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體到此,兩名化身相視一笑,自然沒入本尊體內。阮慈鬆開掐訣雙手,對王真人笑道,“你瞧,將空間折疊之後,不就等如省卻了橫渡迷蹤海的數十年,也等於是穿越了這數十年的時間?”


    她這神通,自然是在青華萬物天見諸道祖鬥法時領悟,這固然是阮慈穎慧,但也可看做空之道祖暗中相助,王真人麵上隻是微微一笑,似乎對阮慈的說法不置可否,心中卻是傳念說道,“時空相生相克,但太一君主翻雲覆雨,而空祖一向神秘,此次是多年來第一次暗助於你,或許我們連通洲陸的手段,還真要著落在他身上。”


    至於空祖所圖,那倒不必多想,必定是時之大道,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時祖要完滿心願,令修為更上一層樓,空祖卻也在暗中盯著時之大道的權柄。倘若時空大道,同歸一人,這道祖在琅嬛周天很可能幾乎便是無敵的存在。阮慈點頭道,“我心中有數。”


    二人心中對談,麵上卻也絲毫不慢,王真人先往外釋出一股善意,笑道,“此來隻是借道,順帶為她取走一件小物。”


    洞天真人橫跨迷蹤海要耗費時日,但在洲陸內部,卻幾乎是視如自家庭院,隨著話聲,兩道人影已是跨越了不知幾千幾萬裏,在壇城上空浮現,阮慈從懷中捧出一尾小魚,吹了一口氣,笑道,“寧山塘,還不醒來?”


    這一口氣吹出,隻見那朗朗晴空,突地風起雲湧,雷電隱隱,在那不斷閃爍的雷電中,這尾小魚在空中翻騰縱躍,身形越長越大,忽忽便如同一頭巨鯤一般,遮天蔽日,在空中搖頭擺尾,將那雷電都牽引著劈到自己身上,卻隻是將魚鱗淬煉得更加堅硬,隱隱泛著金光,其形態亦在雷電中不斷嬗變,從鯉鰱之屬,逐漸化為鯤魚形貌,而壇城旁那浮空小山,亦是隨之不斷顫抖,漸漸越發擴大,惹得其上無數商家倉皇飛走。


    那小山在雷雨之中,逐漸高聳巍峨,生出山巒樹木,又有祥雲繚繞、仙樂隱隱,但這還不止於此,山腳處又生出虛影,編織日月星辰、山巒大海,便仿佛是一個逼真的小小天地一般,當這方天地的法則在虛幻中演化完全,卻又急劇縮小,往阮慈手心落去,如同一個玲瓏圓球一般,阮慈將它高高托起,笑道,“怪道宙遊鯤長成那樣,原來是照著爹爹日後的模樣生的,來罷,該歸位啦,寧山塘。”


    那巨鯤依舊愜意地沐浴在雷雨之中,聽主人一聲唿喚,方才仰首長嘯,金須舞動,在空中一個周折,遮天蔽日的龐大身軀衝著阮慈猛然落下,在狂風之中,投入那掌心大小的圓球,挾帶無數風雨氣運,轟然落入,直到半晌之後,身軀已然全然落入其中,卻還有餘音嫋嫋。


    再看那圓球,原本虛無的法則,隨著巨鯤帶入的氣運,已在逐漸圓滿,這小小洞天,儼然已是四角俱全,中有一尾小魚虛影悠然遊動,而球身上下,綻放晶光,儼然便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洞天法寶,而其中更是蘊有一股別樣精魄,正隨著此物得已補全,緩緩釋放,將圓球染上蒸騰霧氣,便連洞天真人,都難以看破。


    壇城上空,密密麻麻站滿了低階修士,都在目瞪口呆地望著此處,王真人輕輕一揮手,將那些從來不及從寧山塘上逃離的凡人、散修都送往壇城本體,口中淡道,“此物已經到手,但卻似乎還不知用處,你可能看得穿它?”


    阮慈舉起圓球,端詳半晌,雙目閃閃發亮,笑道,“現在還不能,但我知道在哪裏可以。”


    正要帶著王真人一道去瞧圓球,卻被他止住,“既已得手,便該走了,惡客強留,難免惹主人生厭。”


    隻見這青衣男子、白衣少女相視一眼,麵上都浮現笑意,一步邁出,轉眼間又從南株洲的氣勢場中,消散得幹幹淨淨,隻徒留壇城上下一片愕然,半晌之後,才有人歎道,“神仙手段,不過如此!”


    來似驚鴻,去如遊龍,青冥蒼海,瞻顧之間,神仙手段,不過如此!


