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對裏伽子唯一在意的事就是:不管怎樣,錢怎麽算?


    然而從我們同班的那天開始,裏伽子就沒有找過我,向我借錢的事好像忘得幹幹淨淨了。


    事到如今我是不能指望她謝我了,不過看來她也沒有這個意思。我這樣想著。然而我的視線每次經過裏伽子的臉的時候都會稍稍的停留一下。這都是因為借錢之恨。對這點我一直深信不疑,當然我現在並不這樣認為。


    接到那個急速與裏伽子變得親密的小?佑實的電話是在黃金周的第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九日。那天的天氣相當好,早上九點,我正老老實實的在家吃早飯。


    喂!喂!是杜崎嗎?


    聽筒傳來小?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什麽大事降臨。我很吃了一驚,因為不管怎樣,我和小?都不是會互通電話的那種朋友關係。


    呦,小?嗎?這是公用電話嗎?聲音很奇怪?。


    嗯,我現在在用機場的公用電話。


    哦,是要去什麽地方玩嗎?


    不是那麽迴事,杜崎!小?完全亂了陣腳,聲音好像要哭出來了一樣。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


    我和裏伽子本來約好一起去大阪的演唱會,然後在大阪住一晚,再去神戶住一晚。也和媽媽說好了


    哦.那不是很好嗎?是誰的演唱會?


    不是啊!到了機場裏裏伽子突然說要去東京,根本就沒有去演唱會的打算。


    什麽!這是怎麽迴事?


    裏伽子說了,就是去外麵住兩天就迴去,沒有關係的。她已經一早就買好了去東京的機票了。可是這樣一來就變成對媽媽說謊了。


    小?的話越來越混亂了。我也大大吃了一驚,但是震驚的同時,我的直覺判讀這是真的。我隱隱覺得那個獨來獨往的裏伽子是做得出來這種事的吧。


    我說你,冷靜點。不管怎樣你還沒有答應和她一起去吧?對她說不去,放她一個人不要管了。


    不行!小?好像相當煩惱,裏伽子的媽媽也是因為有我陪著才放她去的。如果我不去,她會很困擾的。


    她不是已經給你這麽大的困擾了嗎?而且她還對你說謊。


    話是這麽說的唉!怎麽辦哪?


    你問我怎麽辦.這麽突然我也陷入了混亂,但是突然我想起了一件要緊的事,可是為什麽你會給我打電話?這種事和我無關吧?


    因為裏伽子去東京的錢是朝你借的吧。我想你一定和她關係很好吧,她會聽你的話也說不定,你的電話是從二班的三木那裏打聽來的。好了,我不能打了,再下去會懷疑的。總之,杜崎趕快來機場,阻止裏伽子。我們的飛機是11點多,還有一個多小時。


    雖然還有一個多小時.在我發愣琢磨接著說什麽的時候。


    拜托了,一定要來啊。


    小?用悲鳴似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我看了一下表,九點半多一點,確實還有時間。坐出租車的話,30分鍾可以到達高知機場。我跑上二樓,從外套裏掏出錢包查看一下,隻有不到8000日元。我一麵小聲嘟囔著自己也不知道什麽的不滿,一邊從書桌抽屜裏的小老虎儲錢罐裏拿出四萬日元。這是打工剩下的最後的錢了。


    跳上自行車衝下我家門口的長長陡坡,在拐角的香煙店把車扔下,攔了一輛經過的出租車。


    去機場。我說。


    我飛奔著去機場,並不是因為小?。雖然我並不肯定,但是當時好像真的對裏伽子非常生氣。在夏威夷的時候說的丟了錢什麽的都是騙人的嗎?為了這一天一直在精心策劃著呢!別開玩笑了,可惡的家夥。我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的。


    裏伽子把自己的5萬零用錢全部留下來,又從我這裏借了6萬,湊起來就是東京的旅費了。


    當然她還順便管那個鬆野借了2萬元。那個默默暗戀著裏伽子的鬆野。


    出租車到達機場是10點半多。因為是黃金周的第一天,機場多少有些混亂。我剛走進機場,小?佑實就從左側的沙發那邊以快要摔倒的姿勢跑了過來。


    杜崎,你果然來了。


    小?看到我好像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舒緩了。


    武藤呢?


    我們周圍都是提著旅行包的家庭和學生,沒看見裏伽子的影子。


    這個,一到機場,就.,那個


    小?的臉一下子紅了,結巴著低下了頭。


    裏伽子也很緊張吧,好象是預指定亂了。


    預指定?我想都沒有想就問出了口。


    就是就是那幾天。


    說話中間,小?瞥了我一眼,又急忙閉了口。


    雖說如此,也多虧在她們要辦登機手續的前一刻,那個什麽預指定來了,小?才得救了。否則這個老實孩子就會在無法抗拒的情形下,被迫登上飛往東京的班機了。


    雖然小?的表達含糊不清,但是那個惡毒的裏伽子好像去了廁所,並且要在十分鍾後才會出現。


    裏伽子的身體好像很不舒服,要是她身體撐不住,旅行就會取消,那樣就得救了。


    我說你啊!不要說這種依靠別人的話。我用說教的口吻說,武藤也真是亂來,你是她的朋友的話,要好好教教她啊,無論如何也要拚命阻止她呀。


    但是裏伽子說無論如何都想見爸爸,我覺得她很可憐?。


    是爸爸嗎?


    我的語氣稍稍軟了下來。我一直認為父母離婚影響孩子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現在說到要去東京見爸爸的話來,果然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好像是被我的突然平靜嚇到了,小?的唿吸突然變得劇烈。


    果然很可憐吧?裏伽子的母親有半年不讓她和爸爸聯係。這麽長時間,會覺得非常寂寞吧,我也覺得.


    那麽就要看在友情的份上陪著她了?


    但是已經對媽媽說謊了。要是露了餡會被狠狠批評的。兩個女孩子去外地旅行家裏是不會給好臉色的,這次也是因為知道裏伽子是成績非常好的優等生才勉強答應的。


    父母就是這樣的啊!


    但是這不是爸爸媽媽的不好,是因為裏伽子撒了謊。說著說著小?就哽咽了起來。


    小?完完全全被裏伽子掌握了主導權,將自己的判斷扔到了天邊。我歎了一口氣,間隔性的向廁所的方向望去。


    大約過了五分鍾,從人潮湧動的另一麵看到裏伽子提著好像很重的行李朝這邊走來。裏伽子也看到了我,做了一個啊的口形,就馬上把嘴巴抿在了一起,迅速地靠近過來。到了我們麵前,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小?。


    是佑實聯絡的嗎?


