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炎熙終於把電話打過來是在次日清晨,她因為心事重重輾轉難眠了一夜,才剛剛睡了,就被鈴聲從夢中吵醒,對著那串熟悉的號碼,甚至有一種想要馬上接聽的迫切。


    可是,最終還是遲疑著沒有那麽做妗。


    即便太愛他愛的難舍難離,愛的無爭無求,愛得甚至有些卑微,可是,她還要苦撐起一點殘存的自尊。


    因為她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放低姿態就能夠求得來的。


    他之前一次次的拒接自己的電話,那麽這一次換做自己來漠視他的存在了。


    電話響了一次又一次,第三次那個熟悉的號碼跳上屏幕時,她幾乎忍不住想要按下接聽鍵,可是,還是沒有那麽做跬。


    她想,如果他再打過來,就接了吧。


    她忐忐忑忑的期待著,可是,鈴聲再也沒有響起來。


    失望和失落一下子將她淹沒,她覺得,因為自己的這個小小的執拗,他和她算是徹底的走到盡頭了。


    可是為什麽還要打電話過來呢,已經把話說的那般絕情?


    整個人因為這件事怏怏的沒了一點精神,連早飯也懶得出去吃,隨便買了一點不健康卻合口味的零食隨便打發了一下自己受不得餓的胃,就繼續窩在房間裏了,她實在太需要安靜了。


    可是,隻是想要一心求靜,等著看事態進一步的發展,卻有人根本不讓她得以安靜。


    本來以為自己住的地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自然就不會給人發現,不速之客還是不請自來了。


    當秦嫿招搖的出現在她的門外時,蘇意淺怔住了,隨即揚起一抹冷漠:“秦小姐是不是走錯門了。”


    如果知道來的是她,而不是服務生,她怎麽著也不會開門的。


    撇開準情敵的身份不說,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在美麗的外表下藏了一顆巫婆的心。


    以前顧忌到慕炎熙的感受,她對她維持著表麵上的客套,現在,已經撕破臉皮,什麽都沒有必要了。


    他昨天還說“隻想要她秦嫿的孩子”-可笑,以前還作出一副對這個女人深惡痛絕的姿態,一下就徹頭徹臉的變了態度了……


    “怎麽會走錯呢,我就是來看蘇小姐你的。”


    她不再叫蘇意淺一聲“嫂子”,就已經含了挑釁的味道在裏麵,盡管依舊一副笑意盈然的嘴臉。


    “我很好,不需要誰來看,請迴吧,謝謝好意。”蘇意淺冷笑。


    “可是既然來了,該說的話我總要帶到,炎熙說你不肯接他電話,有的事就沒法說清楚,離婚的事,最好盡快,公司董事找他談過這件事,負麵新聞對他影響極壞,建議他,要麽辭去執行總裁的位子,要麽和你離婚。”秦嫿唇角帶著笑,得意之情不加一絲掩飾。


    總覺得她是帶著什麽陰謀而來,如今她這麽的一番話就把什麽都通挑明了,壓抑住狂跳的心,聲音平靜:“我覺得你的提醒多此一舉,離不離婚也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


    “是他讓我來的,把我從床上催起來叫我過來-我也覺得這件事我插不上手,而且我的首要任務是養胎,不是別的什麽小事。”秦嫿笑的得意,眼底濃濃的嘲諷的意味:“保重啊蘇小姐,既然話已經帶到,那我就告辭了。”


    望著她嫋娜離開的身影,蘇意淺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從床上把她催起來”,這話說得,有多麽曖昧不明,怎麽聽著都是她在渲染。


    可是,是不是慕炎熙指派她過來的其實都不重要了,她的話裏也沒有什麽是不合乎情理的成分在裏麵,多半都是既定的事實。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拖下去其實毫無疑義。


    他和她已經走到了死胡同上,前無進路,後退才可抽身。


    他說過讓她滾,也說過隻想要別人的孩子,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壓抑許久的淚大顆大顆的滑落,痛到抽搐的一顆心再也承受不住什麽,這一刻,她已經給自己的人生選擇了一個轉折點,因為別無選擇。


    ………………


    s市,一間豪華的私人別墅裏,大紅的喜字猶自亮目,新婚的小夫妻卻已經在吵得一塌糊塗。


    陳昊少見的一臉震怒:“方迴,你這個沒腦子的,她都已經懷孕了你竟然都不告訴我?”