    第415章 貫通虛實


    點化寧山塘,若是從前,阮慈隻怕還有幾分吃力,但今日她和洞天之間的界限,也隻隔了一層薄紗而已,更有東華劍在手,威能和洞天真人已是相差無幾。再加上寧山塘本就是萬事皆備,隻待東風,這尾洞天靈魚隨阮慈走過了千山萬水,經曆了無數歲月,更受阮慈靈炁道韻淬煉,還和晝夜靈魚雙修,早已不是當年那若有若無的洞天精魂,甫一落入洞天之中,頓時化為宇宙開辟時那一縷清氣,在那混沌渾噩的空間中點化靈炁,造化萬物,締造洞天。


    阮慈身為寧山塘之主,亦是能夠親身體會這洞天誕生的種種奇妙變化,她曾多次迴到宇宙開辟之初,兩廂對比之下,更是對洞天誕生有極深感悟,也不知是否洞天靈魚受了她的熏陶,點化寧山塘的手法絕對正宗,種種變化,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都和宇宙開辟之初時的大道變化完全一致,若說差別,那便落在了‘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四個字,正因為寧山塘的演化和宇宙開辟時的變化完全一致,倘若任其發展下去,其洞天便和實數毫無分野,會天然融合到實數之中,不論其主注入的靈炁多麽豐沛,在實數中都是微不足道,不足以激起太多變化。


    在阮慈感應之中,寧山塘之所以會淪為所謂‘煉製失敗的洞天靈寶’,被扔在壇城多年都未惹來疑竇,便是因為前主將它永遠固定在了這段時間裏,此物方才初具雛形,和實數規則無有任何不同,卻又還沒有完全融合到一處。在洞天真人眼中,哪怕是得到精魄,注入法力,最後得到的也隻是一片和實數完全接壤的新增土地而已,不論有多麽廣袤,隻是有益於周天氣運,對自身好處卻沒有多少。但在阮慈攜走靈魚,經過這麽多番曆練之後,精魄早已改易,迴歸寧山塘後,頓時汲取阮慈靈炁道韻,以太初道韻,將洞天歸於原點,再行點化,這一次大道法則,雖然和宇宙開辟時的變化依舊十分類似,但因太初規則格外旺盛,和實數有了區別,便成功點化了一方自有的小小天地,是為洞天。


    由此鞭辟開去,洞天真人如何點化洞天,洞天和大天的區別,大天和宇宙的區別,似乎隱隱都在其中,阮慈隻覺得自己和洞天境界,隻差了那麽一點功德氣運,乃至晉升時所遇瓶頸,點化洞天時該用的手法,可能的變化,此時都已了然於胸。而此處距離她要去的南鄞州,要比中央洲陸更近得多。兩人並不耽擱,一出南株洲,便由王真人攜著阮慈往前飛遁,他那雀兒化身去過南鄞州之後,平安迴歸本體,也使得王真人獲得了對南鄞州殘餘洲陸的感應,洞天真人凡是去過一次的地方,便等如是留下因果,永遠都不會迷失。


    而阮慈則在他身側把玩著那枚圓球,靈炁運轉其中,將其略加煉化,使得己身和寧山塘之間的聯係更加緊密,當然也要不斷注入靈炁,供其不斷擴張,此時洞天之中,不過是一座凡人國度大小,仍有許多餘地可以開辟,不過此物乃是洞天靈寶,幾乎無物不容,因不是阮慈的本命洞天,便連其餘洞天真人的本體都可以入內,也是無妨。阮慈忖道,“倘若有一日琅嬛周天真的不成了,這東西可以裝走許多修道種子。”


    以她渾厚無匹的法力,供給寧山塘也頗有些吃力,那尾靈魚在洲陸上方搖頭擺尾,於虛空中來迴搖曳,不斷梳理靈炁,助天地開辟、靈機演化,又對阮慈點頭示意,似是若有所求,阮慈會意,將晝夜靈魚也從天河嵐宇缸內取出,擲入寧山塘內。這尾不斷在生死之間來迴循環的靈魚,也是興奮不已,還在空中便是彈跳個不住,從白骨化為幼魚,落入天穹,刹那間便將自身氣息遍布寧山塘中,惹得它身旁的景致亦在不斷閃爍變換,甚至連洲陸演化,都比方才快了幾分。


    王真人飛遁之中,猶有閑心他顧,見阮慈玩得開心,也道,“這二尾魚兒本是道侶,晝夜魚在此時更有別樣妙處。太一君主封鎖了時間川流,所有他以外的修士,都難動用時間川流的力量。但此魚卻是裏外,它並非修士,也非妖獸,而是遊走在生死之間,生存在時間縫隙中的奇物,而且還在時間川流中徜徉多年,更在其中生下了宙遊鯤。”


