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追尋失去的時(與食)】
人類的時代結束了，但肚子還是會餓嗎？ 作者：新八角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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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鱷麵》的鯨魚騷動兩天後，莉可完成了和卡庫塔斯締結的所有契約，從《seed》處收到了高額的報酬。不僅有從工作地獄中得到解放的喜悅，昨晚卡庫塔斯還依照約定拿了多達十瓶的葡萄酒來到了《伽藍堂》。雖然依照宇迦的嚴命昨天隻開了一瓶，但剩下的九瓶也宛如被供奉在神壇上一般，在櫃台上一字排開。
「……好厲害啊……這景象真壯觀」
來來迴迴地看著它們，莉可的嘴角有些不像樣子地鬆懈下來。畢竟這是百年，二百年陳的毫無疑問的古酒。這樣的極品很少在市場上出現，說到底卡庫塔斯是怎麽搞到的都不是很清楚。昨晚喝下的紅酒，雖然風味幾乎都消失了，但經過反複熟成後的濃密口味有著讓人聯想起蒸餾酒的厚重感。僅僅是迴想起來，莉可的口中就溢滿了唾液。
「……莉可，你也差不多該不要偷懶了給我搬到倉庫裏吧。不管你怎麽盯著看，也不會讓你喝的哦？」
「……我知道的啊，但再嚐一瓶左右不是更好嗎？萬一有毒什麽的在裏麵不就麻煩了？」
「開瓶的時候我會好好試毒的。要是讓莉可喝完中毒了，那才叫本末倒置啊」
流暢地用正論迴擊的宇迦還是站在廚房中忙得不可開交。莉可沒有辦法提起了屁股，這時突然，門鈴響了。
「……這種時間，是誰啊？」
「難道不是山間獵師過來賣肉啥的了嗎？」
宇迦打開玄關旁邊的麵板，確認了下監控攝像頭上映照出的訪問者，不知為何她歪起了頭。
「好象是不認識的人。而且……還有架勢很誇張的機工體護衛在一起」
「……護衛？」
「嗯，三張臉，還有六條胳膊……是《人類進化機構》吧？」
這句話，讓莉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慌忙確認了攝像機中的影像，確實裏麵有著大到不能完全進入畫麵範圍的，三頭六臂的ashura型機工體在。但是，站在正中央的卻是一名和莉可差不多高的少女。莉可按下了通話按鈕，問道「什麽事」後，她開了口。
「你看不懂麽？我們是《人類進化機構》，趕緊給我把玄關打開」
這是何等傲慢無禮的口氣啊。很明顯，不是什麽普通的少女。
「……我問你有什麽事。沒有事，不可能開門的吧」
「事情什麽的，肯定是找你們兩個人有話要說啊。這裏，是食堂來著吧？明明如此，卻把客人晾在外麵？」
「食堂開店是從傍晚開始。想進來就給我等著」
莉可的語氣也變得有點粗暴，但訪問者卻絲毫不為所動。並沒有變得老實，反倒是愈發積極了。
「哼——，說這種話是吧。明明我這邊還特意讓了一下」
「……你還讓了……？」
莉可按捺不住正要切斷通話的時候，被宇迦盡力攔了下來。然後，她還是用著柔軟的態度重新問道。
「那個，是要過來說什麽事情，可以稍微告訴我們一下嗎？」
「啊！你是《調理師》？」
「誒……啊，是的」
「果然是啊——。我還在想如果最初來的野蠻的那一位是同族的話，要怎麽辦才好呢」
「……同族？那個，你是《自律人形遺產》嗎？」
「我是《講述者》。在《人類進化機構》工作。今天呢，是來找雅士儀率領的《feather》的造反分子來的」
莉可和宇迦不禁對視了一下。《講述者》？《人類進化機構》在搜查叛徒？完全預料之外的迴答，讓思考一瞬間沒能跟上。既然《人類進化機構》是《feather》的支援者，那確實想尋找叛徒是能理解的，但是為什麽會有必要，向這裏派遣《自律人形遺產》呢。
「好了，已經說完了。也差不多，該給我開門了吧」
《講述者》有些急躁的跺了跺腳，看到這副樣子的莉可輕輕地搖了搖頭。於是宇迦也心領神會，如此說道。
「這樣的話，很遺憾我們無法幫上忙。我們並不知道雅士儀女士她們在哪裏」
「那麽，讓我們調查一下裏麵，是不是真的沒有在藏匿」
「這，這個就有點……」
「那，就是在撒謊了？」
「不是這個意思……」
這完全沒有顧忌感和關心感的口氣，讓莉可最後還是沒能忍住，插嘴進來。
「首先，為什麽非得為了你們，做到那種程度不可啊」
「嗚哇，又出來了……」
「……聽好了，不管你怎麽杵在那裏，門也不會開的。趕緊給我迴去」
「……」
少女沉默著瞪了一眼門鈴對講機的攝像頭之後，一下子轉過身來和護衛的機工化部隊一同從攝像頭的畫麵中消失了。
「……真是的，讓人生氣的家夥啊。明明我們這邊沒有在撒謊」
「是不惜做到這種程度也想抓住雅士儀女士嗎……」
「有那種必要嗎？雅士儀說到底就是個克隆人吧。替代要多少有——」
在這一對話發生的下一瞬間。
——咚！
伴隨著強烈的爆炸氣流，玄關的大門被炸飛了。幸好，莉可和宇迦並沒有受害，但連同合頁一起被從牆上炸飛的鐵門挾著食堂的桌子一起，被拍到了牆上。莉可拉著宇迦的手，迅速躲藏倒了廚房的深處，結果馬上就有煙霧彈打進了店內。而且還不隻是一發兩發。茫茫湧起的煙霧，僅是吸入一點起刺激性氣味便會讓人眩暈。
「啊！可惡，居然是催淚氣體！」
對於把pac化為己用的莉可來說，這種非殺傷性武器反倒要難對付得多。會打穿肉體的實彈隻不過是一瞬間的疼痛，但氣體卻不得不持續忍耐才行。雖然幸好催淚氣體對機械結構的宇迦不起作用，但不如說這正是對麵的目的吧。壓製對象說到底隻有莉可一個人。這是把襲擊《伽藍堂》時用的合適的方法，提前就給準備好了。
多虧宇迦打開了換氣扇，催淚氣體的效果很快就減弱了，但後續補充的煙霧彈漂亮的打中了擺在櫃台上的葡萄酒。廚房裏四處遍布著份被打得粉碎的玻璃碎片，還有陳年紅酒那帶著些圓潤感的甘甜香味。
「嗚哇——！給我住手！」
麵對發出悲鳴的莉可，宇迦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都是因為莉可沒有快點搬走……」
「就算你說這種話，這樣的狀況，我也不可能預想得到啊！」
但是這已經不是可以這麽互相扯閑話的場合了。莉可在動著嘴巴的同時，將櫃台反麵藏著的手槍取了出來，交給了宇迦。然後打開了地板下倉庫的門，讓她躲在裏麵。
「裏麵有洞穴的，就按著路走就行。這是擬耆那教準備的緊急通道，就算是《人類進化機構》應該也不知道吧。我記得，應該是和跟這棟大樓稍遠處的地下通道連在了一起，就在那邊等著吧。如果過了兩個小時我還沒有迴去，就聯係《seed》」
「莉可你，要怎麽辦呢……？」
「哎呀，總會有辦法的」
「但是」
「不能讓他們，再繼續破壞店鋪了吧」
莉可一瞬間為了讓宇迦安心而笑了下，但馬上就一臉緊張地將倉庫的門關了起來。然後拿起廚房裏準備的小刀和菜刀，擰了擰脖子。……到底，麵對帶著槍械火器的機工化士兵還能采取什麽手段呢。愛用的木刀還在自己的房間裏，痛覺藥和閃光彈等，其他的一整套工作道具也都放在那邊。就算過去拿，不給對方製造個空隙出來的話也是無謀之舉。映入眼中的，是混在烹飪工具裏的電源延長線。雖然這是平常宇迦用攪拌器等物時會拿來用的……
從櫃台裏稍微露出頭看了一眼，結果煙霧的另一端還是能看到六條胳膊的影子。正中央，《講述者》的身影也在。
「……」
莉可暫且平整了下唿吸，向著廚房的牆上安裝的配電盤投擲了一把小刀。這一瞬間，火花啪的一下炸開，食堂的照明一起切斷了。當然，現在是白天正午，窗戶那邊也有光線投射進來。就算關掉了照明，也並不能奪走對方的視野。
但是，在對狀況變化做出反應的護衛們將注意力移到頭頂上的一瞬間，莉可將用線纜做成的套圈繩，向著《講述者》丟了過去。將漂亮地套上脖子的那個用力地拉了過來後，莉可把她當成了人質。
「不許再靠近了！敢過來，我就把這家夥殺掉！」
剛這麽說完，耳邊就有子彈擦著飛過。似乎是因為知道這裏沒有宇迦的身影，而將攻擊方針轉換成了使用實彈。大概是想打穿腦殼，一瞬間打死吧。
莉可把自己一個人藏在牆壁的影子中後，將小刀架在了《講述者》的脖子上。之後注意到那裏有個進行腦核開啟關閉用的開關。這和宇迦的脖子一模一樣，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自律人形遺產》。
「喂，總之，給我下令不許再開槍了」
「哼……果然是個野蠻的女人」
《講述者》向著食堂內的護衛們揮揮手說道「先等一下。我有話要和這家夥說」。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當作人質的事情，這不為所動的態度這一點，讓莉可也不得不感到佩服。
《講述者》轉了過來，從正麵相對後，她的異樣感就愈發醒目了。外表看上去果然還是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少女。和氣勢強硬的長相形成對照，手臂和脖子卻纖細得仿佛可以用手折斷一般。
莉可直盯著她後，《講述者》說著「怎麽了」投來了尖銳的視線。然後，突然掃視了下廚房發出了「嗬——」的做作聲音。
「這裏就是《調理師》工作的地方啊。還真夠髒的」
「……不都是你把紅酒弄灑了害的」
「是沒有準備好防衛設備的一方不好吧。反過來講，就這種程度，真虧你們到現在為止還能平安無事啊。是《荒川》這邊無憂無慮的人實在太多了嗎」
「……」
是在試圖挑釁這邊呢，還是說那就是她平常的樣子呢，總之莉可對她先前開始的一言一語氣得不行。但話雖如此，也不能就這麽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所以莉可輕歎了口氣切換了狀態。
「那麽，為什麽像你這種《自律人形遺產》會有必要來這種地方的？抓叛徒什麽的，也並不是會刺激你的好奇心的事情吧」
「那當然是因為工作啊」
「工作……《自律人形遺產》幹的？開玩笑吧。我認識中的《自律人形遺產》這種家夥，除了為了自己的興趣以外是不會行動的。不可能會幹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
「你啊，對我們也沒啥興趣吧？或者說就連雅士儀的事情，其實也沒那麽在意的吧？這樣的話，就放著別管我們了啊」
「這事情可不能這麽辦啊」
「為啥」
「雅士儀是人家的實驗體嘛。實驗體跑掉了的話，不抓住可不行」
實驗體。這句話的含義，讓莉可沒能仔細吸收理解。雖然知道雅士儀是克隆人，但那原來是《人類進化機構》的實驗成果嗎。而且竟然是在這個氣人的少女的管理之下。
「……就算這樣，也得分個做派吧。把我們家的食堂砸個亂七八糟的帳要怎麽算啊。在聽我們說話之前，不是就準備要下殺手了麽。就這還真好意思說什麽協助啊」
滿是彈痕的食堂，是沒法正常提供飯菜的。門被弄壞了的話，在防盜上也會有問題。但是《講述者》則淡然地說道，
「因為，要是不這樣的話就你們就不會和我們談一談了吧？兩年前《人類進化機構》在迴收《調理師》時遭遇失敗，而且還被《seed》的女孩搶走了的報告我可也是接到過的。既然知道吃了閉門羹，那就隻能把門打壞了啊。實際上你之前不也是，想把我們趕跑嘛」
「……之前在《鱷麵》的時候也是，就是因為你們的腦袋梆梆硬的根本沒法講通，所以我們這邊才會警戒的啊！而且，至少這裏是《荒川》，《seed》的地盤。不管是什麽目的，你覺得不跟那邊知會一下就能想怎樣就怎樣了嗎？」
「哦呀，這次又在借長輩的威風了啊」
「我說你啊……」
「不用擔心我也沒關係的哦。反正這事跟你沒關係」
「……什麽意思啊」
「你聽說過有句話叫，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嗎？」
「……說到底，還是隻要反抗就要殺掉是嗎」
「當然的啊。反過來說，至今為止放著你們沒管反倒還比較奇怪呢。就應該趕緊把《調理師》迴收掉。對於《調理師》來說，被像你一樣野蠻的人利用，肯定也不是她的本意啊」
……啪滋，一聲。
如果有認識莉可的人在場的話，肯定會聽到她氣炸了的聲音吧。
「……聽我說一句可以嗎」
「怎麽了？」
「宇迦呢，可是有宇迦這個名字的。不是什麽《調理師》」
「……你啊，是那種會給自己的道具起名字什麽的那種人啊……」
「……」
啪滋，啪滋。全身沸騰的血液，已經足以將指向自己的槍口的數量，和被其所貫穿時產生的疼痛預感全部衝刷到一旁。
「……不要誤會了」
「誒？」
「宇迦可不是我的道具。我才是宇迦的道具啊！」
在莉可握住《講述者》的胸口舉起來這一瞬間，《伽藍堂》便確定了會化作戰場。
到準備好射出的槍林彈雨橫掃《伽藍堂》為止，還有三，二，一——。
2
長長的，長長的，仿佛要讓人頭暈目眩的螺旋滑梯。房頂低到半蹲下才能前進，似乎連和人擦肩而過都做不到的狹窄通道。然後在推開盡頭死路的牆壁時，宇迦終於從這封閉感中得以脫身。那裏如同聽說的一樣似乎是某處的地下通道，一片漆黑。歸根結底，來到這裏的路上也沒有照明，隻能摸著牆前進。隻能感覺到微微的有風吹過，大概和別的空間是連在一起的吧。
「……莉可，還好嗎……」
纖細的小手中握著的手槍，顯得過於粗野並不相稱。宇迦因為有時也會要在《伽藍堂》看家，所以被莉可教過了全套的使用方法。但是，別說實際朝著人開槍了，連安全裝置都沒有解除過。
等兩個小時，雖然莉可是這麽說的，但是這裏漆黑一片。除了有時，地麵上有什麽小東西爬過的響聲以外，任何情報都無法傳達。結果，果然還是應該返迴《伽藍堂》更好吧，之類的；趕緊去到地麵上，不管是找《seed》還是中央市場的熟人，總之找人來幫忙不是更好嗎，之類的；沒有答案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浮現然後消失，上下浮沉。
歸根結底，為什麽《人類進化機構》會有襲擊《伽藍堂》的必要呢，宇迦還是不能接受。確實她們和雅士儀還有《feather》是打過照麵的交情，但話雖如此其他該確認的地方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吧。雖然不知道雅士儀的部下有多少人一起跟隨，但不是比《伽藍堂》更加寬廣的地方的話是不可能躲藏得住的。還是說單純就是，在找機會襲擊這邊而已……？
這麽思考著的時候，突然遠方傳來了在敲打什麽硬物的奇妙聲響。咚咚，咚咚，如同在敲門一樣的那個聲音，在逐漸靠近宇迦。
咚咚，咚咚，咚咚，咚——……
然後，想著聲音怎麽突然停下來了，就清楚地聽到了別人說話的聲音。
「……在這邊啊」
「嗯」
是兩個男人。之後，不僅是敲打的聲音，連他們的唿吸聲和被消除的腳步聲的殘留也能聽得到了。這時候，宇迦想到自己沒有心髒真是太好了。如果要是有那種髒器的話，緊張會讓胸中砰砰作響，變得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吧。
奇妙之處在於，雖然聲音在逐漸靠近但是卻看不到光亮。看來那兩個人似乎連盞燈火沒有帶，就能在這黑暗中前行。然後大概，咚咚的聲音是像反射定位一樣的東西吧。既然是通過聲音迴響來把握周圍的狀況的話，就說明——……
「……喂，你就在那邊吧」
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宇迦重新握緊手槍，然後還是繼續屏住氣息。說不定，會以為是錯覺掉頭迴去呢。
但是，男人還是繼續在朝這邊喊話。
「這是《若雷》的地盤。你是哪邊的人」
「……」
「難道，你……是從上邊來的嗎！」
那一瞬間，嗡的一聲，突然宇迦被點亮的燈光照了出來。在炫目的燈光另一端勉強能看到的，是身體被苔蘚一樣的編織鬥笠覆蓋著的男人們的身影。不管怎麽看，都不是普通的模樣。在注意到他們的手裏，握著將小刀捆在棒子上一樣的長槍時，宇迦趕忙解除了安全裝置，朝著地麵開了一槍。
磅，的衝擊聲震動著地下通道，與閃光一同震懾了男人們，借著這一瞬的空隙，宇迦穿過他們的身旁，跑了出去。
啊啊，這下子又要和莉可分開了。
