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鴉莊」是一間富有曆史氣息的日式旅館,旅館阿姨借給他們的自行車也不輸它,是輛年代相當久遠的自行車。


    月島跨坐在老舊自行車上,被旅館大門的燈照亮。他全身散發出「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這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氣息,這都是因為最有望接任主將的緣下的花言巧語害他上了當——


    即將迎戰春高第一場比賽的前一天晚上,住宿地點大門處響起緣下的聲音。


    「影山,你要去哪!?」


    「……我要去跑步。」


    剛穿好慢跑鞋的影山冷淡地迴答,就在這時候,日向跑了過來。


    「我今天的運動量完全不夠,所以我也要去跑步!」


    「不行吧!不管怎麽想,你們都不能外出呀!!外麵是陌生的東京喔!!」


    平常總是非常冷靜的緣下慌張了起來。現在,主將澤村正好出去參加教練會議,他不在的期間把一切都交給了緣下負責。


    現在是絕對不能引起任何意外的關鍵時期,怎麽想都不能讓日向和影山外出。不行!這裏不是烏野,而是人生地不熟的東京。就算是在烏野,緣下也不想讓他們兩個獨自外出。總之,外出就是不行!絕對不可以!他們一定會迴不來的!就算迴得來,也一定會帶迴多餘的問題。


    但是,如果因為這樣害他們睡不著就傷腦筋了。可以的話,應該派一個比較有常識的正常人去監視他們——


    月島不小心闖進這個充滿緊張感的現場,隻能說他用光了好運。


    「…………」


    他並不是來參觀這場騷動的。隻是因為一樓玄關才有自動販賣機。月島隻是買飲料時不小心撞見那群怪胎在爭執罷了。


    這種時間要是被卷入那兩個人的糾紛可受不了。月島想趁他們還沒發現,屏住氣息悄悄溜迴房間,但他忘記對手是負責管理每天像野生動物般、我行我素的2年級隊員——緣下。


    「月島!」


    立刻就被發現了。


    「我沒辦法!」


    他拔腿就逃。


    「我什麽話都還沒說耶!」


    以秒為單位的攻防戰,令人聯想到網邊的你來我往。


    月島背對緣下表示抗拒,但對方是學長。又不能無視他的存在直接跑迴房間。月島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迴頭問他:


    「你不是要叫我陪他們一起去嗎?」


    「你從剛才就到處走來走去,你也靜不下心吧?」


    不愧是主將候選人,眼睛真利。


    月島和緣下,逃亡者和追捕者,在旅館玄關正麵對決。


    「…………」


    月島聳聳肩,指向呆站在大門前的怪胎搭檔。


    「你認為我有辦法跟上那兩人的速度嗎?」


    怪胎之所以為怪胎,是因為他們莫名有股一般人根本跟不上的身體能力。雖然不滿意卻是事實。他不得不承認。


    既然跟不上,去了也是白去吧?他們兩個的事情,請學長自己想辦法。我要洗澡睡覺了,辛苦了——月島以為這麽說就可以結束。


    沒想到,緣下告訴他:


    「……嗯,你行的!」


    就這樣,在緣下的迂迴進攻下被擊敗的月島,跨上了老舊的自行車。這是緣下拜托旅館阿姨所借來的自行車。緣下臨機應變的判斷力,非常適合擔任下一任主將。


    在必須接受月島監視的條件下獲得慢跑許可的兩個怪胎,開始上竄下跳、悠哉地暖身。


    「…………」


    為什麽是我——月島絲毫不掩飾煩躁地對那兩個人說:


    「如果我說要迴去,你們就要立刻跟我迴去!如果不聽我的話,我會把你們丟在交通不便,讓你們很難靠自己的能力迴來的地方。反正你們連這間旅館在哪裏都不知道,對吧?」


    日向和影山發現月島是認真的,於是乖乖聽從他所說的話。


    「哼!」


    月島也隻能這樣發泄一下。


    他立刻踩起自行車,兩人連忙跟在他後頭。月島偷瞄了一下跑步的兩人,突然發覺:自己今後也得負責管理這兩個野生動物般的人。


    「衰爆了!」


    享受在夜間騎自行車的樂趣——現在不是這樣的氣氛。這輛老舊的自行車不知道多久沒保養過了,月島每踩一次踏板就會傳來喀鏘喀鏘的奇怪聲響,輕輕按下煞車就會發出刺耳的嘎嘰聲。如果打開燈光,踏板就會沉重得不尋常。真令人不愉快!