    “宙遊鯤乃是宇宙神物,天然便可沾染大道權柄,它出生在時間川流裏,便掌握了一部分時間權柄,因果牽連,自然分潤其母,你當時為它留住母親一命,此時反而因此受惠,此魚如今仍可和時間川流勾連,這二魚共掌寧山塘,能令此寶多出無窮妙用,在如今這局勢之下,更是難得。”


    阮慈倒也並非全然不知其中道理,隻是不如王真人點得透而已,她心中的想法,更是隨著王真人的說話越發篤定,隱隱已是知道黃掌櫃留下此物,做的是什麽用,此時試著將一些寶藥靈材投入寧山塘,見其存放不久,便不知如何消失不見,而兩尾靈魚都是悠遊自在,似乎並無偷吃的嫌疑,便更是篤定。對王真人笑道,“你走快些,等到了地頭,我先給你看個稀奇,我們再下地根去。”


    王真人薄責道,“隻是性急。”


    阮慈嘻地一笑,他們二人所化靈光,本來是相攜而飛,邊沿交融,便好似攜手同行,但阮慈此時又非要鑽到王真人懷裏去,王真人嚴詞拒絕,二人分明可以神念交融,再多感悟也是瞬間便融為一體,但卻偏偏一路唇槍舌劍,也不知哪有這許多話說。


    雖阮慈因煉化寧山塘之故,並無餘力施展空間神通,但此處距離南鄞州不遠,以王真人遁速,不過是數日便進入南鄞州地界,此處如今已是一片荒蕪,除卻些許殘垣斷壁在海浪中載浮載沉之外,毫無洲陸存在過的痕跡,昔日籠罩其上的怨念,已是全然消融,若非二人精於感應,隻怕連原本地根所在,如今都要迷失了。


    已是尋到地頭,阮慈見這幾日下來,寧山塘內元氣越發充沛,便暫且將神念收迴,對王真人道,“你瞧這洞天現下能承載多少物事?”


    王真人其實對她的分析大概也有感應,卻沒有掃興,此時兩人已站定在空中,他便收迴攬著阮慈蠻腰的那隻手,萬幸阮慈這次終於未再留難,他不禁長出一口氣,道,“若是凡人,數百萬應當不在話下,寶藥靈材,對洞天本就有所裨益,更是無邊無量,裝走多少寶庫都不稀奇。”


    阮慈笑道,“確實,而且洞天多數都能延緩寶藥失效的時間,甚至能讓其更有靈性,但你瞧。”


    她從內景天地中隨意摘了一朵小花,這是天錄頗為喜愛的一種靈草,因此她內景天地之中也種了一大片,可以隨時飼鹿,阮慈將其放入寧山塘中,隻見這朵小花從半空中悄然出現,並未驚動兩尾魚兒,其仍空中忙忙碌碌地嬉戲著,這小花墜入草叢中也未曾激起任何變化,阮慈道,“你我凝神看著。”


    修士的耐心遠勝凡人,二人凝神望了數個時辰,這花兒都沒有任何變化,阮慈道,“好啦,我們去看點別的吧。”


    二人便將神念挪開,片刻後再觀照迴去,那花兒已沒了蹤跡。阮慈一臉期待,王真人卻自不會為了滿足她而大驚小怪,沉吟片刻,道,“這洞天連通虛數?”


    這自然是最有可能的解釋,也可見王真人見識老到,阮慈尚需琢磨許久,他卻立刻便有了推測,“黃掌櫃留下此物給你,難道是因為——”


    阮慈惱羞成怒,大叫一聲,“不許說了,我來講!”


    王真人微微一滯,阮慈見他愕然之後,還算是知道配合,浮現出求知好奇之色,仿佛真的極為好奇答案,隻等阮慈揭秘一般,心中這才略微氣平,哼地笑了一聲,一手撚著寧山塘,一手拔出東華劍,在實數中輕輕一劃,心隨意轉,在虛實之間,割開了一個小口子,王真人會意,隨手一指,幻出分神,和阮慈新設的化身一起,手執寧山塘,二人一起躍入了虛數之中。


    他們二人都是多次來往於虛實之間,此時化身入內,和本尊因果聯係極為緊密,不愁找不到歸路,入去之後,也先不急著觀望四周,而是往寧山塘中看去,果然圓球之中的景象,在虛實之中完全兩樣,此時一眼望去,已有了極大變化,不論阮慈還是王真人,即便早有準備,仍是不禁吃了一驚。