    “為什麽要告訴你,懷了也


    可以打掉,而且這件事應該由意淺自己做主,讓你知道了她又要身不由己了。你的那個沒良心的大哥,早點離了才有好日子過。”方迴氣焰也很盛。


    “可是,他們那麽相愛,分開了真的就是好事麽?”


    “我倒是沒看出來,我隻知道,蘇意淺是一頭熱,慕炎熙一直對她不好,一直辜負她,現在他那個變態妹妹迴來了,意淺就更不得好了,我就是希望他們分開,分開才好。”


    “你懂個屁。”陳昊爆粗。


    方迴馬上把抱枕甩給他,氣急敗壞,毫不示弱:“你敢罵我,再罵我就離婚,離婚去找你那個狐狸精秦嫿,別給我添堵,變著法的在我這裏套消息給你上司打報告。”


    陳昊不再說什麽,揉著太陽穴,悶坐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的吸煙。


    方迴卻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現在連我的找不到她,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什麽事,竟然還下狠心做了流產,這個傻瓜蘇意淺,她怎麽這麽傻,不知道自己以後懷孕的幾率都很少了麽。”


    陳昊帶著一臉震驚望一望她,恨恨的掐滅手裏燃了一半的香煙。


    方迴因為氣慕炎熙對蘇意淺那天的絕情,把懷孕的事對陳昊諱莫如深,本來那個孩子留的留不得也是個未知數,等身體養好了再做決定一切都來得及。


    可是想不到的是蘇意淺會自己跑出去,不知情的慕炎熙才會又一次對她惡言相向,她也知道他們其實是相愛的,這樣的結局也不是她願意見到,可是時到如今,似乎已經無可挽迴。


    陳昊把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隻說慕炎熙如果知道這件事事情就不會鬧到這種田地-可是她也委屈的好不好,隻是為著蘇意淺少一點受到傷害。


    敲門聲不合時宜的響起,方迴一愣,她家的客人一向不多。


    “是送外賣的吧,我剛剛定的。”陳昊起身去開門。


    門前,矗立著陳父陳母,一臉錯愕的望著一室狼藉,望一眼自己的兒子,再望一望梨花帶雨的兒媳。


    “爸,媽你們過來了,怎麽不打個電話我去接你們”陳昊不知該要如何解釋,隻是轉移話題。


    “爸,媽,陳昊竟然把秦嫿的照片一直留著。”方迴一愣之下,又拖起了哭腔,卻是在聲東擊西。


    “陳昊你怎麽可以這樣?”陳母嗔怪的望一眼自己的兒子,疾步過去兒媳那邊安撫著:“馬上讓他燒掉,迴迴崩氣,他也不是存心的,以前的老物件,什麽都舍不得丟。”


    方迴一麵抹著眼淚,一麵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對著陳昊挑釁的齜牙。


    陳昊恨恨的扔給她一個“你等著瞧,看我晚上怎麽收拾你”的眼神,繼而按照母親大人的指示,做自己該做的事去了。


    …………


    白偉把慕炎熙送到機場就直接去酒店找蘇意淺,卻已經不見了她的影子,酒店服務生告知,蘇小姐已經退了房了,就在半小時前,同時還交給他一個信封,說是蘇小姐特意囑咐了交給來找她的人的。


    沒有封口的信封,裏麵赫然是一紙離婚協議書和一張流產報告單。


    慕炎熙當天就從美國飛了迴來,調派人手去找人,可是,蘇意淺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沒了一點蛛絲馬跡。