    還有——


    月島看著跑在前方的兩個人。


    為什麽他們可以若無其事地在陌生的路上不斷前進呢?他們的腦袋還沒進化到能夠感受恐懼和不安嗎?他們是爬蟲類嗎?


    和學校周圍不一樣,東京晚間的路上仍是人來人往,但他們依然用平常的速度快步奔跑。月島在後麵邊閃避行人邊騎自行車追趕他們。


    原本沿著商業設施跑步的兩人在紅綠燈轉彎了。月島追上他們後,才發現這裏沒有店家的燈光,周圍變得一片昏暗。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往哪裏?


    月島握住煞車,自行車發出哀號般的「嘎嘰嘰嘰嘰嘰嘰」聲響,他叫住兩人。


    「你們等一下,我查一下路!」


    或許是沒聽見月島的聲音,也可能是他們聽不懂「等一下」的意思,雖然不太可能,但日向和影山不斷向前奔去,絲毫不停歇。速度很快。他們的背影變得愈來愈小。


    「等一……下……」


    月島連忙踩下踏板,此時,漆黑的前方傳來兩人的聲音。


    「唔哇!」


    「喔喔!」


    月島好奇發生了什麽事,趕緊追了上去,對他們抱怨完「我應該跟你們說過,叫你們不要先走啊!」後,日向終於轉過身。


    「月島,這個是東京巨蛋吧!」


    「咦?」


    日向手指的方向,有個被照明打亮的巨大物體。


    「啊……」


    大到無法盡收眼底、魄力十足、充滿壓迫感的那棟建築物,的確就是在電視或雜誌看見的東京巨蛋。


    好壯觀!應該說,太大了,大到反而讓人覺得有點可笑。


    月島說不出話,他麵前的日向則是開心地大喊大叫。


    「哇塞,真的好大喔!欸,影山,這個有幾座東京巨蛋大啊?」


    「我哪知道!」


    「不,什麽『我哪知道』……」


    兩人沒有建設的對話讓月島感到煩躁,他終於迴過神。


    現在不是在這裏發呆的時候!得好好教育一下這兩隻野生生物才行!


    「我明明叫你們等一下的!」


    月島瞪著他們,但他們兩人隻是露出如幼犬般、絲毫沒有緊張感的表情看著彼此。


    「你聽見了嗎?」


    「沒有啊?」


    這兩個家夥……月島握著把手的手變得更用力了,但是現在迴去不知道會被緣下說些什麽。別看他那模樣,他可是掌控2年級的男人啊!


    月島決定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如果這次再沒聽到,就立刻迴去喔!」


    他的聲音變得比出發時更有壓迫感,兩人不禁縮起肩膀。


    「啊……是,對不起!」


    「……好。」


    真是的,實在有夠麻煩的!為什麽我得跟這兩個怪胎出門——


    可是,這兩個人是笨蛋,如果放著他們不管,他們一定會不斷往前跑。要是有個地方可以讓他們繞著跑就好了。若可以把他們丟進像倉鼠滾輪那樣的東西裏麵一個小時,那該有多好……


    月島想像他們發出吱吱聲在滾輪奔跑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他突然大叫一聲「啊,對了」,拿出智能型手機開始搜索。


    「有了!」


    月島咧嘴一笑,告訴正在發呆等著他的兩個人說:


    「你們好好跟著我,否則我就把你們丟掉、自己迴去!」


    他踩起踏板。車鏈發出「喀鏘」的怪異聲響,月島悠悠地從東京巨蛋的邊緣地帶出發。


    一行人從鬧市的長坡往下走,鑽過高速公路下方,自行車發出嘎嘰嘰嘰嘰嘰的巨響後停了下來。從巨蛋出發後大概跑了十分鍾。


    月島在自行車上邊看著手機地圖邊說:


    「你們可以繞著這邊跑,跑多久都可以。」


    「咦?」


    日向左右張望、環顧四周。


    有水的氣味。在黑暗之中,可以看見被街燈照亮的石牆和橋。


    「護城河?」


    宮城縣也有古城。那是伊達正宗建造的仙台城。他們從小遠足或參加其他活動時,一定會造訪仙台城,所以很熟悉古城的構造,就算是日向,看到護城河也不會傻到說是河川或池塘。


    但是,他還是問了。


    「所以,這裏是哪裏?」


    月島在自行車上聳了聳肩。


    「你們不會連皇居都不知道吧?」


    「咦,這裏是皇居?也就是說,我們在……皇居慢跑!?」


    日向眼中散發光芒。


    皇居慢跑——也就是繞著皇居外圍跑步的路跑路線。


    沿路沒有紅綠燈且有適度的照明,而且還種植了櫻花和銀杏作為行道樹,可以享受季節變換帶來的美景,是一條深受歡迎的路線。周邊還有置物櫃或淋浴設備等等,下班後在這裏慢跑,換好衣服再去附近的銀座喝一杯……似乎還確立了這種不知道對身體好還是不好的生活模式。


    「我在電視上看過!」


    相較於滿心期待的日向,影山則是露出隻要能跑步哪裏都沒差的表情。但是,每當有穿著慢跑服、戴著耳機的跑者經過他們,影山就會像是打量對方般凝視他們。與其說是在意對方的衣服或褲子等最新裝備,應該隻是單純出於競爭本能。


    「這裏還有其他跑者,你們再怎麽笨也不會迷路吧!」


    日向天真無邪地忽視月島的話和眼神所帶的刺,他心浮氣躁地不斷左右張望。


    石牆後隱約可見的森林、黑暗中搖動的護城河河水、在附近高速公路奔馳的汽車車燈、高聳的大樓燈光——這就是東京啊!


    「我心情愈來愈激昂了!走吧,皇居慢跑!」


    兩人準備向前衝,月島從後麵對他們說「啊,對了」。


    「是怎樣啦!」


    月島再次提醒轉身的日向和影山。


    「如果你們擅自跑進其他道路,我會丟下你們自己迴去的。」


    「啊,是……」


    「……好啦!」


    正要開始就被潑了一身冷水的兩人,開始了夜間的皇居慢跑。


    p113


    起點是位於皇居北北東的竹橋。從這裏跑一圈大約是五公裏,以逆時針方向繞行。


    開頭的路是和緩的上坡。開始慢跑後,日向也變得安分不少,月島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用再擔心他吵鬧了。日向從白天開始就一下說看到那個、一下說看到這個地吵個不停,幸好現在周圍一片昏暗,安靜無聲。不愧是皇居,真是高貴不凡!


    跟跑步的兩人比起來,騎自行車的月島更有閑情逸致可以觀察周圍。


    首先,綠蔭很多。也可能是因為道路狹窄,又看不見電線杆和電線的關係,明明在都市中心,感覺卻像在森林跑步一樣。也難怪這條路線會這麽受跑者歡迎——月島想著想著,他突然被出現在一旁的高速公路交流道入口嚇了一跳。


    「大自然跟人工建築的比例好奇怪!」


    月島邊欣賞景色邊騎著自行車,跑在前麵的日向不知為何突然打直腰杆、抬頭挺胸。動作變得尷尬又不自然。


    「?」


    月島還以為怎麽了,結果根本沒什麽。隻是經過了派出所而已。


    月島不懂日向不是犯罪者卻感到緊張的理由,但是皇居慢跑的路線有很多派出所和巡邏的警官。日向經過穿製服的警官麵前就會抬頭挺胸。每一次都會!一開始月島還忍不住會笑出來,到了第三次就連眉毛都不想動了。