    因為,我還是小?畏畏縮縮的向我身後藏去,裏伽子,還是不要說謊了,好好跟你母親說。


    媽媽是絕對不會讓我去的,所以很久之前就開始準備了。


    裏伽子好像很不甘心的,突然揉起了眼睛。既好像是眼睛裏真的進了髒東西,又好像是拚命的擺出那種樣子來掩飾眼裏含著的眼淚。


    那麽,這樣吧,小?你現在馬上打電話迴家。我的話在我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竟脫口而出了。某些讓我害羞的理由讓我忍不住要幫助她們。父母剛剛離婚,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見不到父親??這些事讓我聯想到了什麽可疑的東西。而在這之上,如果把裏伽子惹哭了就慘不忍睹了。總之我還是說出了口。


    小?你快打電話,就說在機場突然感到不舒服要迴家。


    哎,但是


    小?很在意地看了一眼裏伽子的臉。然而我斬釘截鐵地說:就說武藤雖然也非常擔心,但是音樂會的票非常難得,不想浪費。所以就決定由武藤一個人去。這樣一說,你父母就隻是擔心你的事,關於武藤決不會亂說些什麽的。


    對啊,爸爸媽媽根本不認識裏伽子的媽媽,他們絕對不會對裏伽子的媽媽說什麽的。真的,絕對,我保證。


    小?突然變得精神了,在我的身後對著裏伽子熱情地笑了起來。而裏伽子則把臉轉向了一邊,然後就像咬著牙根一樣的抿著嘴唇拋出一句:好啊,就這樣。


    小?好像要跳起來了,飛快地跑向公用電話,看來是相當的鬆了一口氣。


    我看著小?這樣的背影心想她被教育的還真是好啊!沒有一點去東京玩的意思,真的很了不起。要是我的話,就算是一個人也要去迪斯尼樂園玩玩去?。可以放鬆下來了嗎?可我的心情還是非常複雜。我轉過視線,發現裏伽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裏伽子的臉色非常不好,煞白煞白,眼睛很痛苦地眯成很細的一條縫。


    聽說你的身體不舒服?


    我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話。她突然睜大了眼睛。


    對,我在生理期的第一天會很累,會貧血,還可能暈倒。反正男生是不會懂這些事的。她用好像在找碴打架的氣勢說。也許裏伽子真的是在找碴打架吧。沒理由成心在男生麵前說生理期的第一天怎樣怎樣,我想除了威脅我沒有別的。然而,我也的確一下子混亂了。她的表情相當生硬,好像很難受。我有點同情她了。


    你無論如何都要去嗎?


    跟你借得錢我會跟爸爸要的。一定會還給你的,不用擔心這個。在一個班裏,總是用一副快換錢的嘴臉盯我的臉。杜崎同學,真是能忍耐的類型啊,托您的福,多得您的照顧了。


    說我是能忍得,你這家夥


    為什麽總是這樣,這家夥就隻會說些讓人惱火的話,我一邊生氣以便在腦子裏快速的盤算著??如果她見到父親把錢還給我,那麽我今天就有6萬日元入手。用這筆錢在東京玩兩天的話也不錯。反正來迴都有小?的機票。隻要裏伽子平平安安地和父親見麵就萬事大吉。那之後的事不管貧血啊,昏迷啊,也不是我該管的事了。


    對,總之,陪她去也可以。這樣的話我也可以逃開讓身體狀況很差的裏伽子一個人去帶來的內疚感。想到這裏,我又反省不要想什麽內疚感之類的無聊的事。


    你一個人去不安心的話,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這樣說出口了。說完我就想裏伽子又會像往常一樣笑話我是多管閑事吧。


    但是裏伽子好像很不可思議地仰起了眉毛,停了一下。


    真的,真的陪我去嗎?她用非常坦誠的臉將太好了這句話綻放開來。


    我馬上就有一種壞了,又被算計了的感覺。為什麽這麽想我不知道,大概心裏覺得裏伽子一定會拒絕,但是她居然坦然接受,很吃驚吧。由於太吃驚,就有了被算計的感覺。


    這時,已經用電話很好地向父母說明了情況的小?迴來了。聽說我要陪裏伽子去,哎!的一聲就說不出話來了。


    我的身體不好,杜崎同學會陪我到羽田機場。佑實的票給杜崎同學可以吧。


    不準拒絕的語調。既然在中途拋下我離開,就起碼協助一點然後保持沉默吧。裏伽子下了這樣暗示的命令。


    冷靜地想了一下,男女同學單獨去東京,對於小地方的高中生,這是相當於電視劇的設定?。但是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擔心呢?不管怎樣,裏伽子是去見父親的。而我是為了拿錢。很純潔的。如果有時間就去看看電影,去大型的唱片店,去飯店吃點東西要做的事好像很多啊!


    我絕對不會和別人說的。


    過了一會兒,小?好像終於恢複了自我一樣,用生硬的語調說。


    11點35分,去往東京的153號班機還有十分鍾將停止辦理登記手續。還沒有辦理的旅客請抓緊。突然傳來廣播的聲音,我們慌忙跑去窗口。


    裏伽子辦理手續的時候,我去給山尾打了電話:哎,知道今天誰去旅行了嗎?別的班的也行。


    什麽事啊,突然就山尾好像很吃驚但他還是說了:咱們班的青木和東海林旅行去了安雲那邊。


    我謝了他就馬上往家裏打電話。很擔心出來時還在被窩裏的弟弟會不會去了遊泳池。


    喂?沒睡醒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喂,敦,在拐角的香煙店裏放著自行車。你把它運到超市的停車場或者其它什麽地方。媽媽迴來後就說我和同學去安雲樂,在外麵住。幫我圓謊混過去,我兩三天就迴來。


    其實是去哪?感覺奇怪的靈敏的敦用令人生氣的口氣說。


    哪裏都好吧,迴來後給你小費5000。


    好,我收下了。敦精神起來,沒有多?嗦什麽,或者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急忙掛斷了電話。到此我感覺一切都圓滿解決了,急忙向窗口衝去。


    小?一直在送機的窗口緊張地看著我們,還不停向裏伽子揮手。裏伽子則用毫無表情的臉做著迴去吧的手勢和姿勢。終於,在我離家隻有1個小時後,我成為了所謂的機上人。


    飛機上擠得滿滿的,混亂的沒有一個空位。我一邊用耳機聽著音樂,一邊將機上雜誌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放地認真看了一遍。在旁邊的座位上,裏伽子默不作聲的盯著窗外。


    身體不舒服的話不是說謊,她時不時地把眉毛抬起又放下。雖然如此隨著離東京越來越近,也許是情緒高漲,裏伽子有幾次迴過頭來轉向我。但又改變主意,終於沒有開口。


    終於進入著陸狀態,看到係安全帶的提示後,我卸下了耳機,轉頭和裏伽子搭話。


    哎,喂。


    裏伽子嗯地轉過頭。迷迷糊糊的臉很孩子氣。


    你爸爸會不會來羽田接機?