這麽想著，似乎本應不存在的心髒都變得更加沉重了，這種時候，宇迦不得不認為自己的身體裏植入的感情模塊真是個不便之物。
盡管如此，也不得不逃開。
逃開，逃開，這樣就能平安無事的話，肯定還能再次和莉可相見。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自己保護好的話，是沒法在粗人雲集的《伽藍堂》擔任廚師的。
「……」
跑了一段路之後，宇迦的氣喘不過來了。按照利布拉利烏斯的說法是依靠可以通過四處飛舞的電磁波進行發電的超材料，隻要不是運作的實在太過分的話是不會能量用盡的。但是，像這樣下到地下的話，那電波就會中斷。最可怕的，就是在途中將能量用盡倒下的情況，這樣的話，也無法期待會被誰發現，有可能會直接在地下陷入永久的沉睡。
宇迦停下了腳步，將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在自己腳步聲的迴音一下子消失後，濃密的寂靜再次來臨。
「……甩開了嗎……」
雖然有些安心，但這樣一來已經不能再迴到約定的碰頭地點了。總之，不上到地麵上可不行。
之後，宇迦開始用不消耗電力的最低限度的動作持續前行。走啊，走啊，走啊，地下通道在腦內一點點地繪成了地圖。這時迴響起的，果然還是和莉可的對話。那是在詢問，從斷崖城的地下，為什麽會有葡萄酒被發現時的事情。
『那畢竟，廢舊隧道本來是一座小城市一樣的地方啊』
『……城市？你是說《tokyo metro》？』
『不，那個在更深的地方。在比《tokyo metro》更接近地麵的地方，有網格狀的地下通道伸展著，叫《舊metro》。說是為了建設《tokyo metro》的巨大施工現場來著……』
『施工現場裏，會有酒啊』
『不是都說了，是像個城市一樣的地方嗎。附屬在通往《tokyo metro》的巨大豎井上的，有從業員居住的地方，還有各種各樣其他的。酒的倉庫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舊metro》中有錯綜複雜的運輸建築材料用的地下鐵道，不會那麽簡單就能發現的就是了』
『酒，就是迷宮中隱藏的寶藏啊』
『就是這個意思。而且，寶藏基本上，都會有怪物在守護著啊』
『因為pac而進化了的，大老鼠之類的？』
『那個也有。但是，比那個更麻煩的是人類啊』
『……人類？還有人住在《舊metro》裏麵的？真是喜歡黑暗的地方啊』
『……嘛，大概是不討厭吧。比起那個，該怎麽說呢……留戀？沒能被選中成為《tokyo metro》的居民，但又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的家夥們就住在了《舊metro》裏麵。地盤意識特別的強，基本上會歧視地麵上的人類，所以不和他們扯上關係是最好的』
『我是不可能會扯上關係的啊』
『哈，這麽說也是』
宇迦無比懷念地迴想起，莉可那啊哈哈笑著的表情。《伽藍堂》現在，已經被槍擊打成了篩子。明明店鋪好不容易上了軌道啊——……
和心情被這樣鬱悶地堵住同樣，正好前方的路也被堵住了。沒有辦法正要轉身迴到來時的路上時，耳中再次聽到了自己以外的聲音。
那是從未打算潛藏，倒不如說是堂堂正正的腳步聲。那也是理所當然，腳步聲可不是一個兩個人的。是五六個人的集團。難道，被地下之民追了上來？在這困惑之中，宇迦再一次解除了手槍的安全裝置，向著黑暗舉了起來。這次並沒有聽到敲擊一樣的聲音。隻有腳步聲，在變得越來越大。
「……」
然後最終，在距離宇迦幾米處該集團停止了行動。沒有招唿也沒有質問。將目光投向黑暗凝視的話，會有種到對方下一次動作為止的間隙被無限拉長了的感覺。是不是哪怕看不見也應該開槍呢。因為人數很多，所以隨便射一下也會打中誰，讓對方陷入混亂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但是，如果子彈真的打中了的話要怎麽辦呢？真的傷害到誰了的話要怎麽辦呢？宇迦這麽想著，本應空無一物的心髒變得愈發混亂。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被植入《自律人形遺產》的反應，但自己至今為止確實完全沒有麵對過要傷害別人的問題。在鬥爭連綿不絕的24世紀，宇迦之所以能夠成為純潔的「天使」，是因為一直有會接下飛濺的血液的「妖犬」在的緣故。
堅硬而沉重的手槍的觸感，讓宇迦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果然還是一直在被人保護著。然後，某一時刻，突然被一股強烈的力道，把那手槍給搶走了。
「——呀！」
馬上被架在脖子上的，冰冷的金屬的觸感。這是銳利的刀刃——
「──這不是宇迦大人嗎！」
突然，周圍被無數的發焰筒所照亮，在紅色的光芒中認識的臉龐浮現了出來。從宇迦的脖子上慌忙將長劍拿開收迴劍鞘的，是戴著金邊眼鏡的高個男子。他身著時髦的夾克，手上戴著潔白的手套。
「比努……先生？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這個，宇迦大人才是……您一個人？莉可小姐是……」
「……這個……」
宇迦簡單說明了下到此為止的事情經過，比努的眉間也逐漸刻下了深深的皺紋。然後，在宇迦說完後，立刻低下了頭。
「因為我們的緣故，給《伽藍堂》添了這麽大的麻煩……該怎樣道歉才好……」
「不不，不要這樣，請不要道歉！並不是《feather》的各位的錯。隻是突然襲擊過來的《人類進化機構》很奇怪而已……那個，難道各位是躲在地下了嗎？」
「嗯。這附近，有幾個廢棄坑道。跟著大姐頭的五十多人，潛伏在《千住》的豎井裏」
「……《千住》？這裏，是《隅田river》的另一邊嗎？」
「是的啊。宇迦大人看來是從《伽藍堂》走了很遠呢」
所謂《千住》，是夾在《荒川river》和《隅田river》中間的《足立》的區域之一。雖然沒有《荒川river》另一邊那麽荒廢，但是地麵上也幾乎沒有人類居住，大概有一半已經被森林所吞沒。
「……我，不和莉可合流不行。還有二十分左右就是碰頭時間了……」
「現在要迴去很困難了吧……我們也沒能把握到《荒川》那邊的地下民的地盤情況。他們分成了多個集團，地盤爭鬥實在是很激烈。我們之所以會像這樣在巡邏，也是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地下民就會襲擊過來」
「……」
「請，請不用擔心！我們的藏身地就在附近。在那裏讓卡恩娜進行聯係吧」
「真的嗎！謝謝你！……卡恩娜小姐也平安無事呢，這真的是太好了……」
看到宇迦這麽說著露出微笑後，比努不知為何突然按住了眼角。
「比努先生……？你還好嗎？」
而迴答宇迦的提問的，並不是比努而是比努的手上戴著的手環。
「沒關係的啦！宇迦親！比努君因為有一陣子沒法去《伽藍堂》了，久違地看到宇迦親的笑臉，超——高興的來著！」
然後從手環中出現了「(*▽) 」的全息圖。沒有錯，肯定是卡恩娜了。
「好久不見了。卡恩娜小姐」
「久違——！那個呢，卡恩娜從一開始，就在想是不是宇迦親在那邊走呢來著！放在坑道裏的集音傳感器雖然能收到腳步聲，但是步調實在太固定了，而且不管怎麽樣提高敏感度都聽不到心跳聲和唿吸聲之類的嘛！當然，也有可能是《人類進化機構》的機工體，但是從那群人身上不可能聽到優質的棉素材的衣服摩擦聲的吧？果然，宇迦親的衣服，很可愛的嘛！畢竟是女仆小姐啊！最近，比努君也開始對衣服下功夫了，還在自己做女仆裝，但是那個——」
噗的一下，和卡恩娜的會話被切斷了。不知何時恢複平靜的比努，如同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露出了安穩的笑容。
「那麽，我帶您去藏身地。請跟過來」
「好，好的……」
3
《feather》叛離者們的潛伏據點，位於走路幾分鍾遠的地方。穿過被門衛守護著的小小門戶之後，前方出現的是一片半球形的巨大空間。說成是在大地上掏出了個洞，說不定正合適。大到快占滿整個視野的漂亮的圓形的湖麵上，有頂麵開口處投下的滿滿的陽光照耀著。也許是因為，在黑暗中走了太長時間了吧，微微有些波紋的水麵炫目到刺痛雙眼。
「宇迦親！呀嗬！」
聽到開朗的銀鈴般的聲音轉了個身，就看到遠處有一名少女走了過來。hmd上連接著沿著肩膀切斷的電纜，走起路來就會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卡恩娜小姐。……還真是，弄得很清爽了呢」
「對吧對吧！換了下形象哦！畢竟已經被從《鱷麵》的網絡中分離出來了，分析數據也留了好多在那邊，所以現在裏麵也很清爽幹淨哦！啊，但是但是，章魚親給我準備了簡單的通信設備，所以馬上就能和《seed》取得聯係哦！(*) 」
「……章魚親……？難，難道，說的是卡庫塔斯先生？」
「對對！食物什麽的，最基本的必需物品也是章魚親拿來的！相應的，被拿走了各種東西就是了啊——，葡萄酒啊火藥啊，真的是有多少就被拿了多少！(*`~`)/」
……那個葡萄酒原來是這麽迴事嗎。還想著他還真是慷慨，果然背後還是有什麽事情的樣子。
「話雖如此，不管形式如何卡庫塔斯先生會協助《feather》，還是很意外啊」
「是吧——，大概，《鱷麵》的管轄變成了由《人類進化機構》的機工化士兵進行，說不定吃了不少苦頭呢——。你想啊，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友方嘛！當然卡恩娜這群人和《seed》不是什麽要好朋友，但是也沒有在《荒川》鬧事啊！就算是《伽藍堂》，雖然也闖進去過一迴，但是沒有開槍嘛！(*~)」
「那麽，和莉可取得聯係的事情呢……？」
「似乎是還沒有到達《seed》的事務所的樣子。他們說有什麽情況的話會和這邊聯係的。章魚親似乎知道《伽藍堂》有通往地下通道的避難通道，說是會派人過去」
「謝謝你。然後就是，莉可要是平安無事就好了……」
「誒——？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啊——！那可是『《荒川》的黑妖犬』哦？莉可親超強的這件事，宇迦親是最清楚的吧——？」
卡恩娜明快的語氣，讓宇迦不禁迴過神來。確實，那可是莉可啊。連一起生活的自己都不相信她的話，還有誰會相信她呢。
「確實是呢。肯定沒問題的吧」
嗯嗯！卡恩娜一點頭，電纜就開始哢嚓哢嚓地響，讓宇迦也莫名笑了出來。漫然地侵蝕著思考的陰暗預感，似乎逐漸的變得稀薄了。
之後，這次則接到了比努的問題。
「那麽……要怎麽辦呢。雖然可以從這個豎井帶您上到地麵上，但也不能太過招搖地走來走去」
「讓我一個人走迴去有困難嗎？」
「這個就有點……不能讓宇迦大人暴露在危險之中。希望還是能等到莉可小姐或者卡庫塔斯先生到達啊」
「……我明白了。我也不想，在這之上再給各位添麻煩了。作為代替，我可以在這邊呆一小段時間嗎？」
「那，當然是可以了啊！說到底，本來我們就是——」
在比努又開始退縮的時候，卡恩娜馬上大叫道「那個已經夠了！」。
「比起那種事情，宇迦親，能不能給我們做飯啊？最近吃的全是『油棒』和『全奶』，已經膩的不行不行的了——」
「什麽，卡恩娜！居然去拜托宇迦大人，你這個人真是」
「可以哦」
「誒？」
「太好了——！你看你看——！宇迦親很溫柔的嘛。沒關係的哦？比努君雖然這個那個的其實也很高興的吧？(*▽)」
麵對著一臉壞笑的卡恩娜，比努雖然拚命試圖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但完全是無用功。嘴角擅自鬆懈了下來。宇迦苦笑著，向二人問道。
「那個……說起來雅士儀女士在哪邊呢？不打個招唿的話」
結果馬上，兩個人的表情就凝固了。卡恩娜的hmd上，也正直地顯示出了「(;*-)」。比努似乎迷茫了一下該怎麽講，之後終於嘟囔出一句，
「……大姐頭現在……在絕食……」
「誒」
「這兩個月，一直閉門不出。大概除了水以外沒有攝入別的東西吧……」
「兩，兩個月？那不是要死掉了嗎！」
「姑且，似乎是有在打pac的樣子。我們也很擔心」
「但是，到底是為什麽……？雅士儀女士並沒有像白衣一樣給自己加上戒律的限製吧？」
就算是《白衣》，也隻是能吃的東西種類有限製，並不是要絕食。而且雖然說有在使用pac，但pac倒不如說是利用過剩的營養而將肉體再生的技術。並不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如果真的有兩個月的話，那幾乎就相當於自殺行為了。
之後，卡恩娜在hmd上顯示出了「(*`~`)/」，嘟起嘴表示不滿。
「大姐，什麽理由都不告訴我！而且，是一直悶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來哦？就算給她拿飯過去也不吃，說到底在這種地方根本搞不到好吃的食材……」
「……原來如此，是這麽迴事啊」
「誒？什麽什麽？搞清楚了什麽嗎？」
「不是，原來並不是卡恩娜小姐想吃我做的飯，而是想把我的飯給雅士儀女士吃啊」
「(*◇)！」
「這樣的話，賭上《伽藍堂》的名號，我會準備出好菜的」
宇迦親！如此喊叫著，卡恩娜一把抱住了宇迦。不知道是什麽原理，連在hmd上的電纜也如同在擁抱宇迦的臉一樣，結實地包住了臉的周圍。
「……說起來，這裏本來是有人住的地方對吧？」
保持著被感激的卡恩娜捆綁住的狀態，宇迦向比努如此問道，
「這裏本來是被稱作《逆雷》的地下之民的聚落。似乎是一年左右之前遭到其他的地下集團的襲擊，而被廢棄了」
「那，有烹調工具嗎？」
「嗯，雖然隻有鐵鍋和炒鍋之類的基本的東西。但是問題在於食材，現在除了『油棒』和『全奶』沒有別的了」
「說是之前有留下的葡萄酒來著？」
「那個在隱藏倉庫裏。但是，那是個到處都是破爛的倉庫，看起來實在不像有什麽能吃的東西……」
「……姑且還是想去看一下，可以帶我去那個隱藏倉庫嗎？」
「嗯，好的，這個倒是沒問題……」
然後宇迦被比努帶領著，進入了圍繞湖畔的建築物之中。雖然四處都長出了苔蘚，但是鋪上了瓷磚的內部意外的並沒有荒廢，確實能看出直到最近還有人在居住。來到深處之後有一個加上了電子鎖的大門，跟來的卡恩娜將頭上的電纜插了一根上去，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踏入內部後一下子感覺到的，是從冰冷的土壤之中滲出的冷氣的香味。但是，略微的還有些在那之外的——有機物的氣味。雖然一下子還以為是黴菌，但並不是。撥開堆積如山的蒙塵的武器和機械不斷前進後，宇迦終於發現了一個大甕。打開紙封的瞬間，周圍就飄起了強烈的發酵臭味。
「臭死了——！(*)!」
「這個是魚露啊」
「魚鹿？」
「是指將魚類用鹽發酵出的調味料。大概是將過濾之後的完成品保存起來了吧。從這個風味來看，原材料似乎是貝類……那個，比努先生，難道外麵的湖是海水嗎？」
「嗯，是的。《千住》這邊海平麵上升了很多，地下水似乎也有海水混入了」
「那，也就是說湖裏是有能吃的貝類的。那個……有沒有，有被扔掉的貝殼之類的東西的地方？」
把大甕交給比努搬運，宇迦來到了倉庫外麵。之後她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爐子排成一排的地方，在邊上有一個堆積了大量貝殼的角落。
「……莫名的，感覺有點像工廠啊」
「不愧是宇迦大人，明察秋毫。這裏就是地下之民的工廠了。他們將打碎的貝殼燒製成生石灰，時不時會賣給地上的人。此外還會利用殘留在《舊metro》裏的道具，製作各種東西。我們會知道這個廢墟豎井的存在，原本也是因為曾經在這裏的地下民和《feather》有過交易的緣故」
「果然要完全和地上獨立開來生活有困難啊……啊，這個是……」
