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第二學期後沒過多久,我就把這個不合時宜的插班生的事徹底忘光了。畢竟她是隔壁班(鬆野的班級)的學生嘛,而且我們也從沒在走廊裏遇見過,所以自然而然就忘掉了。


    我再次想起武藤裏伽子這個人,好像是在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周,也可能是第二周,總之是在一節體育課上。那節課是三班和四班一起上,我們這些男生全都聚集在室外的操場上踢球。


    那天下午的氣溫仍很炎熱,天空一片晴朗。我們來迴跑了有15分鍾左右,已經變得汗流浹背,在被其它夥伴換下場後,我一下子就躺在了長椅上。我心情低落的胡亂想著一會兒就是水平測試了,這迴我可慘了,不過絕對不能向川村那個家夥認輸,所以一定要努力。


    喂,杜崎,這時坐在後麵長椅上的香川敲了敲我的頭說道:快看女生那邊,好厲害呀!,然後還笑著朝那個方向抬了抬下巴。足球場對麵是位於體育館旁邊的網球場,女生們此時正在裏麵打網球。我一邊想著肯定又是再說三班那個波霸有賀吧,她一運動起來胸部就會壯觀的晃來晃去,一邊心不在焉的朝網球場方向望去。


    一班的澤田、三班的有賀以及五班的櫻庭並成為我們年級的三大巨頭,特別是三班的有賀最為誇張。如果說另外兩人的胸部還算是出眾的話,那麽有賀的胸部就實在是大得嚇人了。這樣壯觀的胸部總是會讓人忍不住想她到底吃了些什麽東西才會長得那麽大啊,而且從初中時起她的胸部就已經那麽大了。由於身高隻有普通的1米55,所以給人的感覺是隻有胸部在不斷茁壯成長,第一次看到是,我忍不住在心裏驚歎哦哦!,不過時間長了,我的心情就逐漸冷靜下來,看待這件事的眼光也不一樣了。不管怎麽說,事情都是有尺度的,有賀已經超越了這個尺度,所以她給人帶來的不是愉悅,而隻是一種震撼。


    我裝樣子地瞥了一眼在網球場打球的女生,並沒有看到有賀的身影。


    什麽呀,根本沒在那裏嘛


    什麽在不在的,你說誰呢!我讓你看的是右前方那塊場地,正在河咱們班小芹對打的那個三班的轉學生


    轉學生?,我一邊質疑著,一邊終於捕捉到了裏伽子地身影。


    果然如香川所說,此刻正在河我們班小芹對打的,正是暑假時隻見過一次麵的那位武藤裏伽子。


    咦,我不假思索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白色的t恤,深紅色的運動短褲,雖然這身裝束並不太像打網球的,但裏伽子卻打得十分漂亮。奔走於球場中,將球幹脆利落的迴擊到對方的場地,她看起來就好像正在自動練習場裏麵打球一樣,而且完全沒有出現失誤。看到裏伽子的表現,不僅會讓人猜想她是不是在轉學前的那所東京的高中裏參加過網球部。雖然小芹是個運動萬能的女孩,但兩個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卻仍然很明顯。裏伽子在奔跑著,裏伽子在擊球。全部都是裏伽子在表現。


    好帥呀,我不禁脫口而出。


    由於香川半天沒有響應,所以我就扭頭去看了他一眼,結果發現他正張著嘴,呆呆的望著網球場的方向。此時我才剛剛發現,坐在長椅上的這些人中,差不多有一半都在專注的看著網球場那邊,眼睛裏還放著光。


    當時的場景現在迴想起來仍然想笑。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雖然眼前的球場上正有一群班裏的小子們在汗流浹背的踢著足球,但坐在長椅上的男生中卻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轉過頭,盯著網球場那邊的女生,真是一群直率的家夥啊。


    在下課後的更衣室裏,裏伽子地事瞬間成了大家議論的熱門話題。有誇她網球打得好的,由讚她外形出眾的,還有人認為她看起來很好勝,大家全都在嚷嚷自己的看法。這種場麵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一群純樸的外地小子在看到從東京來的帥氣女孩後,便立刻帶著一種害羞和自卑混雜在一起的心情去議論對方。大家都是害羞的人,而且這五年裏看到的女孩子全都是一樣的麵孔,因此對於突然出現的這張新麵孔,他們就本能地產生了一種質樸的興趣。


    提著運動背包,我和鬆野一起走出了更衣室。剛剛運動產生的熱氣和汗水,是鬆野的眼鏡蒙上了一層霧氣。


    我一邊和鬆野並肩走著,一邊笑著對他說,那個叫武藤的家夥是不是有些太過醒目了?