    不會來的,一定的。


    那你爸爸會不會幫我聯係住處?


    那當然了,我會拜托他的。裏伽子說著,擺出了毫無緊張感的臉。接著,她說出了令我意外的話。


    我見到了爸爸,打算拜托他,想和爸爸一起生活,迴到東京生活。


    哦。


    我吃了一驚,因為裏伽子對於毫無關係的我能輕鬆說出這樣重要的事情來。


    果然在高知不適應嗎?還是鄉下。


    並不是這樣的。


    裏伽子好像在找能告訴我的話一樣,皺起了眉。


    我轉學的理由,好像大家都知道了,我討厭被同情的感覺。


    是嗎?我曖昧的念叨了一句。的確,曾有過裏伽子不知道的時間地點,把她的家庭當作話題討論這種事。


    你這家夥,自尊心很強嗎!


    也許是這樣吧,但是原來的同學雖然知道我家裏的矛盾,卻都裝著不知道,因此我很輕鬆。


    不是裝作不知道,多半是沒興趣吧。我沒事人似的,笑著說。


    因為都是自尊心很強的人,有興趣的就隻有自己嗎?算了,也不錯。


    我並沒有惡意,但是冷靜地想想,這似乎不是該對一個生理期第一天,還在貧血,卻瞞著媽媽與爸爸見麵的女孩子說的台詞。


    裏伽子自此以後一直到機場,不對,是直到出了機場乘坐單軌電車的時間裏,也沒有說一句話。是生氣了吧,大概吧。現在想起來,也就是從這時開始,這次小小的旅行籠罩起了陰雲。


    東京的電車被人擠得滿滿的,甚至讓人覺得惡心。我們乘單軌電車到達鬆町,轉乘山手線,在到達下一個轉乘站新宿之前,我都被一種迷路小孩子般的恐懼控製著。於是我隻能死死地跟在裏伽子的身後,而她則完全無視我的存在,以一種她在東京時慣有的步調走著。我深切的感受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走,就決不能惹怒同伴啊。直到乘上南戶塚線後,我才終於放了心??這趟線路沒有轉乘站了。


    大約又坐了20分鍾左右,裏伽子突然站了起來,毫無表情地說道:下一站就要下車了。


    這是一座名叫成城的小鎮。下了北口出了車站,眼前就是幾間銀行,還有漂亮的民居建築。現在是四月,天氣很好,並不比高知熱,風很舒服的吹拂著。沿街的建築都很漂亮,無論哪一戶都有院子。一邊欣賞著院子裏的花一邊走著,心情更是好。


    其實在南口那邊有並排的櫻樹,特別漂亮。


    直到現在都不聲不響的裏伽子,突然變得嘰嘰喳喳起來。是離父親近了的緣故嗎?


    哎??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提上裏伽子旅行箱的我,含含糊糊的答應著。裏伽子的箱子非常重,隻是住兩個晚上而已,到底裝了什麽重成這樣?


    祖父祖母的家以前就在這裏,這一帶過去是田地。現在變居住區了。


    哦在這裏的土地擁有者和建築商交換,就得到了最好的房子。裏伽子她們家應該就是這樣價值上億的公寓吧。


    四個人在家裏都覺得空曠,現在爸爸一個人是不是會覺得寂寞呢?


    那麽有武藤的話就會高興了,哈哈哈。


    我有禮貌的說著能讓她高興得話。但是突然的,我想起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她的父親會不會誤會我的事呢?非常嚴重的常識性疑問從我腦中掠過。但是算了,已經走到這一步也沒有辦法了。我在心裏盤算著總之先把裏伽子送到家,然後就拜托他父親定旅館。正在想著,從滿是平房的街道裏側,出現了一座四層的公寓。


    這是一座豪華的建築。素雅的紅色瓦片瓷磚鋪設得很灑脫,每扇窗戶掛著的蕾絲窗簾都完全不同。我正吃驚:喂喂,果然有過著這種生活的家夥嗎?卻看到裏伽子徑直朝著這間公寓走了進去。


    在自動門的門口,裏伽子按下了嵌在牆壁裏的一個按鈕。好像是對話機。過了一會


    哪位?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對話機裏傳了出來,裏伽子嗯地皺了一下眉頭。


    那個,請問是伊東家嗎?


    對,是的,您是哪位?


    從對話機裏傳出的女人聲音十分清脆好聽。裏伽子的父姓是伊東啊!裏伽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個,爸爸呢?裏伽子說的時候在爸爸兩個音上加了重音,語氣十分僵硬。


    對話機的那邊馬上就沒有了聲音。終於,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生意:是裏伽子嗎?


    還沒等裏伽子迴答,就接著說:我馬上下來,在門廳稍等一下。


    剛說完,不知道哪裏當的一聲。眼前的一扇自動門?地打開了。


    門裏是一個好像銀行大廳一樣空蕩的門廳。牆上裝飾著古董和漂亮的插花。裏伽子在門廳裏到處走來走去,反複盯著那些古董和插花看。我把這動作理解為她在抑製焦慮不安。


    終於,左側傳來電梯的開門聲,走出來的是一位四十五六歲,表情相當呆板的男人。大叔穿的是非常流行的帶花紋的polo襯衫。對於四十多歲的大叔穿這樣時髦的東西,我有點吃驚。一瞬間,腦中閃過:難道是娛樂業的相關人員?這實在是個很鄉下孩子的想法,之後才聽說,其實隻是個一般的上班族。


    呦,來了啊。


    大叔這樣說著,朝裏伽子走過來。裏伽子好像是為了不讓我看到她的表情,像螃蟹一樣背著我橫身走過去,站在了大叔的麵前。


    也沒有事前聯絡一下就來了,我嚇了一跳。一個人來的?大叔的臉色非常狼狽。


    裏伽子向我這邊抬了一下下巴,說:這是在高知的男朋友,因為是黃金周,所以一起來東京玩。


    傻傻坐在椅子上的我,頭發都立了起來了。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心想:說什麽男朋友呀!要是她父親生氣起來可怎麽辦?