在和比努說話的時候，宇迦的眼睛突然盯上了堆積的貝殼旁邊。那裏有著白骨化了的大量的動物骨骼。宇迦拿起了一個似乎是頭蓋骨的東西，眯起了眼睛。
「翼龍……的話，有點太小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鳥」
「……啊，嗯……」
「啊——，那個，太古的考古學很重視貝丘這種地方。像這樣發現了骨頭啊貝殼之類的東西的話，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在那裏曾經過著怎樣的飲食生活。……這個，某種意義上也是地下之民的貝丘吧。有某種程度的規模的人定居下來的話就必須要有安定的食糧供給，我覺得應該有我們也能吃的食材的」
「所以，才說要帶您去貝丘，的意思啊」
「就是這麽迴事」
會有大量的鳥的骨頭，就說明這附近有可以安定地捕捉到鳥類的地方。雖然也不是沒有出到外麵進行狩獵的可能性，但至少宇迦並沒有見過這種尺寸的鳥在市場上流通過。這樣一來，能想到的可能性就隻有一種了。
「那個，這附近有沒有比較大的橫向的洞穴？」
「橫向的洞嗎……為了防衛幾乎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堵上了啊……」
比努歪起了頭，突然卡恩娜叫道「啊！那個，我知道！」。然後她拉起了宇迦的手，搖晃著線纜，發出誇張的聲音跑了起來。
「誒，等，卡恩娜小姐！？」
「沒關係的！不會迷路的！卡恩娜太閑了一直在豎井裏探險來著！」
「嗯，這個倒是沒有擔心過……」
宇迦的眼光投向了因為沉重的大甕而未能一下子做出反應的比努。和他的距離一下子拉了開來，而已經跑起來的卡恩娜看起來也沒法攔下來了。
「我說，比起那個，宇迦親要做什麽樣的菜啊？會用那個，叫魚露的東西嗎？」
「誒？啊，嗯，之後我覺得應該能采集到貝類的，就用那個……」
「大姐，會開心嗎！弄出香撲撲的美味氣味，放在門前麵好了！這樣一來，大姐說不定會變成已經忍不下去了——，的樣子，從屋裏出來也說不定呢！」
是吧！地天真地笑著的卡恩娜，讓宇迦也終於舉起了白起。看起來自由奔放——不，雖然實際上也並沒有錯——的卡恩娜似乎相當擔心雅士儀的樣子。宇迦想著要做什麽樣的飯菜呢，感覺愈發充滿了幹勁。
爬上長長的樓梯後，從窗外可以一眼望見水麵平靜的湖全體。似乎往上爬了幾十米的樣子。最後，宇迦被帶進了一個小房間，但在踏入房間之前就遭到了刺鼻的獨特惡臭的襲擊。這也是理所當然，在房間中的是無數的鳥。麵對宇迦她們的闖入也毫無驚動。不知為何癱著一動不動。
「好厲害……居然真的有colombaia啊……」
「colombaia？是說這個房間的意思？」
「是的。是鴿舍的意思。很久以前，在意大利這個國家的山上都市，就是像這樣在洞穴裏飼養鴿子的。在古老的時代為了防衛，山上的城市很發達，但因為土地有限所以放牧隻會在低地進行。但是，鴿子會自己去外邊覓食歸巢本能也很強，所以管理很輕鬆。雖然這裏不是大地之上而是之下，但在不用冒著外出的危險就可以飼養這一點上……」
宇迦用著平常說給莉可聽的感覺流暢地說明起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視線停住了嘴。卡恩娜在表示出「(*▽)」的同時，說道「感覺，宇迦親，像卡恩娜一樣呢」。
「那，那個，這個是習慣……該說是《自律人形遺產》的本能呢還是……」
「沒關係的啊——，宇迦親。喜歡的事情，就是會想講很多的嘛——」
被一臉戲謔的卡恩娜盯上，宇迦立刻感到臉上冒出了熱氣。但是這個時候，比努也姍姍來遲現身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大概是手裏抱著的裝魚露的大甕害的吧。
「那個……放在那邊也可以的啊……？」
「不！沒關係的！因為不知道，宇迦大人到底何時會開始烹調！」
宇迦啊哈哈地迴以生硬的笑聲，然後看向了鴿舍的牆上空出的小孔。設計上這裏可以放一隻鴿子進去，而裏麵正如所料，有幾個白色的小號的蛋。
「那個，兩位，有帶著燈之類的嗎？」
「誒，不，這個就……」
「卡恩娜有哦！給！(*) /☆」
卡恩娜把頭上的一根電纜舉起來後，先端開始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似乎真的升級成了一個方便的腦袋。宇迦利用那個亮光迅速地將蛋照得透亮觀察起來。
「有能吃的蛋，和不能吃的蛋嗎？」
「這個是在調查蛋是不是已經開始裂開了。不能吃的幾乎沒有，而快要孵化的蛋，那也是很好吃的。隻是，稍微和這次的菜單有點不合而已」
不愧是在地下之民離開這裏之後就一直被放置著的地方，拿到了足夠數量的鴿子蛋。不會逃走而是蹲在巢穴裏的鴿子本身也抓了二十隻左右，在鴿舍旁邊的處理場把血放掉了。
但是，就在剛剛準備完成的時候，突然比努的手環裏傳來了通訊。
「比努！你在哪！有入侵者！」
似乎在怒吼一樣的聲音，讓宇迦她們間的氣氛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入侵者？地下民嗎？敵人的數量呢」
「不知道！出去巡邏的家夥們一個接一個的斷了聯絡，已經在門口集合了——啊」
「怎麽了？喂，還好嗎？」
比努繼續問道，但是聽不到迴答。宇迦她們走到鴿舍的露台上，探出身子看向了小門的方向。湖還是在像鏡麵一樣反射著太陽光，愈發異樣的寂靜降臨了。
「——啊，是大姐」
聽到卡恩娜的低語，宇迦也注意到了建築物那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遠遠一看就能知道那是雅士儀，果然還是因為那標誌性的無尾禮服吧。她拔出了長劍，站在入口前一動不動。
然而，下一瞬間，有一匹野獸襲擊了過來。
不，仔細一看，那是具有會看錯成野獸的敏捷身手的，一名女孩。黑色的頭發劃過空中，用著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一刀劈向了雅士儀。
「莉可！？」
在宇迦念出這句話的同時，刀與劍撞在了一起。
豎井的寂靜，被清脆的刀槍聲響所斬斷。
4
將手裏的東西全部丟在一旁，宇迦她們衝下了樓梯。
「……因為我們沒有預想到莉可小姐會直接過來這種情況，所以還什麽都沒有和大姐頭說。這個，是我的判斷失誤」
比努如此說著垂下了頭，而宇迦則馬上搖了搖腦袋。
「……我這邊才是，對不起。莉可有點血氣方剛的……」
到了一樓後，宇迦衝到了外麵，向著莉可她們大喊。
「——莉可！停手！」
不愧是受過良好訓練的犬類。莉可反射性地將視線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確認到宇迦的存在的瞬間，退後了幾米。
「什，什麽啊！你沒事嗎？」
「什麽沒事嗎，《feather》可是幫了我的——」
然而，打斷兩人的會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雅士儀。她也不管對手在和宇迦說話，兩步就把拉開的距離追了上來，用大動作橫掃了一刀。
「等！」
連扛下這一刀的餘裕都沒有的莉可，滿滿地吃下了這一擊，被打飛到了一旁。握著的木刀也被鬆開，摔到了地麵上。然而就算如此，雅士儀仍未停手。她如同要刺下致命一擊一樣立刻一腳蹬向地麵，來到了莉可眼前。然後，高舉起劍豎直揮下。
「——」
宇迦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下一瞬間聽到的不是肉被切開的濕潤聲音，而是震撼湖畔的金屬聲響。在千鈞一發之際插入二人之間的比努，接下了雅士儀的一閃。
「大姐頭！冷靜一點！已經沒有必要戰鬥了！」
「閉嘴！敵人還沒有死掉！不管怎麽殺，那群家夥都——」
啪，伴隨著這破裂聲，雅士儀的話停了下來。是她背後跑來的卡恩娜把電纜刺進了她的脖子。大概，那尖端的地方變成了電擊槍吧。失去意識的雅士儀膝蓋一軟倒了下來，比努接住了她的身體。
「……得，得救了……」
哈的一下鬆了口氣的莉可的表情，和平常並沒有什麽區別。宇迦靠近過來後她慌忙站了起來，開始仔細檢查宇迦全身。
「沒有受傷吧？沒有什麽問題吧？」
「莉可！」
「怎，怎麽了啊……」
「比起這種事情，你該有什麽話要對比努先生和卡恩娜小姐說的吧！」
被毫不留情的視線所戳中，莉可咕的一下咽了口氣。然後重新轉向了二人的方向，莉可撓著頭說道，
「……幫大忙了。襲擊你們算我不……疼！」
宇迦的肘擊，深深地刺了下去。給我更正經一點道歉，她用冰冷的眼光如此命令道。
「對不，起……」
「不，沒關係的。看起來，好像是對我們放了些水的樣子」
比努撿起了莉可掉落的並未沾血的木刀，遞給了她。
「嗯，畢竟……再怎麽說也不會下殺手的吧。雖然大概被刀背打成了內出血就是了」
「但是，又是怎麽來到這邊的呢？既然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動手，就說明沒有從《seed》那邊接到宇迦大人在我們這邊的聯絡是吧」
「……沒有那種閑工夫了。我這邊可是一邊身體上被開了洞一邊還要跟《人類進化機構》的機工化士兵對打，甚至還從大樓上跳了下來，一直逃到了這裏哦？我拿了自己的刀和道具之後，馬上就跑去合流地點了。結果可是隻剩下了被打出的子彈和火藥的氣味哦？那不就隻能用上痛覺藥，追蹤手槍上帶著的硝煙的味道了嘛」
「然後就，把撞見的放哨人一個接一個的放倒了，的意思」
「大概我一次也沒有被看到長相的，所以你會給我瞞住的吧。就當成是地下民幹的」
行吧，拜托你了，看到如此笑著的莉可，和安心感一起讓宇迦感到了強烈的脫力感。但不管怎麽說，總之她沒有事真是比什麽都好。《伽藍堂》的問題就先放到後麵再說，更在意的倒不如說是，
「……雅士儀女士，沒問題的嗎？」
靠近看過後，就知道她的雙頰已經相當瘦削了。那變化之大讓人難以相信，她曾經和莉可能夠對等地打個難解難分。
「大概是對侵入者的報告做出了反應走出了房間吧，但是大姐頭看上去意識混亂的樣子……」
「這個是，從前就這樣了？」
「……嗯，我倒是聽說過她睡覺的時候會喊些亂七八糟的。是吧，卡恩娜」
然後，到剛才為止都緘口不言的卡恩娜點了點頭。
「……嗯……在離開《鱷麵》之前，我用《feather》內部的監控攝像機確認過大姐的樣子……說是什麽，敵人啊，敵人啊，什麽的……好象是做了什麽可怕的夢一樣……」
「但是，在離開《鱷麵》之前是有《人類進化機構》的援助的吧？雅士儀女士，在那期間沒有讓他們診斷一下嗎」
「……那個我也偷偷地調查過……最初說是要吃很多的糖，大姐也遵從了一段時間的樣子。但是，不知何時開始就完全不吃了……然後稍微過了一陣，就有了要離開《鱷麵》的說法了」
「糖……？那個，雅士儀女士經常在吃的，紅色和白色的漩渦狀的糖果嗎？」
「嗯……」
真是奇妙的事情。為什麽為了阻止噩夢，會有吃糖的必要呢。難道，那其中有什麽特別的成分嗎？在宇迦她們嗯地歪起頭思考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嗯的一下伸起了懶腰。
「嘛，我們就算在這絞盡腦汁也沒什麽意義。直接去問雅士儀不就好了嗎」
這直來直去的態度，讓人也沒法說什麽。
「比起那個，我餓得不行了……為了逃離《人類進化機構》用了相當多的pac，能量不足了啊」
這種時候，不會亂了步調的莉可的性格意外的很可靠。宇迦她們也覺得確實如此，決定總之還是先吃飯。比努和卡恩娜前去確認在地下通道中失去意識的人們的安危，而給廚師幫忙的任務就交給了莉可。
宇迦馬上就讓莉可開始在樓梯上來迴跑，把鴿子肉和蛋，還有裝魚露的大甕運到了廢墟中的廚房裏後，首先開始進行鴿子的前期處理。把羽毛扒下，剖開肚子取出內髒。然後整個丟進在倉庫裏找到的大鍋，裝入足以沒過材料的湖水之後，放到了火上。
「……用湖水行嗎？這邊的水會很鹹的吧」
「我嚐了一下，沒有海水那麽高的鹽分濃度，剛好拿來用。礦物質也很豐富嘛」
「細菌什麽的，這方麵的問題呢……」
「姑且，我舔的時候沒有檢測出來，應該沒問題的」
「……」
雖然畢竟不會像《伽藍堂》的廚房一樣有燃氣可以用，但還有充分幹燥的柴火留下。放上了大鍋的灶台就保持著強火放在一旁，二人暫且來到了外麵。宇迦挽起了古典式女仆裝的裙擺，脫下鞋子走向了湖中。莉可也慌忙跟了上去。
雖然這湖是個深到幾乎看不見湖底的豎井，但不知是不是地下之民開鑿的，邊緣有一片淺灘。然後，紫色的雙殼貝布滿了腳邊。宇迦試著用小刀切開了其中一個，就看到如同夕陽般鮮豔的橙色貝肉彈跳了出來。大小和厚度都有人的舌頭那麽多，挑不出毛病。取下足絲後用湖水洗了洗，一口整個吞下。一瞬間，馬上就有清爽的潮水的香氣滿溢而出。和彈性恰到好處的肉質一起，讓人感受到了甚至會讓人麻痹的鮮味。
「哇！好吃！大概，是貽貝的同類吧。似乎也沒有毒的樣子！」
宇迦又打開了另一個貝，將那會讓人看呆掉的肥美貝肉遞給了莉可，她把嘴巴靠近宇迦拿著的貝殼，直接吸溜一口吞了下去。
「嗚哇！鮮！這麽直接吃就棒極了！鹹味也剛好！」
莉可歡喜的叫聲響徹了湖畔。之後二人取下了五十個左右的貝，把貝肉從殼中取出用湖水洗了一遍。再加上，宇迦注意到在湖邊的沙灘上，四處生長著柔軟的苔蘚。試著嚐了下之後，她遞了一小撮出去，而毫無懷疑的莉可一口吃了下去後，
「——苦死了！」
「畢竟把苔蘚拿來入藥的地域也不少見啊。拿來做湯，或者混在粥裏麵。這個，就拿來代替香草好了」
「好了，個頭啊！嗚哇，難得的貝的美味全都被那苦味給弄跑了！」
在苔蘚也收獲了相當的數量之後，終於要開始烹調了。宇迦首先，把沒有放到湯裏留下的鴿子的肚子裏塞進了剛摘來的苔蘚，塗上魚露後放進了帶蓋的鐵鍋。然後沒有放到灶台上，而是放到了正燒得通紅的熾熱火焰之中。這個就好好的燜烤一下。
從一直在燉煮的大鍋中取出鴿子肉，放到架子上晾一會。白濁色的湯裏浮起了閃耀著金黃色的油脂，宇迦舀起了一點，滴到了炒鍋上。將鍋充分燒熱，冒出芬芳的香氣後，放入擦去了水分的貝肉。廚房中立刻充滿了油和水迸濺的熱鬧聲響。之後，趁著還沒有熱的太過的時候，靜靜倒入打好的蛋液，等一麵定型了之後再翻轉過來。從上邊旋轉著澆上魚露後，發酵的臭味在油和熱量的作用下搖身一變，化作了勾引食欲的香氣升了起來。
「好了，油煎豎井貝和蛋。因為會涼掉，就把《feather》的人叫過來，開始吃吧」
「明白！」
宇迦又做了不知多少盤同樣的東西，而每次都是莉可端到的食堂。能一臉毫不在乎的端給剛剛偷襲過的對手，真不愧是《伽藍堂》的服務員。宇迦的耳邊傳來了許多的「我開動了！」的聲音，聽到了如同騷動一般的歡喜之聲。
「似乎大受好評的樣子哦。比努都哭了」
「那不是常有的事嗎？」
宇迦笑著這麽說著的同時，向再次加熱過的鴿子湯中倒入了「全奶」。燒開之後，盛到了小碗裏，把之前取出的鴿子肉放迴了湯中。
「這個，是鴿子的奶油風味湯。要是味道不夠的話，就再加些適量的魚露？」
「知道了。——說起來，這個，我剛才在倉庫裏找到的」
正要開始做下一道菜的時候，突然莉可拿出了一個閃耀著琥珀色的瓶子。
「……這個是，蜂蜜？」
「嗯。地下民從前就以養蜂而聞名的。這要是拿到地上的話，價格會很誇張的哦。一聞到這個味道我就知道」
「……不愧是，莉可」
「我對鼻子可是很有自信的」
托甜味調料這一新食材所賜，菜單的可能性再次開花。宇迦將碾碎成粉狀的「油棒」分成了兩份，將其中一份和打泡打到能拉出尖的鴿子蛋和蜂蜜混合在一起，暫且放置一段時間。而剩下的粉末則和湖中的鹽水還有蛋，再加上鴿子的油脂一起充分攪拌混合。然後，在加入了底油充分加熱過的平底鍋裏，薄薄的鋪上一層這麵糊。等這薄餅煎好之後，就放進大盤摞起來。
將放進灶台內部的燜烤鴿子取出後，鴿子皮已經成了糖色，而鍋底上則有肉汁和油脂在發出滋滋的聲音引人垂涎。
「莉可，能把這個鴿子切成一口大小嗎？」
「好嘞」