    鬆野將霧蒙蒙的眼鏡摘下來,用t恤的前胸部分仔細的擦拭幹淨,然後又重新戴上。這時,他突然有些生氣地說:她哪裏是太過醒目了?隨後更像一陣風似的往樓道走去。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在生氣。


    喂,鬆野啊,我急忙跟在他後麵追了過去。好不容易追上了快步向前衝著的鬆野,我這才終於又可以和他並肩一起走了。


    他的反應讓我吃了一驚,更確切的說是有點兒驚慌失措。


    可能是因為看到我的表情很沮喪吧,鬆野慢吞吞的說道:哎,武藤這個人啊,現在隻是在班級間露了一下臉嘛,我覺得她以後並不一定能成為什麽名人啊,他的語氣很不自然,聽起來好像是在辯解什麽。


    哦?隻是露了一下臉嗎?


    嗨,反正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作為三班的班長,鬆野帶著一幅煩惱的表情朝我笑了笑。這種笑的方式看起來仍像是在辯解著什麽。不過對此我隻是迴報了他一個曖昧的笑容。


    在三班教室前與鬆野友好的分手後,我走進了自己班的教室。有幾個換完衣服的女生已經先迴來了,教室裏彌漫著一股汗水的味道。


    我一邊將蝦捷克需要的課本擺在桌子上,一邊微微的歎了口氣。鬆野喜歡上那個叫裏伽子的人了吧,我認真地告誡著自己。


    無為即無災,還是別再跟鬆野提裏伽子地事了。


    我原本以為這件事做起來會很容易,實際上在某段時期內,這件事的確做起來很容易。


    在那之後不久的水平考試中,裏伽子的全科總成績一舉排在了第12名。


    我抬頭呆呆地看著公告欄上貼的排名表,感觸良深地想著:果然啊,怪不得會出現這樣不合時宜的轉學生呢,怪不得學校會開出這種特例呢,照這麽看的話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啊。


    我的排名剛好進了100名以內,是91名,應該算是勉強安全上壘吧。和初中一二年級時的秀才形象比起來,如今的我就隻能苦笑了,一過了十五歲,就變成普通人了呢。不管看幾遍,名次都一成不變的還是91名,所以我幹脆放棄,擠出人群走進了樓道。


    裏伽子此時正好從對麵走了過來,她低著頭,用手帕擦試著雙手。可能剛從洗手間裏出來吧。


    裏伽子好像被人群聚集的場麵嚇了一條,隨後又朝公告欄望去。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出來那是水平考試的成績榜單,總之她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走了過去。看起來好像根本不感興趣。


    注意到裏伽子從這裏經過的女生們(這種時候好像都是女生先注意到,好奇怪)都瞪著眼睛,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這些都恰好被我看到了。


    那是什麽態度啊,好象很了不起似的,她們的眼神就像漫畫裏常出現的那種一樣,很自然就讓人聯想到了這樣的台詞。


    做這種事的人可能自己相當樂在其中吧,但對於恰巧碰到著一幕的其它人來說,就的確有些尷尬了,心裏會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真無聊啊!


    我哼了一聲,隔著肩膀扭頭望去。


    裏伽子此時剛好走進了教室,可能是因為她的製服作得比較匆忙吧,導致肩部顯得過於寬鬆,因此也把她的肩襯得有些單薄。


    那個女孩,看起來好象不怎麽幸福呢。


    不知不覺地,我竟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因此也嚇了自己一跳。


    能得到第12名的成績,按理說都應該高興得跳了起來了,可她的臉上竟然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對於隻排在91名的我來說,這的確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之所以無法直率的表現出喜悅之情,可能是因為心存什麽不滿吧??無論是誰都一定會這麽想的。很明顯嘛。


    我從來都是這樣很直觀的去推斷一件事,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我原來就沒有那種可以思考很複雜的事的腦筋,而此時也隻是莫名的感覺到那家夥好像有些不幸罷了。


    裏伽子母親的娘家是很有名的果樹園園主,在針木一帶經營者一片梨樹園。


    而告訴我這件事的,竟然是在市政府工作的母親。


    你們班最近是不是轉來了一個叫武藤裏伽子女孩子?,考試之後大約過了有一周左右的時間,某天吃晚飯時,母親一邊給我盛飯一邊問到。


    對,你怎麽知道的?


    昨天啊,觀光客的吉田科長突然跑來,問我這個叫武藤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個武藤果樹園家的親戚,嚇了我一跳呢


    吉田?會不會就是那個吉田沙織的老爸啊,沒想到她老爸竟然是科長啊!


    吉田沙織是我初中二年級時的同班同學,雖然我並不知道他老爸是觀光科的科長,但由於我們的成是很小,所以隻要你稍加留心,就會發現人際關係其實就像一張大網一樣彼此聯係著。


    圓白菜山尾的老爸經營的醫院位於鬧市區,它的對麵是我們經常會去得的唱片店,唱片店的店員是去年剛畢業的宮原學長。類似的事還有好多,總之這個城市真的很小。


    為什麽吉田的老爸要來問武藤的事情呢?