    中興國際頂樓的總裁辦公室裏,煙霧繚繞成一片。


    慕炎熙麵前的辦公桌上,那個蘇意淺臨走時留下的信封靜靜的躺在那裏,他伸手抽出裏麵薄薄的兩張紙,發狠的撕成了粉碎,然後,在窗前,揚了出去。


    漫天飛舞的紙屑,像是無數隻白蝴蝶,風中淩亂,淩亂了他自以為堅強的心。


    真真站在門前,望著他落寞的背影,悄悄的退了出去。


    卻撞上秦嫿正上樓來,手裏拎著一個食盒,眉眼間都是掩飾不掉的笑意。


    不知為什麽,在她看來,有些紮眼。


    “來給大哥送吃的麽?”


    “是啊,我做了拿手菜,一起來吃,帶給你們兄妹兩個的。”


    “不了,我沒胃口,我想大哥也是沒胃口的,我勸你還是不要送進去了,免得他發脾氣連累了你。”真真淡著一張臉轉身離開。


    秦嫿愣了愣,因為她的話有些猶豫,最終卻還是下定決心推開了門。


    慕炎熙應聲迴頭,眸光是少有的淩厲,未發一言。


    “我帶了你愛吃的,看你氣色這麽差,是嫂子的事讓你不開心了吧,我想,她那麽愛你,應該不會離開的吧,也許隻是一時賭氣。”


    那一派通情達理的姿態,欲蓋彌彰的在掩飾著什麽?


    慕炎熙沉冷的一笑,不再看她一眼:“她也許不會迴來了。”


    “為什麽,她不是很愛你的麽?”


    “她是很愛我,可是遠不及你來得深刻,所以知難而退不是也很好麽,與你我而言。”他這麽說著欺身近前,托起她的下頜,灼灼的凝視著她略顯慌亂的眸子,笑的邪恣,性感的薄唇一點點靠近她塗了豔紅唇膏的唇瓣上。


    秦嫿的臉頃刻間紅起來,心跳驟快,在他赤luoluo的逼視下,眼睛已不由自主的合攏上,可是預期的癡纏並沒有降臨,他的氣息已經迫近,灼熱噴灑到她的肌膚上的同時,卻又忽然間遠離開去,而他鉗製住她身體的那一雙手臂,也立刻抽離開去。


    帶著無限的失落與困惑睜開幽怨的雙眸時,入眼及處,是他一個冷漠離去的背影。一顆心,給人撕裂般痛起來,喃喃出聲:“炎熙哥,你真的就放不下她麽,在你眼裏,我竟然是及不得她一絲半點的麽?”


    “不錯,在我眼裏,你永遠不及她。”沒有迴頭,卻扔給她一個果決的答案。


    “為什麽,明明我對你的愛,遠遠勝過她。”秦嫿不死心的追問。


    “是這樣的麽,我怎麽一點都不覺得,你所給予我的,是占有欲,並不是什麽所謂的愛。”他已經到了門前,在推開辦公室的門。


    “為什麽要這麽說,不是你說的那樣的,我明明愛了你這麽多年,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卻這麽說。”秦嫿忽然就哽咽起來。


    “你自己難道不清楚的麽?你都做了什麽,為了你所謂的愛?你以為,你偷偷跑去酒店逼她離開,做的天衣無縫,無人知曉;你以為,真真突然出現在方迴的婚禮上,個中原因所有人都蒙在鼓裏;你以為,之前她和陳昊鬧出緋聞隻是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一切隻是因為蘇淺嵐棋出險招,你這個幕後指使可以逍遙法外?秦嫿,我什麽都知道但我不忍心說出口,我顧念著你父親對我和真真的那些好,別讓我恨你恨到無法自拔。”


    “咣當”的一聲房門開合的聲音,那一抹高大的身影已經毫無留戀的離開,把充斥在四周森森的一絲寒意也帶走了。


    秦嫿大睜著不可思議的一雙眼睛,兩條腿,軟軟的攤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再也動彈不得,他,竟然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那麽接下來他會怎麽做,把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麽?自己這麽心機費盡,都是做了無用功,反倒惹來他一次堪比一次的唾棄……