雖然烹飪的經驗一點沒有，但切個肉就算是莉可也能辦到。莉可開始將這下刀的一刻肉汁就噗的一下溢出的剛烤好的鴿子，輕鬆地解體起來。而另一邊，宇迦向著鴿子汁和油沸騰著的小鍋中加入鹽水和魚露，再加上蜂蜜煮到了帶有粘性為止。莉可將從鴿子肚中取出的苔蘚撕碎加入後，醬汁就完成了。柔軟的薄餅，烤透的鴿子，還有濃厚的甜味醬料。這三樣做好之後，和莉可一起端到了食堂。
長桌上《feather》眾人排成了一排。在這雖然是在地下生活，但仍然能夠像這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群人麵前，宇迦感覺自己仿佛不是身處斷崖城一樣。在熱鬧談笑著的同時，又絕不會興致過度，和《伽藍堂》那，有時合唱，有時開始跳舞的醉漢們比真是天壤之別。
「好了，鴿子肉北京烤鴨風……啊，那個，脆皮烤肉。請用薄餅把肉卷起來，沾醬汁吃吃看」
宇迦這麽說完後，比努帶頭開始鼓起熱烈的掌聲，讓她不知是吃驚還是害羞好。但是，食堂中並沒有雅士儀和卡恩娜的身影。也許是注意到了宇迦彷徨著的視線，莉可低下聲音，
「聽說雅士儀還沒有醒。我有好好地留下雅士儀和卡恩娜的份，沒關係的」
如此在耳邊說道。
「莉可不吃沒關係嗎？」
「沒事，我和卡恩娜一起吃。《feather》那群人，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發現被我用刀背打過」
「那倒也是……」
之後宇迦被《feather》眾人誇獎了一陣子後，趁著場麵平靜下來的時候迴到了廚房。然後，把之前靜置一旁的「油棒」和蛋的甜味糊糊放進了在工廠發現的貝殼內。然後將其在鍋中擺開，加上蓋子放進灶台。等待烤好的時候，將一勺蜂蜜混進加入苔蘚的「全奶」慢慢加熱。「全奶」的主要成分雖然是蛋白質，但因為添加了無機鹽和糖類所以比較難發生熱變性。這一點，和加熱過頭就會凝固的真正的奶比起來，更加容易烹調。
一口大小的烤點心，大概過了十分鍾後烤好了。掀開鍋蓋的一刹那，甘甜而柔和的芳香飄了出來。也許是因為「油棒」的粉末自身含有的油分較多的緣故，成品比想象中更加濕潤，從貝殼的模具中能夠漂亮地取出。把這個配上用苔蘚泡過的「全奶」後，甜點就完成了。
「好了，地下瑪德蓮蛋糕和苔蘚熱牛奶」
「瑪德蓮蛋糕？是說這個烤點心？」
「誒，莉可，你不知道瑪德蓮蛋糕是什麽嗎？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點心哦。傳說中，也有拿扇貝的貝殼當作模具的說法，所以經常仿照那個做成貝殼的形狀」
「那，這個就是正宗瑪德蓮蛋糕了啊」
「用的不是扇貝，而是貽貝的殼就是了」
就這樣，唐突接到訂單的《伽藍堂》即席豎井大餐就順利完成了。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果然眾人都被這地下生活的閉塞感所折磨著。吃到宇迦飯菜的《feather》的人們心情高漲。而關於稍早前出現的謎之入侵者，他們似乎也完全相信了比努提出的輸給了雅士儀逃跑了的報告。
然後，在收拾完成的時候，雅士儀終於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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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四人份的飯菜拿進雅士儀的房間後，銀發的女首領一臉痛苦的表情盯住了莉可她們。她的眼中帶著血絲，焦點有些對不上。
「來啊，大姐！是《伽藍堂》的飯哦！味道很香的哦！」
就算卡恩娜在她身邊搭話，反應也很遲鈍。雖然仍然很冷漠，但是那裏並沒有平常會敏銳的做出迴應的雅士儀的身影。
「因為聽說您一直沒有吃飯，所以哪怕隻是溫熱的飲品也好還是請吃一點。另外，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一起吃些點心」
宇迦這麽說著遞出了瑪德蓮蛋糕和熱牛奶，但是雅士儀的手並沒有動。取而代之的是，她用破碎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的事情就算了……能不能別管我了」
聽到這句話的卡恩娜的hmd上出現了「(*_)」的字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間中一下子降臨。然而，莉可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說，
「沒有說非得讓你勉強吃下去，隻是我們在這吃飯的話沒關係的吧。卡恩娜可是一直在照顧你，等著還沒吃飯呢哦」
然後，她也不等雅士儀迴答，便取過了筷子。
「我開動了——」
首先，是油煎貝蛋。因為說這個剛做好的更好吃，所以這是宇迦用留下的四人份的材料做的還熱乎的一道菜。將煎成小麥色的蛋和柔軟的貝肉，和蒸汽一同大口吞下。
「燙！」
「你應該知道這是剛做好的吧……」
雖然被宇迦用無語的眼神看著，但對莉可來說燙傷又有何懼。外側口感酥脆而輕盈的煎蛋，內部則是半熟的柔軟。此時又有稍微加熱過的緊致的貝肉的鮮味滲出。雖然不是生吃時嚐到的鮮到麻痹的海的味道，但這和油脂還有魚露沉穩而厚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鮮味不斷滲出。
「……真好吃啊……來，卡恩娜也吃啊。趁熱吃最好哦」
「啊，嗯……」
雖然看起來很在意保持沉默的雅士儀的情況，但卡恩娜還是坐到了莉可身旁，張嘴吃起油煎貝蛋。於是hmd上出現了「(*)☆」的文字，
「好吃——！」
從頭上伸出的電纜高興到了倒豎了起來。
莉可之後，又把筷子伸向了脆皮烤鴿子。用柔軟的薄餅包上鴿子肉後，沾上粘稠的醬汁。吃下一口的瞬間，莉可便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了。
「……這是什麽啊，超好吃的……又軟又脆又香又多汁，啊」
「是說柔軟的薄餅，和烤透的鴿子肉，和醬汁還有肉汁的意思吧……」
「對！那些東西混在了一起，咣的一下！我，解體的時候，還想著鴿子肉血還挺多的，但和這個濃醬汁一起吃的話，說不定反過來有這種程度的個性還更好呢」
「其實要是有甜麵醬一樣的甜的味噌就好了啊」
「還有酒啊！這個，是會讓人超想喝的味道！啊，酒啊！這裏要是有酒的話！」
「……要是口渴了的話，就喝點湯吧」
「啊，對了」
被說完才注意到，莉可喝了一口奶湯。風格搖身一變，溫柔的口味將食道慢慢溫暖了起來。因為本來「全奶」是像水一樣沒有個性的味道，所以可以直接品味到鴿子肉高湯的美味。越喝下去就越覺得，溫暖在身體中擴散開來，而舌頭上也進一步有鴿子的味道滲入。將鮮味幾乎全部釋放出來的肉十分鬆散，卻奇妙地引誘人動起筷子。
「唿——……」
然後，吃過了鹹的東西之後，接下來就會想吃甜的東西。莉可正要伸手拿瑪德蓮蛋糕的時候，突然注意到卡恩娜在注視著那邊，手停了下來。在她觀望的時候，卡恩娜如同下定了決心一般拿起裝了瑪德蓮蛋糕的盤子和裝了熱牛奶的容器，迴到了雅士儀身邊。
「……怎麽了，我不是說了不用了嗎」
「……不願意」
「……什麽啊」
「……大姐不好好吃掉的話，我不願意」
「不管我是討厭還是什麽，我要怎麽辦和你沒關係吧」
「但是，大姐可是大家的大姐啊？大家，都很擔心大姐的事情——」
「——煩死了！」
「——」
「大家，大家的，我的身體可不是你們的東西！我的性命，是我的東西！」
雅士儀的怒吼聲讓卡恩娜身體震了一下，她將裝點心的盤子和裝熱牛奶的容器放迴原處之後，什麽也沒說就走出了房間。莉可終於拿起了瑪德蓮蛋糕，但是就算吃下去也感覺不到任何味道。
「卡恩娜，可是哭了哦」
莉可如此低語後，雅士儀的眉毛稍微抖了一下。
「……你們也是，出去不就好了」
「哎呀，該怎麽辦呢」
「……」
「我們啊，可是被《人類進化機構》問過你們在哪呢。就因為這個害得店都被打爛了，要是把你抓走交給他們的話，說不定會給我們賠償呢」
「……」
「卡恩娜也好比努也好，跟著你過來的那群人，大家都想要保護你，所以我也想著要保密來著。但既然本人不這麽想的話——對於大家來說的雅士儀並不存在的話，那就沒有什麽要介意的了吧」
莉可突然站了起來，如同在俯視一般盯著雅士儀。宇迦雖然說著「莉可……」握住了她的手，但莉可還是甩開了她踏步向前。
「……你這算個什麽德行，雅士儀」
「……」
「我在問你這副德行是怎麽迴事啊，喂」
莉可的聲音中，一點也不帶有開玩笑的要素。抓起她的衣領，莉可說道。
「說什麽『《台東》的不死鳥』啊。一副跟死人一樣的眼神，連在部下麵前裝個樣子的氣勢都沒有了嗎」
「……」
「卡恩娜有多擔心你，有多麽想讓你吃東西，你明白嗎？你啊，早就是《feather》的雅士儀了吧。管你自己怎麽想的呢。不管是什麽時候，靈魂穿上的東西人類是沒法簡單地脫下來的，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那麽重視的一身衣服，跑到哪裏去了啊！喂，雅士儀！」
「——莉可！」
搖動著的手被宇迦抓住後，莉可終於放開了雅士儀。但是，在胸中纏繞著的怒火已經無法平息。不僅是因為傷害了卡恩娜。曾經以為要是雅士儀的話，可以讓那個笑容不斷的少女更加幸福——雅士儀背叛了這一期待這件事，也讓莉可很生氣。
但是，突然雅士儀移開了視線，蹦出了這麽一句話。
「……真的，已經不在了啊」
「……啊？」
「《feather》的雅士儀，已經死了啊。已經，並不存在了啊，叫雅士儀什麽的人類」
「到底，在說什麽」
「《feather》的雅士儀什麽的人格……歸根結底並不是這個肉體的東西。隻不過是，後天植入的東西而已」
雅士儀在開始說什麽事情，莉可完全沒能理解。然而，攔下了正要開口的莉可的，則是宇迦。
「……是克隆的問題嗎」
雅士儀點了點頭。
「……我會做奇怪的夢了。那是我並不知道的，記憶一樣的夢境。在森林中四處奔跑，殺死野獸，但是它們並不會死，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下殺手」
「那是《為了舊世代的防衛戰線》時代的，雅士儀女士的記憶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並不是這樣。夢裏的我……有著各種各樣的身體。不隻是特定的某一個人的，不認識的人的記憶，我可是看過了數不清的數量啊」
「……複數的記憶……？」
……實驗體。突然《講述者》說過的這個詞，浮現在了莉可的腦海中。確實她如同「《台東》的不死鳥」的綽號一樣，是就算被殺了多少次也必定會複活的名為「雅士儀」的克隆人集團。原型體應該是存在於上百年前的優秀的士兵。會有許多記憶到底是怎麽迴事呢。就當作是記憶發生了什麽問題吧，
「……為什麽，會有必要做絕食這種事情啊」
是的，不明白的地方，就在這裏。要是想自殺的話，服毒就好了。連pac都打了，又不吃東西，用這種繞遠的方法的理由讓人想不通。結果，雅士儀如同像在吐出苦澀的東西一般，歪起嘴來說到。
「我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去啊」
「為什麽」
「……因為腦袋變得奇怪了啊。我的大腦，隻要吃什麽東西就會做噩夢。至今為止單純隻是因為靠藥物抑製著而已」
「……藥物？那種東西，你至今為止也沒吃過吧」
「是這麽想的啊。我也是。……但是，並不是這樣。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就被搞成了老藥罐子啊。被《人類進化機構》」
聽到這裏的宇迦，一下子抬起了臉。
「——是糖嗎」
「……對的。那個是《人類進化機構》直接發給我的鎮痛藥一樣的東西。吃那個東西，成了我的習慣。但是，那是騙人的啊。那個糖是記憶抑製劑。你們也記得吧，在《鱷麵》打的位置細胞麻醉藥」
春天的時候為了不讓她記住前往《feather》的基地的路線，確實莉可被打了藥。而且實際上，在藥物生效的期間的記憶至今也無法迴想起來。
「……位置細胞這東西，和記憶能力也有著密切的關係。我似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類進化機構》剝奪了迴想能力的樣子。……不過，也拜此所賜不用再做噩夢就是了……」
那自嘲的語氣，勉強能讓人迴想起曾經的雅士儀那無所畏懼的笑容。但是，那表情馬上就被疲勞所覆蓋，蒙上了陰影。
「但是，在你吃糖的期間什麽問題也沒有的吧？倒不如說，是在那藥物失去效果之後，才注意到異常的吧？」
「……」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那個噩夢的啊」
「……在這之前的春天」
「誒」
「正確來講，是在卡恩娜昏睡事件後很快。大鰻魚的事件時進一步惡化了」
似乎是打草驚蛇了。卡恩娜的昏睡和大鰻魚都是和《伽藍堂》有關的事件。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問題的槍尖朝向了自己，但雅士儀也並未展現出責怪莉可她們的樣子。
「……說到底，原因還是沒搞清楚。既然不知道那也就沒辦法了」
「……」
「沒關係的。我已經沒法向曾經一樣，迴應周圍的期待了。趕緊舍棄掉的話，我這邊還會輕鬆一點」
「……哼」
莉可這麽說著拔出了刀，頂在了雅士儀的脖子上。
「那，要不就送你上路吧」
「……」
「雖然讓部下下殺手會不忍心，但讓我來動手的話，你也不會在意的吧？我也不會介意的。雖然說不定會被卡恩娜和比努記恨，但因為你折磨他們，我更不願意啊」
「……」
莉可筆直地，看向了雅士儀的眼睛。曾經隻要瞪一眼就能讓看著的對方退縮的她的眼光，如今如同被霧氣吞沒了一般遲鈍，並且搖移不定。
莉可輕輕地歎了口氣。
「還沒做好死的覺悟吧？」
「……」
「在你說希望我們舍棄掉你的同時，你也在想方法忍耐住噩夢。入侵者來了的話，也在試圖守護。總之就是，在掙紮著想要活下去」
「……」
「吐出來也沒關係的，總之吃吃看吧」
莉可收起了木刀，把瑪德蓮蛋糕和熱牛奶的容器塞到了雅士儀手裏。雅士儀凝視著它們一段時間後，終於還是喝了一口熱牛奶。然後，將瑪德蓮蛋糕在牛奶中浸泡了下，用顫抖著的手送入嘴裏。
「……唔」
雅士儀一瞬間表情扭曲了下，但是並沒有吐出來。她慢慢地將其咽下，再次喝了口熱牛奶。這時，不經意間從她渾濁的眼瞳中，有淚水流了下來。
「……雅士儀女士？」
宇迦搭了句話後，雅士儀再次拿起了瑪德蓮蛋糕，咬了下去。她未曾想要擦去眼淚。
「……我呢，腦袋已經有問題了……」
「……」
「……吃下什麽東西的話，就會有自己不知道的記憶……從某處噴湧而出。記憶會溢出來啊……而且還是，後背靠著的大樹的堅硬感啊，夕陽下小鳥寂寞的鳴叫聲啊，明明失去了卻無法忘記的某人的體溫啊，這種東西會像波濤一樣湧來，讓我陷入窒息。雅士儀什麽的記憶，實在是過於淺薄，過於虛弱了……」
而宇迦則稍稍低下了腰，從正麵看向了她。
「沒有什麽問題的哦」
「……」
「歸根結底，所謂食就是人類的外部記憶裝置。會將那時候的感覺、心情，將那些東西整個記憶下來，放入箱中放在腦袋裏麵。隻是，打開那個箱子需要同樣的體驗這把鑰匙。雅士儀女士現在，就是在打開那個箱子啊。通過吃什麽東西，來打開記憶的箱子。這是隻要是人的話誰都會發生的現象」
「……但是呢，一把鑰匙打開了太多的箱子啊……」
「雅士儀女士，請冷靜一些。持有鑰匙的，隻有雅士儀女士一個人」
「……我，一個人？」
「現在，拿著鑰匙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雅士儀女士了。不管打開了什麽樣的箱子，雅士儀女士都不會消失。請不要忘記這一點」
宇迦真摯的眼神中蘊含著某種強烈的光芒，一瞬間，雅士儀的眼睛被那光芒所吞沒，看起來閃耀著同樣的光輝。
記憶。
克隆人。
還有，《人類進化機構》。
莉可此時，終於迴想起了兩年前的事情。