    或許是進入繞著同一個地方打轉的慢跑路線,不用擔心會迷路,也不用擔心日向和影山不見,月島的壞心情也變好了些。


    老實說,晚上在皇居慢跑,感覺出乎意外地舒暢。


    爬上漫長的坡道後,月島抬起頭一看,視野就像通過黑暗森林般豁然開朗。


    「啊!」


    前方辦公大樓林立的街道夜景奪走了他的目光。高樓大廈熱鬧的燈火映照在護城河的水麵上隨波搖曳。喧囂的夜景與黑暗森林一同映入眼簾,信息量多到令人頭暈目眩。


    「……奇怪的城市!」


    繼續往前進,隱約可見架在夜空下的高速公路後方的國會議事堂。緊跟著出現的地下鐵名為『櫻田門』。警視廳就在這裏。不知道是哪棟建築物?


    月島試著在腦海拚組地圖。


    皇居、國會議事堂、警視廳——


    將兩隻隻懂得遵循本能的野生動物放進眼前可謂日本中樞的地帶,這樣真的好嗎……?


    月島將視線轉向跑在前方的兩人背影,最令他掛心的日向突然迴過了頭。


    「月島,你說了什麽?」


    大概是靠著野性本能嗅到了什麽吧?真令人不舒服……


    「我什麽也沒說,你快往前跑。快點快點!」


    月島按下煞車,發出了嘰嘰聲,不斷地朝日向逼近。


    「哇,不要撞我啦!」


    玩膩捉弄日向的行為後,月島望向前方,其他跑者似乎紛紛轉彎,跑進了通往皇居的門。


    「咦,這裏可以進去喔?」


    那道門古老巨大且厚重,稱之為城門比較貼切。怎麽看都像是可以列為文化財產的東西,而且裏麵是皇居!他們三個人雖然很猶豫,但因為其他跑者都理所當然似地鑽過了那道門,他們三人也決定跟上去。月島仰望那扇木造大門時發現了一件事。


    「啊,這就是櫻田門嗎!」


    「櫻田門」原來不單隻是地名,還真的有門啊!說得也是喔。


    月島獨自感歎並鑽過門。


    好像叫櫻田門外事變?呃,就是井伊直弼暗殺。人群聚集(日文諧音1860)的櫻田門外事變,所以是一八六○年嗎——月島邊迴想日本史參考書的內容,邊鑽過第二道門進入城中,他們所在的位置似乎位於外側護城河和內側護城河之間,這裏有一大片寬廣的草地。


    日向大叫:


    「這裏好大喔!有好幾座東京巨蛋大吧!」


    「誰知道。」


    「草地看起來很舒服!!」


    不管是看見道路還是草地,日向都精力充沛地衝上去亂跑亂跳,甚至還想跳進修剪整齊的草地裏,但他的視線突然延伸至遠方。


    「……啊!」


    日向指著遠方大樓林立區域的夜景。


    「那個……難道是晴空塔嗎?」


    「咦?」


    月島忍不住迴頭,但皇居附近怎麽可能有晴空塔?會讓他搞錯的東西,大概隻有大樓上方的重型機具吧?


    「那個紅色的是起重機啦……」


    「不是啦!你看,大樓和大樓之間的縫隙!」


    「縫隙?」


    晴空塔不可能蓋在那種地方,但是他抵擋不了日向的氣勢,最終也找了起來。結果真的看到了!


    仿佛夾在排列密集的摩天大樓縫隙間露出身影的鐵塔,但那不是晴空塔。是紅色的三角形。


    「那是東京鐵塔啦!」


    跟他們白天看到的晴空塔比起來,東京鐵塔小得弱不禁風。


    不知道它蓋在多遠的地方,但是在這大樓林立、道路稠密又複雜的市中心,奇跡似地剛好有一道不受任何東西阻礙的空隙,可以從這裏直線望向東京鐵塔。隻要過馬路到對麵的廣場,應該就會被大樓或行道樹擋住,那邊就看不到了吧!