    第416章 驚才絕豔


    虛實之間,有太多奧秘,但虛實分野卻又極為嚴密,倘若無有特殊機緣,哪怕修士修到元嬰,隻怕對虛數的認識都不會太多。但阮慈和王真人都是縱貫虛實的大行家,在琅嬛周天之中,能出其右者也並不多。此時在虛數之中,望向寧山塘內,隻見白霧逐漸消散,其中現出了無數身影,在逐漸遞嬗的環境之中從遠到近,仿佛是一格格畫麵被疊在了一處,亦是不由得都吃了一驚,王真人道,“黃掌櫃真不愧是鎮守虛數的上使,怕是已然吃透了虛數規則,他真的還能算是洞陽道奴麽?”


    他這一問,自非無的放矢,王真人是已然看懂了這寧山塘的本質,甚至比阮慈這禦主還要快了一瞬,寧山塘內的景色和四周虛數一樣,都是五彩斑斕的思潮靈炁、大道法則、氣運因果等無數維度織成的山巒河流,虛數之中,處處都和實數對應,但呈現方式卻有極大的不同,此處大道法則彼此孤立,都隻是維度中的一種因素,如時間法則,就有絕大不同,有時會呈現為長度,有時又呈現為河流等等,一應變化都和正在觀察此處的修士心中所想有關,倘若一個對實數極為堅信,又對實數運轉的法則規律極為了解的修士在此,甚至虛數也會呈現為某一時刻的實數。


    在這樣一種法則和實數毫無關聯的維度之中,自然也有規律,也可以利用,黃掌櫃顯然就是個中好手,其人在琅嬛周天起到的作用,恐怕比阮慈所估量得還要更大,隻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並無多少人知道而已。他留下的寧山塘,便促生了宙遊鯤,這宇宙神獸將來或者會在某一時刻返迴琅嬛,或者和某道祖之間會發生什麽勾連,阮慈此時尚不知曉。單單說這寧山塘,原本隻是尋常洞天而已,但在其精魂一番際遇之後,洞天之中,生出某種莫名變化,此時竟成了虛實溝通的一大渠道。解開了虛數中的一大難題。


    虛數之中,維度糾纏,時空無序,一切是極度的混亂,和實數的交通也極為不便,強如黃掌櫃,在恆澤天之事中窺伺實數,和實數交流時,便是呈現出詭異的‘反態’,但這已是他修為的表示,能呈現出反態,便說明他可穩定把握規律,如此方能艱難地和實數交流。但那一刻的黃掌櫃,在自身時間線中是處於哪個階段,外人並不明白,虛數生物的時間線完全以自身為軸,倘若阮慈此時再見到一個黃掌櫃,其可能完全不認得她,又或者很可能是數千年數萬年後的黃掌櫃,若是修為差些,雙方無法同調,甚至很可能此時兩人才說了一個字,下一刻便完全失去聯係。


    即便是以道祖之能,恐怕都不敢在虛數中浸淫過深,而且虛數生物極少,本方宇宙的命運依然是以實數為主,虛數神通幾乎未有流傳,這或者也和虛數的本質,以及本方宇宙已經逐漸失衡的現狀有關。阮慈雖然知道黃掌櫃依舊在虛數之中為自身命運和琅嬛將來努力,也知道自己將南鄞州二胡送入虛數之中,雙方會因為彼此間的因果氣運吸引,逐漸相遇。也知道他們三人後來結伴同行,彼此曾短暫地感應過一瞬,但卻無法觀照更多,也無處去尋找神通,雙方隻能是這樣偶然互相感應的關係,想要襄助黃掌櫃三人,也是無能為力。但此時在寧山塘中,能夠望見三人身形,一切便已截然不同。


    她試著渡入神念,果然神念剛一浸入到某一時刻的三人之中,便能隱約感應得到三人情形,當時黃掌櫃所化蜘蛛,正在一處山峰頂端,和另外兩名少年談話,所談內容阮慈無法盡知,但卻可感應得到三人心中的強烈情念,如黃掌櫃此時便渴望有一本入門功法。這二人都是凡人身軀,雖然已成虛數生靈,但並未開脈修道,而黃掌櫃蛻變之後,對實數中的記憶已有些模糊,雖然還能想起重要關竅,但卻無法憑空化出一本功法來。