「……我說，雅士儀。說不定，關於你的噩夢，可能有人知道是怎麽迴事」
「噩夢，知道怎麽迴事……？」
「沒有確切的證據。單純隻是我的直覺。但是，大概……應該知道些什麽」
「……是什麽人啊，那家夥」
「該說是，那家夥呢……還是說，那群家夥呢……那是在越過《荒川river》後的北《足立》的森林裏棲息的種族」
「種族？」
「嗯，種族。不是人類。是精靈哦」
在《鱷麵》的鯨魚騷動兩天後，莉可完成了和卡庫塔斯締結的所有契約，從《seed》處收到了高額的報酬。不僅有從工作地獄中得到解放的喜悅，昨晚卡庫塔斯還依照約定拿了多達十瓶的葡萄酒來到了《伽藍堂》。雖然依照宇迦的嚴命昨天隻開了一瓶，但剩下的九瓶也宛如被供奉在神壇上一般，在櫃台上一字排開。
「……好厲害啊……這景象真壯觀」
來來迴迴地看著它們，莉可的嘴角有些不像樣子地鬆懈下來。畢竟這是百年，二百年陳的毫無疑問的古酒。這樣的極品很少在市場上出現，說到底卡庫塔斯是怎麽搞到的都不是很清楚。昨晚喝下的紅酒，雖然風味幾乎都消失了，但經過反複熟成後的濃密口味有著讓人聯想起蒸餾酒的厚重感。僅僅是迴想起來，莉可的口中就溢滿了唾液。
「……莉可，你也差不多該不要偷懶了給我搬到倉庫裏吧。不管你怎麽盯著看，也不會讓你喝的哦？」
「……我知道的啊，但再嚐一瓶左右不是更好嗎？萬一有毒什麽的在裏麵不就麻煩了？」
「開瓶的時候我會好好試毒的。要是讓莉可喝完中毒了，那才叫本末倒置啊」
流暢地用正論迴擊的宇迦還是站在廚房中忙得不可開交。莉可沒有辦法提起了屁股，這時突然，門鈴響了。
「……這種時間，是誰啊？」
「難道不是山間獵師過來賣肉啥的了嗎？」
宇迦打開玄關旁邊的麵板，確認了下監控攝像頭上映照出的訪問者，不知為何她歪起了頭。
「好象是不認識的人。而且……還有架勢很誇張的機工體護衛在一起」
「……護衛？」
「嗯，三張臉，還有六條胳膊……是《人類進化機構》吧？」
這句話，讓莉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慌忙確認了攝像機中的影像，確實裏麵有著大到不能完全進入畫麵範圍的，三頭六臂的ashura型機工體在。但是，站在正中央的卻是一名和莉可差不多高的少女。莉可按下了通話按鈕，問道「什麽事」後，她開了口。
「你看不懂麽？我們是《人類進化機構》，趕緊給我把玄關打開」
這是何等傲慢無禮的口氣啊。很明顯，不是什麽普通的少女。
「……我問你有什麽事。沒有事，不可能開門的吧」
「事情什麽的，肯定是找你們兩個人有話要說啊。這裏，是食堂來著吧？明明如此，卻把客人晾在外麵？」
「食堂開店是從傍晚開始。想進來就給我等著」
莉可的語氣也變得有點粗暴，但訪問者卻絲毫不為所動。並沒有變得老實，反倒是愈發積極了。
「哼——，說這種話是吧。明明我這邊還特意讓了一下」
「……你還讓了……？」
莉可按捺不住正要切斷通話的時候，被宇迦盡力攔了下來。然後，她還是用著柔軟的態度重新問道。
「那個，是要過來說什麽事情，可以稍微告訴我們一下嗎？」
「啊！你是《調理師》？」
「誒……啊，是的」
「果然是啊——。我還在想如果最初來的野蠻的那一位是同族的話，要怎麽辦才好呢」
「……同族？那個，你是《自律人形遺產》嗎？」
「我是《講述者》。在《人類進化機構》工作。今天呢，是來找雅士儀率領的《feather》的造反分子來的」
莉可和宇迦不禁對視了一下。《講述者》？《人類進化機構》在搜查叛徒？完全預料之外的迴答，讓思考一瞬間沒能跟上。既然《人類進化機構》是《feather》的支援者，那確實想尋找叛徒是能理解的，但是為什麽會有必要，向這裏派遣《自律人形遺產》呢。
「好了，已經說完了。也差不多，該給我開門了吧」
《講述者》有些急躁的跺了跺腳，看到這副樣子的莉可輕輕地搖了搖頭。於是宇迦也心領神會，如此說道。
「這樣的話，很遺憾我們無法幫上忙。我們並不知道雅士儀女士她們在哪裏」
「那麽，讓我們調查一下裏麵，是不是真的沒有在藏匿」
「這，這個就有點……」
「那，就是在撒謊了？」
「不是這個意思……」
這完全沒有顧忌感和關心感的口氣，讓莉可最後還是沒能忍住，插嘴進來。
「首先，為什麽非得為了你們，做到那種程度不可啊」
「嗚哇，又出來了……」
「……聽好了，不管你怎麽杵在那裏，門也不會開的。趕緊給我迴去」
「……」
少女沉默著瞪了一眼門鈴對講機的攝像頭之後，一下子轉過身來和護衛的機工化部隊一同從攝像頭的畫麵中消失了。
「……真是的，讓人生氣的家夥啊。明明我們這邊沒有在撒謊」
「是不惜做到這種程度也想抓住雅士儀女士嗎……」
「有那種必要嗎？雅士儀說到底就是個克隆人吧。替代要多少有——」
在這一對話發生的下一瞬間。
——咚！
伴隨著強烈的爆炸氣流，玄關的大門被炸飛了。幸好，莉可和宇迦並沒有受害，但連同合頁一起被從牆上炸飛的鐵門挾著食堂的桌子一起，被拍到了牆上。莉可拉著宇迦的手，迅速躲藏倒了廚房的深處，結果馬上就有煙霧彈打進了店內。而且還不隻是一發兩發。茫茫湧起的煙霧，僅是吸入一點起刺激性氣味便會讓人眩暈。
「啊！可惡，居然是催淚氣體！」
對於把pac化為己用的莉可來說，這種非殺傷性武器反倒要難對付得多。會打穿肉體的實彈隻不過是一瞬間的疼痛，但氣體卻不得不持續忍耐才行。雖然幸好催淚氣體對機械結構的宇迦不起作用，但不如說這正是對麵的目的吧。壓製對象說到底隻有莉可一個人。這是把襲擊《伽藍堂》時用的合適的方法，提前就給準備好了。
多虧宇迦打開了換氣扇，催淚氣體的效果很快就減弱了，但後續補充的煙霧彈漂亮的打中了擺在櫃台上的葡萄酒。廚房裏四處遍布著份被打得粉碎的玻璃碎片，還有陳年紅酒那帶著些圓潤感的甘甜香味。
「嗚哇——！給我住手！」
麵對發出悲鳴的莉可，宇迦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都是因為莉可沒有快點搬走……」
「就算你說這種話，這樣的狀況，我也不可能預想得到啊！」
但是這已經不是可以這麽互相扯閑話的場合了。莉可在動著嘴巴的同時，將櫃台反麵藏著的手槍取了出來，交給了宇迦。然後打開了地板下倉庫的門，讓她躲在裏麵。
「裏麵有洞穴的，就按著路走就行。這是擬耆那教準備的緊急通道，就算是《人類進化機構》應該也不知道吧。我記得，應該是和跟這棟大樓稍遠處的地下通道連在了一起，就在那邊等著吧。如果過了兩個小時我還沒有迴去，就聯係《seed》」
「莉可你，要怎麽辦呢……？」
「哎呀，總會有辦法的」
「但是」
「不能讓他們，再繼續破壞店鋪了吧」
莉可一瞬間為了讓宇迦安心而笑了下，但馬上就一臉緊張地將倉庫的門關了起來。然後拿起廚房裏準備的小刀和菜刀，擰了擰脖子。……到底，麵對帶著槍械火器的機工化士兵還能采取什麽手段呢。愛用的木刀還在自己的房間裏，痛覺藥和閃光彈等，其他的一整套工作道具也都放在那邊。就算過去拿，不給對方製造個空隙出來的話也是無謀之舉。映入眼中的，是混在烹飪工具裏的電源延長線。雖然這是平常宇迦用攪拌器等物時會拿來用的……
從櫃台裏稍微露出頭看了一眼，結果煙霧的另一端還是能看到六條胳膊的影子。正中央，《講述者》的身影也在。
「……」
莉可暫且平整了下唿吸，向著廚房的牆上安裝的配電盤投擲了一把小刀。這一瞬間，火花啪的一下炸開，食堂的照明一起切斷了。當然，現在是白天正午，窗戶那邊也有光線投射進來。就算關掉了照明，也並不能奪走對方的視野。
但是，在對狀況變化做出反應的護衛們將注意力移到頭頂上的一瞬間，莉可將用線纜做成的套圈繩，向著《講述者》丟了過去。將漂亮地套上脖子的那個用力地拉了過來後，莉可把她當成了人質。
「不許再靠近了！敢過來，我就把這家夥殺掉！」
剛這麽說完，耳邊就有子彈擦著飛過。似乎是因為知道這裏沒有宇迦的身影，而將攻擊方針轉換成了使用實彈。大概是想打穿腦殼，一瞬間打死吧。
莉可把自己一個人藏在牆壁的影子中後，將小刀架在了《講述者》的脖子上。之後注意到那裏有個進行腦核開啟關閉用的開關。這和宇迦的脖子一模一樣，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自律人形遺產》。
「喂，總之，給我下令不許再開槍了」
「哼……果然是個野蠻的女人」
《講述者》向著食堂內的護衛們揮揮手說道「先等一下。我有話要和這家夥說」。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當作人質的事情，這不為所動的態度這一點，讓莉可也不得不感到佩服。
《講述者》轉了過來，從正麵相對後，她的異樣感就愈發醒目了。外表看上去果然還是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少女。和氣勢強硬的長相形成對照，手臂和脖子卻纖細得仿佛可以用手折斷一般。
莉可直盯著她後，《講述者》說著「怎麽了」投來了尖銳的視線。然後，突然掃視了下廚房發出了「嗬——」的做作聲音。
「這裏就是《調理師》工作的地方啊。還真夠髒的」
「……不都是你把紅酒弄灑了害的」
「是沒有準備好防衛設備的一方不好吧。反過來講，就這種程度，真虧你們到現在為止還能平安無事啊。是《荒川》這邊無憂無慮的人實在太多了嗎」
「……」
是在試圖挑釁這邊呢，還是說那就是她平常的樣子呢，總之莉可對她先前開始的一言一語氣得不行。但話雖如此，也不能就這麽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所以莉可輕歎了口氣切換了狀態。
「那麽，為什麽像你這種《自律人形遺產》會有必要來這種地方的？抓叛徒什麽的，也並不是會刺激你的好奇心的事情吧」
「那當然是因為工作啊」
「工作……《自律人形遺產》幹的？開玩笑吧。我認識中的《自律人形遺產》這種家夥，除了為了自己的興趣以外是不會行動的。不可能會幹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
「你啊，對我們也沒啥興趣吧？或者說就連雅士儀的事情，其實也沒那麽在意的吧？這樣的話，就放著別管我們了啊」
「這事情可不能這麽辦啊」
「為啥」
「雅士儀是人家的實驗體嘛。實驗體跑掉了的話，不抓住可不行」
實驗體。這句話的含義，讓莉可沒能仔細吸收理解。雖然知道雅士儀是克隆人，但那原來是《人類進化機構》的實驗成果嗎。而且竟然是在這個氣人的少女的管理之下。
「……就算這樣，也得分個做派吧。把我們家的食堂砸個亂七八糟的帳要怎麽算啊。在聽我們說話之前，不是就準備要下殺手了麽。就這還真好意思說什麽協助啊」
滿是彈痕的食堂，是沒法正常提供飯菜的。門被弄壞了的話，在防盜上也會有問題。但是《講述者》則淡然地說道，
「因為，要是不這樣的話就你們就不會和我們談一談了吧？兩年前《人類進化機構》在迴收《調理師》時遭遇失敗，而且還被《seed》的女孩搶走了的報告我可也是接到過的。既然知道吃了閉門羹，那就隻能把門打壞了啊。實際上你之前不也是，想把我們趕跑嘛」
「……之前在《鱷麵》的時候也是，就是因為你們的腦袋梆梆硬的根本沒法講通，所以我們這邊才會警戒的啊！而且，至少這裏是《荒川》，《seed》的地盤。不管是什麽目的，你覺得不跟那邊知會一下就能想怎樣就怎樣了嗎？」
「哦呀，這次又在借長輩的威風了啊」
「我說你啊……」
「不用擔心我也沒關係的哦。反正這事跟你沒關係」
「……什麽意思啊」
「你聽說過有句話叫，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嗎？」
「……說到底，還是隻要反抗就要殺掉是嗎」
「當然的啊。反過來說，至今為止放著你們沒管反倒還比較奇怪呢。就應該趕緊把《調理師》迴收掉。對於《調理師》來說，被像你一樣野蠻的人利用，肯定也不是她的本意啊」
……啪滋，一聲。
如果有認識莉可的人在場的話，肯定會聽到她氣炸了的聲音吧。
「……聽我說一句可以嗎」
「怎麽了？」
「宇迦呢，可是有宇迦這個名字的。不是什麽《調理師》」
「……你啊，是那種會給自己的道具起名字什麽的那種人啊……」
「……」
啪滋，啪滋。全身沸騰的血液，已經足以將指向自己的槍口的數量，和被其所貫穿時產生的疼痛預感全部衝刷到一旁。
「……不要誤會了」
「誒？」
「宇迦可不是我的道具。我才是宇迦的道具啊！」
在莉可握住《講述者》的胸口舉起來這一瞬間，《伽藍堂》便確定了會化作戰場。
到準備好射出的槍林彈雨橫掃《伽藍堂》為止，還有三，二，一——。
2
長長的，長長的，仿佛要讓人頭暈目眩的螺旋滑梯。房頂低到半蹲下才能前進，似乎連和人擦肩而過都做不到的狹窄通道。然後在推開盡頭死路的牆壁時，宇迦終於從這封閉感中得以脫身。那裏如同聽說的一樣似乎是某處的地下通道，一片漆黑。歸根結底，來到這裏的路上也沒有照明，隻能摸著牆前進。隻能感覺到微微的有風吹過，大概和別的空間是連在一起的吧。
「……莉可，還好嗎……」
纖細的小手中握著的手槍，顯得過於粗野並不相稱。宇迦因為有時也會要在《伽藍堂》看家，所以被莉可教過了全套的使用方法。但是，別說實際朝著人開槍了，連安全裝置都沒有解除過。
等兩個小時，雖然莉可是這麽說的，但是這裏漆黑一片。除了有時，地麵上有什麽小東西爬過的響聲以外，任何情報都無法傳達。結果，果然還是應該返迴《伽藍堂》更好吧，之類的；趕緊去到地麵上，不管是找《seed》還是中央市場的熟人，總之找人來幫忙不是更好嗎，之類的；沒有答案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浮現然後消失，上下浮沉。
歸根結底，為什麽《人類進化機構》會有襲擊《伽藍堂》的必要呢，宇迦還是不能接受。確實她們和雅士儀還有《feather》是打過照麵的交情，但話雖如此其他該確認的地方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吧。雖然不知道雅士儀的部下有多少人一起跟隨，但不是比《伽藍堂》更加寬廣的地方的話是不可能躲藏得住的。還是說單純就是，在找機會襲擊這邊而已……？
這麽思考著的時候，突然遠方傳來了在敲打什麽硬物的奇妙聲響。咚咚，咚咚，如同在敲門一樣的那個聲音，在逐漸靠近宇迦。
咚咚，咚咚，咚咚，咚——……
然後，想著聲音怎麽突然停下來了，就清楚地聽到了別人說話的聲音。
「……在這邊啊」
「嗯」
是兩個男人。之後，不僅是敲打的聲音，連他們的唿吸聲和被消除的腳步聲的殘留也能聽得到了。這時候，宇迦想到自己沒有心髒真是太好了。如果要是有那種髒器的話，緊張會讓胸中砰砰作響，變得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吧。
奇妙之處在於，雖然聲音在逐漸靠近但是卻看不到光亮。看來那兩個人似乎連盞燈火沒有帶，就能在這黑暗中前行。然後大概，咚咚的聲音是像反射定位一樣的東西吧。既然是通過聲音迴響來把握周圍的狀況的話，就說明——……
「……喂，你就在那邊吧」
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宇迦重新握緊手槍，然後還是繼續屏住氣息。說不定，會以為是錯覺掉頭迴去呢。
但是，男人還是繼續在朝這邊喊話。
「這是《若雷》的地盤。你是哪邊的人」
「……」
「難道，你……是從上邊來的嗎！」
那一瞬間，嗡的一聲，突然宇迦被點亮的燈光照了出來。在炫目的燈光另一端勉強能看到的，是身體被苔蘚一樣的編織鬥笠覆蓋著的男人們的身影。不管怎麽看，都不是普通的模樣。在注意到他們的手裏，握著將小刀捆在棒子上一樣的長槍時，宇迦趕忙解除了安全裝置，朝著地麵開了一槍。
磅，的衝擊聲震動著地下通道，與閃光一同震懾了男人們，借著這一瞬的空隙，宇迦穿過他們的身旁，跑了出去。
啊啊，這下子又要和莉可分開了。
這麽想著，似乎本應不存在的心髒都變得更加沉重了，這種時候，宇迦不得不認為自己的身體裏植入的感情模塊真是個不便之物。
盡管如此，也不得不逃開。
