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終於迎來這天了!!」


    在擠滿超過五萬名觀眾的帝都競技場裏,從擴音器裏傳出一股年輕女性的嗓音。從她言語中透露出來的興奮和歡喜,足以代表全體觀眾的心情,原因是任誰都在引頸翹望這天的到來。


    位於最高層貴賓包廂內的我,也能清楚看見手持麥克風的該名女性。這位將栗色秀發綁成側邊雙馬尾的年輕女地侏就坐於實況播報台前,她擁有清秀的五官,基於種族關係是身材嬌小且相貌稚嫩,宛如哪來的小孩子,而她那身以粉紅色和白色為主的花邊禮服,更是加深其稚氣感。


    至於她的名字──


    「我是露娜露雀,有幸能擔任這場盛宴的實況播報員,我真是幸福到死而無憾了!」


    此人是近期爆紅的歌姬,本身對探索者也頗有研究,因為其知識和知名度都備受好評,所以才被提拔為本次的實況播報員。事實上挑選她的人不是我,而是擔任其經紀人的菲諾裘。至於菲諾裘本人,也以解說員之姿坐在露娜身邊。


    「誠如各位所知,自從七星三等星的嵐翼之蛇團長,身為曠世奇才的諾艾爾修特廉與凱烏斯殿下一起召開記者會至今已過了三個星期!相信在這段期間經常興奮到難以入眠的人,不光隻有我一人才對!在座觀眾肯定也都滿心期待吧!就在今天,我們的美夢終於成真!至於這場盛宴就是──!」


    露娜扯開嗓門大聲宣布。


    「帝國最強探索者爭霸賽七星杯正式開始!!」


    下一秒,競技場內歡聲雷動,止不住興奮的觀眾在場內不斷歡唿尖叫。身為播報員的露娜也不遑多讓,以非比尋常的大嗓門說:


    「目前已經嗨翻天的各位觀眾!請小心別在比賽開始之前就耗光精力囉!從今天起是為期一周的預賽!雖說是預賽,但選手們個個都是赫赫有名的優秀探索者!為了將他們的英姿烙印於眼裏,請大家卯足全力炒熱氣氛吧!耶──!!」


    「「「耶──!!」」」


    在露娜的帶頭之下,現場觀眾齊聲歡唿。以帶動氣氛來說,她表現得相當不錯。在我如此佩服之餘,旁邊卻傳來一陣歎息聲。


    「此人真是缺乏氣質。」


    位於我旁邊的凱烏斯皇子以傻眼的語氣說出感受。在這個貴賓包廂裏除了我跟凱烏斯以外,各界名人與其護衛們也都群聚在此。


    「難道播報員裏沒有更適合的候選人嗎?」


    「我倒是認為這位女性非常稱職。她明明是首次擔任播報員,但在麵對五萬名觀眾時毫不怯場,表現得落落大方。」


    凱烏斯聽完我的迴答,露骨地擺出一張臭臉。


    「理當還有其他能大方麵對群眾的人才呀……唉,看來我沒挑選另一頭的座位是完全正確。」


    凱烏斯將目光對準位於對側的貴賓包廂。皇帝、其他皇室成員以及參與政治的大貴族們都在該處觀賞七星杯。由於凱烏斯是促成七星杯的推手之一,因此不想被那些人認為自己是哪來的粗俗小輩。這男人平常總愛表現得高高在上,卻又對瑣碎小事斤斤計較,我看他肯定是個老二很小的家夥。


    在我側眼觀察凱烏斯時,播報員繼續主持大賽流程。


    「在選手們進場的這段期間,我將與擔任解說的菲諾裘姊姊大人一同來說明七星杯的比賽規則。姊姊大人,今日請您多多指教!」


    「大家好,人家是本大賽的營運委員長兼解說員菲諾裘巴爾基尼,平常的工作是以經營技術顧問業為主,另外也會栽培類似小露這樣的歌姬。各位觀眾,直到七星杯結束以前都請大家多多指教。」


    菲諾裘對著台下觀眾不停拋媚眼或送上飛吻。因為他長相帥氣,引來許多女性的尖叫聲,不過熟知其真實身分的人們應該是坐立難安吧。身為帝國最大黑幫兼奴隸商人的菲諾裘居然光明正大地來到台麵上,恐怕就連當事人也始料未及。


    「七星杯是史無前例的一場競技大賽。」


    露娜開始為觀眾進行解說。


    「其中最大的特色是能夠完全避免選手受傷,原因是設置於擂台邊的兩座方尖柱可以代替與之連線的選手承受傷害。相信有觀眾覺得不會受傷的比賽隻是一場鬧劇吧?還請各位放心,盡管選手不會受傷,卻會忠實還原受傷所造成的影響。選手不隻得承受與傷害相符的痛楚,行動也會隨著損傷程度受到限製。我沒說錯吧?姊姊大人。」


    「你說得非常正確,小露。隻需想像成當手臂被砍中後就會暫時不能動即可。另外中毒效果也會如實重現喔。」


    「喔~~」露娜不由得發出讚歎聲。


    「連中毒都能重現就真的是太厲害了。」


    「對呀,所以奉勸選手們最好比照實戰那樣閃躲攻擊喔。」


    「當連線的選手承受過多攻擊,也就是方尖柱承受的傷害達到上限時,選手就會無法動彈。反之,方尖柱並未達到極限還能行動的對手若是此時繼續追擊,也同樣會變得無法動彈。雖然大賽本身沒有裁判,但還是有所謂的裁判喊停機製。至於想趁對手無法行動時發動追擊的選手,將會無條件遭到淘汰,因此請大家務必遵守比賽規則!」


    露娜和菲諾裘接著向觀眾解釋其他比賽規則。


    選手能使用的技能以兩個為限,必須事前提出申請。可以攜帶武器上場,但是尺寸不得超過當事者所能攜帶的範圍。投降、倒地沒能在十秒內起身、無法行動以及出界都視同落敗──


    當兩人解釋完基本規則時,工作人員進入播報台,在露娜耳邊說了幾句話。


    「工作人員剛來通知說選手們都已經準備就緒!請觀眾以最熱烈的掌聲與歡唿歡迎七星杯預賽第一區的選手們入場!」


    觀眾遵照露娜的請求獻上掌聲和喝采後,樂隊也開始演奏澎湃的進行曲,第一區的選手們紛紛從出入口處現身。


    進場選手一共是二十人,加上輔助員總計四十人。全副武裝的選手們笑著向觀眾揮手致意,其中不乏有我熟悉的麵孔。


    那四人分別是幻影三頭狼(mirage triad)的沃爾夫、麗莎、洛岡以及維洛妮卡。依照我的觀察,參賽者是沃爾夫和維洛妮卡,洛岡與麗莎則擔任輔助員。我隻是稍微看一眼,就能明白四人的實力遠比先前強大許多。興許是曆經人魚鎮魂歌一戰,成功激發出這四人的潛力吧。不過來自同個戰團的兩名選手被分配在同一區,老實說是滿倒楣的。


    「最終有多少人報名參賽?」


    目光仍對準選手們的凱烏斯向我提問。


    「預賽是一百三十人。」


    「表示除去七星的六十五個戰團是無人缺席,而且每個戰團都推派兩名代表參賽啊。」


    「真是非常好的結果。」凱烏斯的嘴角微微上揚,我也點頭表示認同。


    「沒錯,這代表探索者們也對此相當關注且充滿期待。雖然基於人數問題,有些選手會因為分區淘汰的賽製得多上場幾次,可是考量到本大賽的宗旨,對選手而言並非沒有好處。畢竟增加上場大展身手的機會,也有助於提升評價。」


    「但終究有人是單純想奪冠吧?」


    「這部分就全憑運氣了,而運氣同樣是身為探索者不可或缺的要素。若想戰勝命運,當事者就隻能身懷對等的實力,這個業界可沒寬容到允許半吊子來撿便宜。」


    「原來如此。」凱烏斯點了個頭,接著斜眼望向我。


    「這就是你的經驗談吧。」


    「我隻是平心而論罷了。」


    我迴以微笑,開始品嚐附設餐桌上的紅酒。在我喝了半瓶紅酒的時候,選手入場以及開幕儀式的致詞終於宣告結束。第一輪上場比賽的選手們,此刻都已站在擂台上。


    這個時刻終於到來,爭奪帝國最強探索者寶座的龍爭虎鬥,至此揭開帷幕──


    預賽期間最多會有四場比賽同時進行,選手們在四座擂台上展開死鬥。雖說選手們皆是b階,但以我的標準來看全都表現得相當出色,無論何人勝出或落敗都不足為奇。觀眾也因為難得親眼目睹平日裏絕無機會瞧見探索者之間的對決,所以全都看得雙眼發亮。


    基於這個原因,現場傳出的慘叫聲把他們全驚呆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麵對這股淒厲的驚唿,別說是觀眾,就連戰鬥中的選手們也困惑地扭頭望去。隻見身為聲音來源的該名選手緊緊壓住自己的左手,然後口吐白沫地當場昏倒。對戰選手在目睹此人異常痛苦的模樣後,也同樣驚駭莫名。


    「哎呀  !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倒地的吉列姆選手遲遲沒有起身!對手也對吉列姆選手的異樣感到非常錯愕!有請姊姊大人來為大家解惑!」


    在露娜的請求下,菲諾裘緩緩開口。


    「吉列姆選手之所以直接倒地,是因為他承受不住忠實還原的痛楚。他與對手同為【劍鬥士(diator)】,實力又在伯仲之間,戰況自然會陷入膠著。急於短期內分出勝負的吉列姆選手,最終決定采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作戰方式,打算故意讓人砍下自己的左手來製造破綻,再借此取下對手的首級。隻可惜吉列姆選手以左手承受斬擊,卻在準備反擊之前,就因為方尖柱還原的痛楚而昏死過去。」


    「意思是吉列姆選手低估不會當真受傷的比賽機製,結果因為承受不了超乎想像的痛楚而倒地不起!最終以這種令人遺憾的方式分出勝負囉!」


    麵對露娜不留情麵的評語,菲諾裘忍不住苦笑以對。


    「小露說的並沒有錯,不過吉列姆選手仍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探索者,他的實力同樣有目共睹。重點是當真在實戰裏,他理應能在被砍下左手後仍無所畏懼,一舉擊敗對手喔。」


    「咦!?可是可是,吉列姆選手的確是承受不了疼痛才倒地喔?按照姊姊大人的講法,不就等於承認係統過度還原痛楚嗎?」


    菲諾裘點頭迴應露娜的問題。


    「確實就像你說的那樣。」


    「咦咦!?這、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確切而言是純粹的痛楚。方尖柱在吸收傷害之後,會將本該承受的痛苦和麻痹反饋給選手。至於做法很簡單,就是透過電子訊號。方尖柱會介入人體傳導神經的電子訊號,重現受傷時所產生的結果。換句話說,方尖柱會蒙騙選手們的大腦。」


    菲諾裘露出一張冷酷的笑容,用指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於是我們發現一個出乎意料的事實,就是蒙騙大腦產生疼痛的錯覺時,職能加成所提升的體能無法發揮效用,因此當事者本該能承受手被斬斷的疼痛,但在缺乏職能加成後就扛不住純粹的痛楚。而這就是吉列姆痛昏過去的真相。」


    方尖柱重現疼痛所造成的效果,並不是我們刻意為之,單純是偶然之下的產物。這是我親自上陣實驗得出的結論。當我與柱子連線,拿短刀砍向自己的右臂時,居然有一股非比尋常的疼痛襲向我。我起先以為是係統沒調整好,不過我很快就發現痛楚的性質有別於以往,最終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


    戰鬥係職能是不分種類都會提升當事者的體能。所謂的體能,就是指肌力、敏捷度和持久力,其中的持久力也包含減緩疼痛的效果。可是直接針對大腦產生疼痛的錯覺時,此效果就不會發揮作用。


    以【話術師】而言,雖然提供的體能加成相對較低,卻能獲得強大的精神抗性──就是具備精神不易受外界影響的特性。即便如此,當我被短刀砍中手臂之後,還是痛得我暫時無法起身行動。


    曆經多次實驗,我成功掌握承受疼痛的訣竅,但對於不習慣純粹疼痛的其他人來說,十之八九是承受不了。並非我們戰鬥係職能者怕痛,而是在缺乏職能輔助的情況下,純粹的疼痛是一種未知的感受。就算再強大的高手,依然承受不了超乎想像的痛楚。