    「原來是東京鐵塔啊!我看到東京鐵塔了!太厲害了!」


    日向蹦蹦跳跳、非常開心,月島看著他矮小的背影想著:


    為什麽日向那麽喜歡巨大的東西呢?白天看到晴空塔也大吼大叫,剛才看到東京巨蛋也興奮得要命。一定是因為自己很矮小的關係吧?不對,說不定笨蛋真的有想要爬上高處這種發自內心的欲望——


    月島沉浸在思考中,突然聽見日向的怒吼聲。


    「等一下啦,影山!」


    日向衝了出去。


    日向發現自己因東京鐵塔而興奮地喧鬧的期間,影山仍持續向前奔跑,於是連忙追趕了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身穿黑色運動服的背影漸漸消失。


    「等我……」


    月島踏下踏板想追上去。


    瞬間,車鏈傳來喀鏘一聲討厭的怪異聲響。


    「咦?」


    車輪沒有旋轉,取而代之的是,踏板傳來猛然掉落的感覺,自行車失去平衡,往右側大大傾倒。


    「唔、哇!」


    月島踏出腳,勉強撐住車身以免跌倒,但隻感受到一種厭惡的感覺。


    該不會……


    「等一下,怪胎搭檔!」


    即使叫了也沒用,他們兩個早就不見蹤影。一定是因為進入了競爭模式,讓兩個人之間爭先恐後的氣氛變得更加火熱的關係吧!


    「拜托……咦,這個……」


    月島決定先從老舊自行車下來。他戰戰兢兢地看向車鏈,果不其然,車鏈垂掛在齒輪上。


    車鏈掉了。


    冬季清澈的夜空下,月島獨自呆站在櫻田門前,不知如何是好,夜風帶來了混濁的河水氣味。


    「衰爆了!」


    「我贏了!」


    「贏的是我吧!」


    「為什麽!欸,月島有看到吧?剛才的……」


    日向和影山繞行皇居一圈、迴到了起跑點竹橋後,終於迴頭看向後方。但後頭隻有黑暗森林與燦爛夜景組合而成的絕倫風景。


    「……奇怪,月島呢?」


    「應該馬上就會過來了吧?他騎自行車耶。」


    「說得也是。」


    兩人等了好一陣子,但遲遲不見月島的蹤影。


    原本一直蹦蹦跳跳看著遠方的日向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臉色凝重。


    「喂,影山,我們去找月島吧!」


    把腳放在馬路護欄上做伸展操的影山轉過身。


    「為什麽?」


    聽起來雖然很冷漠,但並不表示影山不在意月島發生了什麽事。


    他隻是無法想像「月島迷路」或「月島沒有迴旅館」這類的狀態,他覺得就算他們不去找月島,月島應該也能自己迴旅館。


    但是,那正是影山的天真之處。


    日向為他指出殘酷的事實。


    「你還問我問什麽?因為月島不在,我們就迴不了住宿的地方啊!」


    「!!」


    沒錯,就算他們不在,月島也能自行迴旅館;但是月島不在,兩人恐怕將會永遠流落在東京街頭。


    「走吧!」


    「……好!」


    兩人立刻召開緊急作戰會議。


    「那我們就來比賽,看誰先找到月島!我往這邊,你往那邊喔!」


    「啥?那邊是哪邊啦?」


    「預備,開始!」


    「喂,等一下!你這個白癡!」


    所謂的作戰是……?


    在看不見星星的東京市中心夜空下,他們三個人迷路且走散了。


    月島把雙手弄得黑漆漆才修好掉落的鏈條,他趕緊騎上自行車追趕那兩個人。但即使騎迴起點也沒碰上他們。他又繞了半圈,騎到了自行車壞掉時的櫻田門,但還是不見兩人的身影。


    「為什麽都找不到……」


    一抹不安劃過他的胸口。


    那兩個運動神經超群的怪物,不可能碰上意外或什麽事,所以不需要擔心那方麵。


    他在意的是,日向那不同凡響的溝通能力。他很有可能跟其他跑者意氣相投,就跟著跑向其他路線。如果隻有影山還不用擔心那點,可是——


    月島發送短信給他們。


    ——你們現在在哪?