逃開，逃開，這樣就能平安無事的話，肯定還能再次和莉可相見。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自己保護好的話，是沒法在粗人雲集的《伽藍堂》擔任廚師的。
「……」
跑了一段路之後，宇迦的氣喘不過來了。按照利布拉利烏斯的說法是依靠可以通過四處飛舞的電磁波進行發電的超材料，隻要不是運作的實在太過分的話是不會能量用盡的。但是，像這樣下到地下的話，那電波就會中斷。最可怕的，就是在途中將能量用盡倒下的情況，這樣的話，也無法期待會被誰發現，有可能會直接在地下陷入永久的沉睡。
宇迦停下了腳步，將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在自己腳步聲的迴音一下子消失後，濃密的寂靜再次來臨。
「……甩開了嗎……」
雖然有些安心，但這樣一來已經不能再迴到約定的碰頭地點了。總之，不上到地麵上可不行。
之後，宇迦開始用不消耗電力的最低限度的動作持續前行。走啊，走啊，走啊，地下通道在腦內一點點地繪成了地圖。這時迴響起的，果然還是和莉可的對話。那是在詢問，從斷崖城的地下，為什麽會有葡萄酒被發現時的事情。
『那畢竟，廢舊隧道本來是一座小城市一樣的地方啊』
『……城市？你是說《tokyo metro》？』
『不，那個在更深的地方。在比《tokyo metro》更接近地麵的地方，有網格狀的地下通道伸展著，叫《舊metro》。說是為了建設《tokyo metro》的巨大施工現場來著……』
『施工現場裏，會有酒啊』
『不是都說了，是像個城市一樣的地方嗎。附屬在通往《tokyo metro》的巨大豎井上的，有從業員居住的地方，還有各種各樣其他的。酒的倉庫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舊metro》中有錯綜複雜的運輸建築材料用的地下鐵道，不會那麽簡單就能發現的就是了』
『酒，就是迷宮中隱藏的寶藏啊』
『就是這個意思。而且，寶藏基本上，都會有怪物在守護著啊』
『因為pac而進化了的，大老鼠之類的？』
『那個也有。但是，比那個更麻煩的是人類啊』
『……人類？還有人住在《舊metro》裏麵的？真是喜歡黑暗的地方啊』
『……嘛，大概是不討厭吧。比起那個，該怎麽說呢……留戀？沒能被選中成為《tokyo metro》的居民，但又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的家夥們就住在了《舊metro》裏麵。地盤意識特別的強，基本上會歧視地麵上的人類，所以不和他們扯上關係是最好的』
『我是不可能會扯上關係的啊』
『哈，這麽說也是』
宇迦無比懷念地迴想起，莉可那啊哈哈笑著的表情。《伽藍堂》現在，已經被槍擊打成了篩子。明明店鋪好不容易上了軌道啊——……
和心情被這樣鬱悶地堵住同樣，正好前方的路也被堵住了。沒有辦法正要轉身迴到來時的路上時，耳中再次聽到了自己以外的聲音。
那是從未打算潛藏，倒不如說是堂堂正正的腳步聲。那也是理所當然，腳步聲可不是一個兩個人的。是五六個人的集團。難道，被地下之民追了上來？在這困惑之中，宇迦再一次解除了手槍的安全裝置，向著黑暗舉了起來。這次並沒有聽到敲擊一樣的聲音。隻有腳步聲，在變得越來越大。
「……」
然後最終，在距離宇迦幾米處該集團停止了行動。沒有招唿也沒有質問。將目光投向黑暗凝視的話，會有種到對方下一次動作為止的間隙被無限拉長了的感覺。是不是哪怕看不見也應該開槍呢。因為人數很多，所以隨便射一下也會打中誰，讓對方陷入混亂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但是，如果子彈真的打中了的話要怎麽辦呢？真的傷害到誰了的話要怎麽辦呢？宇迦這麽想著，本應空無一物的心髒變得愈發混亂。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被植入《自律人形遺產》的反應，但自己至今為止確實完全沒有麵對過要傷害別人的問題。在鬥爭連綿不絕的24世紀，宇迦之所以能夠成為純潔的「天使」，是因為一直有會接下飛濺的血液的「妖犬」在的緣故。
堅硬而沉重的手槍的觸感，讓宇迦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果然還是一直在被人保護著。然後，某一時刻，突然被一股強烈的力道，把那手槍給搶走了。
「——呀！」
馬上被架在脖子上的，冰冷的金屬的觸感。這是銳利的刀刃——
「──這不是宇迦大人嗎！」
突然，周圍被無數的發焰筒所照亮，在紅色的光芒中認識的臉龐浮現了出來。從宇迦的脖子上慌忙將長劍拿開收迴劍鞘的，是戴著金邊眼鏡的高個男子。他身著時髦的夾克，手上戴著潔白的手套。
「比努……先生？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這個，宇迦大人才是……您一個人？莉可小姐是……」
「……這個……」
宇迦簡單說明了下到此為止的事情經過，比努的眉間也逐漸刻下了深深的皺紋。然後，在宇迦說完後，立刻低下了頭。
「因為我們的緣故，給《伽藍堂》添了這麽大的麻煩……該怎樣道歉才好……」
「不不，不要這樣，請不要道歉！並不是《feather》的各位的錯。隻是突然襲擊過來的《人類進化機構》很奇怪而已……那個，難道各位是躲在地下了嗎？」
「嗯。這附近，有幾個廢棄坑道。跟著大姐頭的五十多人，潛伏在《千住》的豎井裏」
「……《千住》？這裏，是《隅田river》的另一邊嗎？」
「是的啊。宇迦大人看來是從《伽藍堂》走了很遠呢」
所謂《千住》，是夾在《荒川river》和《隅田river》中間的《足立》的區域之一。雖然沒有《荒川river》另一邊那麽荒廢，但是地麵上也幾乎沒有人類居住，大概有一半已經被森林所吞沒。
「……我，不和莉可合流不行。還有二十分左右就是碰頭時間了……」
「現在要迴去很困難了吧……我們也沒能把握到《荒川》那邊的地下民的地盤情況。他們分成了多個集團，地盤爭鬥實在是很激烈。我們之所以會像這樣在巡邏，也是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地下民就會襲擊過來」
「……」
「請，請不用擔心！我們的藏身地就在附近。在那裏讓卡恩娜進行聯係吧」
「真的嗎！謝謝你！……卡恩娜小姐也平安無事呢，這真的是太好了……」
看到宇迦這麽說著露出微笑後，比努不知為何突然按住了眼角。
「比努先生……？你還好嗎？」
而迴答宇迦的提問的，並不是比努而是比努的手上戴著的手環。
「沒關係的啦！宇迦親！比努君因為有一陣子沒法去《伽藍堂》了，久違地看到宇迦親的笑臉，超——高興的來著！」
然後從手環中出現了「(*▽) 」的全息圖。沒有錯，肯定是卡恩娜了。
「好久不見了。卡恩娜小姐」
「久違——！那個呢，卡恩娜從一開始，就在想是不是宇迦親在那邊走呢來著！放在坑道裏的集音傳感器雖然能收到腳步聲，但是步調實在太固定了，而且不管怎麽樣提高敏感度都聽不到心跳聲和唿吸聲之類的嘛！當然，也有可能是《人類進化機構》的機工體，但是從那群人身上不可能聽到優質的棉素材的衣服摩擦聲的吧？果然，宇迦親的衣服，很可愛的嘛！畢竟是女仆小姐啊！最近，比努君也開始對衣服下功夫了，還在自己做女仆裝，但是那個——」
噗的一下，和卡恩娜的會話被切斷了。不知何時恢複平靜的比努，如同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露出了安穩的笑容。
「那麽，我帶您去藏身地。請跟過來」
「好，好的……」
3
《feather》叛離者們的潛伏據點，位於走路幾分鍾遠的地方。穿過被門衛守護著的小小門戶之後，前方出現的是一片半球形的巨大空間。說成是在大地上掏出了個洞，說不定正合適。大到快占滿整個視野的漂亮的圓形的湖麵上，有頂麵開口處投下的滿滿的陽光照耀著。也許是因為，在黑暗中走了太長時間了吧，微微有些波紋的水麵炫目到刺痛雙眼。
「宇迦親！呀嗬！」
聽到開朗的銀鈴般的聲音轉了個身，就看到遠處有一名少女走了過來。hmd上連接著沿著肩膀切斷的電纜，走起路來就會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卡恩娜小姐。……還真是，弄得很清爽了呢」
「對吧對吧！換了下形象哦！畢竟已經被從《鱷麵》的網絡中分離出來了，分析數據也留了好多在那邊，所以現在裏麵也很清爽幹淨哦！啊，但是但是，章魚親給我準備了簡單的通信設備，所以馬上就能和《seed》取得聯係哦！(*) 」
「……章魚親……？難，難道，說的是卡庫塔斯先生？」
「對對！食物什麽的，最基本的必需物品也是章魚親拿來的！相應的，被拿走了各種東西就是了啊——，葡萄酒啊火藥啊，真的是有多少就被拿了多少！(*`~`)/」
……那個葡萄酒原來是這麽迴事嗎。還想著他還真是慷慨，果然背後還是有什麽事情的樣子。
「話雖如此，不管形式如何卡庫塔斯先生會協助《feather》，還是很意外啊」
「是吧——，大概，《鱷麵》的管轄變成了由《人類進化機構》的機工化士兵進行，說不定吃了不少苦頭呢——。你想啊，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友方嘛！當然卡恩娜這群人和《seed》不是什麽要好朋友，但是也沒有在《荒川》鬧事啊！就算是《伽藍堂》，雖然也闖進去過一迴，但是沒有開槍嘛！(*~)」
「那麽，和莉可取得聯係的事情呢……？」
「似乎是還沒有到達《seed》的事務所的樣子。他們說有什麽情況的話會和這邊聯係的。章魚親似乎知道《伽藍堂》有通往地下通道的避難通道，說是會派人過去」
「謝謝你。然後就是，莉可要是平安無事就好了……」
「誒——？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啊——！那可是『《荒川》的黑妖犬』哦？莉可親超強的這件事，宇迦親是最清楚的吧——？」
卡恩娜明快的語氣，讓宇迦不禁迴過神來。確實，那可是莉可啊。連一起生活的自己都不相信她的話，還有誰會相信她呢。
「確實是呢。肯定沒問題的吧」
嗯嗯！卡恩娜一點頭，電纜就開始哢嚓哢嚓地響，讓宇迦也莫名笑了出來。漫然地侵蝕著思考的陰暗預感，似乎逐漸的變得稀薄了。
之後，這次則接到了比努的問題。
「那麽……要怎麽辦呢。雖然可以從這個豎井帶您上到地麵上，但也不能太過招搖地走來走去」
「讓我一個人走迴去有困難嗎？」
「這個就有點……不能讓宇迦大人暴露在危險之中。希望還是能等到莉可小姐或者卡庫塔斯先生到達啊」
「……我明白了。我也不想，在這之上再給各位添麻煩了。作為代替，我可以在這邊呆一小段時間嗎？」
「那，當然是可以了啊！說到底，本來我們就是——」
在比努又開始退縮的時候，卡恩娜馬上大叫道「那個已經夠了！」。
「比起那種事情，宇迦親，能不能給我們做飯啊？最近吃的全是『油棒』和『全奶』，已經膩的不行不行的了——」
「什麽，卡恩娜！居然去拜托宇迦大人，你這個人真是」
「可以哦」
「誒？」
「太好了——！你看你看——！宇迦親很溫柔的嘛。沒關係的哦？比努君雖然這個那個的其實也很高興的吧？(*▽)」
麵對著一臉壞笑的卡恩娜，比努雖然拚命試圖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但完全是無用功。嘴角擅自鬆懈了下來。宇迦苦笑著，向二人問道。
「那個……說起來雅士儀女士在哪邊呢？不打個招唿的話」
結果馬上，兩個人的表情就凝固了。卡恩娜的hmd上，也正直地顯示出了「(;*-)」。比努似乎迷茫了一下該怎麽講，之後終於嘟囔出一句，
「……大姐頭現在……在絕食……」
「誒」
「這兩個月，一直閉門不出。大概除了水以外沒有攝入別的東西吧……」
「兩，兩個月？那不是要死掉了嗎！」
「姑且，似乎是有在打pac的樣子。我們也很擔心」
「但是，到底是為什麽……？雅士儀女士並沒有像白衣一樣給自己加上戒律的限製吧？」
就算是《白衣》，也隻是能吃的東西種類有限製，並不是要絕食。而且雖然說有在使用pac，但pac倒不如說是利用過剩的營養而將肉體再生的技術。並不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如果真的有兩個月的話，那幾乎就相當於自殺行為了。
之後，卡恩娜在hmd上顯示出了「(*`~`)/」，嘟起嘴表示不滿。
「大姐，什麽理由都不告訴我！而且，是一直悶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來哦？就算給她拿飯過去也不吃，說到底在這種地方根本搞不到好吃的食材……」
「……原來如此，是這麽迴事啊」
「誒？什麽什麽？搞清楚了什麽嗎？」
「不是，原來並不是卡恩娜小姐想吃我做的飯，而是想把我的飯給雅士儀女士吃啊」
「(*◇)！」
「這樣的話，賭上《伽藍堂》的名號，我會準備出好菜的」
宇迦親！如此喊叫著，卡恩娜一把抱住了宇迦。不知道是什麽原理，連在hmd上的電纜也如同在擁抱宇迦的臉一樣，結實地包住了臉的周圍。
「……說起來，這裏本來是有人住的地方對吧？」
保持著被感激的卡恩娜捆綁住的狀態，宇迦向比努如此問道，
「這裏本來是被稱作《逆雷》的地下之民的聚落。似乎是一年左右之前遭到其他的地下集團的襲擊，而被廢棄了」
「那，有烹調工具嗎？」
「嗯，雖然隻有鐵鍋和炒鍋之類的基本的東西。但是問題在於食材，現在除了『油棒』和『全奶』沒有別的了」
「說是之前有留下的葡萄酒來著？」
「那個在隱藏倉庫裏。但是，那是個到處都是破爛的倉庫，看起來實在不像有什麽能吃的東西……」
「……姑且還是想去看一下，可以帶我去那個隱藏倉庫嗎？」
「嗯，好的，這個倒是沒問題……」
然後宇迦被比努帶領著，進入了圍繞湖畔的建築物之中。雖然四處都長出了苔蘚，但是鋪上了瓷磚的內部意外的並沒有荒廢，確實能看出直到最近還有人在居住。來到深處之後有一個加上了電子鎖的大門，跟來的卡恩娜將頭上的電纜插了一根上去，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踏入內部後一下子感覺到的，是從冰冷的土壤之中滲出的冷氣的香味。但是，略微的還有些在那之外的——有機物的氣味。雖然一下子還以為是黴菌，但並不是。撥開堆積如山的蒙塵的武器和機械不斷前進後，宇迦終於發現了一個大甕。打開紙封的瞬間，周圍就飄起了強烈的發酵臭味。
「臭死了——！(*)!」
「這個是魚露啊」
「魚鹿？」
「是指將魚類用鹽發酵出的調味料。大概是將過濾之後的完成品保存起來了吧。從這個風味來看，原材料似乎是貝類……那個，比努先生，難道外麵的湖是海水嗎？」
「嗯，是的。《千住》這邊海平麵上升了很多，地下水似乎也有海水混入了」
「那，也就是說湖裏是有能吃的貝類的。那個……有沒有，有被扔掉的貝殼之類的東西的地方？」
把大甕交給比努搬運，宇迦來到了倉庫外麵。之後她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爐子排成一排的地方，在邊上有一個堆積了大量貝殼的角落。
「……莫名的，感覺有點像工廠啊」
「不愧是宇迦大人，明察秋毫。這裏就是地下之民的工廠了。他們將打碎的貝殼燒製成生石灰，時不時會賣給地上的人。此外還會利用殘留在《舊metro》裏的道具，製作各種東西。我們會知道這個廢墟豎井的存在，原本也是因為曾經在這裏的地下民和《feather》有過交易的緣故」
「果然要完全和地上獨立開來生活有困難啊……啊，這個是……」
在和比努說話的時候，宇迦的眼睛突然盯上了堆積的貝殼旁邊。那裏有著白骨化了的大量的動物骨骼。宇迦拿起了一個似乎是頭蓋骨的東西，眯起了眼睛。
「翼龍……的話，有點太小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鳥」