    暫時停戰的選手們似乎都聽明白菲諾裘的解釋,個個臉色發青地佇立在原地,不難看出因為他們都已經想到最嚴重的後果了。


    「這哪是什麽不會受傷、講求安全性的比賽,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讓選手變成廢人。」


    凱烏斯皺起眉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如果因此折損戰力,導致冥獄十王一戰落敗將本末倒置,你真的有搞清楚狀況嗎?」


    「恕我直言,這完全是您多慮了。請看看下麵。」


    我用下巴指了指場上的選手們,凱烏斯看完瞠目結舌。


    「不會吧……怎麽會……」


    在目瞪口呆的凱烏斯眼前,餘下三組選手們繼續展開龍爭虎鬥。他們的心中已沒有恐懼,甚至展現出比之前更俐落的身手。稍縱即逝的刀光劍影、施放魔法的強光、如暴雨般從天而降的箭矢──這些人在明白大賽得背負的風險……不,正因為明白這樣的風險,於是潛能全被激發出來了。


    「他們都變強了……為什麽?明明這些人又不是七星成員……」


    「這些人的確不是七星成員,但仍是探索者業界的佼佼者。先別說他們本就不畏懼死亡,甚至懂得利用名為死亡的風險來使自己變強。理由是戰鬥係職能必須麵臨九死一生的戰鬥,迫使自己的求生本能覺醒,才能夠完成進化踏入更高的境界。這群佼佼者都切身明白一件事情,就是這麽做即便無法達成升階,仍舊可以大幅提升基本戰力。」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隻不過……」


    「殿下,天底下的英雄絕不是隻有我和約翰,他們也都具備成為英雄的資格。借由七星杯突破自身極限,期待有朝一日能迎向等待在前方的真正挑戰,對這群人而言,這才是理應具備的心態。」


    凱烏斯先是一臉五味雜陳地發出沉吟,片刻後才放鬆表情。


    「……雖然很令人不甘心,但你說得很有道理,他們全都優秀到超乎我的想像。我以皇族的身分,打從心底以他們為榮。就算你已是七星之一,如果不求上進的話,轉眼間就會被其他人超越。」


    「請殿下放心,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我對著底下的選手們舉起手中的紅酒杯。


    「我會在這場七星杯裏證明,我才是至高無上的最強探索者。」


    第一區的預賽進行得十分順利,脫穎而出的最後兩人正在場上一決高下。


    一方是頂著褐色頭發的二刀流劍客【劍鬥士】沃爾夫。


    其對手是在前一場比賽裏淘汰維洛妮卡的【聖騎士(pdin)】老手。


    盡管能看出此人因年紀導致體能衰退,不過他在麵對與紅炎魔人(ifrit)同化的維洛妮卡時,仍憑借卓越的劍術取得壓倒勝,可說是老當益壯的強者。


    老手是a階,反觀維洛妮卡是b階,戰鬥能力自然會因為階級而有所落差,可是不至於相差到無法翻盤的地步。維洛妮卡吞下慘敗的理由,平心而論就是老手的劍術十分高超。


    問題是此等強者,終究不敵歲月的摧殘──


    「看我一口氣撞飛你!《迅雷狼牙(vorpal sword)》!」


    原本趨於劣勢的沃爾夫一聲大吼,抓準老手露出的短暫破綻,以伴隨閃電的招式發動突擊。老手舉盾防禦並發動防禦技能,仍阻止不了沃爾夫卯足全力的衝撞。


    老手焦慮的臉上明白寫著『若能使用《絕對聖域(ex-invincible)》就好了』。這招是【騎士(knghit)】係的終極防禦技能,能夠反彈任何攻擊,但限製是發動後的二十四小時內都無法再次使用。老手仰賴階級、劍術以及資曆上的優勢占盡先機,偏偏剛才已被沃爾夫不要命的猛攻嚇得動用《絕對聖域》了。


    ──其敗因就是鬥誌隨著年齡被磨鈍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沃爾夫宛如一頭饑餓的獵犬緊咬住獵物不放,反觀老手的臉上滿是焦慮和懊悔之情,下一刻就這麽被撞出場外。


    「選手跌出場外!」


    負責播報的露娜迅速宣判。


    「預賽第一區優勝者是幻影三頭狼的團長沃爾夫雷曼選手!就此達成反殺強敵的壯舉!著實跌破眾人的眼鏡!b階戰勝a階真的是相當令人吃驚!感謝兩人在預賽裏就帶來如此精采的對決,請大家為他們獻上熱烈的掌聲與歡唿!」


    麵對如雷的掌聲和歡唿,沃爾夫握起雙拳舉向天際。


    「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沃爾夫發出勝利的咆哮。反觀落敗的老手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恐怕這場大賽是他打響名聲的最終機會。盡管他帶來一場精采的對決,卻也暴露出自己衰老的一麵,看他那樣應該是無法在冥獄十王一役裏做出貢獻。


    此人是付出何等犧牲才擁有那般力量?正如他所得到的力量,肯定同樣失去許多事物才對。落敗的老手臉上隻掛著一張疲憊不堪的笑容。我在心中為他獻上掌聲,對他的探索者人生表達敬意。


    「他若是沒有跌出場外,最終將會由他取勝吧。相信他還有餘力才對。」


    見證這場比賽的凱烏斯,大表可惜地如此低語。大概是這令他不禁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所以才這般心生同情。


    「不管怎麽說,暴露出自身衰老一麵的他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這與界外出局無關,當老手對沃爾夫心生畏懼的那一刻起,他的輝煌之路就已宣告結束。即使老手順利戰勝沃爾夫,十之八九也會辭退複賽資格。原因是以他那樣的實力,肯定早已認清自己就算進入複賽也隻會丟人現眼。


    「俗話說盛極必衰,再厲害的強者終究無法戰勝歲月。」


    「雖說你所言屬實,但你隻是基於這個原因嗎?方才觀戰時,我從你的側臉注意到一件事,就是你似乎特別關心沃爾夫。在他取勝的那瞬間,你有鬆一口氣對吧。」


    這家夥出乎意料還挺敏銳的。不,應該對他的觀察入微表示讚賞。


    「那個笨蛋是我從新人時代起就已經認識──不,說他是朋友才對。」


    我與他並非一般的朋友,而是一路互相切磋競爭。雖然現在無論立場或實力都是我占上風,但在蒼之天外的那段期間,我曾經以他為目標在努力。


    因此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真意外你抱有這樣的情感耶。」


    「這有何不妥嗎?」


    「沒那迴事。」凱烏斯搖頭以對。


    「既然有朋友就該好好珍惜……如果等到失去以後,即使有再多話想說也傳達不了。」


    「這是自然,我本來就這麽想。」


    笑著點頭的我低頭往下看,發現剛剛在慶祝獲勝的沃爾夫,露出一張鬥誌高昂的笑容,抬手指向位於貴賓包廂的我。


    接下來輪到你了──沃爾夫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身為朋友,我會毫不放水地徹底擊潰你。」


    當我加深臉上笑意的同時,瞥見這一幕的凱烏斯是整張臉都僵住了。


    第一區預賽已圓滿結束。雖然預賽是明天也會繼續,但看這樣子應該是能順利進行。


    朵麗提過的異界教團(叛亂組織),截至目前沒有采取任何動作。話雖如此,我也不會鬆懈警戒,畢竟依照我的推測,他們要采取行動的時候是複賽而非預賽期間。理由是所有七星在複賽時將齊聚一堂。那幫家夥製造的活體炸彈足以對a階探索者造成致命傷,因此我不認為他們會對七星有所忌憚,反倒堅信七星群聚在此將是下手的最佳時機。


    為了防範這群人恣意妄為,複賽的戒備必須更加嚴密,但這麽做又會衍伸出其他問題──


    離開貴賓包廂的我,為了與菲諾裘討論明日以後的各項事宜而朝著會議室走去。長廊裏隻剩下我踏過地麵產生的腳步聲。在我邊走邊思考今後對策的時候,長廊對側突然傳來另一個腳步聲。


    來者並非工作人員,這是征戰沙場者特有的腳步聲。該步伐是在以防對手偷襲的同時,也想向敵人展開襲擊。常在戰場──此腳步聲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能肯定這個對手非常難纏。話說腳步聲裏夾雜著一股金屬相互碰撞所造成的聲響,難不成此人是以鎖鏈做為武器?


    這種時候沒什麽好焦慮的,於是我停下腳步替自己點上一根菸,耐心等待對手會如何出招。


    我抽著菸等了一段時間,長廊轉角出現一名身材消瘦的年輕男子。此人頂著一頭灰色頭發,身穿鬆垮垮的衣服,渾身上下戴滿各種銀飾。原來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響就源自於那些銀飾。


    此人戴著項煉、手環、鎖鏈以及滿臉的鼻環和耳環。至於他的頸部,能看見明顯的鎖骨形狀和部落刺青。


    這名男子的打扮非常花俏,給人的印象卻恰恰相反顯得很不牢靠。他不僅骨瘦如柴,還狀似睡眠不足般帶著嚴重的黑眼圈,外加上全身癱軟地駝著背。明明造型十分招搖,可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強悍。而他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五官如雕刻般相當深邃。


    不過,就是這名男子的腳步聲迫使我提高警覺。


    「你好,很榮幸能見到你。」


    男子抓了抓自己的平頭,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來。


    「我是探索者戰團『帝國惡童會』的團長基斯薩帕,今後請多指教。」


    在我麵前停下腳步的男子──基斯笑臉盈盈地向我打招唿。雖然笑容略顯稚嫩,不過依照身高差距,他的年紀應該比我小吧?在他那口潔白的牙齒上裝有矯正用牙套。


    不,在此之前──


    「你說你是帝國惡童會的基斯薩帕?少騙人了,我已命人調查過七星杯所有的參賽選手,你絕不是基斯薩帕。」


    我所熟知的基斯與眼前男子的形象相去甚遠。盡管我從未見過基斯,但這名男子的外貌和情報販子在調查報告裏的描述截然不同。


    真正的基斯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壯漢。根據消息,此人登記成為探索者之後,僅憑一個月立下的功績就足以令協會同意讓他創立戰團,可說是曠古稀世的人中豪傑。我承認這名男子很厲害,可是與我聽來的印象並不吻合。


    冒用基斯之名的男子露出淺笑,彷佛想嘲笑神色困惑的我。


    「沒那迴事,我就是基斯薩帕。要是你認為我在撒謊的話,需要我把窗口監察官找來嗎?他會證明我就是真正的基斯薩帕。」


    我立刻聽懂基斯想表達的意思。


    「原來如此,你已收買我聘雇的情報販子啊。」


    意思是我完全被虛假的報告蒙在鼓裏。製裁叛徒一事可以晚點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基斯來見我的真正企圖。


    真要說來,單單收買情報販子是無法蒙騙我的。原因是我會根據情報販子提供的調查報告,再讓巴爾基尼幫的情報人員進行身家調查。組員們對菲諾裘忠心耿耿,有別於情報販子,是絕對無法被人收買的。這表示基斯不隻讓情報販子謊報調查結果,平日裏還讓冒牌貨來代理自己的職務。


    為何他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能想到的首要理由是掩飾實力。若讓對手誤以為自己隻是默默無聞的探索者,就能在戰鬥中取得優勢。要不然就是有著想隱瞞的特殊能力。不管怎麽說,這名男子是滿腦子小聰明,除了擁有不受常理束縛的思維與行動力,還兼具忍耐力。


    但單單這樣,終究無法解釋眼下狀況。


    「你不惜付出莫大的代價欺騙我,現在為何特地跑來揭穿答案?難道你是擔心騙我會被取消參賽資格,所以想來跟我道歉嗎?」


    「我哪可能會做那種窩囊事。而且我有必要道歉嗎?我確實是騙了諾艾爾先生你,但這也隻是針對你個人,並沒有違反比賽規則,難道這樣也要取消我的參賽資格嗎?假使你當真這麽做,營運方未免也太蠻橫了吧~對於想參加七星杯的我而言,就必須前往各處商量這件事囉。」


    這小子想借機謊稱營運方有失公正嗎?很有種嘛,不僅騙了我,還想跑來威脅我。


    「那你幹麽來找我?總不會是特地來炫耀說我被你蒙在鼓裏吧?」


    「沒錯沒錯,我的目的確實就是這個喔。」


    「……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基斯見我不解地歪過頭,狀似十分害臊地搔了搔臉頰。


    「其實我是諾艾爾先生的忠實粉絲喔。明明背負最弱【話術士】這個劣勢,卻使出各種手段戰勝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們,如今還成為威震天下的七星。身為探索者的後生晚輩,沒有任何一名前輩比諾艾爾先生更值得尊敬喔。」