    與焦急的我不同,裏伽子的父親卻沒有一點吃驚的跡象,反倒是一副親切的表情。


    是嗎?裏伽子受您多多照顧了。裏伽子很任性,一定很辛苦吧。大叔越過裏伽子的肩膀,對我笑著。


    世上真有這樣通曉世故的家長,我在心裏歎服:不愧是東京?。但在感慨後麵,我卻覺察到這位父親個性裏有懦弱的成分?,我模模糊糊的迴憶起剛才在對話機裏傳來的女人的聲音。


    父親的弱點在那句在哪裏喝點茶吧的口氣中完全明了了。這實在不是對從遠方而來的女兒該說的台詞。


    裏伽子用力踏著地,我想看看家裏。我的房間,怎麽樣?


    她的背依舊還是對著我。


    父親的臉上一瞬間漏出了為難的表情,但是馬上說道:那麽上去吧。然後,又越過裏伽子的肩膀對我擺出了笑臉。你呢,不好意思,能在這裏等等嗎?對不起了。


    哈,不不.


    兩個人轉身去乘電梯,在看著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我唿地鬆懈下來,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後我的腦子裏就開始迴旋起各種各樣的想象,然而這些幻想轉來轉去都是電視劇的設定。我這個鄉下少年,雙親都是公務員,每天隻是悠悠閑閑的過著日子。隻是父母離婚這種情況就已經是電視劇裏的設定了。而眼前這些複雜的情況,什麽事都隻剩發愣的份了。


    大約過了5分鍾,電梯的聲音響起,電梯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一位三十歲左右,身材小巧的女人。她迅速地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我,馬上就出了公寓。


    在這棟公寓裏,會有什麽樣的父女對話呢?隻是想象起來就讓我十分緊張。於是我就轉開思緒明天要怎樣?飯店要住什麽樣的?去哪兒玩?我開始想些和平的事。


    大概等了30分鍾左右,裏伽子的父親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你是叫杜崎同學吧?陪著任性的裏伽子特意過來,真是對不起?。看來不管裏伽子對我市什麽看法,她是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的。


    我覺得她的父親非常為我著想:在東京還沒有找到住處吧。有一家我們公司經常定的酒店,我剛剛聯係過了。因為是黃金周有點不好定,總之是定下一間,雖然不是什麽好房間。今天和明天的,已經訂好了。說著他遞給我一張便條,上麵瀟灑地寫著去飯店的路。


    我深切的同情起這位父親,同時又佩服起他來。這位父親家裏有女人,突然女兒來放了啊!這情景真好像是修羅場一樣的存在啊!雖然這樣,他還是好好地從女兒那裏聽了事情的經過,又為我安排了飯店的房間,連地址的便條都很漂亮的準備好了,真是了不起啊


    還有,好像是裏伽子向你借了錢,?這個。裏伽子的父親從兜裏掏出錢包,毫不掩飾的取出錢來。


    我領了便條和錢,趕緊低下頭慌忙衝向自動門。很想趕快擺脫這個地方。


    外麵和來時一樣的好天氣。但是我卻處在來時根本沒有想到的沮喪心情之下,我忽視了漂亮的街景,隻是一邊注意著不要迷路,一邊向車站走去。


    到了飯店,我在一樓的商店街買了高知買不到的richard牌短褲和背心,用來做替換的衣服。她父親給我定的這間高層飯店在新宿,是超一流的飯店。不管是人工大理石的洗臉池,還是粉色厚厚的被套,的確都是超一流的。我的房間甚至比夏威夷時三人住的房間都要大。總之,這個飯店豪華得讓我不習慣。懷著這種不習慣,我睡著了。


    關於裏伽子家裏的事,從任何角度看來都是與我無關的。然而我想起裏伽子在飛機上對我說的話。我?,見到爸爸,打算迴東京。說這話時的裏伽子,擺出的是一張孩子一樣毫無防備的臉。那時一張很可愛的臉。


    那家夥,好像很可愛啊!我真的是這樣想的。裏伽子迴高知後,我就帶她各處看看吧。高知也有很多好地方的。咕嚕咕嚕滾動著水蝕石灰岩的天狗高原,在那裏有很好吃的牛奶冰激淩,班裏的女孩子們都喜歡的哇哇亂叫。從我家的窗戶就可以看見的浦戶灣,那裏整天都有橫穿而過的五顏六色的汽艇。到了夏天,通常都會去四萬十川的原野上露營吧!雖然每次都是幾個死黨一起去,但是也可以叫上裏伽子和小?。在濃綠色的河水裏遊泳,對著下遊劃獨木船的家夥們揮揮手,模仿大人們做家務燒一點飯。裏伽子是都市裏長大的孩子,一定會覺得有意思的。如果能這樣與我們一起開心的玩就好了。我想象著裏伽子穿著遊泳衣,並不是夏威夷時心事重重的臉,而是很開心的一邊笑,一邊跳入河裏的情景。


    一定要這樣做。


    還有夏天霄更的祭典,這個也要告訴她。東京的家夥們肯定不知道吧!那簡直是太棒了??美容院啦,拉麵店啦,市政府門口啦,在所有的地方,跳舞的孩子們組成隊,一起跳迪斯科一樣的舞蹈。暴走族的家夥們隻有在這一天變成了明星,乘著超大鬥的摩托車,玩著搖滾做表演.


    就這樣,我一邊想著各種各樣的事,一邊終於進入了夢鄉。


    我的美夢被門鈴吵醒了。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晚上六點多。房間裏微微發暗。因為是被突然吵醒的,所以就慌慌張張的衝向了門口,也沒有確認就開了門。裏伽子站在門口。


    裏伽子用一隻手按住旅行箱,另一隻手拿著手絹,好像剛看完愛情電影一樣頻頻擦著眼睛。眼睛是紅紅的。


    怎麽了


    我在這裏住,是爸爸付的錢,所以我也有權利吧。


    裏伽子一邊抽泣著一邊說,推開目瞪口呆的我,進到了房間裏。


    一進房間,旅行箱就馬上啪地甩在了地上,她用兩隻手捂著臉。我應該感謝上帝,她並沒有哇哇地放聲大哭,但是看到她拚命壓抑聲音哭泣的樣子,我依然難受得想死。


    武藤


    我慢慢關上門,輕輕按住了裏伽子的肩膀。被扶助的裏伽子慌忙向前走了兩三步,卻又忽然轉過身,一下子抱住了我,在我身上蹭著眼淚和鼻涕,繼續哭泣。


    我徹底暈了??這真是比電視劇還有過分啊!我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將手放在裏伽子德肩膀上。裏伽子就好像是圍在瓦楞紙箱裏被遺棄的小貓一樣,被我抱著,一直哭了下去。


    我終於迴過神來,是在裏伽子因為哭得過了頭而開始不斷地咳嗽。我戰戰兢兢地將她領到床前,讓她坐下,然後轉身去打開冰箱,裏麵全是罐裝的果汁和啤酒。


    喂,武藤,你喝過啤酒嗎?我故作開朗地說。


    裏伽子用手絹蒙著臉,反複地搖著頭。


    我們有時會瞞著學校喝一點。在祭典的時候,和那幫家夥們,放放煙花。喝了酒,泡個澡就睡覺。一下子就睡著了,總之啊?