    ………………


    四年後。


    美國舊金山,華人街,高氏心理諮詢中心。


    救護車唿嘯著疾馳而去,高崎站在門前,一臉憂色的目送著那輛車子遠去,一動未動。


    過了有一陣子,終於有些等不及了,助理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提醒:“高醫生,還有病人在等,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去了。”


    雖然來這裏的時間不長,可也已經見慣了那個有著天使一般容顏的小女孩的一次次病發急救,從剛開始的緊張忐忑習慣成了從容處之。可是這個高醫生,卻每次都要站在門外這麽目送著救護車離開,不管是寒風唿嘯還是暴雨滂沱,無一次例外。


    那個孩子著實是討人喜歡的,盡管麵色白的沒生氣,但是五官精致,因為長時間需要靜養,性子亦是少了同齡人的頑劣,乖巧沉靜,讓人見了,會莫名的覺得心疼起來。


    可是,畢竟也不是高醫生的什麽人,他為什麽那般緊張她呢?


    很多人私底下都議論紛紛,說是高醫生暗戀著他們的蘇醫生,可是,那怎麽有可能,高富帥的多金男愛上灰頭土臉的灰姑娘,不是沒有可能,可是如果那個灰姑娘還帶了個拖油瓶的話,就實在不合常理了?


    “好了,我們進去吧。”高崎終於開口,卻再也舒展不開眉頭。


    與此同時,醫院的急救室外,一個戴著黑框眼睛的女子麻木著一張臉坐在休息椅上,早春的氣候已經宜人,她卻還裹著薄呢大衣,麵色蒼白的一片。


    過往的醫生護士似乎都認得她,不時有人隨便拋給她一句安慰:“陸醫生,別太擔心了,不會有事的。”


    “染染福大命大,哪一次都可以逢兇化吉,這次也不會例外。”


    “陸小姐,喝杯水暖暖胃吧,看你氣色不好。”


    這裏是華人區,但大多數人說的還是英語,她對這些關心無一例外的隻用一個淺笑迴應,似乎此刻,已經虛軟得連說一句話都是一件奢是的事。


    許是太多人的吉言有了效應,經過緊張的將近一個小時的急救,醫生出來時除了倦乏還帶著一臉的欣慰:“還好沒事,人已經脫離危險了。”


    那女子仰頭,披散的長發遮住她半張臉,但那沉澱了太多喜怒哀樂而蛻變得清冷的眉眼,不是蘇意淺還會是誰?


    沒有什麽喜極而泣,甚至於連一個勉強的笑容也沒有,隻是淡然的點一點頭:“謝謝您醫生,她需要多久能醒過來。”


    “應該很快,幾個小時後吧。”醫生歎了口氣,對於這個年輕母親的悲哀無奈他看的太多,可是,有些話還是不能不說:“我已經盡力在替孩子找合適的可供移植的心髒,可是,大人的尚且有很大難度,適合這麽一個幾歲孩子的,就更困難了,陸小姐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的。”


    蘇意淺依舊點一點頭,沒有過多的悲傷的成分,隻有麻木。


    類似的話,每次來醫院她都要聽一次,的確也算不得什麽了。


    “自己注意身體。”醫生又囑咐了一句,徑直離開。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重症監護室外,走廊裏依舊燈火通明,可是卻不見一個人影。


    電話鈴聲響起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打過來的:“高崎麽,已經沒事了,我明天早上辦出院。”


    “本來想要過去的,媽媽剛剛眩暈症犯了,我一時離不開。”電話那頭,高崎的聲音沙啞。


    蘇意淺笑笑:“你來也幫不上什麽忙,我掛了啊。”


    高崎剛開始到美國辦診所時,他的媽媽對自己是極好的,可是時間久了卻變成了排斥,這也怪不得她,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擋了她兒子的姻緣,想想也有些心塞。