    那個叫武藤的孩子,學習好象很不錯呢


    聽著母親那充滿感動的語氣,我差不多也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水平考試的成績排名中突然竄出一匹黑馬,這件事應該已經成為我們年級各個家庭茶餘飯後的話題了吧。到了五年級以後,在各種大考小考的成績排名中,比較靠前的名次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很少會出現飛出黑馬的情況。因此,突然冒出來的武藤裏伽子就一舉成為了我們年級的名人,而且也必然會一度成為各個家庭中的話題人物。吉田家肯定也是這樣,很意外的突然聽到了武藤裏伽子的名字。


    吉田大叔來找母親打聽這件事的確是正確的選擇,因為母親是一個已經在農林水產科待了十年以上的老科員了。母親告訴我說,武藤果樹園生產的梨在市場上標價很高,果樹園的名氣也很大。


    我經常能聽到園主武藤先生的名字,在農業協會工作的朋友告訴我說,園主武藤先生的妹妹好像因為家裏的一些事迴娘家這邊來了。


    哦


    聽到家裏的一些事這種說法,理所當然就會讓人聯想到離婚吧。沒有什麽其它方麵的原因,隻是覺得應該就是因為這件事吧。反正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了,所以並沒有感到非常吃驚。


    她的女兒和兒子好像也一起過來了,女兒正好就轉到了你們學校。成績可真不錯啊,東京的孩子果然不簡單


    嗯~


    雖然我正在老老實實的吃飯,但還是忍不住偷笑了出來。東京的孩子果然不簡單,此刻,在這個小城其它的某個家庭的飯桌上,也一定正在談論著相同的話題吧。


    連我們這種性格閑散的人家都會聊到裏伽子,就更別提那些熱心於教育的家庭了,他們要談論的內容肯定就不止這些了吧。


    一想到這一點,心裏就會感到有些不舒服。


    其實武藤也挺可憐的,成績那麽好,肯定想上東京那邊的大學吧,現在就隻剩下一年了,要是能留在東京上學該多好啊,我發自內心底的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隻剩下一年了,對於裏伽子來說當然是能一直留在東京比較好吧。而且留在東京的話,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成為陌生家庭飯後議論的話題了。


    因為家長的原因而讓孩子受罪。


    話不能這麽說,身為母親,當然是想把孩子帶在自己身邊了。母親充滿感慨地說道,孩子都已經上初中或高中了還離婚,說明的確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吧。這種時候,是不會因為顧忌什麽考試怎麽怎麽樣就把孩子留下自己迴來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把孩子一起帶過來的。事情就是這樣啊


    哦哦,您好像很有體會嘛!我瞥了一眼老爸那邊。


    老爸抬著筷子,入神地看著電視裏的棒球比賽直播,看起來好像根本不打算參與我們這邊的話題。


    你和武藤那孩子是一個班的嗎?


    不是,我是四班,她是三班的


    你一定要對人家親切一些哦,剛到這邊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會遇到很多麻煩事吧,母親的語氣真是柔和極了。


    我想,她肯定是從農業協會的朋友那裏聽說了裏伽子父母離婚的事吧,而且肯定還知道了離婚的具體經過和細節。之所以會幫裏伽子的母親說話,也一定是因為對事情的原因有著很清楚的了解吧。


    比如裏伽子的老爸在外麵有女人啦,私自動用公司的資金啦等等。事情的真相可能就像電視劇裏演得那樣富有戲劇性。不過這些是對於我來說全部都沒有什麽真實感,腦子裏無法產生具體的印象。


    晚飯之後,我沒有看電視,而是直接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打開收音機後,我倒在了床上,在等待肚子裏的食物消化掉的這段時間裏,我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知道母親從樓下喊我,我才睜開眼,下樓一看,原來是鬆野打電話來了。


    喂,什麽事啊?,我拿起電話,坐在了樓梯上。


    我們倆一個月頂多就打一次電話,每次打的時候都會聊很長時間,所以我早就做好了這方麵的心理準備。


    嗯,電話那邊的鬆野支吾了半天沒說話。


    怎麽了?


    嗯其實也不是什麽非打電話不可的事,鬆野含含糊糊地說道,沉默了一下後,他突然毫無預兆的開口說道:


    今天我去武藤住的地方了


    啊?


    武藤今天因為感冒請了假,我聽說她一個人在外麵租房住,所以就擔心會不會有事


    哦


    她一個人在那裏睡覺


    哦


    就是這樣


    是嗎


    我什麽都沒說,就這樣沉默著,心裏還盤算該跟他說些什麽好啊。


    鬆野去探望了裏伽子,裏伽子感冒了,所以一個人在家睡覺。原來是這樣啊。鬆野肯定是迴家後過於興奮,所以才給我打電話的吧,因為除了這件事以外就沒有什麽其它可說的了,這也讓他此刻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鬆野支支吾吾地說他打電話就是為了這件事,我也假裝若無其事的笑了笑,然後彼此都誠惶誠恐的掛了電話。我帶著某種莫名的心情迴到了房間。