    須要知道,便是一本再普通的功法,也需要對這一境界有大概了解,最好身在其中方才能夠撰寫,如實數生靈便可撰寫任意實數功法,黃掌櫃此時已化為虛數生靈,從修士而成道奴,雖然仍可幹涉實數,但想要再寫一本實數功法,推演虛數,便是再簡單的都已無法辦到。此為虛實之中的規則壁壘,便是道祖恐怕都難以跨越,而阮慈從前便是知道此事,也無法相助,她在實數中根本無法定位虛數,便是送入功法,也很難保證能送到那一時間點的黃掌櫃手中。


    但如今有了寧山塘,便是不同了,她心念一動,頓時有十數本開脈功法,從內景天地中飛出,往寧山塘中這三人所在之處投入進去。隻見那處一陣波蕩,白霧緩緩泛起,當其逐漸消散時,那數名黑影已是換了模樣,乃是黃掌櫃在峰頭盤踞,而胡閔、胡華則在他下首盤膝運功,四周靈炁繚繞。


    再看前景,在阮慈神念觀照之時,也都有了細微變化,阮慈歎道,“難怪所有靈材投入其中,都會消失不見,你瞧那些寶藥,都在他們手中呢。黃掌櫃實屬大才,我自愧不如,我所見所有道祖的神通,都可試著從規則層麵解析、模仿,但黃掌櫃這一手前後實在牽扯太多,我連參悟都難以辦到,隻覺得神乎其技。這恐怕是第一樣能將虛實有序對應聯通的法寶。他若不是洞陽道奴,隻怕也難煉造。”


    洞陽大道道奴,自然也擁有部分大道權柄,也唯有交通大道,能夠辦到這樣的奇跡。虛實之間,無法聯通才是常態,偶然聯通已是意外之喜,如今隻要阮慈潛入虛數,就可不斷給黃掌櫃等人送去補給,相助其在虛數中不斷壯大,縱是雙方還無法交流,但可以借物傳信,阮慈自然會知道黃掌櫃他們這條道路,最終將會通向何處,又會以何等方式來影響周天命數!


    如此激動人心的變化,便連阮慈的道心,也不禁微微動蕩,若是莫神愛、薑幼文來此,怕不是要縱躍歡唿,大肆宣泄了。阮慈雖未至此,但眉宇間笑意盈盈,顯然也是大為振奮,唯有王真人,動容之後便陷入沉思,又傳遞一股神念,如清涼冷水,走遍全身,助阮慈冷靜下來,感應四周靈機,傳音道,“和我們一道進入虛數的,尚還有旁人,他者無慮,洞陽處你要做出交代,他不會永遠沉默。”


    阮慈微微一怔,當即明白過來:便連道祖威能,在虛數中也受到限製,因此處的大道規則完全是以另一種模樣呈現,道祖手段在虛數中並不能通用,且虛數的大道規則並非是真正的無所不在,道祖也就不可能無所不知。或許每每有修士進入虛數時,都會帶來實數中的大量道韻,供道祖們觀察虛數,這些道韻平時並不足慮,因總量不大,且會很快散逸。便是此時也是如此,阮慈和王真人,如今是宇宙眾真觀望的核心,其在海外潛入虛數,必有許多大道靈韻沿著通道追在身後,但或者太一君主等道祖能窺見寧山塘妙用,也就僅此而已了,不論是阮、王的心事,還是如今琅嬛虛實中的局勢,這些道祖都難以窺伺更多。


    唯有洞陽道祖,卻是不同,琅嬛周天原本虛實都處於他牢固的統治之中,黃掌櫃在虛數中的神通,也是由他來賦予權柄,阮慈點化黃掌櫃,洞陽道祖或許便失去了對虛數的絕對掌控,其和黃掌櫃的關係也趨於曖昧,但隻看黃掌櫃仍可動用神通,通過寧山塘和阮慈來往,便知道洞陽道祖並沒有把事情做得太絕,否則他若完全封鎖交通大道,阮慈或還可無恙,但黃掌櫃將會成為無源之水,寧山塘也決計不可能起效。因此王真人所說‘洞陽處你要有所交代’,確是如此,不但要有所交代,而且應當馬上交代,畢竟寧山塘妙用已現,黃掌櫃很可能進一步失控,洞陽道祖自然不會坐視自己對琅嬛周天的權柄更加虛弱,必有應手,隻看何時落子了。


    至於王真人話中未盡之意,阮慈更是心領神會,洞陽不會永遠沉默,但如今依舊保持沉默,是在等待,還是已無餘力統率琅嬛虛數。他和黃掌櫃如今究竟是什麽關係,這些疑問,便都看她如何試探了。


    二人眼神一對,已是都明白下一步的行止,王真人取過寧山塘,自去渡入神念,安排補給。阮慈則是柔聲喚道,“道祖,可能現身一述?”