    「所以啊……」


    基斯眯起雙眼。


    「我自然想在諾艾爾先生你的麵前,炫耀說你被我騙啦。」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看你是笨蛋吧?隻不過收買一個情報販子就沾沾自喜,奉勸你最好有點廉恥心。」


    「這真不像是諾艾爾先生會說的話,關於支配情報是何等重要,相信你應該是再清楚不過吧?我明白你忙著籌辦七星杯,可是管理不了聘雇的情報販子就太不像話了吧。既然你把千變萬化派去羅達尼亞,對於這方麵就該更加謹慎不是嗎?」


    「你……」


    這男人怎會知道這麽多?對於我將洛基派至羅達尼亞一事,知情者隻有包含戰團成員在內的極少數人。無論我怎麽想,都不覺得這裏麵有內鬼。重點是基斯如何掌握我聘雇了哪些情報販子?要是說他在帝都內沒有眼線的話,實在無法解釋這個狀況。


    換言之,原來是這麽迴事。


    「難不成就是你唆使探索者協會撤換哈洛德,不讓他再擔任我們的窗口監察官嗎?」


    被我這麽一問,基斯無所顧忌地點頭肯定。


    「沒錯,畢竟換作是諾艾爾先生你的話,同樣也會這麽做不是嗎?」


    「我沒義務迴答你所有的問題,關於這點不予置評。」


    「什麽嘛,這麽小氣~……難道你在生氣嗎?」


    基斯又往前一步,從上方低頭俯視我。


    「老實說我挺失望的,受人忌憚的帝國第一激進派探索者,還被取了蛇這個綽號的諾艾爾先生,不該被我這種初出茅廬的新人牽著鼻子走才對吧?」


    他見我沒有迴答,冷笑一聲說:


    「我不久前才年滿十五,終於可以登記成為探索者,結果三兩下就成長到能夠創立戰團,說來還真沒挑戰性。明明我憧憬的諾艾爾先生你都得花上一年才打好基礎,不就表示我比你優秀對吧?」


    「我相信應該沒這迴事吧。」基斯臉上浮現一張充滿挑釁意味的笑容。


    真是聒噪的家夥。即便再仰慕我,也沒必要就連挑釁方式都要一塊模仿。盡管成為後進的典範是很開心,卻又莫名令我有種替他汗顏的尷尬感受。


    基於此因,我決定為這場鬧劇畫下休止符。


    「基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咦,為何突然這樣改口?」


    「你仰賴自家老爸的力量在這邊狐假虎威,都不覺得空虛嗎?」


    老實說我也沒有十足把握,就隻是想借此套話。純粹是利用眼下所獲得的情報,透過消去法推敲出答案罷了。不過,我的猜測十之八九沒有錯。原因是在帝都裏,擁有淩駕於巴爾基尼幫的監視網,同時對巴爾基尼幫所有成員的動向瞭若指掌的組織,老實說是屈指可數。


    結果就是基斯對我的提問相當吃驚,接著顯得火冒三丈,先前那種遊刃有餘的態度已蕩然無存,身上散發出如野獸般的殺氣。


    看來這是基斯非常不想被人點出的軟肋。不過他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既然他是基於仰慕才模仿我,意即他是個自尊心極高的男子,如今被人數落成靠爸族,怪不得會當場發飆。由於他的反應正中我下懷,惹得我不禁噴笑出聲,他這才終於迴過神來。


    「……傷腦筋,原來你在套我話啊?」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隻能怪你容易把情緒表現在臉上。」


    「……真有一套,看來我在口舌上不是你的對手。」


    基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正色說:


    「縱使現在辦不到,但有朝一日我還是會讓你甘拜下風。當然我指的並非話術,而是探索者的實力。我今天隻是來向你打個招唿。畢竟打招唿還是很重要對吧?」


    「你有這份心確實很好,我就以前輩的身分誇誇你吧。」


    「不敢當。那我會像諾艾爾先生你一樣,將道路前方的阻礙全數踏平,你就拭目以待吧。」


    「是嗎?」我點了個頭,把變短的菸蒂隨手扔在長廊角落。


    「話說迴來,此時此刻正好隻有我們兩人,因此你大可不必改日約戰,直接趁現在超越我如何?」


    我微微一笑地開口提問,基斯詫異地睜大雙眼。


    「……諾艾爾先生,你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可沒興趣在那邊對人扯謊。我先聲明清楚,像這樣的大好機會,你休想再碰上第二次。」


    「就算這樣……你也想當場開打嗎?此處可是舉辦七星杯的重要會場喔?在擂台以外的地方和我這種新人正麵衝突,不會害你蒙羞嗎?」


    麵對如此出人意表的情況,基斯不知所措地倒退一步,這次換成我往前邁出一步。


    「正所謂常在戰場,你這個新人不是想超越我嗎?假如我是你,就絕不會讓眼前的獵物溜掉。」


    「………哈哈哈,真的假的……?你這家夥簡直是棒透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彷佛壓抑著興奮之情般笑出聲來的基斯立刻進入戰鬥狀態。這男人果然頗有實力,其架勢沒有一絲破綻,醞釀的魔力也十分流暢,以極其自然的舉動做好迎戰準備。就在我靜靜地伸手摸向魔槍之際,基斯忽然解除戰鬥架勢。


    「雖說這是最棒的邀請,但我還是決定作罷。」


    看著舉起雙手像是擺出投降姿勢的基斯,我不禁笑道:


    「那麽快就放棄了,憑你這樣是無法追過我喔。」


    「也對,我已認清自身有多少斤兩,至少現在還能夠虛心求教。我所憧憬的諾艾爾修特廉比我想像中更加聰明、強大並且──狡猾。憑現在的我無論交手多少次都贏不了,而我秉持的原則是絕不接受毫無勝算的挑戰。」


    基斯在提防我的同時,慢慢地往後退去。


    「那麽,請容我先逃命去。諾艾爾先生,我很高興今天能與你說上話。關於明天的第二區預賽,請你務必來觀戰。」


    基斯得意一笑,隨即如脫兔般從我麵前離去。這男子的逃跑速度倒是飛快無比。我露出苦笑目送基斯拐過轉角之際,隨即收到以《思考共有(link)》傳來的念話。


    『那小子不錯喔,居然能察覺我的存在。』


    發話者是兩天前從遠征歸來的亞兒瑪,目前潛伏於天花板裏擔任我的護衛。


    『虧我自認為有徹底消除存在感,害我覺得有些氣餒。』


    麵對語氣有些失落的亞兒瑪,我笑著搖搖頭。


    『沒那迴事,縱使你並未動用技能,仍然有完全消除氣息,純粹是那小子的直覺非比尋常。』


    『所以他是天才囉,就這麽放走他沒問題嗎?我剛剛有把握能取他性命喔。』


    『正如凱烏斯皇子所言,為了以備冥獄十王一戰,現在不能折損優秀的戰力。』


    『嗯~明白了。』


    『話說迴來……』亞兒瑪以帶著笑意的嗓音說。


    『諾艾爾你真的是很受怪胎歡迎呢。』


    『喂,你這自打嘴巴的巴掌聲也太響亮了吧。』


    『畢竟怪胎的樂子總是比較多。比起常見的大小姐,我反倒更喜歡這個名叫基斯的男生。如果是他,姊姊我也能放心──啊、我說笑的啦!你別默默把槍口對準我啦!』


    我發出一聲歎息,將對準天花板的魔槍收進槍套。忽然好懷念亞兒瑪去遠征的那段祥和時光。


    不過我倒是很同意「怪胎的樂子比較多」這句話。反正我已來日不多,樂子多一點總是比較有意思。


    基斯薩帕到底是何等人物,我就拭目以待吧。


    到了隔天,預賽第二區在延續前一日的熱絡氣氛之下揭開帷幕。聚集於競技場內的觀眾,表現出來的熱情更勝以往,甚至足以驅散隆冬的低溫。


    氣氛之所以會這般火熱,原因就在於沃爾夫成功反殺強敵。該場比賽並非單單抓住觀眾的心,也讓巴爾基尼幫針對賽事主辦的賭盤大爆冷門。


    無論是階級與資曆都不如對手的沃爾夫,下注押他贏的人自然很少。聽說下注情況幾乎是一麵倒,賭盤差點就無法成立,結果竟是沃爾夫打贏這場激鬥,讓下注沃爾夫獲勝的人們海撈一票,也令那些輸錢的賭徒們被點燃鬥誌。


    於是到了預賽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下注金額超過昨日。昨天的下注總金額是五百億菲爾,今日則上看八百億菲爾。可以下注的人不隻是一般民眾,當然也包括貴族與富商,不過這金額仍超出我和菲諾裘的預期。外加上菲諾裘也有在國外宣傳這場大賽,聽說他國的資產家們也紛紛派出屬下代為參與賭盤。事實上在近幾日內,有大量外資流入帝都。


    隻不過是預賽第二天就如此盛況空前,依照這局勢來推估複賽將有多少賭金流通,最終是得出近乎天文數字般的金額。說起菲諾裘昨天與我開會時的興奮模樣,還記得他的雙眼如金幣般閃閃發亮。


    可是基於當初的契約,不論巴爾基尼幫在賭盤裏賺了多少錢,我都嚐不到一絲甜頭。因為我從一開始就與菲諾裘談好,我能分得的利潤隻有活動收益。就算門票和場內販賣部的業績同樣蒸蒸日上,相較於賭金的收益仍是微乎其微。


    菲諾裘曾主動表示願意重簽契約,不過我婉拒了他的好意,理由是他必須成為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至於這筆收益就是他的資本,所以我不能取走一分一毫。


    路基亞諾幫的幹部會議將在今晚舉行,我會陪同菲諾裘一起參加。盡管我已針對幹部們的反應做好預測與對策,但終究算不上是萬無一失。一旦演變成最糟的情況,就得做好大開殺戒的覺悟。


    當然我已做好避免變成如此局麵的準備,但最終也隻能聽天由命。對於不能馬上開戰而大表不滿的菲諾裘來說,這應該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吧。


    當我針對今晚的會議製定計畫之際,第二區預賽最受矚目的選手基斯薩帕已站上擂台。


    基斯擁有【魔法使】係的b階職能【死靈法師(necromancer)】,其特性是能夠從人類、魔物以及惡魔等屍體中萃取靈魂──也就是活體情報,再借由自身的魔力加以還原。【魔法使】本身是相當常見的職能,可是成為【死靈法師】的探索者就相當罕見了。話雖如此,鑒定士協會已將【死靈法師】的職能特性全都研究完畢,因此也不是什麽值得保密到家的職能。


    這小子的舉動疑點重重,或許其用意將在戰鬥中揭曉吧?


