舉中的絕大氣運。


    除此以外,各宗門也都有挑選一些鍾靈毓秀的低階修士,預備在相撞前夕,這些天外來客離去以前,請托他們帶迴自身周天之中。為將來做一絲準備,這些修士從小遠離故土,雖然成材幾率極低,但倘若有一個成就洞天,又或者是竟成了道祖,那麽琅嬛周天即便落敗,或者也還有一絲迴還的機會。


    這般舉措,固然無可厚非,但也代表如今修士之中的某種思潮。阮慈對此頗為關注,眾多如緞帶般的彩色思緒絲絛感應之中,自有許多相關的顏色浮現,她沉浸其中,許久方才微微點頭:大玉周天已然靠得這般接近,修士多數都已經知曉了兩大周天即將相撞的真相。但思潮卻依舊在可以控製的範圍之中——於凡人來說,人生不過短短百年,所謂相撞,在千年萬年之後,和他們毫無幹係,不過是數十年而已,便已習慣了天邊這大星起起落落,甚至發展出了將這大星納入其中的民間傳說。


    而對低階修士來說,也並不會因為若幹年後的天地大劫而懈怠修行,反而普遍更為拚命,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活不到大劫降臨,若要親眼見證這一幕,還需要一定機緣。而且如此的前景,會使得許多一心求道,懶於紛爭的修士,不再那樣奮力向前,因此那些性喜紛爭,誓要和大玉周天拚到最後一刻的苗子們,反而自然浮現出來。這三百年來,各大洲陸英才湧現,倒是多出了一批出眾的金丹修士,也有不少修士知曉了大劫真相以後,亦是跨過了對洞陽敵意帶來的阻礙,一舉破關,晉升元嬰,隻是洞天修士,各處不過多了十餘下法、中法洞天,如柳寄子這般的上法洞天,並未成就。


    若是旁人,自然以為這是機緣巧合,但阮慈卻知道這也是琅嬛本源在為大劫準備,釋放積累,她忖道,“倘若我此時前往本源,不知能看到什麽畫麵。”


    至於其餘域外大能在周天中的際遇,事無巨細都被記敘在了此處,阮慈卻隻是草草翻閱,在洞陽道祖凝視之下,這些大能最多也就為所修持大道的道祖埋下伏筆,立下世宗門派,對琅嬛周天唯一的好處便是增加氣運,使道祖有了依憑的根據,在周天大劫中爭搶好處,若說什麽真心相助琅嬛,那便是誰都不會信的。


    將眾多思緒掠過,三百年來的大勢變化,已是了然,至於故人近況,也不急於一時,阮慈抽離神念時,便見到金殿旁的蒲團上,不知何時影影綽綽已是遍布靈光虛影,仿佛正等待她將這一行的見聞吐露,而阮容、阮謙和柳寄子,都尚還沉浸在思緒之中。


    阮慈略微沉吟片刻,先對其中一人露出微笑,又投去一絲思緒,讓他去寒雨澤迎接自己真身,同時說道,“此去所見無數,所知無量,但卻無法與諸位分享,隻能以言語略加交代少許。”


    此言一出,大殿中自然靈光閃爍。這些豐富思緒,顯然是諸位洞天為迎她歸來,特意留在此處,供她掌握周天變化,誠意不可謂不足,但阮慈卻要如此草率地應付眾人的疑惑?