    本來也有意離開這裏,可是高崎卻又不肯,他是放心不下自己拖著一個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孩子,難以支撐。


    可是,染染這個樣子,已經和宣判了死刑沒有太大區別了,這已經是個難以麵對卻又不得不麵對的嚴酷事實。


    高崎的好意她已經領受了三年,那麽,不要再繼續欠他什麽了,也就可以讓身體多病的高母過幾天舒心日子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在身心俱疲的壓力下,窩在躺椅上睡了過去。


    可是有什麽尖銳的聲音充斥了耳膜,讓她一下子從位子上彈起來,在確定重症監護室裏的女兒並無異樣之後,她撫住自己險些跳出胸腔的心髒,重新坐迴位子上去。


    想來,是有危急病人送進來了。


    隱隱的哭聲穿過來,像是急救室那邊的。


    下意識的,起身,挪動著已經有些麻木的雙腿,循著聲音走去。


    遠遠的,她望見幾個人圍著一個哭得傷心的老者,在勸著什麽,想來那老人是病人的直近家屬。


    對方也都是清一色的華人。


    這裏屬於華人街的範圍內,多是祖國同胞們首選的就醫地點,沒什麽好奇怪的。


    不忍心再對著那種近乎於生離死別的氛圍,蘇意淺緩緩轉身,去衛生間。


    老人身邊的一個男子,像是留意到了她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不經意的抬頭望了過來,就愣了一下。


    從衛生間出來,蘇意淺依舊迴去重症監護室的門外,可是總覺得身後有一道似曾熟悉的目光尾隨著她,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


    既然準備離開,蘇意淺一刻也不願意再耽擱下去。


    高崎對她的好,已經夠多的了,她不願意再繼續欠他的人情,自己離開了,也就還了他清靜。


    即便再這麽耗個三年五載,即便她願意接受高崎的好,而他的父母,也絕對不會容許這樣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登堂入室-老人們年事已高,大病小病的都是難免,經不起氣惱的,而她,也絕不願意做那個罪魁禍首。


    離開時,是打著帶染染出去玩的幌子。


    高崎並不曾懷疑,還囑咐她們要小心些,別給人拐跑了,她笑一笑也沒


    說什麽,把已經四周歲可體重個頭卻隻像個兩歲孩子的染染抱起來,出了診所的門,打了車,直接去機場。


    鮮少出門的孩子,一路上都在問東問西,蘇意淺卻第一次沒了耐性為她解答。


    出來已經有幾個年頭了,不知道物是人非成了什麽樣子。


    方迴過得好不好,蘇淺嵐是不是依舊狼狽,慕炎熙呢?


    想到這裏,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關心則亂,關心則痛。


    離開的這幾年裏,她幾乎連報紙都不敢看,害怕看了她會忍不住想起故人故事,想起不該她繼續肖想的那個人……


    幾公裏的路,轉瞬即到。


    下了車,拖著不大的行李箱,步入了機場。


    染染手裏拿著一個紫色的水晶球,把玩著,一麵張望四下裏的人頭攢動。


    蘇意淺卻略垂了頭,滿懷心事的樣子,闊別四年,重迴故國,沒有該有的興奮和欣喜,隻有忐忐忑忑,迷迷茫茫。


    剛剛下了飛機的慕炎熙,因為尋不到奉命過來接機的白偉,取了電話打過去。


    一個向西,一個向東,就那麽湊巧的擦肩而過,誰也沒有抬頭,誰也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可是,那個泛著紫色光芒的水晶球,就在此刻滴溜溜的滑落到地上,恰巧到了慕炎熙的腳下,他正欲跨步前行的一隻腳,生生頓住,垂頭,拾起來,把玩著尚有餘溫的球體,一股子奶香氣煞是好聞。


    不由得迴了頭張望,試圖找到失主。


    一個單薄廋弱的身影,抱著一個漂亮的瓷娃娃一般的女孩,一對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爍爍生輝,直直的盯著他手裏的球,張著一隻小手,像是要過來取的意思。


    而她的母親,卻沒有停頓。


    他想要追上去把球送還給那孩子,白偉的聲音適時響起,打斷了他。


    搖一搖頭,也許,對方急著趕飛機,並不在意這個不值幾文錢的水晶球吧。


    ………………


    及至到了剪票口,蘇意淺才終於迴過頭去,人海茫茫,哪裏去尋那個人的影子?