    房間裏的收音機仍然在不停的呱噪著,我關上了收音機,打開了窗戶。


    夜空的遠處,隱約浮現著浦戶灣的海麵。沿著海邊所建的兩座度假公寓都開著夜光燈,燈光把海麵照的亮閃閃的,看起來的就好像是撇了一層水銀粉一樣。遠處的海麵都被籠罩在夜色中,隻有漁船的燈光像鬼火一樣忽明忽暗,幽幽的漂在海麵上。白天的時候,可以看見公寓裏的人們駕駛著自己形形色色的小帆船食入海中,到了晚上,則可以看見入海口微微蕩漾的波光浮現於燈火之中。不論是白天的景色還是夜晚的景色,我都很喜歡。


    讀書讀累了,或是遇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又或是遇到了高興事的時候,我都會打開窗戶,眺望延伸到遠處的遼闊海麵。望著望著,浪濤的聲音就會不知不覺傳到我耳朵裏,有時候聽起來像在鐵軌上飛馳的火車,有時候聽起來又像是風的聲音,一瞬間,我會產生某種錯覺,仿佛自己此刻正深處於另一個地方。


    每到這時我都會感受到一種很親切的心情,就好像與思念的人久必重逢一樣,之後我則會很滿足的把窗戶關上。


    聽著遠處的浪濤聲,我忽然想起了從公告欄前直接走過去的裏伽子,想起了裏伽子單薄的雙肩。


    一下子變得很想笑,因為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鬆野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嗎,我可是什麽感覺也沒有呢。


    喜歡上一個人真是件奇怪的事啊。


    當時我並沒有特別喜歡的女孩子,對將來的事也是完全沒有想法。


    不管怎麽說,鬆野的確是去過裏伽子的住處了,而且也應該被邀請進屋了。這真是太好了。


    鬆野的那次電話隻是一個例外情況,此後他再也沒和我談論過關於裏伽子的話題。這樣做也的確很符合鬆野的性格,因此,我也逐漸對裏伽子的事情失去了興趣。裏伽子隻是個不合時宜的轉學生罷了,很擅長打網球,成績也非常棒。


    僅此而已。


    至今為止,我好像對裏伽子找我搭訕這件事有些懷恨在心。雖然她這麽做也是有她自己的原因,但不管怎麽說,這家夥都還是太過於任性隨便了。


    拖她的福,我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年迎來了一個最糟糕的開局,同時與好朋友之間的關係也變得很不愉快。最後分手看起來還像是以吵架結束。實在是很辛苦的一年。


    這一切事情可喜可賀的開端,應該就是那次命中注定的夏威夷修學旅行吧。


    夏威夷這件事對我的不良影響一直持續到最後。


    杜崎君,能借我點錢嗎?


    當時我正站在飯店大堂私人泳池對麵的玻璃門那裏,當裏伽子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從玻璃門旁邊的觀賞植物後麵走出來時,我不假思索的環顧了一下周圍。一瞬間,我還以為是附近有什麽別的人在和我說話。


    可是大堂裏現在就隻有我一個人是高中生,而站在麵前的裏伽子此刻也正在直直地盯著我。


    那時我們到達夏威夷(更確切的說是歐胡島)之後的第四天下午,那一天是旅行的最後一天,內容是自由活動。第二天我們就要返迴日本了。


    臨走之前,我們可以去市內觀光以下,逛逛太平洋國家紀念公墓和珍珠港,還有俳句花園和平等院,另外還可以悠閑的下海遊遊泳。雖然在高知已經看慣了大海這種東西了,但隻要一聽說可以盡情地遊個夠,大家的眼神就立刻變得不一樣了。從那天早上開始,大家就都陸續拎著飯店特製的午餐盒子跑到了沙灘那邊去了。


    我從早上開始肚子就不舒服,由於午飯沒吃好所以有點兒鬧肚子,於是到了下午我就一個人迴飯店了。我們住的房間本來就是狹窄的雙人房,現在更是被調整成了三人間使用,加進了一張臨時床位,因此就連隻是在房間裏走動都會感到很困難。為了增添風情房間還設有一個陽台,裏麵孤零零的擺放著一張油漆已經剝落的白色小桌子和一把椅子,然而這也沒能給人帶來什麽舒適的感覺。


    1點半以後,我來到了大堂裏。並不是所有人都去了海邊,所以我準備在大堂裏找一個認識的家夥,拽他陪我去海邊散步。裏伽子向我搭訕時正是在這個時候。


    錢?我一頭霧水的迴頭看著裏伽子。


    實在搞不懂裏伽子為什麽會向不是她同班同學的我借錢,而且更奇怪得是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名人。初中時的成績的確能排進尖子班,不過現在卻已經變得很一般了。在補習班裏,我也隻是那些成績不起眼的人(這部分人數量很多)當中的一員罷了。


    突然,我迴想起來,自己暑假的時候曾經和鬆野一起跟裏伽子打過招唿。


    那個時候就已經記住名字了嗎?