    裏伽子用鼻子嘟嘟囔囔不知說了什麽。因為沒有聽清,我又反問了一句。


    可樂高杯酒。她說到。


    算了,讓她喝點什麽的話會變得有精神些吧。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學著大人的樣子拿出可樂和冰,又從迷你吧台裏找出小瓶的威士忌。


    結果我遞過去的杯子,裏伽子咕的一聲一飲而盡。沒事吧?我突然感到不安起來,比起讓她繼續哭,這樣好像更過分。


    裏伽子沉默著把空杯子遞過來。我隻好乖乖地又調了一杯,但是隻加了很少的一點威士忌。


    裏伽子的第二杯也是像喝水一樣地一飲而盡,哈地唿了一口氣,然後以一種十分盡興的口氣說道:爸爸?,說是定好了這個黃金周要和朋友們一起去旅行。


    雖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我還是勉強的傻傻的笑著。啊,是嗎?連休嗎?哈哈哈,連休的時候還是要旅行?。我隨聲附和著。


    是啊,好不容易連休啊。


    是啊。


    我的房間完全變了模樣。壁紙都換成了綠色的,我最討厭綠色了!


    是,是啊,綠色不好。


    窗簾也換了。鍋子什麽的,全部換成清一色的琺琅材質的。傻瓜一樣,琺琅什麽的,現在已經不流行了。


    嗯


    一般來說,會將鍋都確認一下嗎?我是完全傻了,總之是點點頭。裏伽子進了家門馬上就到處確認過了吧。現在連房間樣式都更換了的話,那位父親已經和其它人生活在一起了吧。


    不知為什麽,我突然變得難受起來。


    裏伽子突然站起身來,推開傻傻站在冰箱前麵的我,開始給自己調第三杯可樂高杯酒。這一杯幾乎完全是威士忌,隻有一點可樂。


    喂!杜崎,我?裏伽子站著,一邊喝著酒一邊轉身看著我。我挺直了背。


    我?,在媽媽和爸爸吵架的時候,還覺得媽媽是傻瓜。隻要當作沒看見就行了吧。就因為哇哇地鬧,爸爸才決議離婚,多麽難看。害得我和弟弟都不得不離開喜歡的同學,轉學到高知那種鄉下地方去,太過分了


    嗯


    我本來想站在爸爸著一邊當他的同伴,但是,爸爸卻並沒有當我作同伴啊。


    同伴,你這家夥真是雖然我覺得裏伽子用小孩子多毛毛的口氣說這種事實在很過分,但是我小小的預感告訴我,最好還是不要把這話說出來。同時,我在裏伽子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空虛的東西,那裏還伴隨著閃閃的淚花。我轉開視線,這樣的東西還是不看為好。


    我?,很可憐啊裏伽子愣愣地自言自語地說著,無精打采地迴到床邊坐下,拿起手絹又哭了起來。


    雖然你也很可憐,但是迴去後要好好對待你的母親哦。我空虛的舉起空空如也的威士忌酒瓶,伴隨著歎息嘟囔道,平常在家裏一定會拿寫滿不滿的臉對著母親吧。還特意自己去宿舍住。


    住宿舍是因為覺得在媽媽的娘家有三個人吃閑飯很不好。並不是一時任性的決定。


    那樣就好。總之,這次要做媽媽的同伴哦。現在也應該明白母親的心情了吧。


    和你無關吧杜崎同學。裏伽子說這句話的聲音,非常的無助。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打開電視機開關,將音量開到最大。然後,一邊佯裝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一邊在心裏想著這些到底是怎麽迴事。結果,我就考慮到一個頗現實的問題:如果裏伽子在這裏過夜,那我怎麽辦?這時,我的肚子無情地響了起來。看著裏伽子,她正愣愣地看著床頭的地板,好像很困的樣子。


    武藤,我要去吃點飯。你怎麽打算?


    嗯,嗯?


    裏伽子好像完全傻了,做了不算答複的答複。我放棄了,關上電視機,拿上鑰匙出了房間。


    我到了飯店一層的商店街,菜單就在門口處擺著。一個三明治1500日元,一份咖喱2000日元,真不是一般貴的價格。但我想著大飯店就是這樣,決定就在這裏吃了。


    當我慢慢的嚼完了肉燴飯和意大利麵迴到房間,已經過了大約一個小時。謝天謝地,裏伽子穿著衣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我歎了口氣,從櫃子裏拿出毛毯,把它們鋪在浴室的浴缸裏,然後裹著毛巾被躺了進去。


    真是倒黴的黃金周,混蛋!為什麽我會碰到這種事。因為不知道該怨誰,我一邊詛咒自己,勉勉強強的合上了眼睛。


    水濺出的聲音,水流動的聲音,再關上了燈的黑暗浴室裏,寂寞地響著。


    我,很可憐啊。想起裏伽子的那句自言自語,我覺得自己也是相當可憐的。雖然這麽想,但裏伽子的確是很可憐的。是的,裏伽子是可憐的,我這樣想著睡著了。


    這一夜我醒來好幾次,因為每次翻身都會碰到頭和膝蓋,疼極了。


    終於,我一邊叫著:好疼??!一邊醒了。牆壁上洗臉台鏡子裏的,雖然還是我,卻已經是憔悴不堪了。


    洗過臉,刷過牙,又用飯店裏的刮胡刀刮過臉,我咳嗽了一聲,打開了門。


    裏伽子坐在客廳的椅子上,麵前是蓋著白色桌布的手推車。她叫了客房服務。手推車上擺著兩份火腿蛋,還有果汁之類的飲料。裏伽子正在悠閑地吃著。


    終於起床了,我沒法用於是很困擾啊!我可是帶著牙刷和毛巾去了一層的公共衛生間的.


    不好意思.