「……啊，嗯……」
「啊——，那個，太古的考古學很重視貝丘這種地方。像這樣發現了骨頭啊貝殼之類的東西的話，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在那裏曾經過著怎樣的飲食生活。……這個，某種意義上也是地下之民的貝丘吧。有某種程度的規模的人定居下來的話就必須要有安定的食糧供給，我覺得應該有我們也能吃的食材的」
「所以，才說要帶您去貝丘，的意思啊」
「就是這麽迴事」
會有大量的鳥的骨頭，就說明這附近有可以安定地捕捉到鳥類的地方。雖然也不是沒有出到外麵進行狩獵的可能性，但至少宇迦並沒有見過這種尺寸的鳥在市場上流通過。這樣一來，能想到的可能性就隻有一種了。
「那個，這附近有沒有比較大的橫向的洞穴？」
「橫向的洞嗎……為了防衛幾乎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堵上了啊……」
比努歪起了頭，突然卡恩娜叫道「啊！那個，我知道！」。然後她拉起了宇迦的手，搖晃著線纜，發出誇張的聲音跑了起來。
「誒，等，卡恩娜小姐！？」
「沒關係的！不會迷路的！卡恩娜太閑了一直在豎井裏探險來著！」
「嗯，這個倒是沒有擔心過……」
宇迦的眼光投向了因為沉重的大甕而未能一下子做出反應的比努。和他的距離一下子拉了開來，而已經跑起來的卡恩娜看起來也沒法攔下來了。
「我說，比起那個，宇迦親要做什麽樣的菜啊？會用那個，叫魚露的東西嗎？」
「誒？啊，嗯，之後我覺得應該能采集到貝類的，就用那個……」
「大姐，會開心嗎！弄出香撲撲的美味氣味，放在門前麵好了！這樣一來，大姐說不定會變成已經忍不下去了——，的樣子，從屋裏出來也說不定呢！」
是吧！地天真地笑著的卡恩娜，讓宇迦也終於舉起了白起。看起來自由奔放——不，雖然實際上也並沒有錯——的卡恩娜似乎相當擔心雅士儀的樣子。宇迦想著要做什麽樣的飯菜呢，感覺愈發充滿了幹勁。
爬上長長的樓梯後，從窗外可以一眼望見水麵平靜的湖全體。似乎往上爬了幾十米的樣子。最後，宇迦被帶進了一個小房間，但在踏入房間之前就遭到了刺鼻的獨特惡臭的襲擊。這也是理所當然，在房間中的是無數的鳥。麵對宇迦她們的闖入也毫無驚動。不知為何癱著一動不動。
「好厲害……居然真的有colombaia啊……」
「colombaia？是說這個房間的意思？」
「是的。是鴿舍的意思。很久以前，在意大利這個國家的山上都市，就是像這樣在洞穴裏飼養鴿子的。在古老的時代為了防衛，山上的城市很發達，但因為土地有限所以放牧隻會在低地進行。但是，鴿子會自己去外邊覓食歸巢本能也很強，所以管理很輕鬆。雖然這裏不是大地之上而是之下，但在不用冒著外出的危險就可以飼養這一點上……」
宇迦用著平常說給莉可聽的感覺流暢地說明起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視線停住了嘴。卡恩娜在表示出「(*▽)」的同時，說道「感覺，宇迦親，像卡恩娜一樣呢」。
「那，那個，這個是習慣……該說是《自律人形遺產》的本能呢還是……」
「沒關係的啊——，宇迦親。喜歡的事情，就是會想講很多的嘛——」
被一臉戲謔的卡恩娜盯上，宇迦立刻感到臉上冒出了熱氣。但是這個時候，比努也姍姍來遲現身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大概是手裏抱著的裝魚露的大甕害的吧。
「那個……放在那邊也可以的啊……？」
「不！沒關係的！因為不知道，宇迦大人到底何時會開始烹調！」
宇迦啊哈哈地迴以生硬的笑聲，然後看向了鴿舍的牆上空出的小孔。設計上這裏可以放一隻鴿子進去，而裏麵正如所料，有幾個白色的小號的蛋。
「那個，兩位，有帶著燈之類的嗎？」
「誒，不，這個就……」
「卡恩娜有哦！給！(*) /☆」
卡恩娜把頭上的一根電纜舉起來後，先端開始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似乎真的升級成了一個方便的腦袋。宇迦利用那個亮光迅速地將蛋照得透亮觀察起來。
「有能吃的蛋，和不能吃的蛋嗎？」
「這個是在調查蛋是不是已經開始裂開了。不能吃的幾乎沒有，而快要孵化的蛋，那也是很好吃的。隻是，稍微和這次的菜單有點不合而已」
不愧是在地下之民離開這裏之後就一直被放置著的地方，拿到了足夠數量的鴿子蛋。不會逃走而是蹲在巢穴裏的鴿子本身也抓了二十隻左右，在鴿舍旁邊的處理場把血放掉了。
但是，就在剛剛準備完成的時候，突然比努的手環裏傳來了通訊。
「比努！你在哪！有入侵者！」
似乎在怒吼一樣的聲音，讓宇迦她們間的氣氛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入侵者？地下民嗎？敵人的數量呢」
「不知道！出去巡邏的家夥們一個接一個的斷了聯絡，已經在門口集合了——啊」
「怎麽了？喂，還好嗎？」
比努繼續問道，但是聽不到迴答。宇迦她們走到鴿舍的露台上，探出身子看向了小門的方向。湖還是在像鏡麵一樣反射著太陽光，愈發異樣的寂靜降臨了。
「——啊，是大姐」
聽到卡恩娜的低語，宇迦也注意到了建築物那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遠遠一看就能知道那是雅士儀，果然還是因為那標誌性的無尾禮服吧。她拔出了長劍，站在入口前一動不動。
然而，下一瞬間，有一匹野獸襲擊了過來。
不，仔細一看，那是具有會看錯成野獸的敏捷身手的，一名女孩。黑色的頭發劃過空中，用著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一刀劈向了雅士儀。
「莉可！？」
在宇迦念出這句話的同時，刀與劍撞在了一起。
豎井的寂靜，被清脆的刀槍聲響所斬斷。
4
將手裏的東西全部丟在一旁，宇迦她們衝下了樓梯。
「……因為我們沒有預想到莉可小姐會直接過來這種情況，所以還什麽都沒有和大姐頭說。這個，是我的判斷失誤」
比努如此說著垂下了頭，而宇迦則馬上搖了搖腦袋。
「……我這邊才是，對不起。莉可有點血氣方剛的……」
到了一樓後，宇迦衝到了外麵，向著莉可她們大喊。
「——莉可！停手！」
不愧是受過良好訓練的犬類。莉可反射性地將視線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確認到宇迦的存在的瞬間，退後了幾米。
「什，什麽啊！你沒事嗎？」
「什麽沒事嗎，《feather》可是幫了我的——」
然而，打斷兩人的會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雅士儀。她也不管對手在和宇迦說話，兩步就把拉開的距離追了上來，用大動作橫掃了一刀。
「等！」
連扛下這一刀的餘裕都沒有的莉可，滿滿地吃下了這一擊，被打飛到了一旁。握著的木刀也被鬆開，摔到了地麵上。然而就算如此，雅士儀仍未停手。她如同要刺下致命一擊一樣立刻一腳蹬向地麵，來到了莉可眼前。然後，高舉起劍豎直揮下。
「——」
宇迦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下一瞬間聽到的不是肉被切開的濕潤聲音，而是震撼湖畔的金屬聲響。在千鈞一發之際插入二人之間的比努，接下了雅士儀的一閃。
「大姐頭！冷靜一點！已經沒有必要戰鬥了！」
「閉嘴！敵人還沒有死掉！不管怎麽殺，那群家夥都——」
啪，伴隨著這破裂聲，雅士儀的話停了下來。是她背後跑來的卡恩娜把電纜刺進了她的脖子。大概，那尖端的地方變成了電擊槍吧。失去意識的雅士儀膝蓋一軟倒了下來，比努接住了她的身體。
「……得，得救了……」
哈的一下鬆了口氣的莉可的表情，和平常並沒有什麽區別。宇迦靠近過來後她慌忙站了起來，開始仔細檢查宇迦全身。
「沒有受傷吧？沒有什麽問題吧？」
「莉可！」
「怎，怎麽了啊……」
「比起這種事情，你該有什麽話要對比努先生和卡恩娜小姐說的吧！」
被毫不留情的視線所戳中，莉可咕的一下咽了口氣。然後重新轉向了二人的方向，莉可撓著頭說道，
「……幫大忙了。襲擊你們算我不……疼！」
宇迦的肘擊，深深地刺了下去。給我更正經一點道歉，她用冰冷的眼光如此命令道。
「對不，起……」
「不，沒關係的。看起來，好像是對我們放了些水的樣子」
比努撿起了莉可掉落的並未沾血的木刀，遞給了她。
「嗯，畢竟……再怎麽說也不會下殺手的吧。雖然大概被刀背打成了內出血就是了」
「但是，又是怎麽來到這邊的呢？既然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動手，就說明沒有從《seed》那邊接到宇迦大人在我們這邊的聯絡是吧」
「……沒有那種閑工夫了。我這邊可是一邊身體上被開了洞一邊還要跟《人類進化機構》的機工化士兵對打，甚至還從大樓上跳了下來，一直逃到了這裏哦？我拿了自己的刀和道具之後，馬上就跑去合流地點了。結果可是隻剩下了被打出的子彈和火藥的氣味哦？那不就隻能用上痛覺藥，追蹤手槍上帶著的硝煙的味道了嘛」
「然後就，把撞見的放哨人一個接一個的放倒了，的意思」
「大概我一次也沒有被看到長相的，所以你會給我瞞住的吧。就當成是地下民幹的」
行吧，拜托你了，看到如此笑著的莉可，和安心感一起讓宇迦感到了強烈的脫力感。但不管怎麽說，總之她沒有事真是比什麽都好。《伽藍堂》的問題就先放到後麵再說，更在意的倒不如說是，
「……雅士儀女士，沒問題的嗎？」
靠近看過後，就知道她的雙頰已經相當瘦削了。那變化之大讓人難以相信，她曾經和莉可能夠對等地打個難解難分。
「大概是對侵入者的報告做出了反應走出了房間吧，但是大姐頭看上去意識混亂的樣子……」
「這個是，從前就這樣了？」
「……嗯，我倒是聽說過她睡覺的時候會喊些亂七八糟的。是吧，卡恩娜」
然後，到剛才為止都緘口不言的卡恩娜點了點頭。
「……嗯……在離開《鱷麵》之前，我用《feather》內部的監控攝像機確認過大姐的樣子……說是什麽，敵人啊，敵人啊，什麽的……好象是做了什麽可怕的夢一樣……」
「但是，在離開《鱷麵》之前是有《人類進化機構》的援助的吧？雅士儀女士，在那期間沒有讓他們診斷一下嗎」
「……那個我也偷偷地調查過……最初說是要吃很多的糖，大姐也遵從了一段時間的樣子。但是，不知何時開始就完全不吃了……然後稍微過了一陣，就有了要離開《鱷麵》的說法了」
「糖……？那個，雅士儀女士經常在吃的，紅色和白色的漩渦狀的糖果嗎？」
「嗯……」
真是奇妙的事情。為什麽為了阻止噩夢，會有吃糖的必要呢。難道，那其中有什麽特別的成分嗎？在宇迦她們嗯地歪起頭思考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嗯的一下伸起了懶腰。
「嘛，我們就算在這絞盡腦汁也沒什麽意義。直接去問雅士儀不就好了嗎」
這直來直去的態度，讓人也沒法說什麽。
「比起那個，我餓得不行了……為了逃離《人類進化機構》用了相當多的pac，能量不足了啊」
這種時候，不會亂了步調的莉可的性格意外的很可靠。宇迦她們也覺得確實如此，決定總之還是先吃飯。比努和卡恩娜前去確認在地下通道中失去意識的人們的安危，而給廚師幫忙的任務就交給了莉可。
宇迦馬上就讓莉可開始在樓梯上來迴跑，把鴿子肉和蛋，還有裝魚露的大甕運到了廢墟中的廚房裏後，首先開始進行鴿子的前期處理。把羽毛扒下，剖開肚子取出內髒。然後整個丟進在倉庫裏找到的大鍋，裝入足以沒過材料的湖水之後，放到了火上。
「……用湖水行嗎？這邊的水會很鹹的吧」
「我嚐了一下，沒有海水那麽高的鹽分濃度，剛好拿來用。礦物質也很豐富嘛」
「細菌什麽的，這方麵的問題呢……」
「姑且，我舔的時候沒有檢測出來，應該沒問題的」
「……」
雖然畢竟不會像《伽藍堂》的廚房一樣有燃氣可以用，但還有充分幹燥的柴火留下。放上了大鍋的灶台就保持著強火放在一旁，二人暫且來到了外麵。宇迦挽起了古典式女仆裝的裙擺，脫下鞋子走向了湖中。莉可也慌忙跟了上去。
雖然這湖是個深到幾乎看不見湖底的豎井，但不知是不是地下之民開鑿的，邊緣有一片淺灘。然後，紫色的雙殼貝布滿了腳邊。宇迦試著用小刀切開了其中一個，就看到如同夕陽般鮮豔的橙色貝肉彈跳了出來。大小和厚度都有人的舌頭那麽多，挑不出毛病。取下足絲後用湖水洗了洗，一口整個吞下。一瞬間，馬上就有清爽的潮水的香氣滿溢而出。和彈性恰到好處的肉質一起，讓人感受到了甚至會讓人麻痹的鮮味。
「哇！好吃！大概，是貽貝的同類吧。似乎也沒有毒的樣子！」
宇迦又打開了另一個貝，將那會讓人看呆掉的肥美貝肉遞給了莉可，她把嘴巴靠近宇迦拿著的貝殼，直接吸溜一口吞了下去。
「嗚哇！鮮！這麽直接吃就棒極了！鹹味也剛好！」
莉可歡喜的叫聲響徹了湖畔。之後二人取下了五十個左右的貝，把貝肉從殼中取出用湖水洗了一遍。再加上，宇迦注意到在湖邊的沙灘上，四處生長著柔軟的苔蘚。試著嚐了下之後，她遞了一小撮出去，而毫無懷疑的莉可一口吃了下去後，
「——苦死了！」
「畢竟把苔蘚拿來入藥的地域也不少見啊。拿來做湯，或者混在粥裏麵。這個，就拿來代替香草好了」
「好了，個頭啊！嗚哇，難得的貝的美味全都被那苦味給弄跑了！」
在苔蘚也收獲了相當的數量之後，終於要開始烹調了。宇迦首先，把沒有放到湯裏留下的鴿子的肚子裏塞進了剛摘來的苔蘚，塗上魚露後放進了帶蓋的鐵鍋。然後沒有放到灶台上，而是放到了正燒得通紅的熾熱火焰之中。這個就好好的燜烤一下。
從一直在燉煮的大鍋中取出鴿子肉，放到架子上晾一會。白濁色的湯裏浮起了閃耀著金黃色的油脂，宇迦舀起了一點，滴到了炒鍋上。將鍋充分燒熱，冒出芬芳的香氣後，放入擦去了水分的貝肉。廚房中立刻充滿了油和水迸濺的熱鬧聲響。之後，趁著還沒有熱的太過的時候，靜靜倒入打好的蛋液，等一麵定型了之後再翻轉過來。從上邊旋轉著澆上魚露後，發酵的臭味在油和熱量的作用下搖身一變，化作了勾引食欲的香氣升了起來。
「好了，油煎豎井貝和蛋。因為會涼掉，就把《feather》的人叫過來，開始吃吧」
「明白！」
宇迦又做了不知多少盤同樣的東西，而每次都是莉可端到的食堂。能一臉毫不在乎的端給剛剛偷襲過的對手，真不愧是《伽藍堂》的服務員。宇迦的耳邊傳來了許多的「我開動了！」的聲音，聽到了如同騷動一般的歡喜之聲。
「似乎大受好評的樣子哦。比努都哭了」
「那不是常有的事嗎？」
宇迦笑著這麽說著的同時，向再次加熱過的鴿子湯中倒入了「全奶」。燒開之後，盛到了小碗裏，把之前取出的鴿子肉放迴了湯中。
「這個，是鴿子的奶油風味湯。要是味道不夠的話，就再加些適量的魚露？」
「知道了。——說起來，這個，我剛才在倉庫裏找到的」
正要開始做下一道菜的時候，突然莉可拿出了一個閃耀著琥珀色的瓶子。
「……這個是，蜂蜜？」
「嗯。地下民從前就以養蜂而聞名的。這要是拿到地上的話，價格會很誇張的哦。一聞到這個味道我就知道」
「……不愧是，莉可」
「我對鼻子可是很有自信的」
托甜味調料這一新食材所賜，菜單的可能性再次開花。宇迦將碾碎成粉狀的「油棒」分成了兩份，將其中一份和打泡打到能拉出尖的鴿子蛋和蜂蜜混合在一起，暫且放置一段時間。而剩下的粉末則和湖中的鹽水還有蛋，再加上鴿子的油脂一起充分攪拌混合。然後，在加入了底油充分加熱過的平底鍋裏，薄薄的鋪上一層這麵糊。等這薄餅煎好之後，就放進大盤摞起來。
將放進灶台內部的燜烤鴿子取出後，鴿子皮已經成了糖色，而鍋底上則有肉汁和油脂在發出滋滋的聲音引人垂涎。
「莉可，能把這個鴿子切成一口大小嗎？」
「好嘞」
雖然烹飪的經驗一點沒有，但切個肉就算是莉可也能辦到。莉可開始將這下刀的一刻肉汁就噗的一下溢出的剛烤好的鴿子，輕鬆地解體起來。而另一邊，宇迦向著鴿子汁和油沸騰著的小鍋中加入鹽水和魚露，再加上蜂蜜煮到了帶有粘性為止。莉可將從鴿子肚中取出的苔蘚撕碎加入後，醬汁就完成了。柔軟的薄餅，烤透的鴿子，還有濃厚的甜味醬料。這三樣做好之後，和莉可一起端到了食堂。