    不知為什麽我始終無法接受這個理由。總之,我是著實慌張了起來。


    怎麽,錢都花光了?,我帶著一種惴惴不安的心情笑了笑。


    裏伽子穿著一件有些薄的白色半袖球衫,下麵是黃色短褲。球衫裏麵穿著那件黑色水珠圖案的泳衣,透過白色的球衫,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裏麵的圖案。


    哦,不是,嗯,裏伽子擺弄著披在肩膀上的夏裝外套,嘴上小聲地嘀咕著,之後又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其實啊,我帶來的全部財物好像都丟了呢!


    啊?你太不小心了吧,這可怎麽辦哪!我忍不住喊了出來,告訴老師了嗎?如果已經兌換成旅行支票的話,好像隻要馬上聯係銀行就能采取一些補救措施。不管怎麽說,你還是趕快告訴老師比較好吧。


    ??我可不想挨訓啊!


    別說傻話了,這件事還是應該告訴老師吧,錢財畢竟是貴重物品嗎


    我就像老頭子一樣展開了說教,而且十分認真,不知不覺竟然投入進去了。反觀裏伽子卻是一副很輕鬆的樣子,真是奇怪得很。


    暑假時除了在料理店打工外,還會在客人比較多的周六、周日被叫過去幫忙,所以的確是掙到了一些錢,不過也正是因為了解了勞動的艱辛,所以才能從心底產生要珍惜金錢的心情,嗯嗯。


    學校規定的零用錢數量是五萬日元,而五萬日元可不是一個丟了以後還能滿不在乎的金額。


    錢的確是很貴重啊,裏伽子帶著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說道,然後又忽然古怪的撇了撇嘴角,我說,你聽了可不要生氣哦。我總覺得土佐腔的語調有點兒像時代劇的感覺呢,比如老出現什麽阪本龍馬之類的人的幕末劇啊。


    她一邊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一邊兒自顧自地竊笑起來。接著,她又無視於愣在一邊的我說道:對了,不如坐一會兒吧?,話音剛落她就已經坐在了私人泳池對麵的白色藤椅上。


    沒辦法,我隻好也坐在了旁邊的白色椅子上。


    其實啊,我心裏也挺著急的呢。還是都告訴你吧,其實我帶來的基本上都是現金,因為旅行支票實在是太麻煩了嘛,所以啊,裏伽子望著玻璃門另一端的泳池,若有所思地說著。


    泳池裏大約有十個左右的外國人,還有兩個日本人,可是我們高中生卻一個人也沒有。不知什麽原因,我們這批團被禁止使用遊泳池。


    你的現金是美元嗎?


    對啊,就是美元現金,大約有400塊左右,裏伽子皺著眉,表情很為難地說道,我還沒來得及話呢就不見了,雖然我使勁地迴想是不是掉在哪裏了


    誰讓你把現金全部都帶來的,老師不是說了麽,現今最多隻能帶來兩萬日元,剩下的三萬要換成旅行支票


    話雖這麽說,可也沒人遵守啊。怎麽迴事,你的口氣幹嗎總跟老師一樣,杜崎君,原來你是這麽聽話的孩子啊?和我聽說的完全不一樣嘛,裏伽子好像突然很生氣,語速也加快了。


    裏伽子的說話方式一點兒土佐口音也沒有,完全是標年準的東京腔,這也讓我多少感到有些緊張。平時我隻能在電視裏聽到這種強調,而我們這邊的人也隻有到法庭上打官司時才會用敬體。我本來沒想到過標準語和方言之間會有這麽大的差距。可當眼前一個人在用如此流利的標準語對著我指手畫腳時,我卻比預想中還要吃驚。雖然無法準確的形容這種感覺,但它的確和我們的方言風格完全不同。


    一通漂亮的標準語聽得我目瞪口呆,再加上感到對方似乎是在找碴打架,所以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不痛快。


    另外,以前我聽到的那些事又該算什麽呢?


    總之,一連串的驚訝後,我的心情就隻剩下倉惶失措了。


    你很讓我為難啊!過了一會兒,我低著頭說。不管怎麽說,目前還是應該把姓氏扭轉過來。用東京腔說話,聽起來好像在拌嘴一樣


    啊?拌嘴是什麽意思?是吵架的意思嗎?,可能是因為感到很意外吧,裏伽子拚命撅著嘴,一下子扭過頭來,死死地盯著我說:我可沒想吵架啊。


    哦,我身邊理解地點了點頭,那我也不是時代劇演員啊


    裏伽子的直覺不錯,腦子也很聰明,所以好像馬上就看出了我的不滿??更準確地說是報複,於是漸漸地她的臉開始紅了起來。雖然她張開嘴打算說點兒什麽。但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最終隻好勉強擠出了點笑容。


    杜崎君好像很生氣呢。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家說想找碴吵架,難道我的語氣聽起來又那麽差嗎?