    首先便要看他還能不能在琅嬛虛數中擬化分神!


    第417章 洞陽開價


    道祖之間,便是過招也不必言語交鋒,將自身謀算一一道出,彼此自然能夠意會。阮慈的試探,倘若洞陽道祖無有迴應,那在氣勢上便虧輸了一籌,對琅嬛虛數的掌控將會更加疲弱,那麽黃掌櫃的權柄便會相應增強,在交通大道之中,其固然仍是永遠無法動搖,但在此處特異之地,威能便要更受限製。洞陽道祖哪怕不肯現身,也要表明自己對此處的掌控,更何況阮慈和他在青華萬物天一晤,來去匆匆,尚未來得及懇談便已分頭返迴,倒是再無比此處更加合適的密斟之處。


    凡是道祖,必然身段柔軟靈活,洞陽道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阮慈話音剛落,四周道韻便是一陣翻湧,大道規則也因此有所改易,其餘道韻都加快了逸散的速度,片刻後,隻見二人身旁虛無之中,一道人影緩緩浮現,卻是有頭無麵,四肢也簡陋之極,簡直隻是幾道線條,來到二人身側,凝視著寧山塘,歎道,“此子確有鬼才。”


    得洞陽這一讚,黃掌櫃當可自傲了,阮慈笑道,“也是道祖寬宏大量。”她並未因洞陽道祖化身呈現的模樣而有所輕視,如今的洞陽,真身在道域中心被重重封鎖,威能還要維係對洞陽道域的統治,已無多少餘力顧及虛數,距離如此遙遠,還能凝化分神,橫跨虛實,言談還如此自如,已是道祖威能的展現。


    洞陽道祖並非寡言之輩,視線猶然凝聚在寧山塘上,隻是他看到哪裏,哪裏便騰起白霧,除非阮慈和王真人也同時望去,但二人自然不會給洞陽道祖這個機會,王真人笑道,“道祖的視線,往遠處而去,是想要看清他們最終走到了哪裏麽?”


    洞陽道祖不答反問,“難道你們就不想看到終局嗎?”


    阮慈自知三人的終局,會因為她的介入而發生變化,自然不想知道此刻的結局,免得在她心中形成定見,反而不論如何襄助,都無法更改結局,因搖頭道,“尚且不是時候。”


    洞陽道祖緊追著問道,“何時才是時候?”


    阮慈也是邊說邊想,並無考慮,純粹出於靈覺,“周天大劫之時,我有結果的時候,才是時候。”


    周天大劫將至,阮慈會在此之前晉升洞天,這幾乎已是板上釘釘,周天大劫究竟是洞陽道祖晉升永恆的關鍵,還是阮慈、白劍、太一君主等人的機緣,如今尚未可知,也隻有眾人都有機會,此事方才能繼續往前推進,否則洞陽道祖可以逆轉大玉周天前行之勢,寧可被繼續鎮壓也要再等候時機,而太一君主更是可以延緩道域中的時間。阮慈手中的寧山塘,將是她應對大劫的籌碼,其餘道祖在此事上也無法逼迫過甚,否則阮慈也有機會毀去此局。洞陽道祖聽聞之後,緩緩點頭,並不計較,而是問道,“在青華萬物天中,發生了什麽?”


    道祖交談,很難作偽,但也不能過於誠懇,阮慈道,“我見到了青君真正的心願。”


    洞陽道祖麵上現出一張模糊的嘴,做了個驚訝的口型,但並未細問,沉默片刻,又道,“她所想要的,和太一想要的是否不同。”


    阮慈點頭道,“和道祖想要的也不一樣。”


    洞陽道祖沉默片刻,又道,“你得了全盛時期的東華劍,卻又並未完全被生之道韻洗練,太一以為你已成青君轉世之身,合道之日,便是青君重新歸來,統合二道之日,我卻知道絕非如此,看起來你想要做的事,完全符合她的心願,不論太一如何自詡,你才是她選的代行人。”


    阮慈含笑不語,王真人道,“君上,言多必失。”


    琅嬛周天還在洞陽統禦之下,王真人這樣稱唿,也是尋常。洞陽道祖那空蕩蕩的麵孔轉向他,生出一隻眼來看了王真人片刻,嘿然道,“人小鬼大,眼空心野,你不愧是她的道侶,也是一樣狂妄。”


    王真人微微一笑,也不反駁。倒是阮慈有些不悅,蹙眉道,“道祖好快的嘴,是否因此才被鎖起來的呢?”