    吃過早飯,大約30分鍾,你能不能除去待一會兒?我想用一下浴室。因為一會兒與人有約會。


    哎


    我作了五六次的伸展運動,又將脖子轉了轉,坐在椅子上開始心滿意足的吃早餐。


    與人有約?是你父親嗎?我一邊大口的喝著葡萄汁,以便試探著問她。


    裏伽子輕輕地搖搖頭。是東京的朋友,剛剛打過電話,說馬上就要趕來飯店會麵。


    哎,不是很好嗎?


    這真是非常可喜的事了,我一邊裝模作樣地想,一邊嚼著冷冷的土司麵包。這樣與一直思念著的朋友相會,玩一整天。如果能夠忘記不快,高興起來就好了。


    我迅速地把火腿蛋塞進嘴裏,出了房間。酒店裏的商店街冷冷清清,幾乎都關著門。我看了一眼手表,不到10點。我出了飯店,慢慢悠悠向人行道走去。


    眼前,摩天大樓像城堡一樣的聳立著,在它對麵也是高層建築,在能看到的更遠的地方也是高層建築。我朝著不知道那座大廈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因為是黃金周,街上的人非常多,而且都以橫衝直撞的氣勢走著。馬路上的汽車也非常多,車和車之間幾乎沒有縫隙,連成一條不斷的河流運動著。我突然想到無論如何,大學還是應該來東京上啊!想象一年後以後來到這條街的情景,心情不知怎麽就高漲了起來。


    我慢慢走著,估摸著時間拐彎,又慢悠悠地迴到酒店。在酒店的書店裏,買了剛上市的《morning》和《youngjump》,就迴到了房間。


    裏伽子換了一身黃色的連衣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衣服顏色鮮豔的關係,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明朗。頭發挽成了一個髻,用淡茶色的發卡別者,非常的適合她。而且,也許是因為昨晚舒舒服服的睡在床上的原因吧,她的臉色也是紅撲撲的分外嬌豔。


    我們什麽也沒說,就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看電視。空氣裏彌漫著一種令人心神不寧,不可思議的的氣氛。


    過了一會兒,房間廣播突然響了起來。裏伽子跳起來抓起話筒。


    啊,是嗎。嗯,嗯。明白了,馬上就去。裏伽子明快地說道。然後她放下話筒轉過頭麵向我。


    杜崎同學,你一會兒打算怎樣?我一會兒可能和朋友去看看電影什麽的。你如果外出,能不能將鑰匙放在大堂?


    嗯,但是,算了,我要稍微睡一會。我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覺。我用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柔語調說道。總之,比起看到昨夜那樣不幸的裏伽子,我任性地認為,看到精神十足的裏伽子要更好。是的,這樣絕對更好。


    我會自己隨便找點事做,武藤不用在意我,要玩得高興哦!


    嗯,不好意思。裏伽子展現出從心底裏感謝我的笑容,跳著跑了,消失在門外的腳步聲都是輕快的。於是,我以一種不知道哪兒來的幸福心情,悠閑地翻著《youngjump》來。


    那本薄薄的《youngjump》還沒讀到一半,客房廣播又突然激烈地響了起來。是武藤嗎?我一邊想是不是忘記了什麽東西了,一邊拿起了聽筒。


    杜崎同學,不好意思,請你到一層的餐廳來一趟好嗎?


    怎麽了,沒帶錢包嗎?


    不,不是的,隻是想要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


    哎?不用了,我並不想被介紹啊!


    好了,過來吧,馬上就來哦。


    裏伽子隻是說了想說的話,就馬上掛斷了電話。我雖然有一點猶豫,卻還是乖乖的出了房間。這時候,我對於裏伽子的反複無常,已經習慣了。不論是怎麽奇怪的事,都很自然地用那就是裏伽子啊!這個理由來解釋。我對於這種自然反應,並不是那麽討厭。


    來到一層,在昨夜吃薄肉燴飯的那家店裏,看到裏伽子伸長了脖子,正對著我招手。裏伽子的臉上浮現出的笑臉,就好像歡樂馬上要溢出來了一樣。我也揮起手來??但是馬上就放下了。在裏伽子的對麵坐著一個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男孩。


    男孩穿這雪白的polo襯衫和牛仔褲,有著一張完全無可挑剔的英俊麵孔。就是那種被johnnys事務所挑中了也不奇怪的演藝人員的臉。


    裏伽子聯係的是個男孩子嗎沒道理叫出關係一般的同學吧,這家夥是不是裏伽子在東京時交往的對象哪?我的腦子裏一瞬間推理出了這個結論。


    杜崎,這邊看我走近,裏伽子故意大聲說道,指了指身邊的椅子。


    我含含糊糊地笑著,對johnnys男孩也曖昧地點了點頭,坐在了椅子上。


    這位是杜崎。


    裏伽子好像很開心地向johnnys男孩介紹我。


    雖然是來見爸爸,但其實就是玩,所以就陪我來了。


    我叫岡田。和裏伽子時一年級時是同學。要動著將來一定會掉光,但是梳理得很好的輕飄飄的頭發,岡田十分有禮貌地說。


    好像是家教很好的男人。措詞也是讓我聽著十分討厭的標準話。就好像是從電視劇裏蹦出來的一樣。


    johnnys岡田稍稍瞥了一樣裏伽子,我還覺得裏伽子是模範生呢,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討厭,你有資格說別人嗎?我沒想到,我剛一走,你馬上就和洋子交往了,我可是有了被背叛的感覺哦。真是的。裏伽子特意表現出困擾的表情,皺著眉說。


    哎,但是還是裏伽子是美女哦!洋子總說在你身後就不顯眼了。


    洋子啊,自己的可愛沒有注意到。算了,如果是洋子的話,也可以了裏伽子說著說著似乎高興起來。


    johnnys岡田也自然地笑著。實在是過於自然了,而到了讓人討厭的程度。


    本來也想聯係洋子來著,但是已經出門學習插花了,她學習的時候都是把手機關掉的。


    不用了,是我不好,這麽突然聯係你。


    那麽,接著幹什麽?裏伽子也帶上男朋友一起去看電影吧。


    嗯,不了,雖然很想去,但傍晚的時候爸爸會過來。


    是嗎?你還是那樣呢,什麽事都是事前認認真真做好計劃。真可惜,好不容易見了麵。哦,對了,那個,二年級時的班主任,那個服部,終於結婚了。


    哎?真的,服部老師?雖然早聽說有戀人。


    兩個人在七嘴八舌地交換著無聊的情報,很多我沒有聽過的名字跳出來,所以我幾乎沒在聽。隻是懷著某種感動凝望著笑容不斷的裏伽子的側臉。


    大約過了30分鍾,johnnys岡田看了一眼手表。裏伽子趕快說:啊,到時間了嗎?趕緊走吧,不要遲到了。已經有了約會還特意趕過來,真是感謝感謝。


    不好意思,下次來的時候提前告訴我。反正大學也要在這裏上的吧。


    我是這個打算。


    啊,今年一整年,大家都要努力啊。哦,杜崎同學也是。加油啊,要是能在同一所大學相見,一定很有趣吧。


    johnnys岡田不論什麽時候都是很精明,並且流露出良好的教養。我和裏伽子站在餐廳門口鬆了johnnys岡田,裏伽子微微地笑著。johnnys岡田好幾次迴頭,向著裏伽子揮手。當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旋轉門的那一邊,裏伽子就頭也不迴的向著電梯的方向走去。我也慌忙跟了過去。


