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儀看著那金黃雙瞳,心底兀然竄出一股跪拜臣服之意。他渾身發抖著,漸漸彎下了雙腿,要向其朝拜。


    突然,一道大喝恍如晴天霹靂一般將恭儀喚醒。


    恭儀迴神兒,看到仍然是原來的那個山頂,仍是那塊斷崖,仍是那片雲海。而方才所見種種,都如隻是黃粱一夢。


    止讓見恭儀渾身大汗,穿著粗氣。不由得暗暗心驚,隻怕少主的血脈之力比往昔任何一代族長還要強盛數倍。


    方才止讓見恭儀入定不久,就神色大異,怔駭、恐懼直到變成了徹底的臣服。心知大事不好,連忙大喝一聲,將恭儀從那種虛無縹緲的境界中強行拽了出來。


    望著仍然沉浸還未徹底蘇醒的恭儀,心中喜也不是,憂也不是,格外奇特。


    深深吸了一口氣,終究是化作深沉的鼻息,仰著頭,望向璀璨的星空,心思卻已遊離。


    恭儀良久後才從方才的陰影下走出,卻仍心有餘悸。稍稍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濕。


    “看來,是失敗了。不過,也沒事。老奴會守在身邊,護佑公子安全。等公子逐漸強大了,到時,一定可以成功的。”


    隨後便正色道,“方才我已經說過,武道一途主要分為內外雙功,內功修氣,外功修力。修氣在內,修力在外。鍛身為氣,鍛體為力。單單一途一旦大成,便可力劈山石,迅如驚雷。當然,世間高人繁多,也有開辟其他途徑從而走上武道,他們一樣可成為絕世強者。總之,既然修氣就要先學會氣之根本,吐納之道。”


    說罷便將吐納之道的口訣與要點告訴恭儀,可恭儀按照止讓所授,琢磨了許久也是沒琢磨透。


    止讓遂不得已走過去,坐在恭儀身後,將雙手貼在恭儀背上。“閉上眼睛,守住心神,細細感受一下氣的流動。”


    恭儀按照止讓所說,閉上雙眼,摒除雜念。不會兒,感覺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從背後傳來,順著四肢遊走,在體內循環,最終歸於小腹處的丹田之中。頓時,深感全身輕快了許多,冷意也稍稍緩解了不少。


    睜開雙眼,隻感一片清明。


    “閉上雙眼,按照剛才的感覺,再試一遍。”


    恭儀閉上雙眼,按照吐納之道的口訣再次嚐試,半個時辰之後,才隱隱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氣出現在體內。


    頓時,不由大喜。可心神一動,這縷氣便倏然不見了。


    恭儀見狀,連忙再次沉下心運行吐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縷氣便再次出現。這次,恭儀心神不再動搖。一邊觀察這這道氣,一邊繼續有序不紊地進行著吐納。


    當即,心神便是融入其中,不知外事。


    待恭儀再次睜開眼時,隻覺得自己甚是神清氣爽。可喜悅之後才發現此時天色已經明亮,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當下時節,晨曦之時是最為寒冷的。往常之時,恭儀定然是要被凍得直發抖,可現在卻感覺良好,絲毫沒有寒意。


    扭頭一望,便看到止讓負手而立,肩上蹲著那隻怪鳥,一人一鳥一動不動,麵朝晨曦。


    止讓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沒有看便知道恭儀吐納結束了。轉過身來,徑直走過去將巨劍拔起來重新負在背上。


    而那怪鳥竟是正蹲在止讓的肩上打盹,止讓這一番舉動的過程中,居然醒都不醒。


    恭儀看著,覺得甚是新鮮。


    止讓瞥了眼恭儀,順著他的目光瞅了眼自己肩上的鳥,說道,“這是異獸寒皋,北方並不常見。好了,時間也不短了,我們下去吧。別讓那‘餘大娘’等急了。”


    恭儀聞言,以為止讓還會抓著他,一路提溜下去。沒成想,止讓竟是帶著他一步步走了下去。


    望著走在前麵一步一步,一深一淺的背影。不由發聲問道,“你這右腿怎麽了?”