    很快就收到迴信。


    日向迴傳:


    ——一棟很帥的建築物這裏!


    影山迴傳:


    ——一棟很帥的建築物前麵。


    「哪裏啦!」


    月島壓抑住想拋下一切返迴旅館的心情,也按捺住想對他們說「我不是交代你們好幾次不要擅自行動嗎!」的衝動,隻迴信要他們寄一張所在位置的照片給他。


    月島不斷告訴自己,愈是這種時候必須愈冷靜才行,結果日向傳了一張他在東京車站前麵擺姿勢的蠢照過來。


    東京車站!


    月島忍不住火大。


    皇居慢跑的路在線,當然沒有東京車站。


    為什麽會在那種地方……我明明叫他們一直繞著皇居跑就好了啊……月島煩躁地打著迴信,稍微慢了一步的影山也傳了消息迴來。


    「又不需要影山的照片……」


    但是,幸好月島決定打開看一下。


    因為照片裏的建築物並不是東京車站。


    「啥?」


    從照片看得出拍照時手震得厲害,整個畫麵都是斜的,不過照片中的建築物,怎麽看都是剛才在路上稍微瞄了一眼的國會議事堂。


    「什麽!?」


    經過的跑者紛紛轉過來看著月島,但他已經沒有那個餘力去在乎他們了。


    這是怎樣!


    日向和影山所在的地方不一樣?


    怎麽會?


    為什麽隻是繞著同一個地方跑就好了,他們卻辦不到?為什麽這兩個人明明連路都認不得,卻能跑到不一樣的地方?莫名其妙!啊啊,早知道就該在他們身上裝gps的。話說迴來,日向這張照片是請誰拍的?不認識的人?為什麽請不認識的人拍照還能擺出這麽愚蠢的姿勢?他們的神經到底是怎麽樣的構造?


    月島眉頭之間的皺紋變得愈來愈深。


    「…………」


    現在這情況,表示我得一個一個去接他們嗎?我死都不要!不是因為會累,反正就是不想。我真的沒辦法再像帶小孩一樣看著他們了。吼,幹脆自己迴旅館算了——


    「……不,等等!」


    臉上因為煩躁不耐而蒙上一層陰影的月島,表情豁然開朗。


    他轉身看向背後辦公大樓街區的夜景。


    「…………」


    月島刪掉因手震而拍得模糊的國會議事堂照片,打開了地圖app。因為屏幕亮光的反射,他的眼鏡發出藍白色光芒浮現在黑暗中。手指觸摸、輕點、滑動、卷動屏幕……月島以流暢明確的手指動作在搜索著什麽,最後他抬起了頭。


    「……可行!」


    然後月島向兩人三度發送消息。這次不是同時寄給他們,而是分別寄了不一樣的內容。


    「這次是我贏了吧!」


    「你隻是碰巧比較近而已!」


    「贏了就是贏了。」


    「可惡!!」


    月島打斷滿身大汗、爭執不下的日向和影山。


    「閉嘴!我想快點迴去啦!」


    「怎樣啦,是你自己不好,誰叫你突然不見的!」


    「自行車壞掉又不是我的錯。」


    好不容易重逢的三人背後聳立著一座巨大的鋼骨建築物。非常巨大。它帶給人的震撼搞不好超過剛才的東京巨蛋。


    「不過,它還真大耶!」


    日向的這句話,讓月島和影山也將脖子向後倒。幾乎呈九十度。視線望向正上方。


    三人所在的位置是在點亮燈光的東京鐵塔正下方。


    從遠處看隻是一座紅色的鐵塔,但走到這麽近一瞧,才發現它巨大到讓人失去遠近感。就算想用手機拍下照片,也因為太過巨大無法完全拍攝進去。


    「啊,躺下來比較容易看!我掌握住了!我掌握它的全貌了!」


    月島低頭看向大字體躺在柏油路上的日向,並對他說:


    「你竟然有辦法自己走到這裏,我原本以為不行的。」


    「咦?」


    日向起身反問月島:


    「如果不行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月島露出一抹淺笑迴答:


    「隻好丟下你囉!」


    「冷酷無情!」


    月島發送給他們的消息內容分別如下:


    ——去東京車站前麵那棟大樓的三十五樓。從窗戶可以看見東京鐵塔,你朝東京鐵塔跑過來。加油,不要輸影山。


    ——你繞到國會議事堂後麵。麵對建築物站好,右手邊應該可以看見東京鐵塔才對。你朝東京鐵塔跑過來。如果不想輸給日向就快點吧?


    他用了遠程控製。


    月島經過思索,認為東京鐵塔十分有資格作為終點目標。大概從任何地方都能看得見,而且一定沒有人不知道。


    他的判斷正確無誤,日向和影山都平安抵達了此處。


    「可是,中途就看不見東京鐵塔了,害我緊張得要命!明明這麽大的說!」


    月島詢問笑著仰望鐵塔的日向:


    「那你怎麽來的?」


    「就在我驚慌失措,心裏想說『唔哇,怎麽辦!看不到了!我迷路了!』的時候,有一群不認識的阿伯跑來跟我說話。我說想去東京鐵塔,結果那些阿伯說他們也要去,我就跟他們一起跑過來了。」


    「那些奇怪的人是幹嘛的……?」


    「呃——」


    日向邊迴想邊說:


    「好像在進行東京馬拉鬆的練習?他們說正要從晴空塔慢跑到東京鐵塔。」


    「可是,他們人呢?」


    周圍並沒有看見那樣的團體。


    「我們一起來到坡道下麵,阿伯就說他們不行了,要休息一下,叫我自己先走。因為已經到附近,所以我就一個人過來了。啊,這是他們給我的糖果,你要吃嗎?」


    「……我不要。」


    這就是溝通怪物嗎?


    應該說,要是被日向的速度拖著跑,一般人都會很累吧!日向看起來倒是一點也不見疲態就是了。


    「不過,東京鐵塔真的很大耶!我跑步的時候想說『應該再一下子就到了吧?』,沒想到根本還很遠。雖然有慢慢接近,可是怎麽跑都到不了。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它這麽大啊!難怪從很遠的地方也看得到呢!」


    日向這番話,讓坐在地上的影山也點了頭。


    就連騎自行車來的月島,聽見他的感想也心有戚戚焉。因為可以清楚看見它的姿態,便以為馬上就能抵達,結果卻意外地遙遠。原來不是因為近才看得到,而是因為大才看得那麽清楚。還有,也是因為它矗立在丘陵地的關係,最後那段上坡簡直累死人。


    順帶一提,東京鐵塔距離櫻田門二七公裏,距離國會議事堂二四公裏,距離東京車站則有三五公裏。


    「我下次想去上麵看看!」


    日向抬頭仰望鐵塔,似乎怎麽看也看不膩,月島冷冷地迴應他:


    「隨便你。」


    如果是日向,搞不好可以直接攀爬鋼架上去。


    「什麽嘛,其實月島也想上去看看吧?」


    「我跟你不一樣,我不喜歡高的地方。」


    「咦!月島有懼高症嗎!?」


    「……我沒有說會害怕。好,跑這麽遠,你們應該滿足了吧?」


    月島將自行車的立架往上踢。他跨坐在座墊,踩下踏板。日向朝著總高度三百三十三公尺的鐵塔用力揮手。


    「下次見囉!」


    明天就是春高的第一天。


    他們明晚是否還能繼續留在東京呢——?


    明亮的街道掩蓋住了夜空的星星,像是代替了看不見的星星閃爍光芒。三人朝著這樣的夜景,跑下了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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