    「那麽,下一場比賽已準備就緒!」


    負責播報的露娜扯開嗓門介紹。


    「預賽第二區的第二場比賽同樣備受眾人期待!其中我最關注的莫過於基斯薩帕選手!而他最令人吃驚的一點,就是成為探索者隻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即便如此,他仍是一名以破竹之勢成功創立戰團的英傑!究竟他會為觀眾帶來怎樣的比賽,真叫人無法將目光移開呢!」


    菲諾裘點頭附和難掩興奮的露娜。


    「人家也一樣十分關注他,畢竟他還是個截至今日一直將自身身分保密到家的謀士,以往站在世人麵前的基斯薩帕隻不過是代理人。而他掩飾至今的真正力量,人家真想親眼拜見一下呢。」


    經兩人這麽一提,觀眾紛紛看向基斯所在的擂台。


    基斯的對手是職能為【鬥拳士(monk)】的壯漢。


    按照七星杯的比賽規則,不使用武器的前鋒職能會比較吃香。單以職能的優勢來看,【鬥拳士】遠比【死靈法師】有利許多。壯漢似乎也明白這點,所以臉上掛著一張勝券在握的笑容。而他另一個充滿信心的理由是源自於基斯的外表,此時的他肯定心想『看我一拳打爆這個病懨懨的臭小鬼』。


    不過壯漢那張遊刃有餘的表情,下一秒就顯得痛苦難耐──


    宣布比賽開始的銅鑼聲才剛被敲響,基斯就以超乎後衛職能該有的速度切入壯漢懷裏,豪邁朝對方結實的腹肌使出一記正踢,隻見壯漢神情痛苦地雙眼一翻,當場昏厥倒地。


    「真、真叫人難以置信!基斯選手僅憑一記正踢就從【鬥拳士】手中摘下勝利!完全不像是後衛職能應有的破壞力!難、難道基斯選手還謊報職能嗎!?」


    麵對大感困惑的露娜,菲諾裘搖頭否決這個猜測。


    「不,基斯的確是【死靈法師】,他之所以能一腳踹昏【鬥拳士】,全是拜【死靈法師】的技能所賜。由於大賽尚未結束,人家不方便詳細解釋,但人家願意以營運方的身分擔保他沒有犯規。」


    不同於實況播報員的露娜,菲諾裘早已知曉選手們事先登記的兩項技能。倘若選手犯規的話,菲諾裘必能輕鬆識破。換言之,基斯是貨真價實的【死靈法師】。


    因為我不清楚基斯登記何種技能,所以無法妄下定論,但我不覺得基斯會做出任何那麽容易就被識破的違規行為。話雖如此,說我不吃驚肯定是騙人的──基斯的戰鬥能力確實非比尋常,要是沒有方尖柱幫忙吸收傷害的話,剛剛那一腳足以把對手的身體踢成兩半。


    根據後衛職能施展的技能,的確有辦法與前鋒職能正麵互毆──可是像基斯那樣一腳擊倒對手就相當罕見。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不惜隱藏身分,也要將自身的實力保密到家。


    在我一臉佩服地關注之下,基斯接連秒殺對戰選手。就連第二區預賽的最後一場比賽,基斯再次以一記正踢踹昏對手,最終在完全保留實力的情況下,僅憑正踢就打贏所有比賽。


    「第二區預賽的贏家是基斯薩帕選手!這位【死靈法師】光靠正踢就接連撂倒多名佼佼者!難不成我們都在作夢嗎!?不,這就是現實!這就是才華!盡管對手都非常強悍!不過基斯選手卻展現出更蠻橫的實力!探索者們啊,擦亮眼睛看清楚吧!這就是新世代的實力!!」


    露娜嗓音激動地讚揚完成功晉級的基斯後,觀眾發出熱烈的喝采。基斯可是首度在公眾麵前亮相,卻馬上成了當紅巨星。


    不,正因為基斯一直隱藏身分,才能夠以神秘新人配上破天荒的戰鬥能力做為賣點,一舉擄獲觀眾的心。這小子是在一個月前創立戰團,恐怕是他在耳聞要舉辦七星杯之後,就想出這種戲劇化的登場方式。


    也就是說,基斯掩飾真麵目並非單純想隱藏實力,他至今的所有行動都環環相扣,就此化為他的助力。


    有意思,他成功證明自己不是隻會模仿的跳梁小醜。


    「……那個,你的表情變得很嚇人喔。」


    在突然被人用手肘撞了一下,我反射性地坐直身子,並將目光從擂台上移至側麵,結果發現坐於身旁的貝娜黛妲一臉驚恐地望著我。


    「瞧你忽然露出如猛獸般的神情,害我有點嚇到了。」


    「……抱歉,基於職業關係,我隻是稍稍感到興奮罷了。」


    我輕咳一聲,喝了口紅酒潤潤喉。看來我同樣容易將情感表現在臉上,令自己不慎在貝娜黛妲的麵前出糗了。


    邀請貝娜黛妲來貴賓包廂的人是我。雖說我們是假裝交往,但我認為七星杯的主辦人邀請女友前來觀賽並無不妥,於是主動開口邀約。


    「你覺得七星杯如何呢?」


    我提問後,貝娜黛妲柔柔一笑。


    「老實說我對打鬥不太感興趣,可是不會見血這部分挺好的,能純粹當成一場競技來觀賞。」


    「這樣啊,隻要你能喜歡就好。」


    我從座位上起身,將手伸向貝娜黛妲。


    「我很高興今天能像這樣出來見麵。」


    「我也是,十分開心你再次約我出門。」


    貝娜黛妲牽著我的手起身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的臉。


    「你怎麽了?」


    我不禁詢問,貝娜黛妲隻是搖搖頭。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不過──」


    「隻不過?」


    「像這樣就近觀察,我發現你真的長得好美喔……」


    「……一般都是反過來由男方對女方說這種讚美詞吧?」


    見我傻眼地皺起眉頭,貝娜黛妲鞠躬道歉。


    「對不起,想想男性被稱讚長得很美,並不會感到開心吧。」


    「我是不清楚其他男性的感受,但至少我因為這張臉吃了不少苦頭……」


    我老是因為這副如女人般的容顏被人瞧不起,也經常被人誤以為是同性戀,可是貝娜黛妲似乎不明白我的煩惱,正掩著嘴巴發出竊笑聲。


    「難道你是個喜歡幸災樂禍的人嗎?」


    「真是非常抱歉,因為對美貌大感困擾的人實在是太罕見了……」


    「……你的個性還真惡劣耶。」


    貝娜黛妲對於我的指責點頭迴應。


    「或許吧,畢竟我是個瘋婆娘呀。」


    「那的確是我失言了,誰叫我是個死小鬼,總會把心底話說出來。」


    「嗬嗬嗬,看來我們都一樣很不正經呢。」


    「而且最頭疼的一點是偏偏無法否認。」


    我與貝娜黛妲就這麽看著彼此開懷大笑。


    離開競技場的我們,搭乘馬車向貝娜黛妲的住處駛去。預計把貝娜黛妲送迴家之後,我就會前去和菲諾裘會合。當我看著窗外時,忽然傳來貝娜黛妲有些破音的說話聲。


    「我在想一件事。」


    「……什麽事?」


    「我覺得欺瞞家父並不太好,所以我們要不要真的交往?」


    我吃驚地望向貝娜黛妲,隻見她雙頰泛紅,緊緊抓著禮服的裙擺,對我投以熾熱的眼光。


    「……你……不願意嗎?」


    貝娜黛妲嬌羞地詢問後,我發出一聲歎息再度望向窗外。


    「……為何你會冒出這個想法?」


    「我認為……我們應該處得來。我並不討厭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就連起爭執時,比起厭惡反倒莫名有種爽快感。」


    「爽快感?」


    「我是第一次像那樣與人爭執,對我而言是非常新鮮的體驗,同時覺得將情緒直接表現出來的感覺也很不錯。」


    「居然喜歡跟人起爭執,你還真奇怪耶。」


    「但我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戀愛。對一個人抱持有別於以往的情感,以自身立場看來不就算是特別的人嗎?」


    倒映於車窗上的貝娜黛妲將雙手貼在胸口上,默默等待著我的答覆。在我煩惱該如何迴應之際,忽然看見窗外有一家人和樂融融地走在一起。年幼的孩子坐在父親的肩膀上,父親與母親感情要好地牽著彼此的手。盡管我對雙親幾乎沒有印象,卻還是覺得眼前這幕光景非常窩心。


    組織家庭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就算自己隻剩下十年的壽命,依舊能留下許多事物才對。就在我如此心想的同時,理性卻在我耳邊細語。


    你沒有資格擁有這些──


    「貝娜黛妲,你根本不清楚我的為人。」


    我沒有看向貝娜黛妲,逕自把話說下去。


    「我是個比你想像中更可怕的惡棍。」


    「……關於你的一些事情,我曾聽家父轉述過,像是你把同伴賣去當奴隸……但你是有著充足的理由才那麽做吧?」


    「我想提的不是這件事,我確實曾把同伴賣去當奴隸,除此之外還做過許多壞事,而那些都如你所言是基於充足的理由──是我還能夠找借口搪塞的壞事……不過,我仍抱有一個完全無法為自己辯解的罪孽。」


    將接下來的話語說出口,帶給我比想像中更加煎熬的痛苦。


    「……其實,我殺了一名非常仰慕我的女孩子。」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不是我親手殺死,可是我明知這麽做會害她麵臨可怕的遭遇,最終仍執意去做……結局是害她死得非常淒慘。」


    當我前往敏茲村製裁欺騙我的村長時,我很清楚將會招來怎樣的結果。一旦向黑幫借錢,在還不出錢時絕不會有好下場。為了還債,不難想像雀兒喜將會遭黑幫如何對待。即使我沒料到她會慘死,不過這種說詞無法正當化我做出的抉擇,也不能減輕我的罪孽。


    「我就是這種人。」


    我正眼直視貝娜黛妲。


    「倘若有必要的話,就算是仰慕自己的女孩子,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殺死,而且不會為此感到後悔。無論是下次或再下一次,不管再多次我都會──」


    殺了她──在我即將斷然說出這三個字的瞬間,貝娜黛妲一把抱住我。


    「對不起,我並沒有想勾起你這麽痛苦的迴憶。」


    「……你不必安慰我,這是我個人的問題。」


    把臉埋進我懷裏的貝娜黛妲,維持著相同姿勢點了個頭。


    「這我明白,可是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怎麽做。」


    貝娜黛妲沒有指責我,也並未要我釋懷,就隻是依偎在我的身上。我排斥與人接觸,更別提這種基於同情的擁抱,著實令人作嘔,所以我決定把她推開──卻遲遲辦不到。


    我就這麽任由貝娜黛妲抱著自己度過一段時間,馬車便抵達高汀宅邸的大門。貝娜黛妲鬆手後,溫柔地對我一笑。


    「關於剛剛的問題,請你記得找時間給我一個答覆喔。」


    「我會等你的。」貝娜黛妲說完準備離開馬車時──我這個人最討厭做事拖泥帶水,若是他人還能忍受,換作自己就完全無法接受,於是我迅速抓住她的肩膀,一口奪去她的唇瓣。


    「……嗯嗯!?」


    嘴巴被堵住的貝娜黛妲錯愕地大大睜開雙眼,卻沒有做出任何抵抗。溫熱的吐息在彼此嘴裏交混融合。她顯得有些喘不過氣,並發出莫名嬌羞的喘息聲扭動身體。


    不知經過多少時間,我把嘴巴移開後,貝娜黛妲羞澀地將臉撇開,她那柔弱的雙肩正隨著急促的唿吸上下起伏。


    「對於剛剛的問題,這算得上是答覆吧?」


    麵對我的提問,目光仍瞥向一旁的貝娜黛妲點頭肯定。我輕笑一聲跳下馬車,將貝娜黛妲那側的車門打開並對她伸出右手。


    「請,我的公主。」


    「謝、謝謝。」


    貝娜黛妲露出靦腆的笑容,牽著我的手緩緩下車。我請車夫稍待片刻,以護花使者的身分將貝娜黛妲送進屋內,然後與遲遲不敢看向我的貝娜黛妲道別,再慢慢走迴馬車。


    「可以了,出發吧。」


    車夫遵從我的指示駕著馬車前行。我望著車窗外那片不斷流逝的景色,並替自己點了一根菸。吸入嘴裏的煙感覺比以往甘甜,而這絕非自己的錯覺──嘴唇好燙。我以舌頭輕舔留有貝娜黛妲餘溫的嘴唇後,隻見玻璃裏倒映著我臉上那張邪惡的笑容。


    「果然很甜──而這就是女騙子的味道吧。」


    此處是總帥維特路基亞諾的宅邸。路基亞諾幫的定期幹部會議正順利召開,在豪華的會議室裏由維特位於上座,餘下十三名幹部則以兩兩對坐的形式坐在椅子上。


    位於白發老紳士──維特的右側,也就是少帥(第二把交椅)的座位上,有一名梳著油頭、身穿黑色西裝的黑發帥哥優雅地坐於該處,此人正是少帥兼首席繼承者,也是維特的兒子亞雷修路基亞諾。


    幹部們以亞雷修的座位為首依序往後坐,菲諾裘的座位在維特的左邊,也就是亞雷修的對麵,足以證明他是組織內的第三把交椅。


    菲諾裘原本是排名第五,但在吸收失去幫主的岡畢諾幫之後就晉升為第三名,因此原本第三名的幹部便降為第四,坐在菲諾裘的斜前方。大概是對於名次被奪一事懷恨在心,此人毫不顧忌其他幹部們的眼光,惡狠狠地瞪向菲諾裘。


    這位幹部名叫杜林錘赫德,是路基亞諾幫內唯一的矮人幹部。他如同一般矮人族那樣渾身上下都是緊實的肌肉,盡管頭發全禿,卻留了一嘴濃密的胡須。


    在名分上,杜林算是菲諾裘的大哥。曾是流浪兒的菲諾裘在被路基亞諾旗下分幫收養時,杜林就已是幫內高高在上的少帥副手。


    杜林從一開始就看不慣菲諾裘,從菲諾裘剛加入時就對他百般刁難,而且絕非一、兩次就罷手。杜林每天都對菲諾裘拳打腳踢,再加上當年的路基亞諾幫有許多敵對組織,因此菲諾裘經常被逼著負責帶頭衝殺的危險任務。