    她本是最隨心所欲的一個人,哪怕自身尚未晉升洞天,也是一點氣都受不得,此時心中不期然便浮起一念,欲要對洞陽道祖不利,刹那間連前後手腳都已想好,如何引太一君主等眾道祖之力壓製洞陽道祖,又借白劍、情祖挑撥洞陽心中情念,汙染權柄,乃至最後斬落洞陽,分食道域等等,前因後果全都在推演之中,眼看便有一個未來要漸漸成形,此時場中的氣氛也逐漸風雲詭譎起來,還是王真人輕咳了一聲,打斷了阮慈思緒,道,“幾句調侃,不至於如此,道祖所言,也不算錯,在下確然野心勃勃,如若不然,又怎能教出這樣的徒弟。”


    他和阮慈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洞陽道祖現身至此,始終未曾把握住一絲主動,在氣勢場中也不過堪堪和二人齊平而已,兼之此處乃是虛數,還有黃掌櫃和寧山塘在,他雖被阮慈直戳痛處,更是直白以氣勢威脅,但竟並未發作,而是退讓了一步,主動道,“一切完結以後,黃秉元當重歸我門下。”


    總算是主動揭露了他和黃掌櫃此刻的關係,看來黃掌櫃的確已不是純粹的洞陽道奴了,道奴的靈智隻存在於過去返照之中,乃是鏡花水月一般的朦朧景象,並不會對自身未來有任何謀劃,也無從發明任何新造神通。黃掌櫃自從被阮慈拔除了敬畏之念,便是野性難馴,又在虛數之中潛伏,讓洞陽道祖難以捉拿。其還有道奴權柄,卻又有了完全的神智,這般的存在是何等可怖,隻看寧山塘便可知曉。


    倘若黃掌櫃重新迴到洞陽道祖掌握之中,洞陽道祖對虛數的掌控定當更上一個台階,也難怪他開出這般條件。阮慈不置可否,王真人道,“道祖,黃掌櫃和我等並非從屬,該如何交易?”


    此言也是有理,洞陽道祖道,“你是嫌我開價不夠了,也罷,我可撤去追殺他們的道韻,讓他們更有機會到達終點,這份籌碼可不輕。”


    他往寧山塘上指了一指,其上頓時浮現出絲絲縷縷的黑氣,乃是鋪天蓋地的飛禽走獸,都由黑影凝就,將寧山塘上空遮掩得密不透風,便是此時,三人頭頂也多出了不少黑鴉,盤旋不去,叫聲嘶啞。阮慈笑道,“我們看到的這些黑鴉,果然出自道祖,但倘若將其去除,旅程一帆風順,一馬平川,又怎能錘煉我那兩個徒兒呢?黃掌櫃煉造寧山塘,不也沒了作用,因果少了落處,或許並非好事呢。”


    她其實還在和洞陽道祖討價還價,嫌貨才是買貨人,洞陽道祖也知道其中道理,並不動氣,隻是輕哼一聲,道,“你總是見識淺了,雖然你我都還不知他們要去到哪裏,去做什麽,但其實照我想來,他們要穿渡去的終點,無非便是虛數之始,倘若要去的是那裏,除卻我道韻黑鴉之外,還有無數艱難險阻,少了我的阻礙,便是一馬平川麽?照我說隻是揚湯止沸,少了些許攔阻而已,真正的考驗還在前方呢。”


    他這樣說,其實阮慈更可還價了,若黑鴉完全無關緊要,那更無需為此做任何讓步,但在洞陽道祖視線未到之處,白霧之後,寧山塘中的景象又開始了劇烈的變化,卻被阮慈和王真人的視線看個分明。阮慈心中也是微微一動,便不忙著和他唇槍舌劍,而是真心請教道,“何謂虛數之始,此處又有何特別,會遇到什麽攔阻,他們去那裏是為了何故?”


    洞陽道祖輕輕一歎,也道,“看來命數如此,那頭老烏龜大約便是安排我在此時,將這些事傳授給你。”


    便吹出一團清氣,其中蘊含了無數流光掠影、大道闡述,口中說道,“所謂虛數之始,乃是虛數中唯一還有些意義的所在,但除非是虛數生靈,否則誰都走不到那處……”


    第418章 虛數之始


    洞陽道祖吹出的清氣,若是能納入體內,定然能在刹那間將他對虛數之始所有的領悟全都吸納,但不論阮慈還是王真人,又怎可能如此行險,最多隻是神念淺浸,同時聽洞陽道祖分說其中隱秘。“這是一處定然存在,但卻始終無人能夠到達之處,必然存在,乃是因為實數有始,則虛數也必然有其來處,太初,你對此自然了如指掌,但便連你也是尋不到它的所在,因你並非太易,而是在那刹那之後方才誕生的太初。”