長桌上《feather》眾人排成了一排。在這雖然是在地下生活，但仍然能夠像這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群人麵前，宇迦感覺自己仿佛不是身處斷崖城一樣。在熱鬧談笑著的同時，又絕不會興致過度，和《伽藍堂》那，有時合唱，有時開始跳舞的醉漢們比真是天壤之別。
「好了，鴿子肉北京烤鴨風……啊，那個，脆皮烤肉。請用薄餅把肉卷起來，沾醬汁吃吃看」
宇迦這麽說完後，比努帶頭開始鼓起熱烈的掌聲，讓她不知是吃驚還是害羞好。但是，食堂中並沒有雅士儀和卡恩娜的身影。也許是注意到了宇迦彷徨著的視線，莉可低下聲音，
「聽說雅士儀還沒有醒。我有好好地留下雅士儀和卡恩娜的份，沒關係的」
如此在耳邊說道。
「莉可不吃沒關係嗎？」
「沒事，我和卡恩娜一起吃。《feather》那群人，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發現被我用刀背打過」
「那倒也是……」
之後宇迦被《feather》眾人誇獎了一陣子後，趁著場麵平靜下來的時候迴到了廚房。然後，把之前靜置一旁的「油棒」和蛋的甜味糊糊放進了在工廠發現的貝殼內。然後將其在鍋中擺開，加上蓋子放進灶台。等待烤好的時候，將一勺蜂蜜混進加入苔蘚的「全奶」慢慢加熱。「全奶」的主要成分雖然是蛋白質，但因為添加了無機鹽和糖類所以比較難發生熱變性。這一點，和加熱過頭就會凝固的真正的奶比起來，更加容易烹調。
一口大小的烤點心，大概過了十分鍾後烤好了。掀開鍋蓋的一刹那，甘甜而柔和的芳香飄了出來。也許是因為「油棒」的粉末自身含有的油分較多的緣故，成品比想象中更加濕潤，從貝殼的模具中能夠漂亮地取出。把這個配上用苔蘚泡過的「全奶」後，甜點就完成了。
「好了，地下瑪德蓮蛋糕和苔蘚熱牛奶」
「瑪德蓮蛋糕？是說這個烤點心？」
「誒，莉可，你不知道瑪德蓮蛋糕是什麽嗎？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點心哦。傳說中，也有拿扇貝的貝殼當作模具的說法，所以經常仿照那個做成貝殼的形狀」
「那，這個就是正宗瑪德蓮蛋糕了啊」
「用的不是扇貝，而是貽貝的殼就是了」
就這樣，唐突接到訂單的《伽藍堂》即席豎井大餐就順利完成了。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果然眾人都被這地下生活的閉塞感所折磨著。吃到宇迦飯菜的《feather》的人們心情高漲。而關於稍早前出現的謎之入侵者，他們似乎也完全相信了比努提出的輸給了雅士儀逃跑了的報告。
然後，在收拾完成的時候，雅士儀終於醒過來了。
5
將四人份的飯菜拿進雅士儀的房間後，銀發的女首領一臉痛苦的表情盯住了莉可她們。她的眼中帶著血絲，焦點有些對不上。
「來啊，大姐！是《伽藍堂》的飯哦！味道很香的哦！」
就算卡恩娜在她身邊搭話，反應也很遲鈍。雖然仍然很冷漠，但是那裏並沒有平常會敏銳的做出迴應的雅士儀的身影。
「因為聽說您一直沒有吃飯，所以哪怕隻是溫熱的飲品也好還是請吃一點。另外，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一起吃些點心」
宇迦這麽說著遞出了瑪德蓮蛋糕和熱牛奶，但是雅士儀的手並沒有動。取而代之的是，她用破碎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的事情就算了……能不能別管我了」
聽到這句話的卡恩娜的hmd上出現了「(*_)」的字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間中一下子降臨。然而，莉可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說，
「沒有說非得讓你勉強吃下去，隻是我們在這吃飯的話沒關係的吧。卡恩娜可是一直在照顧你，等著還沒吃飯呢哦」
然後，她也不等雅士儀迴答，便取過了筷子。
「我開動了——」
首先，是油煎貝蛋。因為說這個剛做好的更好吃，所以這是宇迦用留下的四人份的材料做的還熱乎的一道菜。將煎成小麥色的蛋和柔軟的貝肉，和蒸汽一同大口吞下。
「燙！」
「你應該知道這是剛做好的吧……」
雖然被宇迦用無語的眼神看著，但對莉可來說燙傷又有何懼。外側口感酥脆而輕盈的煎蛋，內部則是半熟的柔軟。此時又有稍微加熱過的緊致的貝肉的鮮味滲出。雖然不是生吃時嚐到的鮮到麻痹的海的味道，但這和油脂還有魚露沉穩而厚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鮮味不斷滲出。
「……真好吃啊……來，卡恩娜也吃啊。趁熱吃最好哦」
「啊，嗯……」
雖然看起來很在意保持沉默的雅士儀的情況，但卡恩娜還是坐到了莉可身旁，張嘴吃起油煎貝蛋。於是hmd上出現了「(*)☆」的文字，
「好吃——！」
從頭上伸出的電纜高興到了倒豎了起來。
莉可之後，又把筷子伸向了脆皮烤鴿子。用柔軟的薄餅包上鴿子肉後，沾上粘稠的醬汁。吃下一口的瞬間，莉可便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了。
「……這是什麽啊，超好吃的……又軟又脆又香又多汁，啊」
「是說柔軟的薄餅，和烤透的鴿子肉，和醬汁還有肉汁的意思吧……」
「對！那些東西混在了一起，咣的一下！我，解體的時候，還想著鴿子肉血還挺多的，但和這個濃醬汁一起吃的話，說不定反過來有這種程度的個性還更好呢」
「其實要是有甜麵醬一樣的甜的味噌就好了啊」
「還有酒啊！這個，是會讓人超想喝的味道！啊，酒啊！這裏要是有酒的話！」
「……要是口渴了的話，就喝點湯吧」
「啊，對了」
被說完才注意到，莉可喝了一口奶湯。風格搖身一變，溫柔的口味將食道慢慢溫暖了起來。因為本來「全奶」是像水一樣沒有個性的味道，所以可以直接品味到鴿子肉高湯的美味。越喝下去就越覺得，溫暖在身體中擴散開來，而舌頭上也進一步有鴿子的味道滲入。將鮮味幾乎全部釋放出來的肉十分鬆散，卻奇妙地引誘人動起筷子。
「唿——……」
然後，吃過了鹹的東西之後，接下來就會想吃甜的東西。莉可正要伸手拿瑪德蓮蛋糕的時候，突然注意到卡恩娜在注視著那邊，手停了下來。在她觀望的時候，卡恩娜如同下定了決心一般拿起裝了瑪德蓮蛋糕的盤子和裝了熱牛奶的容器，迴到了雅士儀身邊。
「……怎麽了，我不是說了不用了嗎」
「……不願意」
「……什麽啊」
「……大姐不好好吃掉的話，我不願意」
「不管我是討厭還是什麽，我要怎麽辦和你沒關係吧」
「但是，大姐可是大家的大姐啊？大家，都很擔心大姐的事情——」
「——煩死了！」
「——」
「大家，大家的，我的身體可不是你們的東西！我的性命，是我的東西！」
雅士儀的怒吼聲讓卡恩娜身體震了一下，她將裝點心的盤子和裝熱牛奶的容器放迴原處之後，什麽也沒說就走出了房間。莉可終於拿起了瑪德蓮蛋糕，但是就算吃下去也感覺不到任何味道。
「卡恩娜，可是哭了哦」
莉可如此低語後，雅士儀的眉毛稍微抖了一下。
「……你們也是，出去不就好了」
「哎呀，該怎麽辦呢」
「……」
「我們啊，可是被《人類進化機構》問過你們在哪呢。就因為這個害得店都被打爛了，要是把你抓走交給他們的話，說不定會給我們賠償呢」
「……」
「卡恩娜也好比努也好，跟著你過來的那群人，大家都想要保護你，所以我也想著要保密來著。但既然本人不這麽想的話——對於大家來說的雅士儀並不存在的話，那就沒有什麽要介意的了吧」
莉可突然站了起來，如同在俯視一般盯著雅士儀。宇迦雖然說著「莉可……」握住了她的手，但莉可還是甩開了她踏步向前。
「……你這算個什麽德行，雅士儀」
「……」
「我在問你這副德行是怎麽迴事啊，喂」
莉可的聲音中，一點也不帶有開玩笑的要素。抓起她的衣領，莉可說道。
「說什麽『《台東》的不死鳥』啊。一副跟死人一樣的眼神，連在部下麵前裝個樣子的氣勢都沒有了嗎」
「……」
「卡恩娜有多擔心你，有多麽想讓你吃東西，你明白嗎？你啊，早就是《feather》的雅士儀了吧。管你自己怎麽想的呢。不管是什麽時候，靈魂穿上的東西人類是沒法簡單地脫下來的，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那麽重視的一身衣服，跑到哪裏去了啊！喂，雅士儀！」
「——莉可！」
搖動著的手被宇迦抓住後，莉可終於放開了雅士儀。但是，在胸中纏繞著的怒火已經無法平息。不僅是因為傷害了卡恩娜。曾經以為要是雅士儀的話，可以讓那個笑容不斷的少女更加幸福——雅士儀背叛了這一期待這件事，也讓莉可很生氣。
但是，突然雅士儀移開了視線，蹦出了這麽一句話。
「……真的，已經不在了啊」
「……啊？」
「《feather》的雅士儀，已經死了啊。已經，並不存在了啊，叫雅士儀什麽的人類」
「到底，在說什麽」
「《feather》的雅士儀什麽的人格……歸根結底並不是這個肉體的東西。隻不過是，後天植入的東西而已」
雅士儀在開始說什麽事情，莉可完全沒能理解。然而，攔下了正要開口的莉可的，則是宇迦。
「……是克隆的問題嗎」
雅士儀點了點頭。
「……我會做奇怪的夢了。那是我並不知道的，記憶一樣的夢境。在森林中四處奔跑，殺死野獸，但是它們並不會死，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下殺手」
「那是《為了舊世代的防衛戰線》時代的，雅士儀女士的記憶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並不是這樣。夢裏的我……有著各種各樣的身體。不隻是特定的某一個人的，不認識的人的記憶，我可是看過了數不清的數量啊」
「……複數的記憶……？」
……實驗體。突然《講述者》說過的這個詞，浮現在了莉可的腦海中。確實她如同「《台東》的不死鳥」的綽號一樣，是就算被殺了多少次也必定會複活的名為「雅士儀」的克隆人集團。原型體應該是存在於上百年前的優秀的士兵。會有許多記憶到底是怎麽迴事呢。就當作是記憶發生了什麽問題吧，
「……為什麽，會有必要做絕食這種事情啊」
是的，不明白的地方，就在這裏。要是想自殺的話，服毒就好了。連pac都打了，又不吃東西，用這種繞遠的方法的理由讓人想不通。結果，雅士儀如同像在吐出苦澀的東西一般，歪起嘴來說到。
「我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去啊」
「為什麽」
「……因為腦袋變得奇怪了啊。我的大腦，隻要吃什麽東西就會做噩夢。至今為止單純隻是因為靠藥物抑製著而已」
「……藥物？那種東西，你至今為止也沒吃過吧」
「是這麽想的啊。我也是。……但是，並不是這樣。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就被搞成了老藥罐子啊。被《人類進化機構》」
聽到這裏的宇迦，一下子抬起了臉。
「——是糖嗎」
「……對的。那個是《人類進化機構》直接發給我的鎮痛藥一樣的東西。吃那個東西，成了我的習慣。但是，那是騙人的啊。那個糖是記憶抑製劑。你們也記得吧，在《鱷麵》打的位置細胞麻醉藥」
春天的時候為了不讓她記住前往《feather》的基地的路線，確實莉可被打了藥。而且實際上，在藥物生效的期間的記憶至今也無法迴想起來。
「……位置細胞這東西，和記憶能力也有著密切的關係。我似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類進化機構》剝奪了迴想能力的樣子。……不過，也拜此所賜不用再做噩夢就是了……」
那自嘲的語氣，勉強能讓人迴想起曾經的雅士儀那無所畏懼的笑容。但是，那表情馬上就被疲勞所覆蓋，蒙上了陰影。
「但是，在你吃糖的期間什麽問題也沒有的吧？倒不如說，是在那藥物失去效果之後，才注意到異常的吧？」
「……」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那個噩夢的啊」
「……在這之前的春天」
「誒」
「正確來講，是在卡恩娜昏睡事件後很快。大鰻魚的事件時進一步惡化了」
似乎是打草驚蛇了。卡恩娜的昏睡和大鰻魚都是和《伽藍堂》有關的事件。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問題的槍尖朝向了自己，但雅士儀也並未展現出責怪莉可她們的樣子。
「……說到底，原因還是沒搞清楚。既然不知道那也就沒辦法了」
「……」
「沒關係的。我已經沒法向曾經一樣，迴應周圍的期待了。趕緊舍棄掉的話，我這邊還會輕鬆一點」
「……哼」
莉可這麽說著拔出了刀，頂在了雅士儀的脖子上。
「那，要不就送你上路吧」
「……」
「雖然讓部下下殺手會不忍心，但讓我來動手的話，你也不會在意的吧？我也不會介意的。雖然說不定會被卡恩娜和比努記恨，但因為你折磨他們，我更不願意啊」
「……」
莉可筆直地，看向了雅士儀的眼睛。曾經隻要瞪一眼就能讓看著的對方退縮的她的眼光，如今如同被霧氣吞沒了一般遲鈍，並且搖移不定。
莉可輕輕地歎了口氣。
「還沒做好死的覺悟吧？」
「……」
「在你說希望我們舍棄掉你的同時，你也在想方法忍耐住噩夢。入侵者來了的話，也在試圖守護。總之就是，在掙紮著想要活下去」
「……」
「吐出來也沒關係的，總之吃吃看吧」
莉可收起了木刀，把瑪德蓮蛋糕和熱牛奶的容器塞到了雅士儀手裏。雅士儀凝視著它們一段時間後，終於還是喝了一口熱牛奶。然後，將瑪德蓮蛋糕在牛奶中浸泡了下，用顫抖著的手送入嘴裏。
「……唔」
雅士儀一瞬間表情扭曲了下，但是並沒有吐出來。她慢慢地將其咽下，再次喝了口熱牛奶。這時，不經意間從她渾濁的眼瞳中，有淚水流了下來。
「……雅士儀女士？」
宇迦搭了句話後，雅士儀再次拿起了瑪德蓮蛋糕，咬了下去。她未曾想要擦去眼淚。
「……我呢，腦袋已經有問題了……」
「……」
「……吃下什麽東西的話，就會有自己不知道的記憶……從某處噴湧而出。記憶會溢出來啊……而且還是，後背靠著的大樹的堅硬感啊，夕陽下小鳥寂寞的鳴叫聲啊，明明失去了卻無法忘記的某人的體溫啊，這種東西會像波濤一樣湧來，讓我陷入窒息。雅士儀什麽的記憶，實在是過於淺薄，過於虛弱了……」
而宇迦則稍稍低下了腰，從正麵看向了她。
「沒有什麽問題的哦」
「……」
「歸根結底，所謂食就是人類的外部記憶裝置。會將那時候的感覺、心情，將那些東西整個記憶下來，放入箱中放在腦袋裏麵。隻是，打開那個箱子需要同樣的體驗這把鑰匙。雅士儀女士現在，就是在打開那個箱子啊。通過吃什麽東西，來打開記憶的箱子。這是隻要是人的話誰都會發生的現象」
「……但是呢，一把鑰匙打開了太多的箱子啊……」
「雅士儀女士，請冷靜一些。持有鑰匙的，隻有雅士儀女士一個人」
「……我，一個人？」
「現在，拿著鑰匙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雅士儀女士了。不管打開了什麽樣的箱子，雅士儀女士都不會消失。請不要忘記這一點」
宇迦真摯的眼神中蘊含著某種強烈的光芒，一瞬間，雅士儀的眼睛被那光芒所吞沒，看起來閃耀著同樣的光輝。
記憶。
克隆人。
還有，《人類進化機構》。
莉可此時，終於迴想起了兩年前的事情。
「……我說，雅士儀。說不定，關於你的噩夢，可能有人知道是怎麽迴事」
「噩夢，知道怎麽迴事……？」
「沒有確切的證據。單純隻是我的直覺。但是，大概……應該知道些什麽」
「……是什麽人啊，那家夥」
「該說是，那家夥呢……還是說，那群家夥呢……那是在越過《荒川river》後的北《足立》的森林裏棲息的種族」
「種族？」
「嗯，種族。不是人類。是精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