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黃河決堤的消息,明昭原本十分高興的心情立刻跌落穀地,連每天例行的去百福殿查問君紹真的功課都沒有進行,隻是坐鎮含章殿,不斷召見各部大臣,準備一切,力求將損失降到最小。一直到申時將過,才在華瑩和應天的不斷進諫之下,勉強拋下政事,到後殿休憩並用晚膳。


    明昭懷孕已經三個月了,孕吐得十分厲害,勉強用了一些粥,卻又全都吐了出來。之後不論華瑩如何相勸,隻是擺擺手示意不需要。


    “皇上,您用一些吧,就算您不想吃,也要為您腹中的小皇子吃上一點啊。”華瑩咬著嘴唇,看著斜靠在矮塌上麵sè蒼白的明昭,說道。


    “不用了,朕用不下。”明昭閉著雙眼,張寶南那一封急報著實將她害慘了,且不說奏報之中的內容讓明昭如何,單就書寫的材料也讓明昭吃了不少苦頭。方才晚膳明昭隻用了一點,國事cāo勞和孕吐是一方麵,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刺鼻的血腥氣。


    “皇上……”華瑩最終還是將後半句話吞迴了腹中,還好平王等下就來了,在平王沐風的勸解下,明昭應當能吃下點東西吧,而且現在明昭確實不舒服,還是讓她靜靜休息一下的比較好。


    就在華瑩默默退至一側靜靜立好之時,得到消息的沐風急急從凝yin閣趕了過來,雖然一路上趕來十分急促,但是行到殿門前之時,沐風還是細心的放緩放輕了腳步,以至一直在矮塌上閉眼休憩的明昭都沒有覺察到他的來到。


    華瑩側眼見沐風來到,剛要見禮,沐風卻輕輕一揮手,示意不必。華瑩伶俐非常,朝後殿內侍奉的一眾侍女內侍注目示意,都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連華瑩,也退到了門側,將殿內的空間完全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沐風的輕身功夫在這個時候發揮得淋漓盡致,一貫十分jing醒的明昭一直到他行到矮塌邊都沒有發覺,依舊閉著雙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眉頭時不時的微微一蹙,似是在為了什麽事而發愁。


    沐風心疼的看著明昭蒼白的臉龐,白天含章殿上發生了些什麽,他在宮人的談論之中也聽出了些大概,明昭前段時間巡查黃河河防,他也跟了去了,他還記得那ri在船上,夕陽西下,黃水之上金蛇萬道,眼前的這人,負手臨風傲立船首,指著兩側河道微笑著對他說,君看這兩側河堤,雖是以泥土壘就,但是在朕心中,它們就是銅牆鐵壁,也就是這些銅牆鐵壁,守護著兩岸萬千百姓,無數繁華,朕也希望它們永遠是銅牆鐵壁,不讓這滔天黃浪毀去兩岸無數繁華,不讓萬千百姓受苦受難。


    言尤在耳,可是眼前這人所希冀的銅牆鐵壁還是垮了,她的心中該是何等滋味,沐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俯下身去,想將明昭緊蹙的眉心拂開。就是沐風的一聲輕歎,讓閉目養神的明昭發覺到了異常,睜開雙眼見是沐風之後,明昭勉強一笑,直起了身子,道:“你怎麽來了,坐吧。”


    殿內沒有別人,沐風為人向來也是不拘束於禮節的,當即坐在明昭身側,一手圈住明昭,道:“我聽說你不舒服,過來看看,用了晚膳沒有。”


    “還好。”明昭無聲的透了口氣,道:“隻是濮洲之事讓朕著實有些不舒服,加之小家夥有些調皮,老是不讓朕好好吃點東西。晚膳也用得不多,不想用。”說到腹中的孩子之時,明昭蒼白的麵容也泛出了一種專屬於母親的燦爛的光輝。


    “是麽,那麽調皮啊。”沐風有心讓明昭開心,道:“等他出來之時,看我不好好打他一頓屁股,敢讓我們皇上不舒服,哼哼……”