    不過說來諷刺,菲諾裘因為時常帶頭衝殺的緣故,讓他在短時間內打響名聲,最終得到總幫的關注,而他恰好也在這段時期以『瘋狂小醜(mad pierrot)』的外號聲名大噪。至於令菲諾裘一舉成名的關鍵,就是他所屬分幫的幫主惹出事端,總幫一氣之下便命令菲諾裘取下該名幫主的首級。對黑幫而言,此等弑親行徑實屬重罪,但菲諾裘忠實完成總幫所指派的任務,因此深受總幫的信賴。


    當然對菲諾裘懷恨在心的人也並非少數,其中帶頭的就是想替已死幫主報仇雪恨,同時也是菲諾裘昔日大哥的杜林。


    杜林是真心想找菲諾裘算帳,一直以來都是礙於總幫的叮囑才無法當真動手。聽說每當他酒過三巡,就會對自家弟兄們揚言說要殺了菲諾裘。他沒有付諸實行並非單純不敢忤逆總幫,另一個原因是基於自身名次在對方之上的矜持。


    反觀現在名次已被超前,杜林對菲諾裘是充滿無盡的恨意,於是他夥同其他一樣看不慣菲諾裘的幹部們,打算成立反菲諾裘聯盟。


    菲諾裘忍不住在心中嘲笑杜林的愚蠢。畢竟現在大勢已定,偏偏杜林仍堅信隻要與其他幹部聯手就有機會扭轉局勢,這等思維簡直天真到可以改行去當童話作家了。


    確實杜林和其他幹部聯手將會相當麻煩,不過這就隻是菲諾裘還在孤軍奮戰時的情形,而他如今已有足智多謀的諾艾爾修特廉在旁協助。


    路基亞諾幫成為帝國最大的地下組織已有幾十年,就算找來再多這種過慣安逸生活的幹部們共謀,都絕不是菲諾裘的對手,理由是菲諾裘已和現役的激進派戰團,而且還是堂堂七星合作──沒錯,正因為那些幹部絕非對手,一旦開戰隻會被單方麵蹂躪,所以菲諾裘才不願諾艾爾出手幫忙。


    即便有個幫手是能輕鬆獲勝,但此等勝利又剩下多少價值?至少菲諾裘不期望看見這種結局,因此他認為自己應該拒絕諾艾爾的協助。無奈菲諾裘明知這點卻拒絕不了,令他打從心底恨透了自己的少女情懷。


    「時間到了。」


    維特此話一出,亞雷修隨即點頭迴應,並且環視在座的其他幹部。


    「那麽,定期幹部會議就此開始。」


    亞雷修的嗓音充滿威嚴,外加他自小接觸帝王學,被視為路基亞諾幫的繼承人接受栽培,可說是夠格繼任總帥一職的出色之人。雖然他與菲諾裘年紀相仿,卻是與生俱來的王者,和一路從流浪兒身分打拚上來的菲諾裘大相逕庭。號令部下就是他的天職,今後也本該繼續走在這條康莊大道上。


    假如能憑著一己之力與亞雷修對決,那該有多麽痛快呢?可是菲諾裘比起自己的鬥爭心,更情願力捧心儀的男子踏上成王之路。


    「少帥,方便讓人家打個岔嗎?」


    菲諾裘出聲後,亞雷修露出狐疑的表情。


    「怎麽了?難道你有話想說嗎?」


    「沒錯,人家有話想說,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事情。」


    菲諾裘點頭迴應,接著將目光對準維特。


    「總帥,恕人家鬥膽在此建議,能否請您將路基亞諾幫的總帥寶座,轉讓給菲諾裘巴爾基尼我嗎?」


    現場所有人都當場愣住。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提議──而且還是將總帥寶座轉讓出去的要求,幹部全體大驚失色。在一片混亂之中,唯獨維特直勾勾地盯著菲諾裘。


    「理由是?」


    維特平靜地提問之後,菲諾裘端正坐姿迴答道:


    「理由非常單純,總帥您今年已是七十七歲,即便您老當益壯,同時仍是帝國內出類拔萃的智者,但以一名領導者而言,不如全盛時期終究是事實。基於此因,才會放縱亞爾巴特岡畢諾那般胡作非為。」


    縱使最終下令肅清亞爾巴特的人還是維特,但這個決定終究來得太遲。就因為縱容亞爾巴特,才導致受害者不計其數。事實上隻要是維特的親信們,都很清楚年邁的他礙於與岡畢諾幫前任幫主的情誼,才會失去應有的判斷力。


    「換作是我剛踏入黑幫時的總帥您,絕不會放任那種蠢人為所欲為。不過現在還來得及,為了讓總帥您能保有一直以來的盛名,現在正是您宣布退位的時候。」


    「等我退位之後,就由你來執掌大局是嗎?」


    「是的。」菲諾裘重重地點了個頭。


    「人家有充足的信心認為自己夠格勝任。」


    麵對菲諾裘堅定的態度,維特揚嘴露出傲慢的笑容。


    「喲~說得這麽篤定,真不愧是瘋狂小醜啊。」


    「多虧總帥您的教誨,讓人家明白了癡狂正是成為男子漢的必經之路。」


    「哈哈哈,說得好,想想你從小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維特放聲大笑,將身體躺靠在椅背上,接著開心地眯起雙眼,環視在座的幹部們。


    「菲諾裘說得十分正確,都怪我這個老糊塗害你們吃了不少苦頭。路基亞諾幫這個招牌對我而言已過於沉重,是時候該抽身了。」


    麵對突然宣布退休的維特,幹部們吵成一團。本幫今後將何去何從?當真要由菲諾裘接掌總帥嗎?當眾人因錯愕和不安陷入混亂之際,隻見身為幫內第二把交椅的亞雷修泰然自若地默默旁觀,於是位居第四名的杜林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來。


    「您到底是什麽意思!?總帥!」


    看到杜林表現出如此激進的態度,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總帥您執意引退是無妨,畢竟強迫您老人家繼續身處第一線,我們也同樣於心不忍。話雖如此,我卻無法接受由一個弑親的該死人妖來繼位。」


    「下令菲諾裘弑親的人是我,因此這不足以取消菲諾裘的繼位資格。」


    看見維特態度堅定,杜林彷佛生吃苦瓜般臉色難看,但他很快就重振精神。


    「好,弑親一事先撇開不提,可是由誰接掌總帥一職,能否交由我們來決定?總帥您之所以宣布引退,是因為您明白自身的判斷力已大不如前吧?既然如此,懇請您同意由在座的諸位後進來選擇該由何人繼任。」


    「我並未同意由菲諾裘來擔任總帥,不過你這番話的確很有道理。」


    維特點了個頭,將視線移向亞雷修。


    「你覺得呢?」


    「我也讚成杜林的意見,新總帥理應交由在座的幹部們投票表決。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厘清一件事。」


    語畢,亞雷修扭頭直視菲諾裘。


    「菲諾裘,你曾說自己才夠格擔任新總帥是吧?你憑什麽這麽認為?先麻煩你對此給個交代。」


    對於亞雷修充滿挑釁意味的質問,菲諾裘輕輕一笑。


    「理由有兩個。首先是人家主辦的七星杯獲得龐大收益。今日的定期幹部會議本就是匯報各分幫的收益情形,以及上繳給總幫的貢金,都怪人家才導致會議延後開始。為了向各位賠罪,就由人家先來匯報。關於巴爾基尼幫下半季的營收,現階段是兩千億菲爾,等到七星杯複賽結束時,粗估還能再淨賺八千億,金額總共是一兆菲爾。」


    菲諾裘笑著公布完,幹部們全都瞠目結舌。大家明白舉辦七星杯能取得莫大利潤,卻萬萬沒料到金額竟高達如天文數字般的一兆菲爾。


    不過單單舉辦七星杯,自然是不可能賺到一兆菲爾。為了讓無法親臨現場觀戰的民眾也能下注賭錢,主辦方提前與帝國報社達成協議,借此架設遍布全國的獨立情報網,這般驚人的收益才得以實現。外加上宣傳活動也有擴及國外,吸引他國的資產家們紛紛加入賭盤,使得預測收益持續向上攀升。


    「胡、胡說八道!收益哪可能會高達一兆菲爾!」


    杜林浮誇地大力搖頭並搭配手勢,堅稱菲諾裘是在誇大其辭,但任誰都能一眼看出此舉隻不過是困獸之鬥。


    「人家並沒有胡說,小杜林,畢竟根據幫規,我們分幫必須把兩成的所得上繳給總幫。要是人家打腫臉充胖子的話,也隻會損失慘重喔。」


    「一旦你成為總帥,自有辦法補迴這些損失啊!」


    「唉~真叫人難以置信,你好歹也是堂堂路基亞諾幫的幹部,居然連事情真偽都看不出來嗎?就因為你無法認清狀況,才能夠臉不紅氣不喘地胡言亂語。照此情形看來,真正的老糊塗是你才對。」


    「你說什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菲諾裘故意當著眾人的麵發出一聲歎息,然後冷眼望向杜林。


    「正如人家字麵上的意思,假如讓你來主辦七星杯,那就絕無可能達到一兆菲爾的收益,反觀人家卻能辦到這點,而這正是你我之間的差距。」


    「你、你這個混帳……!」


    勃然大怒的杜林宛如煮熟的章魚般漲紅了臉,氣到不停大口喘息,彷佛隨時都會出手打人,可是他似乎仍保有別貿然動手的一絲理智。看在想以正當防衛為由殺死杜林的菲諾裘眼中,這樣的發展著實令人掃興。


    「你克製點,杜林。」


    被亞雷修以簡短卻明確的話語警告之後,杜林這才重新就座,臉色則因為怒氣難消而極為難看。


    「關於第一個理由,我已經聽明白了。」


    亞雷修將雙手放在大腿上,接著把話說下去。


    「一兆菲爾的收益當真是非常出色,幾乎等同於全幫上半季的總收益。以一名幹部而言,的確夠格要求接掌總帥一職。那你的第二個理由呢?」


    目睹亞雷修仍不改其遊刃有餘的態度,菲諾裘暗自感到一陣困惑。即便亞雷修身為幫內的第二把交椅,那副模樣實在過於泰然自若。難道他已察覺己方的意圖?話雖如此,如今也由不得自己臨時改變作戰計畫,接下來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關於第二個理由,必須交由專家來為各位解釋。」


    「專家?」


    「沒錯,因為光聽人家的片麵之詞還是欠缺說服力。少帥,方便讓人家把他請進場嗎?」


    亞雷修在聽完菲諾裘的請求,稍作思考後便點頭同意。


    「好吧,總帥,您意下如何?」


    被征詢意見的維特動作浮誇地雙肩一聳。


    「我可是已經宣布退位了,在諸位決定好總帥之前,就暫時由你來主持會議吧。」


    「遵命,菲諾裘,你就把口中的專家叫進來吧。」


    得到允諾的菲諾裘,運用魔力透過配戴在耳朵上的耳環型通訊器,跟待在外頭的專家聯係。


    『是人家,舞台已準備就緒,快進來吧。隻要有本幫成員陪同,警衛都會放行的。』


    『收到,我馬上過去。』


    在換來這句簡單明快的迴應還不到五分鍾,會議室內便響起一陣敲門聲。亞雷修迴了一句「進來吧」之後,一名身穿黑衣的黑發美少年推門走入室內。此人正是七星戰團之一,嵐翼之蛇的團長諾艾爾修特廉。


    在幹部們目瞪口呆的關注之下,諾艾爾彷佛散步般雲淡風輕地走至維特麵前,恭敬地鞠躬行禮。


    「初次見麵,尊貴的老先生,我是嵐翼之蛇的團長諾艾爾修特廉,在安東拉斯弗卡一事裏承蒙您的照顧了。」


    維特和抬起頭來的諾艾爾對視後爽朗一笑,不過菲諾裘能看出那張笑容底下蘊含著各種負麵情緒。


    原因是諾艾爾曾與路基亞諾幫撐腰的弗卡商會起衝突,結局是弗卡商會毀於一旦,而路基亞諾幫也痛失一棵寶貴的搖錢樹,偏偏諾艾爾現在是一同籌辦七星杯的珍貴合夥人。實際上維特並未涉入其中,唯獨菲諾裘與諾艾爾有所牽扯,這對維特而言是沒有多少影響,不過撇開心底的想法,他最終還是維持著臉上那張笑容,甚至開朗到彷佛哪來的和善老人。