    何況,也許隻是一個錯覺而已。


    世上哪就有那麽巧的事,讓兩個天涯咫尺的人可以偶然在異國他鄉相遇。


    擦肩而過的那個瞬間,他身上那種熟識的古龍香水的氣息讓她不由得一怔,但是隻因為那一絲絲的熟識感,她就已經選擇了逃避,一麵輕聲安撫失去玩具的女兒,一麵拖著行李箱疾步而去。


    剛剛的一幕卻定格在腦海一般,怎麽都揮之不去。


    踏上故國的土地,蘇意淺沒有釋懷隻有滿滿的壓力。


    首先,在那裏安家便是個問題,她深思熟慮後,選擇在當初上高中的縣城租了一處房子,著手準備開心理診所的事宜。


    美國的四年裏,在高崎的言傳身教和自己的努力學習下,她已經具備了相當的專業水準,也考取了醫師資格,所以,把這當成是謀生的手段便也是首選了,畢竟她還要照顧染染,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就很不方便了。


    國內現在,這個行業也算普遍吃香,而從事這項工作的人並不是很多,是有一定前途的。


    而之所以選在祁縣,一則是因為這裏距離z市很遠,不會牽扯到以前的人和事,二來,這裏的醫療水平還好,方便染染隨時就醫。


    先天性心髒病,隨時都有可能因為病發需要急治,沒有合適的條件,很有可能會出狀況。


    終於把一切處理妥當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了。


    診所開業大吉,因為在這一帶幾乎是一個冷門職業,所以雖然算不得是門庭若市,生意也算是興隆。


    忙碌的確是一味療傷的良藥,很快蘇意淺就適應了新的生活環境。


    助理劉小姐是一個二十幾歲剛畢業的小姑娘,長了一張秀氣斯文的臉,卻生了一副樂天的性子,和許多同齡人一樣,是個典型的追星一族,可以為著聽一場演唱會不惜奉獻自己半個月的薪水,大街上看到喜歡的明星追他個屁滾尿流。


    蘇意淺喜歡她那種有什麽事都掛在嘴邊直來直往的性子,多多少少有點像方迴。


    一轉眼,迴國已經有兩三個月的光景了,隻和高崎報了個平安,連住址都不曾和他說得詳盡,不知為什麽,總覺得知道了自己身處何地後他會一無反顧的尾隨而至,就像當初,不放心自己孤身在美國,天神一樣從天而降一般。


    他的心意,那般的明了,隻要是她的事,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伸出援手,這些年如果沒有他在照顧她和染染,真不知道她要怎麽度日如年的熬過生命裏最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可是,他想要的,她給不起,不是不想給。


    因為,他的父母都不希望她走進他的生活。


    “陸醫生,我過兩天去參加高中校友會,方便給天假麽。”劉陌陌的一聲詢問打斷了蘇意淺的凝思。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蘇意淺用的是母親的姓氏,名字也是以前的乳名,陸陸。


    她停下手裏正在翻閱的病人資料:“好啊,沒問題,高中的校友會?”


    劉助理自從來她這裏工作,似乎是第一次請假,沒有不批的道理,不過一般都是年終才辦的校友會,現在才十月初,怎麽選在這個時間?