    “你啊。”明昭搖頭笑道:“好了,不要說笑話了,這些事雖然難,卻也難不倒朕,這是蒼天對朕的考驗,朕一定會撐下去的。”


    “嗯。”沐風低應了一聲,笑道:“女皇陛下要撐下去,還是要吃些東西的,再吃一些可好,我陪你。”


    “不要了。”明昭偎入沐風懷中,喃喃道:“朕有些累了,讓朕休息一下,休息一下。”說到後來,聲音漸漸的低了。


    安無忌這一夜也沒有睡好,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睡,先是看文書準備奏折一直忙到了三更,忙過了困頭,到了**也睡不好,一直在翻來覆去的翻燒餅,腦中紛亂複雜皆是各種各樣的事情,到了後來,他連自己腦袋裏在想什麽都不知道了,隻知道在想事情。


    好不容易捱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安無忌便起了身,漱洗後乘車匆匆趕去了皇宮,此時因是八月裏,天雖然亮了,其實還早,因此宮門尚未開,安無忌也隻得在待漏門下等候。


    安無忌到待漏門下之時天sè尚早,也隻有幾名禦史在那裏等候,因前一陣子明昭打壓一眾老丞相,全力為他造勢之事讓不少朝官對他有意見,尤其是這些自視清高的言官們。雖然這些禦史還沒膽大到當麵斥責安無忌的地步,但是也不會過來搭訕。安無忌也不管他們,隻是笑笑,望著東方慢慢浮現出來的幾片紅霞,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新的一天,又來到了。


    隨大眾入了含章殿正殿,安無忌卻有些奇怪,不但劉仲武沒有來,連林大將軍也沒有出現在含章殿中。林祖威雖然不管ri常細務,但是他在軍隊之中的威望,卻是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上的。明昭要把軍權牢牢的握在手中,沒有林祖威的支持,即使她身為帝王之尊,也是有一些麻煩的。


    為何林大將軍今ri竟然沒有來,安無忌腦中不免有些疑問,林祖威在朝堂之上雖不怎麽發言,但是每ri早朝,卻都是按時來到,基本不會缺席。


    正在安無忌疑惑之時,殿中省少監王定卻行了出來,扯著嗓子高聲道:“皇上聖體欠安,今ri休朝一ri。”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唿萬歲之後,百官各自退出了含章殿,正在安無忌轉身yu走之時,王定快速行下了丹墀,朝安無忌,路千川等幾名政事堂的宰相道:“眾位相爺暫且留步,皇上宣你們去兩儀殿呢,劉老丞相也在那裏。”


    “見過皇上。”過了一夜,明昭的神sè似乎比昨ri還要黯淡,坐在一側的劉仲武也有些愁眉不展,好象出了什麽事。


    “起來吧,賜座。”明昭隨意的一揮手,長歎一聲。


    “謝皇上。”


    “劉卿給眾位卿家講一講吧。”明昭再度一歎,微微垂了垂頭。


    “是。”劉仲武起身一躬,道:“眾位大人,昨夜,林祖威林大將軍突然中風,現在癱在**,人事不省。”劉仲武與林祖威私交甚好,說著也不禁滴落了兩滴老淚。


    “這……這怎麽會。”路千川搶先道:“林大將軍雖然已過花甲之年,但是向來矍鑠,怎麽會突然中風。”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明昭歎道:“朕方才聽到也有些不敢相信,我大衛又損一名將啊。”頓了頓又道:“先皇還在之時,就常對朕講當年林大將軍的功績,朕即位六年,林大將軍雖未出征,但是有了他坐鎮京畿,這六年也是太平無事。朕本想去看看他的,奈何朕這身子不爭氣,連早朝也上不了,唉……”說著連連搖頭。


    “皇上不必憂心,林大將軍吉人自有天象,定然會好起來的。”楚文森出聲道。


    “唉。”明昭道:“朕已經派了太醫去照顧林卿家了,但願如楚卿所言吧。對了,眾卿得空,也去探視一番罷。”