    對,而且大家一般都會這麽想吧。如果說話的時候一不小心翻了忌,就會被取笑為時代劇裏麵的人物。


    好啦,別說啦!裏伽子吃吃地笑著,心情好像又恢複正常了。


    都怪我不好,說你的口音像時代劇,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不過有些電視劇不就是特意用方言拍的嗎,我指的就是那種感覺。完全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吃了已經罷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使用時代劇這樣的形容方式呢,雖然我以前這麽想過,可是卻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還是不提比較好,我誠心誠意在一旁附和到。如果自己在不經意間說出的話被別人驚訝得當成是演戲,那麽雙方溝通起來應該也會比較困難吧。


    裏伽子在椅子上放鬆地伸展開來,看起來好像已經感到厭倦似的輕聲說:語言果然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啊,如果還沒有聽習慣的話,好像又會讓人家覺得討厭。


    誰討厭你了?


    班裏的人唄,特別是男生,根本就不理我。隻有班長鬆野君不是這樣,他很親切呢


    對,鬆野可是個好人,說這話的同時,我也下子明白了好多事。


    武藤是從鬆野那裏聽說我的吧?


    對,裏伽子很明確的點了一下頭,大概是新年剛過那會兒吧,我路過帶屋町的料理店時,正好看到杜崎君穿著圍裙在裏麵刷桶。當時和我在一起的鬆野君就說這家夥還真拚命,沒想到他連寒假都要出來打工,這下川村不相信也不行了吧。後來他又跟我說了好多關於你的事,比如初中時你們向老師抗議的事啦,還有說明會最後隻剩下你們兩個的事啦等等。我說,你真是因為和川村老師賭氣所以才在寒假也出來打工嗎?


    才不是呢,新年那會兒要開忘年會,料理店比較忙,所以他們才會叫我過去幫忙。寒假裏我並沒有一直打工啊,差不多隻幹了一個禮拜左右吧,我心情有些複雜地說道。


    鬆野那個家夥既然會將我們抗議的事告訴裏伽子,這讓我感到有些困擾。我完全沒有想過要有意隱瞞這件事,也沒覺得說出來會有什麽不好,但總覺得這應該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如今他自作主張的把這件事告訴了一個女生,讓我多少還是感到有些意外。


    另外還有一件讓我感到意外的事,就是鬆野和裏伽子似乎在新年時就已經約過會了。鬆野這家夥,為什麽一句也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啊,我忍不住這樣想著。當然,他沒有義務向我匯報這件事,不過自己的好朋友交了女朋友這件事我竟然通過這位女朋友才能知道,心中理所當然會感到有些失落。


    正式因為這些原因,我一下子變得有些無精打采的。


    裏伽子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她隻是熱切地盯著我的臉說道:不過,既然你暑假和寒假都在打工,那麽一定也賺了不少零用錢吧?


    我老實的點點頭說:對,挺多的。


    終於,我明白裏伽子為什麽會向素不相識的我借錢了。她那雙幾乎全是黑眼珠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汗流浹背的樣子,因此也一心認定我是個有錢人。這樣的解釋的話就完全沒問題了。我呆呆地想天哪,她可真是個任性隨便的家夥啊,可不管怎麽說,事情也終於得以解釋清楚了。


    由於這一切解釋得太過於順理成章,所以我也忍不住感到裏伽子這個女孩還是挺有意思的。


    我帶來的全是美元和日元的現金,畢竟旅行支票實在是太麻煩了,我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裏伽子不安地抬頭看著我。


    你需要多少?


    你能借我多少?,裏伽子臉上一下子綻放出光彩,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費盡周折將糖糕到手的孩子一樣,笑嘻嘻地望著我。


    日元我帶了六萬,美元我帶了四百塊左右,而且現在還一點兒都沒有花呢,所以我差不多能借你三百美元吧


    真的啊?,裏伽子真切的笑著,同時向前探了探身,嗯,你能不能把那六萬日元借給我啊?


    麵對這個出乎意料的要求,我一下子愣住了。如果是想買禮物的話應該借美元比較好吧,為什麽要借日元呢。而且六萬日元可是我帶來的全部財產的一半啊,可以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然而裏伽子卻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相反地她完全是一副很愉快的表情,臉上洋溢著找到金主的女人所特有的喜悅。


    真是一個古怪的家夥,我打心眼兒裏敗給了她,不過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會覺得她很有意思。


    應該是這樣的吧,我心想。


    本來以為從東京轉來的學生一定會很裝模作樣,但如今她卻大搖大擺得找我來幫忙,而且還是以一種十分厚臉皮的態度,這倒是讓我感到有一些高興。而且我竟然還被她觸發出了自尊心,不管怎麽說我太單純了。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匆忙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到房間後我進入了浴室,解開腰帶脫下褲子,將母親用連褲襪特製的腹袋摘了下來。


    這種東西會讓腰部感到很悶,而且不管怎麽說都用女人才穿的連褲襪做的,所以沃讓我感到十分難為情。但母親卻斬釘截鐵的說:這些錢可都是你自己掙的啊,雖然你並不會告訴別人帶了多少錢,但以防萬一還是戴上這個腹袋吧。看看那些前輩逃走的人是多麽追悔莫及啊,他們後來肯定是變得連覺也睡不好了