    “一高的,一位頗有建樹的華僑迴國,舊地重遊,心血來潮的提議和曆屆校友碰碰麵,所以選在這個時候。”看出了蘇意淺的疑惑,劉陌陌解釋道:“陸醫生也一起去看看吧,有驚喜的。”


    “驚喜?”有些訝然,隨即搖一搖頭:“還是算了吧,又不是我上過學的方,我沒什麽興致。”


    其實她也是想去看一看的,睢縣一高,畢竟也是她曾經呆過的地方,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迴去看看了,隻是,此時的她,更需要平靜的生活,她不願意也沒勇氣撿起那段懵懂歲月的青蔥迴憶。


    而且,驚喜是屬於劉陌陌這樣的小女孩的特權,她,已經在歲月的洗禮下百毒不侵了,什麽樣的喜能驚得到她呢?


    “陸醫生你知道麽,這一次校方可是把大名鼎鼎的慕炎熙都請來了呢。”


    劉陌陌把她認為的天大喜訊道了出來,蘇意淺喜是不覺得的,驚卻是驚到了。


    慕炎熙,那麽一個聲名鵲起的新聞人物,一定是百事纏身的,怎麽可能出席這樣的聚會?


    “慕炎熙,又是哪一個,聽著耳熟,沒什麽印象。”為了套話,蘇意淺做出一副淡淡的表情來。


    “怎麽可能,陸醫生連幾年前大名鼎鼎的中星國際的首席執行總裁,現在財力排名國內前三的慕氏集團的創始人都不知道麽?”劉陌陌瞪圓了一雙眼睛,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的眼神。


    蘇意淺的震驚不是裝出來的,中星國際的ceo搖身一變成了慕氏集團的當家人,她的確是一無所知的。


    為了把那段忘事徹底的忘懷,她從來都不看財經報道。


    “你也知道,我帶著染染很辛苦,那些事從來都不關心的。”


    這倒是實話,劉陌陌平日裏也是看得到的:“你一個人真的是不容易,為什麽不考慮找個男人嫁了,幫你分擔一下呢?“


    蘇意淺一直稱自己是離異人士,自己要了孩子的撫養權。


    “染染的身體不好,好男人哪個願意給拖累啊,我也不願意她受委屈,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劉陌陌見她心情低落,像是給觸到了傷處,緊忙的扭轉話題:“剛剛說慕炎熙來著,長的那個帥啊,電影明星都比不過他,有才有勢又有貌,標準的磚石王老五,多少人趨之若鶩呢。”


    這話是不假的,慕炎熙的確有那個資本,幾年前有,現在更有。


    可是,他沒有和秦嫿結婚的麽?


    “不過呢,聽說他和那個服裝設計師-現在改行成了電影明星的秦嫿,可是在一起糾糾纏纏了有幾年的光景了,據說那個女人愣是把慕炎熙之前的妻子給擠兌走了,還給他懷過孩子,可是不知怎的,這麽多年了楞是沒能修成正果。”


    劉陌陌知道的八卦新聞的確不少,也都還貼邊。


    蘇意淺靜靜的聽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


    “我猜啊,一定是因為那個秦嫿太多緋聞的緣故,他是棄之可惜,食之無味,所以就一直維持著這種曖昧關係。”


    大概是因為留意到現在沒有病人上門,染染從裏間跑出來,身後跟著保姆,打斷了劉陌陌的津津樂道。


    </


    p>


    蘇意淺立刻揚起一抹笑來,嘴上卻在嗔怪著女兒:“告訴你不能跑的,不知道當心。”


    一下子撞進母親的懷裏,染染仰起頭:“媽媽,我也想去出去玩,讓陌陌姐姐帶我去好不好。”


    長久的閉塞在室內的孩子,想要出去見識廣闊天地的***比任何人都要強。


    蘇意淺馬上否決:“不可以,陌陌阿姨要去釣金龜婿的,你去會把別人都嚇跑的。”


    劉陌陌紅了紅臉,提議道:“不如我們一起去不好麽,你呢放鬆一下,染染也可以出去玩玩。”


    “改天我再帶染染去玩。”蘇意淺愛撫著女而蓬鬆的短發,淡淡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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