    阮慈的架子還不止於此,隻是微微一頓,便道,“將洲陸連成一片,這法子很不錯,我也歡喜,此□□德氣運,便由我來取走,晉升洞天。”


    她說得十分理所當然,仿佛這就是注定的命運,說到此處,向前伸出手來,蒲團之中,一點靈光飄出,化為人形,和她相視一笑,兩人便攜手往殿外飛出,直向那光門中去。


    第414章 收取寧山


    對王真人來說,阮慈不過是離去三百餘年而已,尚且還不到相思情濃的時候,但在阮慈這裏,煉化青君本源時,已是過了不知多少時日,但因心無旁騖,倒也不覺得有多少時間塵埃積累心頭,此次曆練對她來說,除卻無邊無涯的痛苦之外,真正有感覺的時間其實也就是百餘年而已,反而比王真人還短。隻是積累的感悟和閱曆故事卻是甚多,尤其是對時間大道,在青華萬物天內,她的感悟又更深了一層,之前無暇和柳寄子論道,此時見了王真人,便無需設防,兩人僅僅是手掌相握,心意便是相通,已有無數念頭掠過,神魂交融,王真人將阮慈的念頭完全吸納,刹那間便也做出反應,迴饋情緒、感悟,而同時化身飛遁之勢絲毫不減,刹那間便來到一處光門之前,阮慈微微一笑,在心中道,“難得這麽機靈。”


    此處光門,通往的乃是南株洲,此處離南鄞州遺址最近,王真人體會阮慈心意,自然知曉領路,聞言不過衝她微微一笑,道,“你我本體已然相逢,你猜,是你我先到,還是他們後發先至?”


    阮慈得意地道,“我新參悟了一種神通,你等著瞧罷。”


    話音未落,二人已是穿過光門,直到此時,金殿中都無人出來攔阻,顯然已默認阮慈率先嚐試融合洲陸,晉升洞天,要等到她失敗之後,其餘宗門才有機會。此時大玉在望,最好的機會定然是要留給最有希望的英秀,絕不會再無謂內耗。不過因阮慈不肯說出自己在天外的見聞,眾真多少也有些顧慮,不曾出手攔阻,也不肯大力相助,他們要去南株洲,眾人也便是冷眼旁觀,隻看這兩個化身過去之後,能維持多久,做下多少功業方才消散。


    這光門之中,乃是一段空間甬道,每一步邁出,便仿佛是越過了千萬裏的範圍,似乎是一個極為靈動的傳送陣,其中蘊含了某種玄妙的大道法則,方才能夠連通這數十洲陸,大大減少穿行所用的時間。阮慈左顧右盼,也是讚道,“真是天工造化,獻出這門陣法的大能,來曆定然不凡。”


    王真人點頭道,“他說自己也是不久以前方才得到,恰好在琅嬛周天覺得能派上用場,若說師門,倒是尋常,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阮慈笑道,“哪有什麽機緣巧合,隻有道祖布局。”


    二人對視一眼,都知曉這陣法大略便是空之道祖在琅嬛周天中的布局,阮慈道,“時空本是密不可分,相輔相成,操縱不了時間,便操縱空間,其結果也是一樣。便如同此刻,我們無法穿渡時間,刹那間來到南株洲,但倘若我和王雀兒來到此處,建立起感應之後,再於瞬間折疊空間——”


    二人離開光門之後,便來到南株洲上方虛空之中,此處未有金殿,但亦是一處浮雲碼頭,熱鬧非凡,甫一踏出光門,便有數道神念鎖定二人,似乎是在辨別身份,但便在阮慈說到此處之時,絕遠之處,空間傳來一陣隱隱波蕩,仿佛是一陣輕柔波浪,從遠方吹拂而來,轉瞬即逝,大道法則蕩漾之中,兩道龐大氣勢乍然間仿佛折疊一般,從來處一步邁入了南株洲!


    洞天出行,必有風雨,尤其是中央洲陸的洞天真人,真身一旦來到其餘洲陸,幾乎都是為了征伐而來,阮慈雖然隻是元嬰,但真身亦是攜帶了一柄已然恢複到全盛時期的東華劍,至少也有洞天以上的威能,他們二人剛一到此,就激起氣勢場中翻天覆地的變化,天星寶圖之中,寶蟾仰首吐珠,雙目圓睜,其餘寶物法相亦是不斷亮起。除卻提防之外,更多的還是惶惑迷惘,此二人分明是從中央洲陸一步到此,這是從何時起領悟的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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