    「原來如此,你就是蛇啊。的確長得一表人才,但跟你外祖父一點都不像,反倒非常神似外祖母。你可曾聽外祖父提過,我被你家外祖母拒絕的往事啊?」


    「很可惜外祖父不曾提及,其實他對許多過往都保密到家。」


    「嗬嗬嗬,這樣啊,那你就是方才提到的專家嗎?」


    諾艾爾點頭迴應笑著提問的維特。


    「是的,盡管敝人隻是後生晚輩,本日還請您多多指教。」


    「明白了,就讓我洗耳恭聽不滅惡鬼的外孫有何高見。」


    諾艾爾先是迴以微笑,接著轉身將目光對準在座的幹部們。


    「事不宜遲,我就直接進入主題。我想對各位說明的事情,就是戰勝冥獄十王之後,帝國的地下組織勢力將會產生何種變化。」


    亞雷修聽完諾艾爾的話語,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說地下組織的勢力會產生變化?此話怎說?」


    「雖有冒犯,但我還是明確告訴各位,如果路基亞諾幫持續維持現狀,在全新的黑社會裏將無處容身,等待你們的命運是很快就會遭到淘汰。」


    諾艾爾理直氣壯地淡然說出這段話,不過對於被宣判沒有未來的一方而言,自然是無法保持冷靜,因此被惹毛的幹部們立刻破口大罵,現場氣氛隨即變得劍拔弩張,其中又以杜林的反應最為激烈。


    「前因後果全沒講清楚,就直接嗆我們會遭到淘汰!?你這小子有搞清楚自己在講啥屁話嗎!?假如你膽敢再說出一句瞧不起人的發言,我就直接打爆你的睾丸!!」


    其他幹部也紛紛讚同杜林的怒吼,至於身為當事者的諾艾爾則是處之泰然。畢竟他是冠上七星稱號的戰團首長,豈會畏懼區區黑幫的威脅。


    「那我反問在座各位,你們認為自己有辦法戰勝任何來搶飯碗的對手嗎?」


    「那還用說!你這個白癡!現在的我們可是完全不把其他黑幫放在眼裏!!」


    「黑幫……確實對手是黑幫的話,沒有哪批人馬能戰勝你們。」


    諾艾爾麵露冷笑,補上一句但書。


    「倘若對手是探索者戰團,你們有辦法打贏嗎?」


    「你、你說什麽!?」


    杜林錯愕得瞪大雙眼,其他幹部也出現相同反應,唯獨亞雷修心領神會地點頭肯定。


    「蛇,我已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就是探索者戰團會黑幫化,成為我們的競爭對手吧?」


    諾艾爾點頭迴應亞雷修的問題。


    「正是如此,少帥。」


    具有先見之明的亞雷修,馬上聽懂諾艾爾想表達的意思,偏偏其他幹部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臭小鬼,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用我也能明白的方式解釋清楚!」


    杜林毫不介意自暴其短,堂而皇之地要求說明,於是諾艾爾以瞪視蟲子的眼神看過去。


    「老實說,我認為探索者和你們黑幫並無多少差異,雙方都不隸屬於公權力之下,皆是透過暴力來討生活。其中最明確的差異,大概就是我們施暴的對象為惡魔,而你們則是盯上弱者。單以透過暴力來擴張勢力的這點而言,兩者堪比一丘之貉。」


    「就算按照你的說法,終究還是有所不同啊。假如把你說的話照單全收,男人跟女人不就一樣了?不過你這小子明明是男人卻長得與女人一樣,和你掛鉤的菲諾裘又是個死人妖,也難怪在這方麵會分不出來啦。」


    對於杜林的嘲諷,其他幹部紛紛發出下流的笑聲,但諾艾爾並未動怒,就隻是在臉上浮現一張冷笑。


    「借由嘲諷他人來吸引注意,就是小時候沒能受到父母疼愛的證據,一般而言是非常可恥的行為,偏偏你老大不小還不改這種態度,足見你有過一段非常痛苦的幼年時期,我真心對你感到同情。」


    「你、你這個死小鬼在說啥!?」


    三兩下就在口舌上失利的杜林火冒三丈,氣得從座位上起身,卻被亞雷修大聲喝止。


    「夠了!這是我第二次的警告!休想我會再給你機會!」


    「唔、唔~~……」


    無法忤逆亞雷修的杜林,隻好憤恨不平地閉上嘴巴。


    「言歸正傳。」


    諾艾爾彷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地把話說下去。


    「既然探索者與黑幫並無多少差別,為何探索者們至今沒有成為各位的競爭對手?答案很單純,就是因為嫌麻煩。既然隻要討伐惡魔就能獲得足夠的報酬,也就不會自找麻煩再跑來當你們黑幫的競爭對手,理由就這麽簡單,問題是今後的情況有變。」


    不知何時,幹部們都專注聆聽諾艾爾的話語。


    「即使日後順利討伐冥獄十王,仍免不了麵臨社會動蕩。在這片混亂之中,探索者一直以來覺得麻煩的副業都能輕鬆擴展。理由為不僅僅是你們黑幫,包含政府在內是沒有餘力準確掌握所有事態。」


    既然能輕鬆擴展討伐惡魔以外的副業,諸多探索者戰團自會選擇出手。再加上這麽做可以迅速賺錢,比起程序繁瑣的正當工作,全憑暴力強行發展的地下事業反而更有賺頭。一旦這個結果蔓延開來,探索者戰團將如同亞雷修所說那樣逐漸黑幫化。


    解釋至此,終於搞清楚情況已相當危急的幹部們個個臉色難看。諾艾爾在此刻選擇趁勝追擊。


    「從在座各位的臉色來看,我就當作你們全聽明白了。記得以前曾有過探索者淪為地痞流氓的案例,不過那群人隻是探索者競爭中的淘汰者,偏偏這種程度的貨色就經常迫使你們陷入苦戰。」


    這是不爭的事實,就連大名鼎鼎的瘋狂小醜菲諾裘的地盤裏也多次遭地痞流氓騷擾,即便最終順利排除,卻都贏得相當辛苦,而探索者就是如此強悍。


    「至於這次,你們將與活躍在第一線的探索者戰團展開競爭。重點是並非單一戰團,而是多不勝數。我重新再問各位一次,你們真有辦法打贏探索者戰團嗎?」


    現場沒有一名幹部敢答腔,全都尷尬地移開目光。他們的反應十分正常,撇開以前的路基亞諾幫不提,如今早已過慣和平生活的這群人,既沒有戰力也毫無膽識敢正麵迎戰探索者戰團。


    「給、給我等一下!」


    杜林急忙扯開嗓門。


    「如果競爭對手是探索者戰團,我們的確會很不妙!但我們的背後可是有皇室在撐腰喔!」


    身為帝國第一地頭蛇的路基亞諾幫,與皇室交情匪淺。雙方有建立互利互惠的關係也同為事實。


    不過──


    「有皇室撐腰?你真心相信光靠這點就能保住飯碗嗎?假如真是這樣,我隻能說你已蠢到無藥可救。」


    諾艾爾取笑完杜林,馬上糾正這錯得離譜的誤解。


    「皇室絕非你們的朋友,就僅止於合夥人的關係,一旦他們看出各位無力統治黑社會,就會馬上與你們斷絕往來。你們這群標榜做人要講義氣的黑幫,也都很清楚光靠這點是無法填飽肚子吧?」


    「那、那個……」


    見杜林詞窮,亞雷修開口反問。


    「我相信探索者戰團勢必會黑幫化,但即便如此,當真會嚴重到顛覆目前的勢力版圖嗎?畢竟前一次就並未出現足以威脅我們的探索者戰團。」


    「那是因為前一次的數量不能與這次相提並論。說起探索者的人數與實力,相較於幾十年前是增加許多。反觀你們的勢力確實不斷擴大,偏偏隻將資源全花在經濟活動上,下場就是戰力已大不如前。」


    數十年前的路基亞諾幫強大到足以與探索者戰團抗衡。不隻是戰力,就連鬥誌也截然不同。可是他們成為黑社會霸主之後,比起戰鬥是更著重於發展經濟,因此現今的路基亞諾幫以一個組織而言,其強項是名為財力的暴力,而非與人廝殺的暴力。


    「我們確實是變弱了,但也隻在戰鬥方麵,反觀財力則是強大到幾十年前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就算再保守估計我們投注於地下事業的心血,這幾十年來累積的財力仍足以影響各業界,再加上商場方麵的門道,絕非門外漢有辦法輕鬆顛覆的。」


    「對、對啊!門外漢根本無法從事黑幫的工作啦!傻瓜!」


    杜林大聲支持亞雷修的反駁,其他幹部紛紛點頭肯定,諾艾爾卻不改其臉上的笑容。


    「有一個解決方法連門外漢也能輕鬆跑來做生意,那就是訴諸暴力,直接強搶你們的財路即可。如此一來,再多的問題都能擺平。」


    麵對諾艾爾的答案,幹部們都不敢吭聲。就連一直表現得泰然自若的亞雷修,也目瞪口呆地完全無法迴嘴。原因是他們萬萬沒料到,身為一般民眾的諾艾爾竟然堂而皇之道出即便是黑幫也會再三猶豫、充滿血腥味的解決方案。不過,唯獨菲諾裘明白那就是諾艾爾這名男子的本質。


    「大家何須如此吃驚?在爭奪地盤時,硬碰硬是再基本不過的方法吧?相信你們當初也是以同樣手法擴張勢力才對。」


    諾艾爾不解地歪過頭去,亞雷修搖搖頭說:


    「……那是過去式,黑幫生意如今全都複雜化,即使硬搶也未必有辦法經營下去。」


    「不過動手時選用這個方法,是既簡單又迅速。」


    「就算這樣,一般民眾真有辦法付諸實行嗎?」


    「當然可以。一旦決定動手,就會以合理又確實的方式貫徹到底,而這就是名為探索者的生物。」


    「重點是……」諾艾爾加深臉上的笑意,用雙手指著自己。


    「現在已有我這個『最具代表性的成功案例』。縱使身為探索者,仍強行掠奪人魚鎮魂歌的鐵路權利,甚至實現名為七星杯的史上最大規模賽事,探索者們到時勢必會爭相模仿我的手法。」


    諾艾爾這番發言的說服力,堵得幹部們啞口無言。後進仿效成功者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人類自古以來就是透過這種方式蓬勃發展。當然想完全模仿諾艾爾是不太可能,但按照獲益的角度來考量,自然而然會得出相同結論。隻不過是強占黑道的事業,大家理應無須糾結多久就能做出決斷。


    會議室內寂靜無聲,幹部們的思緒已徹底受製於諾艾爾的話術。無論是亞雷修、杜林甚至是維特,全都無法提出駁斥,深信諾艾爾所言屬實。


    盡管菲諾裘早就料到會演變成這樣,可是這舞台仍打造得近乎完美。其中最駭人的一點,便是事情發展巧妙地環環相扣。恐怕諾艾爾向菲諾裘提議舉辦七星杯之際,就已製定好這座舞台的劇本,要不然絕無可能出現如此湊巧的結果。


    (呐,小艾艾,你還記得嗎?)