    “被人追殺,沒打過。斷了條腿才逃出來。”止讓說得輕描淡寫,似乎毫不在乎,“後來遇到位神醫,他心善,也不問緣由就要給我醫治。但受傷的時間太長了,治好後就落下了這毛病。”


    止讓說著一頓,嗤笑一聲,自嘲道,“也還算好,命沒丟。隻是成了一個跛子。”


    恭儀聽他說得輕巧,可心中明白這其中的苦楚。當下便不再問了。


    走了許久,直到天色大亮,太陽升起。兩人才從山上下來,來到昨天夜裏的那個洞穴前。


    此時洞內靜悄悄的,也沒有絲毫火光,似乎沒有人了。


    抬步走入洞中,來到昨日見到餘大娘的地方,隻見此處空無一人,根本沒有餘大娘的身影。


    二人在洞內又查看了一番,雖沒有找到餘大娘,可卻在洞穴深處找到了數十個村民。


    他們擔驚受怕了一宿,見到恭儀時都是不禁哇哇大哭了起來。


    恭儀見他們這般模樣,又想起了山下那遍地都是的屍首,心下更是不忍,眼眶都隱隱泛紅了。


    後來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昨日是餘大娘帶他們來這兒躲避的,可自從餘大娘把他們帶進來後,他們就再未見過餘大娘。


    眾人知道歹人已經退去後,便紛紛出了洞穴向下迴去了。


    止讓望著恭儀發紅的雙眼,神色滿是失望,卻什麽也沒有說。


    二人又向下走去,剛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就聽到數十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恭儀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倏然流了下來。


    來到昨天經過的那條小道,隻見那屍體依舊在那兒趟著,隻是血液早已經幹涸。


    越往前走,哭聲愈發地刺耳,也愈發地紮心。


    活著的人都在抱著早已死去的親人在嚎啕大哭。他們不明白,自己老老實實一輩子,為什麽會遇到這種事?


    再次來到昨天的那個正堂之中,這才見到了餘大娘。


    她此時正跪叩在鄒馳的屍首前,一遍遍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恭儀見狀,心頭一堵,眼睛又不由模糊了起來。連忙走上前去,輕聲喚道,“餘大娘。”


    餘大娘聞聲猛地迴頭,一見到恭儀站在自己麵前,整個人立刻撲到了恭儀的懷裏,大聲哭了起來。


    恭儀隻道餘大娘擔心自己,心中很是感動,想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一時間,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止讓望著這個女人伏在公子身上痛哭,雖然對此有些不滿,但礙於之前她的確對公子是賦予真心的,隻好默默站在一旁,不做聲。


    可正當恭儀倍感尷尬時,餘大娘的哭聲越來越小,然後突然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恭儀大吃一驚,此時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急忙將她攬進懷裏,失聲喚道,“餘大娘?你怎麽了?醒醒……”


    一旁止讓忽然一把將他拉開,正是不解,忽見止讓麵色十分凝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餘大娘此時脖子下麵竟然浮現數道血色紋路,狀如紅絲一般的紋路竟好似活物,不停蠕動著,順著脖頸向上攀爬,直到蔓延至下巴處,才停了下來。


    止讓識得此物,頓然心驚,默道,這是……追魂蠱?!這是朝雲閣對付叛出之人所用的毒蠱,想不到她竟然還是朝雲閣的人?


    恭儀見那血色的紅絲十分詭異可怖,而看止讓的反應,顯然他是有所了解的。


    “那紅色的是什麽東西?”


    “那是一種毒蠱,名為追魂蠱。種入體內後,每月發作一次,待發作三次之時,就是斃命。看她這樣,隻怕已經是第二次發作了。”


    恭儀聞言,驚恐萬分,急切問道,“那可有解救之法?”


    “追魂蠱為子母雙蠱,要想救她,除非找到母蠱。不過,公子別急,此蠱發作時,隻會讓人昏睡數日,等她醒了之後,才能想辦法解決此蠱。”


    “也隻能如此了。”


    止讓望著恭儀,見他麵色著急,神色擔憂,不由問道,“公子,她於你來說,隻不過是一個過客,為何這般為一個旁人如此傷神?”


    恭儀張了張嘴,麵色發苦,“我和妹妹被鄒大哥擄迴來後,是餘大娘她救了我們,否則此時,禮兒她定然被那朱子頡抓走了。救命之恩,怎能不報?”


    “可倘若她沒有救公子,隻是一尋常婦人。那公子還會救人嗎?”