    阮慈亦不得不承認,洞陽道祖確有過人之處,其對太初法則的闡述,並無不當之處。先天五太之中,太初還在太易之後,按她所想,當宇宙還在太易狀態時,那虛實相生的陰陽魚中,虛數為陰,實數為陽,而二者之始便猶如陰陽魚中的那兩點眼睛,在太初創世之時,實數之始飛快膨脹,變做了今日這無邊無垠的宇宙實數,想要尋到實數之始,已經無有可能,便是阮慈一再迴到陰陽五行道祖創世之時,但她所見的也是宇宙已然開始創立膨脹的時刻,一旦越過太易,來到太初階段,實數之始便已擴張為宇宙,其原生的一點所在,已然隨著自身的擴張而湮沒。太初生萬物,這之後生出的萬物,最多隻能迴溯到太初階段,便無法往前去了。若是有一天將有修士合道太易,或者方才可以迴溯到虛實之始。


    “實數之始,至少在此刻,已然無可追尋,將來或者會有新的變化,使實數之始也成為我等能夠追尋的那一點,但虛數之始卻又不同,隻消對虛數有所了解,便可知曉,虛數的大道法則,和實數截然不同,實數是一條線,虛數卻是過去未來無窮可能性的疊加,在虛數中,時間也不過是規則的一種,自有濃淡厚薄,太一君主最不喜虛數,便是因此,他在實數宇宙中,近乎無所不能,但一旦來到虛數之中,威能便要大大受限了。”洞陽道祖說到此處,麵上唯獨存在的那張嘴也不免微微一笑,方才坦然道,“我也不喜虛數,雖然萬事萬物,必有交通,則有我在,但在虛數之中,其交通的方式卻是飄渺不定,而且實數中並無從未和外界交通的事物存在,而虛數之中卻不知凡幾,我的權柄在此處已被扭曲限製,若我能將黃秉元捉拿迴來,又有誰能困得住我?”


    他倒是落落大方,對自己的意圖並不做遮掩,道祖來往,還是以陽謀為主,阮慈對此也是早有猜測,笑道,“道祖若是真得了黃掌櫃,脫困以後,還不知要怎麽炮製我呢。”


    洞陽道祖也並不否認,隻道,“那麽你便要在我得手以前,試著合道啦。”


    他這樣一說,倒叫人疑心其在阮慈合道中也埋伏了什麽後手,不過以阮慈心誌,倒不會受此影響,不過是付諸一笑而已,因又道,“我明白了,虛數之始的確存在,而且就在虛數大海中,隻是此地連道祖都無法全盤掌握,是以眾道祖都無法尋到——有許多道祖嚐試尋找過此處麽,又是為了什麽呢?”


    洞陽道祖笑道,“多新鮮,為了什麽?你說是為了什麽,除卻那些實數大道,如風、水、火等元素道祖以外,幾乎所有和虛數有關的道祖都試著尋過此地,否則我們為何會知道,除了虛數生靈以外,誰都走不到那處?”


    “我不妨告訴你,在青君隕落之後,宇宙道爭風潮,曾短暫地平息了十數億年,我成道之後,亦有過一段時日,宇宙之中大道熙和,那便是我們所有道祖,都曾派出化身,聯通一體,將所有權柄融合,試著進入虛數,尋找虛數之始,將虛數也如實數一般,納入道祖治下,隨後再各自劃分道域。而此事非得尋到虛數之始才能辦到不可,虛數無窮無盡,而且天然不完全處於我等權柄之下,唯有尋到虛數之始,在其中烙下權柄徽章,才能借由那一點繁衍到虛數大海,將其駕馭。倘若不能,對虛數的統禦便隻是無根之木,乍看之下你已將其完全拿捏,但隻要稍一分神,虛數便會從指間逸散,並未曾真正馴服。”


    “然而我等耗費億萬年,所知的便是,大道權柄在虛數之中,天然有其極限,即便是無有任何已知的道祖敵手,眾人都在齊心協力,擴張大道權柄,但一旦達到某一限度,明知還有未達之處,卻又無論如何都無法尋到,無法擴張。若再施壓,則很可能宇宙失衡,毀於一旦。當時先天五太中,還無有大道被人所合,命祖便提出一個假想,他認為除卻先天五太之外,所有後天道祖都無法真正到達虛數之始,又或者隻有真正的虛數生靈,才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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