    母親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我被人把錢偷走的話,肯定也會後悔得睡不著覺,所以最終我還是老老實實的把腹袋圍上了。


    後來和班裏的男生之間相互詢問攜帶錢的方法時,發現竟然有一半以上(13人)都圍了腹袋。人類心裏想的事還真是大同小異啊。


    總之,我最終從用連褲襪做成的腹袋裏取出了皺皺巴巴的六張萬元大鈔,然後將剩下的美元又放迴了腹袋中。


    當我迴到大堂時,裏伽子仍然還坐在那張白色椅子上,百無聊賴的望著泳池那邊。


    武藤,聽到我的聲音,裏伽子突然像兔子一樣噌地站了起來,迴頭看向我。在看到我的同時,她也再次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


    因為金主帶錢來了,所以當然要笑臉相迎了。不過我卻一瞬間停在了那裏。


    那個時刻,我竟然第一次感到裏伽子的可愛,這樣的想法也嚇了我自己一大跳。


    您辛苦了,杜崎大人,裏伽子特意裝出了一副戲劇腔,一邊搓著手一邊道。


    有兩個日本女大學生模樣的人從我們旁邊經過,走向了泳池那邊。我忍不住環顧了一下四周。大堂裏有很多日本人走動,學校告訴我們說,有些專門以日本遊客為目標的小偷會裝成客人住在飯店裏


    把你那個小包借我一下,我借過裏伽子的背包,將六萬日元裝了進去,然後扣上鈕扣還給了裏伽子。


    裏伽子表情嚴肅地將背包挎在肩上,然後抬眼掃了我一下,別有用意地笑了笑。


    那個關於還款期限的問題,我可能無法迴到日本後馬上還你錢,因為要是跟媽媽說錢丟了的話她一定會罵我的。我打算慢慢存錢,或是想些其它辦法,總之一定會還你的,不過迴去後應該不可能馬上還


    沒關係啦,什麽時候還都行


    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好嗎?


    可以,不過為什麽?


    被媽媽知道會罵我的


    我有不會特意跑去告訴你媽媽,我一邊說一邊深有感觸地想:這迴又把媽媽抬出來了,我周圍的這些女孩子好像從來都沒提到過媽媽。在我感概的這段時間裏,裏伽子已經一溜煙似的離開了,此時正在向電梯的方向走去。


    我以為她突然有什麽事要辦,馬上就能迴來,可誰知道裏伽子竟然直接上了電梯。電梯門隨即關上了。


    我呆呆的看著電梯門,簡直無法相信剛才發生的事??裏伽子連一句謝謝也沒有說,就帶著借來的東西幹脆利落的消逝了。這件事帶來的震驚,甚至都可以讓我忽略掉此時肚子不舒服的感覺。


    實在是古怪的家夥,這到底算什麽啊


    驚訝之餘,我看了一眼服務台方向,接著便一下子反射性地挺直了腰。在距離我十米左右的地方,鬆野此時正在在那裏。


    他左手拎著一個裝有泳褲等物品的塑料袋,右手提著相機,由於雙手都騰不出來,所以他抬了抬下巴笑著衝我打了聲招唿:嗨,然後便向我走了過來。


    鬆野好像有點兒不好意思,臉上微微漲紅著。於是我轉瞬間明白了過來:鬆野並不是剛從海邊迴來,而是已經迴來好久了,並且很可能看到我們兩個剛才的交易了。意識到這點後,我一下子變得有些狼狽。


    那家夥竟然認識我,嚇了我一跳呢,我一下子坐在了眼前的白色藤椅上,心情十分糟糕,感覺好像是被對方勞工捉奸在床的小子一樣。


    原來你們倆約會的時候看見我了呀


    才不是什麽約會呢,鬆野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並且帶著一種發自心底的驚訝笑著說:我們隻是新年時剛好在帶屋町碰上了,我抱著會失敗的的心理準備邀請她去看電影,沒想到她竟然很痛快地答應了,反而讓我很吃了一驚呢


    哦~


    正當我為說些什麽好而發愁時,突然看家你正在岩崎的店裏耍塑料桶,於是就走近前去想和你打招唿


    幹嗎要和我打招唿呢?隻有你們兩個不是挺好的嗎?


    得了吧,那個樣子實在是太累了,比起兩個人來,還是三個人在一起比較自在,鬆野的語氣十分坦誠,這些話似乎的確是他的心聲。


    我剛想和你打招唿,店裏就出來一個貌似大廚的人,狠狠地衝你嚷嚷了一通。那種時候如果我還招唿你的話,你肯定會在挨打出一頓罵,所以最後我還是放棄了


    哦,我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正如鬆野所說,新年我過去幫忙時,的確是又挨了大廚不少罵。


    可能是因為想起了那時候的事吧,他很愉快地笑了起來,不過也因為如此,我才找到了一個可以聊的話題,於是馬上告訴她說那個人是我的好朋友杜崎,真是救了我呀


    托你這個話題的福,她現在來找我借錢了,我很假地笑了笑,當然,我沒忘記裏伽子曾囑咐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但憑借直覺,我卻認為目前應該是屬於緊急情況。


    比起和裏伽子的約定來,還是鬆野的之間的友誼更為重要,誤會的苗頭必須盡早除去才行。


    借錢?武藤管你借錢了?