    “會。”


    止讓見他迴答得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心神不禁有些鬆動。輕輕歎了口氣後,便不再說話了。


    恭儀此時心中掛念著妹妹一行人現在怎麽樣了,又十分擔心餘大娘的安危,還念著這望霞山上活下來的人該怎麽辦。


    一時間心中滿是愁緒,不知所措。良久之後,才決定先將所有人帶去清泉城,將村民們暫且安定下,然後再等餘大娘醒過來,期間也好去找禮兒她們。


    可剩餘的村民們並不願跟他走,他們不願自己的親人們曝屍荒野,要先將他們安葬之後,再做打算。


    恭儀心中悵然,許諾會在清泉城中等他們,並給他們一個安定的生活。眾人知曉後皆是向恭儀叩首跪拜,感恩戴德。


    將餘大娘安置在來時的馬車中之後,止讓驅著車,怪鳥寒皋臥在馬車頂棚上麵。三人才順著山路下去,向著清泉城出發。


    下山的路上也盡是屍首,隻不過大部分都是身披甲胄的兵卒,恭儀在這些人之中並沒有發現朱子頡的屍首,心下以為朱子頡也已經死了,隻是屍首不再此處罷了。


    望霞山距離清泉城較近,以馬車來說,大約一個時辰就能到達。九州地界宏大,之前鄭康曾說五日之內能夠穿過平州,抵達泗州。可鄭康言語之中是指,每天馬不停蹄連續趕路五個時辰,如此五日才能到達泗州。


    而此時恭儀坐在馬車之內,因心緒繁愁,於是盤坐下開始修氣,練習吐納之道。心神空明之後,便是忘了時間的流逝。


    隻是方方覺得入定不久,便察覺馬車猛然停下了。遂掀起門簾,想要查看發生什麽情況了。


    目光繞過止讓,隻見有兩個腰間佩劍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前麵的道路上,擋住了去路。


    站在前麵的女子穿著一襲殷紅的衫裙,體態婀娜,亭亭玉立。而她的麵上蒙著一層輕紗,教人看不清她的麵貌,隻是眉眼之間盡是遮掩不住的清冷之色,好似冰雪。


    她明眸流轉,充滿寒意的雙眼卻若隱若現得流露著絲絲媚意。


    那雙眼睛注視而來的時候,恭儀不自禁怔了片刻,在這一刹那,隻道沉醉在她的雙眼之中,恍若看到了大雪寒梅之下,一個倩麗的身影在翩翩起舞,舞罷便是靜靜佇立在原處,任著雪花,嗅著寒梅。


    而稍後麵的那個女子與之比較則是平常的多,淡黃色的衣著,同樣蒙著輕紗。隻見眉眼,也知定是傾城之貌。


    可卻是沒有紅衣女子那般神韻。相襯之下,那紅衣女子愈發顯得驚為天人。


    正當恭儀呆神愣住的時候,止讓已是將右手緩緩抬起,抓住了身後巨劍的劍柄。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紅衣女子自恭儀從出現後,雙眼便一直放在他身上。


    “嗯?蒼龍一脈居然還有人苟活於世?”聲音亦是清冷,卻宛如九天之上的玄音般悅耳。


    恭儀此時正是出神兒,自是忽略了她這句話。


    止讓一把將恭儀推了迴去,沉聲道,“公子躲好,我去會會她們二人。”說罷,便是徑直躍下,手執巨劍一瘸一拐地隻身立在了馬車之前。


    恭儀被這一推,頓時迴醒。見此番狀況,才知前麵這兩個女子怕是來者不善。當下便是藏身簾後,偷偷掀起一角,向外看去。


    外麵那黃衣女子上前一步,擋在前麵,口中說道,“少主,我來對付這個跛子。”說罷,便直接拔劍出鞘,向著止讓彈射而去。


    光滑如玉的劍帶著反耀的寒光直直刺向止讓的咽喉。


    恭儀見這個女子出手極為淩厲,不由大驚,心中忍不住為止讓擔憂。不過,下一刻才感到自己的擔心顯然是有些多餘。


    隻見止讓揮舞巨劍,將黃衣女子刺來的一擊輕鬆格開,隨後便左手攥拳,向著直撲而來的身影猛然打出。


    這番拆招、出招的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黃衣女子更是始料未及,慌張之下隻得急忙閃身避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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