    “是。”眾人齊聲應道。


    “朕今ri未能上朝,然政事不可廢,眾卿可有事上奏否。”明昭沒有在林祖威中風一事之上多說,略提了兩句卻將話題轉移到國政之上來了,卻不知有一人在心中反複思量這林祖威中風之事,並決定一出皇宮便去林府看林祖威,當然,不是去探病,乃是卻確認林祖威是否真的中風了。


    君臣幾人議了一迴事,卻將話題扯到了張寶南身上,明昭說起張寶南臉sè立時凜冽了起來,冷笑道:“昨ri那份奏報之中,他張寶南還好意思說要自縛入京,朕還記得那時巡視黃河之時,他立了誓言,說是堤在人在,堤決人亡。現在又好意思說要自縛入京,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哼,朕便讓他入京,讓他對朕解釋,為什麽會決堤。”


    “皇上。”安無忌道:“張大人為河道觀察使,如果此時入京,決堤善後之事便無法處置,不如等一切處理妥當之後,再宣張大人入京吧。”


    “朕還能放心他麽。”明昭一聲冷哼,讓眾人都有些不寒而栗。明昭素來寬厚,去年汴州堤垮,張寶南一意尋死,明昭非但不加責罰,還特特的連下三道聖旨,讓張寶南安心善後,不必太過自責,後來張寶南入京請罪,明昭更是大加撫慰。難道懷孕的女人的脾氣會變那麽多麽,幾個宰相都冒出了一個大不敬的想法。


    “不過安置災民,重修堤壩等事還是須得有一人去處置。”明昭沉吟道:“不知眾卿可有人選。”


    “臣以為尚書左丞邵元長可當此任。”此語若是從郭維口中說出,定然是順理成章之事,可是這話偏偏不是從郭維口中說出,而是從郭維的死對頭,楚文森口中說出。楚文森此語一出,不但幾個宰相都詫異的望著楚文森,連明昭也不禁挑眉,不知道楚文森為何會一改常態,舉薦起郭維一黨的人來。


    雖然這等差事並不算是個輕鬆差事,但是也不難,隻要舍得吃苦,定然是做得下的,若是有心之人,還能做得很好。郭維心中有些不安,不知楚文森此舉究竟是何用意,甚至萌發了反對楚文森這個提議的想法。最終還是明昭一語定了下來,任尚書左丞邵元長為欽差,專司洪災善後之事,並宣河道巡查使張寶南入京覲見。


    這一ri,楚文森早早的便離了政事堂,去了林府,過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歎著氣出來,吩咐車夫駕車迴府。


    楚令亨現在幾乎是整ri整ri的泡在了楚文森的書齋之中,楚文森跨入書齋,第一眼便見到楚令亨優哉遊哉的坐在他的書案麵前看書。


    “楚相迴來了。”見楚文森進來,楚令亨笑著放了手中的書,起身道:“楚相今ri上朝,可曾聽到一事。”


    “什麽事。”楚文森坐入椅中,當下便有小廝上前,送上熱毛巾並茶水伺候。


    “是有關林大將軍之事。”楚令亨一挑眉,神采飛揚,道:“聽說林大將軍昨夜中風,到現在依舊人事不省。”


    “不是人事不省。”楚文森略有些黯然,歎道:“我方才去看過了,已經醒了過來,不過卻是全身癱瘓,口角流涎,一代名將,竟落得這個地步,著實讓人有些感歎。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林大將軍頭雖未白,卻也落得白頭將軍一般的地步了。”


    “感歎歸感歎。不過這對王爺的大計,這可是一大好消息啊。我已經命人通知王爺了,當真是天助我也。”楚令亨卻沒有楚文森那般的感慨,林祖威的中風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消息:“林祖威一癱瘓,便無人能震住十六衛,到時候行事,成功之把握,又多了幾分啊。”


    楚文森畢竟和林祖威相識數十年,終究不能如楚令亨一般,再度歎氣之後主動轉移了話題,道:“當初你家王爺說西北有助力,我思來想去,還是算不出西北之助力來自何處,你……”


    “嗬嗬。”楚令亨輕笑道:“我說過,此人你是認識的。”


    “哦。是誰。”楚文森問道。


    楚令亨嘴角斜挑,道:“那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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