    就是在這時,我才想到了當時那個情景的可怕??來看父親,父親卻已經和別的女人同居。找到過去交往的男朋友,卻發現已經和過去的閨中密友組成新的一對,之所以把我叫出來,大概是想在johnnys岡田的麵前維護最後的麵子??所謂的無助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我又稍稍增加了一些對裏伽子的同情。


    一迴到房間,裏伽子就一下子坐到床上,做了一個深唿吸。然後以十分嚴肅而毫不猶豫的表情拿起電話。


    啊,嬸嬸,我是裏伽子。哎.嗯,其實我來東京了,但是爸爸好像現在很不方便。今晚能不能住在嬸嬸家裏?預訂了明天下午的機票,所以隻住一晚就行。啊,真的,那好。


    很快就交待完畢的裏伽子放下電話。


    今晚我去嬸嬸家住,仔細想想,兩個人住在一個房間裏很奇怪啊。岡田也吃了一驚。一定會在原來的同學之間很快的流傳開來。


    這個嘛我歎了一口氣。


    裏伽子開始麻利地收拾旅行箱。


    明天,在機場的窗口會合。一個人能來機場吧。


    我想能。


    這間酒店的住宿費會轉到爸爸的帳上,不用擔心。


    不,但是


    沒關係。雖然可能有點浪費爸爸的錢。


    從裏伽子的口氣中,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昨天哭得很傷心,很脆弱的事情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必死,決心之類的東西存在。


    拿著旅行箱走到門口的裏伽子,突然迴過頭,用好像要哭出來的臉對著我。


    很糟糕的東京旅行呢!


    裏伽子出了房間,我一下子鬆懈了下來。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的確,對於裏伽子變成了很糟糕的旅行。父親和新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已經不太考慮女兒了。原來的朋友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關心什麽的也不存在了。即使這樣,並不是像昨晚那樣又哭又鬧,而是理智的聯絡親戚。可憐這個詞真的很適合她。裏伽子此時的確已經受了傷了。我覺得,這個傷口是無論誰,無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撫平。無論用什麽方法。


    第二天,又是黃金周的機場,異常混亂。因為對電車的時刻不熟悉,我到的很晚,幾乎誤了登機時間。裏伽子已經到了。


    到的這麽晚,不過還好,剛剛嬸嬸還在呢。


    裏伽子好像要掩飾什麽。


    媽媽跟嬸嬸取得了聯係。來東京這件事已經暴露了。昨天晚上被嬸嬸好好地訓了一頓。媽媽在電話裏也教訓了我。裏伽子一邊說一邊從我的手裏接過機票,飛快地辦完手續,向檢票口走去。而我,隻能慌張地跟在後麵。


    雖然昨晚媽媽沒有明說,但是好像學校方麵也暴露了。


    學校方麵也暴露了,指什麽?我愣愣的迴答道。過了好一會兒,才哈地吞了口氣。我已經完全忘記了,我們兩個是獨自來東京旅行的。來東京見爸爸的理由,雖然充足卻不夠清楚。總之兩個高中生男女單獨在外旅行這個性質已經確定下來。對於鄉下的高中生來說,這可是重大事件。雖然我並不是注重品行的優等生。但是和女孩子一起單獨旅行??這樣誇張的情節擺在眼前,要怎麽麵對才好呢?完全出乎意料的糟糕現實向我襲來。突然間,我想到了另一件糟糕的事:鬆野怎麽辦?


    我與裏伽子在外旅行的事傳到鬆野的耳朵裏可怎麽辦?雖然鬆野並不是會做出奇怪誤解的家夥,但是


    這真是一次糟糕的旅行?!


    此時的我從心底裏真切的感受到了這一點。


    旅行包樓的理由很白癡??我們肩並肩坐飛機的情景被我的大伯看到了,就與學校聯係了。接到學校電話的裏伽子的媽媽非常吃驚,就往小?家裏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小?本人,已經追問就全部露了出來??事情就是這樣。


    這些經過是在我傍晚迴家,被母親喋喋不休的教誨中得知的。雖然如此,但是媽媽好像沒怎麽生我的氣。


    你呀,有時真是個會做出讓人無法理解的事的孩子啊。因為覺得武藤可憐,就陪她去了嗎?


    嗯


    武藤的母親真可憐啊。


    媽媽將為我準備的炒麵端上桌子。


    原來的丈夫,已經快要再婚。雖然那位夫人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和父親很親近的女兒一定會大受打擊,所以一直瞞著沒有說。


    哎?


    父母的心,兒女不知道,裏伽子那孩子好像在恨著她的母親?。


    我一邊吃著炒麵,一邊默默聽著母親說。


    因為這次的事件,兩位母親好像在電話裏聊了很多,並且好像變得意氣相投了。母親聯盟這種東西是很不得了。


    你能陪著過去,真是太好了。要是一個人的話,裏伽子大概會很難過吧。我是這樣對老師說的。拓做事雖然有點欠考慮,但因為是出於同情武藤同學,這次就算了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媽媽的反應令我非常吃驚,也讓我不得不佩服。


    意外的是,對於我的醜聞最震怒的,居然是弟弟敦。


    喂!老哥,因為你,我們本來有的溫泉旅行泡湯了。


    從二層下來的敦看見我在吃炒麵,就馬上這樣嚷嚷起來。在我家裏,黃金周的後半期慣例是去道後溫泉旅行。


    這時候去悠閑的泡溫泉的話,會讓學校有不好的印象。媽媽一個人就這樣決定了。爸爸沒有意見,比起溫泉旅行,他更中意去釣魚。但是我怎麽辦哪?你要負責


    給你8000日元小費怎麽樣?