    對,她說什麽零用錢全都丟了。當時我剛好從這裏路過,可能是她突然想起了我很能掙錢吧,於是就跑過來管我借


    哦,零用錢都丟光了嗎,她可真慘啊,鬆野自言自語地嘀咕著,沉默了一下後,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問我說:對了,咱們上街去吃點兒好吃的吧,午餐盒裏的三明治太難吃了,我隻吃了一個,肚子都餓了,所以就會飯店來了


    成啊,那就盡情揮霍一下吧,反正掙那麽多錢全都帶來了


    好,這迴可真要揮霍一下吧,鬆野高興得站了起來,重新將塑料袋和相機拿在手中,我去把這些東西放迴房間裏,馬上迴來,你坐這裏等我吧


    鬆野剛要走,卻又突然迴過神來,把相機交給了我,然後向電梯的方向走去。


    過了好長時間鬆野都沒有迴來。之後我此得知,鬆野此時正在裏伽子的房間裏,表明願意借錢給她。這隻能解釋為戀愛中的男人都是膽大的。


    我知道這件事是在當天晚上。


    當晚我們參加了麵向高中生旅遊團推出的吐血大優惠活動,乘上一艘叫晚餐之航的遊船,一邊看演出一邊站在小賣部旁邊吃東西。在這艘大船上,亂哄哄擠滿了一些鄉下人組成的外國團,而我們這些高中生組成的團和其它幾個從日本來的團也都很吵,看起來就像是在比試誰聲音更高一樣。在這樣的環境下,更本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充滿情調的觀賞太平洋上的夜景,船上的氣氛就像在開運動會。


    我擠開一位高大的像啤酒桶式的呱噪外國大嬸,拿著一碗盛滿了燉牛肉的幹巴巴的燴飯一聲不吭地吃著,每走一步都會被人撞一下。


    突然,後背好像被什麽人的胳膊肘頂了一下。


    小心點兒,我威脅似的瞪著眼迴過頭來,看到裏伽子正拿著三明治站在那裏。


    嗨,我以為她要來為白天的事道謝,於是就不假思索地笑著向她打了招唿。裏伽子皺著眉,低聲對我說:我不是跟你說別告訴別人嗎,你怎麽一轉臉就告訴鬆野君了


    周圍的人群的聲音十分吵鬧,同時不知從何出飄來了演出中的鼓和吉他的噪音(不不,是音樂啦),因此我高聲地衝她嚷著說:什麽?你說鬆野怎麽了?


    他跟我說,自己的零用錢比較富餘,所以問我要不要借


    哦,我一下子醒悟過來,同時心裏也充滿了感慨??到哪兒才能找到像鬆野這麽好的人啊。


    他借了你多少錢?


    借了兩萬日元,裏伽子幹巴巴地說道,既然你已經跟鬆野說了,那也沒辦法了,不過可千萬別再對其他人說了哦,我會很為難的。杜崎君明明是個男生,可沒想到會這麽多嘴


    甩下這句話,她便突然皺著眉一扭頭,鑽進人群,向甲板那邊快步走去。


    我愣在那裏,直直的盯著裏伽子的背影。從頭至尾,她都是一直表現得這麽讓人難以置信啊。


    究竟是怎麽樣的教育方式,才能把一個人培養得如此任性自我啊,我忍不住這樣想著。


    迴到高知後,男生之間開始瘋狂的傳遞著那本相冊,在我買的一大堆照片中,也夾雜了一張裏伽子的。可能因為是抱著雙膝的坐姿吧,腿和手臂的質感顯得異常逼真,微蹙的眉頭也製造了某種氛圍,因此這張照片在男生中間也有著驚人的銷量。照片中的裏伽子身穿水珠樣式的泳衣,她並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被別人偷拍,也沒有露出諂媚或微笑的表情,而是就這樣將自己的身體展現在了那裏。


    之所以會買下這張毫無戒備的裏伽子的照片,其實也是因為我想小小地報複一下解解氣。至於到底要解什麽氣,怎麽解氣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一想到裏伽子要被那些自己不認識的男生中的大部分人看到自己穿泳裝的樣子,我就會忍不住想要去提醒她一句。


    不過到了春假時,我就已經將對裏伽子的反感全部都忘光了。也許性格單純的人都是這樣吧。


    之後,我又被以前的那家料理店叫去,打了幾天工,然後和圓白菜山尾去神戶玩了幾天。在去大阪城大會堂看過搖滾演唱會後,我贏來了自己的第六個學年。


    開學後進行了重新分班,於是也出現了兩條新聞。


    第一條實在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也就是那位和我淵源頗深的數學老師川村成為了我們班的班主任。


    另一條新聞是,我和裏伽子成為了同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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