    菲諾裘在心中詢問諾艾爾。


    (你以前曾這麽問過人家。)


    『菲諾裘,你成為路基亞諾幫的總帥,統領帝國的黑道。而我則成為七星的一等星,當上白道之中擁有最高榮譽與權力的男人。換言之,隻要我們聯手的話,帝國實質上就落入我們的手中了。』


    在安東拉斯一事當時,菲諾裘曾威脅過諾艾爾趕緊收手,結果諾艾爾給出的答案是以舉辦七星杯為誘餌,借此反過來拉攏菲諾裘。而且他還提議菲諾裘應該成為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並聯手掌控整個帝國。


    『菲諾裘巴爾基尼,做出抉擇吧。不對,瘋狂小醜,你是要為了區區的安東拉斯而死?還是與我聯手登上頂點?現在就隻能二選一──來吧!做出選擇!說出你身為男子漢該有的答覆!!』


    麵對遲遲給不出答案的菲諾裘,諾艾爾毫不留情地大聲逼問。當時感受到的那份震撼,令菲諾裘直到現在仍記憶猶新。他因為被年紀較小的小鬼取笑為孬種是既憤怒又懊惱,再加上一度當真萌生怯意的那股恥辱感,導致他的內心亂成一團。


    話雖如此,菲諾裘卻感受到自己的靈魂正在發燙,他不禁認為隻要和眼前這名男子漢聯手,將來必能登上頂點。當時的諾艾爾就是耀眼到令他冒出上述念頭。


    (令人家忍不住深信你就是最棒的搭檔……可是人家錯了,事實證明人家徹底誤判你了。)


    「我以專家之姿提供的意見到此為止,現在換我來反問各位。」


    會議室已成了諾艾爾一個人的舞台。獨領風騷的他,彷佛對著台下觀眾高歌般繼續把話說下去。


    「在探索者戰團紛紛黑幫化,黑社會進入群雄割據的新時代裏,有誰膽敢大聲承諾自己能夠勝任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


    現場沒有一人出聲。別說是方才不斷嗆聲的杜林,就連身為頭號候選人的亞雷修也選擇靜觀其變。原因是此刻站出來的話,就必須以新總帥之姿背負更多責任。具體而言便是為了對抗黑幫化的探索者戰團,得要設法重新整頓組織,並提供所需的資金。


    沉默不語的幹部們都沒有這等才幹,但現場唯獨其中一人具備親自上陣立下汗馬功勞所培養出來的戰鬥知識、充裕的資金,以及與優秀探索者之間的人脈。


    「人家有膽做出承諾。」


    菲諾裘從座位上起身,環視在場的每一位幹部。


    「就算進入黑社會的新時代,人家也有能力一戰,甚至可以讓路基亞諾幫晉升成更龐大的組織。」


    「所以……」菲諾裘扯開嗓門大吼。


    「就讓本大爺來負責領導你們!!」


    經過片刻的沉默,忽然有人開始拍手,然後一人接著一人,轉眼間已是掌聲與喝采聲充斥著整間會議室,眾人以行動來恭賀新總帥的誕生。


    「你、你們這是啥意思!?」


    杜林焦急地大聲喝斥,隻可惜已經太遲了。理由是鼓掌者之中,有著私下和杜林講好要反對菲諾裘的幹部們。在七星杯的收益、菲諾裘的功績以及諾艾爾的話術之下,明眼人都知道該選擇追隨誰,自然不可能繼續跟杜林這等貨色掛鉤。


    「我不會承認的!我絕不承認由你這家夥來擔任新總帥!!」


    亞雷修搖頭對死不認輸的杜林說:


    「放棄吧,是我們輸了。」


    接著他輕輕一笑,也為菲諾裘獻上掌聲。


    「看來大家已表決通過了。」


    維特滿意地點了個頭,然後扭頭望向菲諾裘。


    「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就由菲諾裘巴爾基尼來擔任!」


    掌聲變得更加響亮。新總帥菲諾裘把視線對準諾艾爾,隻見諾艾爾也笑著拍手,狀似是真心恭賀新一任的『黑道主宰』就此誕生。可是,菲諾裘此刻抱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感受。


    (人家現在終於能心服口服承認自己才不是哪來的主宰。小艾艾,你才是橫跨黑白兩道的真正主宰。)


    對菲諾裘而言,諾艾爾不再是地位對等的搭檔,而是值得自己效忠的真正王者。菲諾裘之所以能成為新總帥,實際上全拜諾艾爾所賜,雙方所具備的器量根本是天壤之別。


    當然他對無法成為搭檔一事感到懊惱。


    可是有另一股心情淩駕在此之上。


    「這感覺還挺不賴的。」


    菲諾裘如此喃喃自語,並對諾艾爾露出微笑。


    定期幹部會議結束之後,其他幹部已全數離去,隻剩下亞雷修、杜林以及各自的親信還待在會議室內。


    「那個該死的臭人妖竟敢瞧扁我!!」


    怒氣難消的杜林不停大力跺著地板。


    「少帥,難道您當真願意認同讓菲諾裘成為總帥嗎!?」


    「不管怎麽說──」


    亞雷修替自己點了一根菸才把話說下去。


    「包含我在內的其他幹部們都認同這件事。無論你如何否定,菲諾裘都已是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


    「話雖如此,但要是繼續放任下去的話,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喔!?」


    「就算你如何掙紮,現在都沒有我們能插手的餘地。」


    亞雷修露出一副大局已定的樣子吞雲吐霧,惹得杜林更加惱怒。


    「您在說啥傻話!?少帥!明明本該是由您成為新總帥,難道您甘心就這麽被人奪走嗎!?」


    「我自然是會感到不甘心。」


    「既然這樣──」


    「但這次是他比較高竿,事已至此就該乖乖認輸。」


    「靠!這是哪門子的蠢話!!」


    耐心達到極限的杜林已無意繼續顧慮亞雷修的麵子,甚至將彼此的上下關係徹底拋諸腦後。


    「我是認為你會當上新總帥,一直以來才默默服從你!結果你竟然已經放棄成為總帥!?好啊!那你就盡管去舔那個死人妖的屁眼!總之與我無關!我隻管以自己的方式去幹!其實我對他積怨已久,就趁此機會好好算清這筆帳!」


    「……所以你打算弑親嗎?」


    即使被亞雷修狠瞪一眼,杜林卻嗤之以鼻。


    「他並不是我的老大,而是砍了我家老大的仇人,所以我沒有理虧。」


    「你的堅持確實值得佩服,問題是你打得贏菲諾裘嗎?」


    「就憑那個死人妖的本事也想唬住我嗎?更何況他能當上新總帥,全都多虧那個名叫諾艾爾的臭小鬼。如果沒有諾艾爾,他現在仍是我的手下敗將,純粹是他運氣好罷了。」


    「所以啊……」杜林露出一臉邪笑。


    「首先就是除掉諾艾爾。」


    「什麽……?你傻了嗎?就憑你哪鬥得贏七星。」


    「我的目標又不是七星,而是諾艾爾一個人。嵐翼之蛇再強也是多虧麾下團員,帶頭的諾艾爾可是最弱的【話術士】喔?想幹掉他根本易如反掌。」


    麵對誌得意滿誇下海口的杜林,亞雷修打從心底感到非常傻眼。偏偏杜林見亞雷修沉默不語,誤以為是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於是他突然心情大好,放聲笑說:


    「哇哈哈哈!你就等著看好戲吧!等我解決掉諾艾爾,就會馬上取下菲諾裘的首級!到時再搶走他的錢,我便會成為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隻要你肯乖乖向我低頭,是可以保你繼續當少帥喔?」


    「……我會考慮的。」


    「是嗎!?那我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一步啦!」


    待杜林領著自家弟兄離開會議室之後,亞雷修神色疲倦地重重發出歎息。


    「他以前還算是個腦袋靈光的家夥……自從獲得權力開始耍威風之後,那顆迂腐的大腦就被蛆蟲蛀光了……」


    杜林的確在某段時期很有才華,要不然怎能以矮人這種亞人身分成為路基亞諾幫的大幹部。


    「歲月的流逝便是如此殘酷,變成那副德行就真的沒救了。」


    亞雷修抱怨完後,守候於一旁的親信開口提問。


    「幫主,像這樣坐視不管當真沒問題嗎?」


    「那個矮人是否會橫死街頭都與我無關。」


    「幫主您誤會了,屬下指的不是杜林大哥……而是總帥一職當真要拱手讓給菲諾裘大哥嗎?」


    看著神情不安的親信,亞雷修迴以苦笑。


    「這件事才真的是與我無關。既然那家夥毛遂自薦,就放手讓他去幹吧。」


    「但、但是……」


    「聽著,帝都在經過冥獄十王一戰將會陷入動蕩,那時擔任新總帥可說是吃力不討好,菲諾裘單純是上了蛇的當而已。」


    「上當?此話怎說?」


    「這部分我就不得而知了。大概是蛇需要路基亞諾幫的力量,才必須哄騙菲諾裘成為新總帥。」


    盡管這番話無憑無據,但亞雷修堅信自己的推測並沒有錯,畢竟菲諾裘這個人並不執著於地位,換言之是有人唆使他這麽做。


    「菲諾裘終歸是個可悲的小醜,一旦他登上舞台,就必須拚死滿足台下觀眾不可。不過他是一顆絕佳的墊腳石,當帝都曆經冥獄十王之戰一片混亂之際,幫內確實沒有比他更適任的領導者,隻要等履行完使命再迫使他退場就好。」


    亞雷修並沒有放棄成為總帥,純粹是他早已看出沒必要立刻登上這個寶座。


    「問題是菲諾裘大哥的政權一旦堅若磐石,即使是幫主您也難以奪下總帥一職吧?」


    亞雷修笑著點頭同意親信的問題。


    「你說得對,光靠我一己之力是很困難,所以我必須和菲諾裘一樣找個稱職的搭檔,而且此人不能單單比蛇優秀,還要與我有著堅定的羈絆。」


    「比蛇優秀又能夠信賴的搭檔嗎?天底下真有這號人物?」


    「等到時機成熟,你自會明白。」


    亞雷修將目光從親信身上移開,抽著菸走到窗邊。窗外是他小時候與愛犬一同嬉戲過的庭院。他早已認定這片土地──路基亞諾幫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因此絕不會拱手讓人。


    (杜林,唯獨一件事真被你說中了。)


    菲諾裘確實就隻是運氣好,運氣好與諾艾爾搭上線,才得以一口氣登上新總帥之位。但就算這樣也不能怨天尤人,更別提像杜林那樣魯莽行事。俗話說風水輪流轉,所以亞雷修從不仰賴運氣,一直以來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去打造所需之物。


    距今十幾年前,亞雷修為了擴展勢力,就已開始尋找夠格成為搭檔的探索者。話雖如此,拉攏優秀的探索者成為搭檔也存在著其他問題,首先是能靠自己往上爬的實力派,根本沒必要與黑幫聯手,就算主動提供資金方麵的協助,倘若對方有其他資助者就會馬上吃閉門羹。即便真的成為資助者之一,有其他競爭對手也毫無意義。時下是就連黑幫之間的『結義酒』都已形同虛設,探索者更不可能基於資助者的情誼就特別關照自己。


    於是亞雷修決定換個方式,既然無法與時下探索者築起符合自身期望的關係,那就改成由他去擁立優秀的探索者即可,而且要與這名探索者締結堅不可摧又絕無僅有的羈絆。


    想好方針的亞雷修便隱藏身分,設法接近最符合自身眼光的女性探索者。這名女性是個年紀輕輕就立下優秀戰果的探索者,可是所屬戰團隻因為她是女性就不予以重用。盡管她想自立門戶,但可惜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同伴,再加上探索者業界已趨於飽和。亞雷修抓準該女性脆弱的一麵,很快就和對方發展出更深入的關係。


    女人往往會為了心儀的男子無私奉獻。在黑社會之中,懂得如何利用女性是基本手段,亞雷修同樣學過相關技巧。他是直到女性徹底愛上自己之後才揭穿黑幫的身分,而且他當時已有家室,卻發誓自己最愛的對象隻有這名女性。女性自然為此勃然大怒,無奈她對亞雷修用情之深已達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於是女性辭去探索者的工作,從此住在亞雷修買下的郊區別墅裏。隨著兩人不斷幽會,女性已徹底成了亞雷修的愛情俘虜,畢竟易受禁忌之戀所惑也是女人的天性。在多次天雷勾動地火以後,女性懷了亞雷修的孩子。原本與外遇對象有私生子是弊多於利,不過對亞雷修而言卻並非如此,因為這才是他接近該名女性的真正目的。


    孩子誕生之後,亞雷修在其身上投注比正妻所生之子更多的父愛,就算再忙碌也會抽空與孩子接觸,還親自傳授路基亞諾流的帝王學。反之成為母親的女性,也開始對孩子進行探索者的相關訓練,理由是她已明白亞雷修的意圖。


    隨著歲月流逝,孩子獲得與女性一樣的戰鬥係職能。以血統來說,孩子的職能容易受母方影響。尤其是母親與祖母為相同職能時,孩子十之八九會繼承該職能。於是結果一如鑒定士協會公開的研究論文所述,而亞雷修早在之前就已調查過女性的來曆,得知她具有最符合自身理想的血統。


    孩子在取得戰鬥係職能之後,亞雷修便砸下重金賦予孩子成為頂尖探索者所需的一切知識和技術,孩子也不枉費亞雷修的期許,從此發揮出非比尋常的才華。


    亞雷修堅信這孩子終有一天會登上探索者的頂點。雖然諾艾爾與菲諾裘聯手一事超乎他的預料,但終究無法撼動他的計畫。這孩子終將登上白道的頂點,亞雷修則會完全稱霸黑道。無論是七星杯、冥獄十王或菲諾裘,都隻不過是為此而存在的墊腳石罷了。


    (菲諾裘,不管你爬得多高,最終也隻會淪為醜角。)