    那樣的話,就原諒你吧


    我家裏的騷動就隻有這樣而已。


    然後,在黃金周到最後一天,我和媽媽一起被叫到了學校。


    校長室裏,裏伽子和裏伽子德媽媽都已經來了。看到我們進來,裏伽子的媽媽馬上站了起來,對我媽媽說:夫人,這次的事實在給您添麻煩了,真是的。


    這邊我媽媽說:不,我們也是,因為這個得意忘形的小子,一定是同情你們家的姑娘,才一個人跳出來,做些傻事。這孩子不是什麽壞孩子,但是沒頭沒腦的,有時就自以為是,做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母親同誌間一開始這樣的談話,校長和老師都張不開口了。坐在沙發上的裏伽子平靜地看著這樣的騷動,既沒有諷刺的表情,也沒有反抗的態度。她好像決定,要把東京旅行的種種都埋在自己一個人心裏。裏伽子安靜的沉默著。


    在這之後,我們都被校方客氣地教會了。這是因為雙方的母親都在的緣故。


    想見父親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對母親說謊是不對的。裏伽子是這樣被教誨的。


    而對於我則是:為幫助同學,什麽方式才是正確的,超出常識範圍是不行的。我老實地聽著。不管怎樣,男女同學單獨外出旅行都是麻煩的。


    最後校長說到::這次的事以我個人看,不用舉行全體教師會議。因為是家庭事件,屬於可以控製的範疇。


    將近六年的學校生活,我一次察覺到,我們校長的口頭禪是範疇內。


    鬆野突然來玩是在第一學期期末的倒數第二天。因為天氣非常熱,我在房間裏隻穿著短褲背心,坐在電扇前麵看著《少年jump》。聽到門鈴響,下樓開門,鬆野站在那裏,穿著校服拿著書包。


    嘿,你這家夥,考試怎麽樣?我招待他到房間裏喝可樂。在黃金周之後的測試,鬆野的名次都不是很好。


    不行哩,暑假裏我要到大阪補習兩周。鬆野很自我地笑著。


    在大阪有一所名叫大手的補習班。這間補習班,組織學生合宿進行突擊。相當有效果。我們學校的六年級學生,每年都有幾個人去參加。


    要去合宿嗎?有那麽壞嗎?


    這段時間,一直有點退步,我想換換心情會比較好。鬆野含糊其辭地笑著,又突然變了一副認真的表情。


    問點奇怪的事,你不要生氣。黃金周的時候你和武藤一起去旅行了?


    我十分驚訝,但老實地點點頭。


    為什麽知道?


    為什麽?已經流傳開了吧,你沒有察覺嗎?


    沒有


    對我來說,比起成為傳言的對象,從鬆野嘴裏聽到這件事更讓我難受。既知道鬆野喜歡裏伽子,越想必須好好說明一下,越感到說不出口。


    那個,雖然不知道被傳聞成什麽樣,但是武藤隻是去見了父親。


    這個我知道了。


    知道了?從誰那裏,是小?嗎?


    小??為什麽是小??是武藤本人。


    過於吃驚的我,稍稍抬起不好意思的臉。


    在圖書館時遇到了,因為一起迴家就打聽過了。武藤很生氣。承認了確實和你去了東京,而且在一家酒店住了一晚。


    什麽時候問的?


    黃金周之後,五月中旬左右。鬆野一臉灑脫的樣子。


    我把可樂放在桌上,迴頭看著坐在床上的鬆野。


    你的成績下滑,是因為這個嗎?


    不,武藤反問我,和我有什麽關係。那種氣勢相當厲害啊!


    嗯


    然後在那時,我沒有看清情況,就像武藤告白喜歡她。


    武藤說了什麽?


    她說非常討厭高知,非常討厭土佐口音的男人,完全無法成為戀愛的對象。我聽到這樣的話,我都哆嗦了。


    哆嗦了嗎


    大概吧,讓人相當難受啊。算了,在暑假裏好好轉換心情吧。


    聽了這樣的事,我的心情變得相當的絕望。鬆野迴去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很長時間,想了很多事。


    第二天早上,看到與小?一起笑著走進教室的裏伽子,我突然變得憤怒了。我站了起來,走到裏伽子麵前。


    稍微有點事,過來一下。


    什麽事?


    裏伽子好像很吃驚,眯起眼睛,接著就跟著我走出教室。


    教室裏已經有一半的同學來了,大家都很感興趣地看著我們走出教室。我很清楚,女孩子們正在用胳膊肘互相捅著對方。這時,終於真實地感到:果然已經成了傳聞哪。我的行為??強行將裏伽子叫出來,好像已經充分的響應了同學們的猜疑和期待。


    有什麽事?靠在走廊的窗子旁邊,裏伽子擺出一副很迷惑的樣子。不要在學校裏說話,太顯眼了。


    你對鬆野說了在東京住一個酒店的事了。


    說了。


    說要保密的不是你嗎?被傳聞困擾的可是我啊。


    什麽啊


    裏伽子好像很理虧的抬頭望著我。到現在為止,裏伽子應該一直認為我隻是個好使喚的,好脾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突然強硬起來,很讓她吃驚吧。


    托你的福,我非常困擾哪,太差勁了,你這家夥。


    我說完了這句話的同時,裏伽子的巴掌響亮的打在了我的臉上。按照裏伽子的個性,被說成太差勁了,會非常非常的生氣。但是,感覺上因為受到突然的刺激,而倉促就出手了,所以這一巴掌就像扇弟弟一樣,並沒有多大的力氣。


    而我,在瞬間,幾乎是反射性的,迴打了裏伽子的臉。不是自誇,我至今為止還沒有對弟弟那樣輕的手下留情過,也不清楚力量的大小,我一掌要響亮得多。裏伽子踉蹌一下。從她的踉蹌,我知道了自己手下留情的分量,稍稍有點覺悟了。


    有話說就是這個嗎?已經可以了吧。裏伽子滿臉通紅,但是並沒有捂一下臉,非常幹脆地轉身進了教室。


    我在裏伽子後麵晚一點進了教室。班裏的家夥們幾乎都嚇傻了。他們都看到了我打裏伽子的情景。至此,我和裏伽子之間的關係被班裏的家夥們更加確定了。


    然而,我與裏伽子之間,什麽都沒有。很可惜,什麽都沒有。


    這個什麽都沒有,在我從山尾嘴裏聽到裏伽子已經來到東京的新聞後,被我清清楚楚地確定了。這果然是非常悲慘的事。因為我,喜歡裏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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