    菲諾裘和諾艾爾之間的羈絆根本不堪一擊,終歸隻是他人而已。反觀亞雷修與其孩子之間,有著名為血脈的究極羈絆。


    「真正的黑道主宰絕不是你,而是我才對。」


    盡管亞雷修說得很小聲,語氣中卻帶有無比堅定的意誌。


    自菲諾裘繼任成為路基亞諾幫的新總帥經過五天,七星杯的預賽進行得非常順利,賽程在今天宣告結束,脫穎而出的七名探索者自明日起便要參加複賽。


    一切是順水順風──以上這句話也能用來形容我和貝娜黛妲之間的關係。


    「你還好嗎?」


    麵對我的關心,貝娜黛妲神情痛苦地點頭迴應。


    「還,還可以……」


    當我們離開賓館時,天色已籠罩於夜幕之中。明明外頭相當寒冷,貝娜黛妲的臉上卻微微冒汗,站姿也顯得不太自然,能看出她想避免摩擦到某個正在發疼的部位。


    「你就別逞強了,要使用我帶的恢複藥(potion)嗎?」


    由於我目前身穿燕尾服,不方便裝備道具腰包,但還是有攜帶簡易恢複藥以防萬一。雖說身上東西略顯繁雜,無奈近來治安欠佳,因此我不隻攜帶護身用的魔槍,還將各種道具隨時帶在身邊。


    在我準備從外套內袋裏取出小瓶恢複藥之際,隻見貝娜黛妲搖頭婉拒。


    「沒關係,先不用了……我曾聽說這種時候使用恢複藥,會讓某處也跟著愈合。」


    「……真的假的?那不是空穴來風嗎?」


    「或許吧,但我也不想親自驗證這個傳聞……」


    我對著臉色發青的貝娜黛妲露出苦笑,大概是這反應惹她不悅,她隨即白了我一眼。


    「男人真好,被弄痛和弄髒的全都是女生。」


    「哈哈哈,你這話說得我完全無法反駁。」


    我笑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條銀色吊墜。


    「這個送你做為賠罪。」


    「這東西……」


    貝娜黛妲瞠目結舌地收下吊墜。


    「不是嵐翼之蛇的戰團徽章嗎?」


    我送給貝娜黛妲的銀色吊墜,圖案是一條長著翅膀的蛇──而這正是嵐翼之蛇的戰團徽章。


    「為什麽你要送我這個?」


    「我覺得身為男性總該送點什麽表示心意,但你又是生長在優渥環境中的女性,所以我一直很煩惱該送什麽禮物才好。如果是一般常見的珠寶飾品,你收了肯定也不會感到開心吧。」


    「我並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性。」


    「不過常見的禮物無法令你心動也是事實吧?」


    「那個,或許算是吧……」


    「因此我決定把自己手邊最有價值的東西送給你,至於此物就是堂堂七星的本戰團徽章。」


    貝娜黛妲重新端詳手中的戰團徽章。


    「可是這樣好嗎?我並不是戰團的成員喔。」


    「就算不是成員,但隻要放眼將來,相信不會有人反對你持有此物,我也希望你能以這個意思收下它。」


    貝娜黛妲因為我的話語睜大雙眼,接著雙頰染上一片緋紅,露出十分燦爛的笑容。


    「我好高興,謝謝你,諾艾爾。」


    我點了個頭,然後用手摟住貝娜黛妲的纖腰,貝娜黛妲同樣伸出雙手環抱住我的脖子,我們便宛如想占有彼此般開始熱吻。


    在擁抱一段時間後,事前預約的馬車已經抵達。貝娜黛妲對著把臉退開的我羞澀一笑。


    「雖說比起第一次當時是沒那麽緊張,但還是不太習慣。」


    「我也一樣。」


    「你少騙人了,我從沒見過你手足無措的樣子。」


    「單純是我不容易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你看我出了那麽多手汗。」


    貝娜黛妲見我攤開兩手,先是狀似拿我沒轍地輕輕一笑,接著用她那纖細的手指摸向我的手掌。


    「明明一點汗都沒有呀,你為何要騙我?」


    「怎麽?你忘了自己在巷子裏說過我什麽嗎?我──」


    當我笑著準備把話說下去時,貝娜黛妲突然表情一僵。


    「不帶護衛在這邊跟女人打情罵俏,你還真瀟灑啊,蛇。」


    這股沙啞的嗓音並不陌生。我迴頭往後一看,黑幫的矮人幹部──杜林與他率領的錘赫德幫弟兄們正露出猥瑣的眼神對準我們。


    「我有話要對你說,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對著正在招手的杜林露出苦笑。


    「真叫人意外,憑你的腦子原來還懂得說人話啊,我還以為你腦袋裏全塞滿馬糞耶。」


    「聽你在放屁!死小鬼!總之快給我滾過來!靠!」


    杜林放聲大吼後,貝娜黛妲害怕地抓緊我的袖子。麵對如此反應的貝娜黛妲,杜林臉上浮現出愉悅的笑容。


    「安啦,高汀家的小姐,我們都很紳士,完全無意傷害小姐你,但假如蛇不肯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就不得不違背初衷采取其他做法了。」


    簡言之便是若想保護貝娜黛妲,我就得乖乖服從指示。我發出一聲歎息,輕輕把貝娜黛妲推向馬車。


    「你走吧,這幫家夥是認真的,他們已做好不惜與令尊為敵的覺悟。」


    「但、但是!」


    「反正有你在這裏我也不便動手,你就別再拖拖拉拉快走吧。」


    我加重語氣後,貝娜黛妲彷佛強忍痛苦般點頭以對。


    「……我馬上去搬救兵。」


    貝娜黛妲壓低音量說完便坐進馬車,立刻命令車夫發車。目送馬車遠去之後,我歪著頭向杜林提問。


    「那麽,你是要帶我上哪去啊?」


    「這、這裏啦!還不趕快給我過來!」


    杜林見我不為所動而大感困惑,但還是領著我走進旁邊的暗巷裏。他的小弟們隨即把我團團包圍,現在想脫困是難如登天。


    終於抵達一片不太有人經過的空地之後,能看見有更多全副武裝的小弟們等在該處。粗估是三十人,其中有兩位容貌相似的男精靈,他們散發出明顯不同於旁人的氛圍。


    記得這兩人的綽號是法廉兄弟,曾經當過探索者的兩名無賴。他們不是杜林的小弟,卻與杜林非常要好,自從二十年前左右因素行不良被趕出戰團之後,就以食客的身分被杜林收留。


    哥哥是【劍士】,弟弟是【槍兵】,兩人都已達到a階,相傳他們以親兄弟特有的絕佳默契,葬送過無數與之敵對的惡魔和人類。另外基於年代久遠已不可考,聽說他們對趕走自己的戰團懷恨在心,於是光憑兩人就滅了該戰團,是一對非常危險的兄弟。


    杜林對我露出充滿嗜虐心的笑容。


    「堂堂七星似乎也沒啥了不起的。當小弟跑來說你沒帶護衛就領著女人上賓館時,我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瞧你長得這麽秀氣卻精力旺盛是值得嘉獎,但我看你根本腦袋有洞吧?還是你精蟲衝腦到隻想跟女人在床上快活嗎?」


    杜林前後擺腰並放聲大笑,其他小弟也跟著發出笑聲──惹得我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是在笑啥啊!?死小鬼!」


    我毫不理會怒目相視的杜林,從襯衫口袋裏取出香菸和火柴,一如往常那樣幫自己點菸,在唿出一口煙之後,我就隻是笑著看向杜林。


    「你、你這個該死的臭小鬼……到底是要愚弄我到何種地步……夠了,看我殺死你丟去喂魚!」


    小弟們聽從杜林的命令,紛紛握緊武器逼近我。


    不過──


    「怎、怎麽迴事!?」


    杜林伸來的手沒能抓住我,他與小弟們被看不見的牆壁擋住去路,甚至整個人被彈飛出去。


    「護盾!?為、為啥你這個【話術士】會這招……?」


    看著杜林大驚失色的窩囊樣,我憋不住噴笑出聲。


    「哈哈哈,我看你比起黑幫更適合去當搞笑藝人喔。明明隻要稍微思考一下,就會明白發生什麽事吧。」


    「什、什麽意思?」


    「你還不懂嗎?你們打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


    在我用香菸指著杜林等人的下一秒,一名手持劍盾、身穿銀白色鎧甲的男子,從附近建築物的屋頂上一躍而下,以飛快的速度落在我麵前。


    來者正是嵐翼之蛇副團長雷翁。杜林的一幹小弟就是被雷翁所施展的護盾給彈走。


    「咦!居然有伏兵!?難、難道你──」


    杜林終於搞清楚自己所處的現狀,但一切都太遲了。當我加深臉上笑意的下個瞬間,接連傳來小弟們發出的慘叫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遭短刀切成肉醬,有人被突然出現的人偶兵捏爆腦袋。在花不到能夠形容為頃刻間的時間,人數眾多的小弟們都化成一具具沉默的死屍,現場還沒死的人隻剩下杜林與法廉兄弟。


    手持短刀麵露無情冷笑的亞兒瑪,以及讓人偶兵待命於身後、眼神冷若冰霜的修格已站在杜林等人的背後。


    「我早就算到你會上門找碴了。」


    我吞雲吐霧地向杜林解釋。


    「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你無法接受菲諾裘繼任總帥,最終一定會選擇鋌而走險。可是由我方先動手除掉你,會讓其他直屬幹部誤以為我們想采取高壓統治。」


    「所以……」我對著杜林──對著這個可悲的傻瓜露出微笑。


    「為了讓你更容易動手,我便親自擔任誘餌。思慮不周的你就這麽受騙上當,直接一腳踏進陷阱裏。在你派小弟跟蹤我的時候,我同樣讓同伴們監視著你的一舉一動。」


    「不、不會吧,豈有此理……由組織的領袖親自擔任誘餌?你、你這小子是瘋了不成!?如果你喪命的話不就全完了!?」


    杜林無法理解地大吼大叫,令我不禁發出歎息。


    「就因為你的思慮短淺,才會徹底敗給菲諾裘。」


    「你是在說我比不上那個死人妖嗎!?」


    「真要說來,你沒有任何部分比得上菲諾裘。」


    「唔、唔唔唔……」


    惱羞成怒的杜林隻能咬牙切齒地生悶氣。至於負責保護杜林的法廉兄弟,他們仍緊握武器,不敢大意地提防著我們。


    「杜林老大,請趕快決定是要逃跑還是戰鬥。」


    「就如同大哥所言,無論您要打要逃,最好趕緊做出決定。」


    「知、知道啦!」


    被法廉兄弟催促趕緊下令的杜林,隨即扯開嗓門怒吼。


    「這情況是要打屁啊!當然是趕緊溜之大吉!!」


    「「遵命!」」


    杜林如脫兔般拔腿狂奔,法廉兄弟則負責殿後。


    「休想逃跑!」


    亞兒瑪率先擲出鐵針,卻被法廉兄弟的劍和長槍全數擋下。攻勢被化解的亞兒瑪氣得發出咂嘴聲,立刻親自前往追擊。瞬間交鋒的兩方人馬,因武器的碰撞激發出超越音速的火光。修格的人偶兵也跟著參戰,就此比拚雙方的團隊默契。


    「他們配合得比以前更到位,完全不輸法廉兄弟──不過,今天的目的並不是確認那兩人的合作方式。」


    我低語完,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雷翁。


    「雷翁,利用護盾妨礙對手的行動,將他們誘導至待命地點。」


    「明白了──《聖盾屏障(holy shield)》。」


    雷翁發動技能,在法廉兄弟身邊設下隱形護盾。護盾不隻能用來防禦,還可以當成障礙物利用。法廉兄弟的動作隨即受阻,亞兒瑪和修格便開始反攻。


    「恐怕是他們辭去探索者工作已有一段時間,導致戰鬥方麵的應變能力下滑。換作是現役的a階探索者,肯定能馬上做出應對。」


    雷翁點頭認同我的戰況分析。


    「他們的確很強,但終究不是亞兒瑪和修格的對手,如果兩人決定取其性命,這對兄弟早就死了。」


    「這可是罕見的a階對手,盡管對兩人很抱歉,但還是把機會讓給那家夥吧。」


    法廉兄弟在亞兒瑪、修格以及雷翁的護盾圍攻之下陷入苦戰,就這麽被誘導至我所安排的地點──率先驚覺異樣的是兄弟檔中的大哥。


    「當心!這裏有埋伏!!」


    兄長在提醒胞弟的下個瞬間,一片漆黑之中閃過一道犀利的光芒──那是刀刃所殘留,既美麗又殘酷的閃光。兄長連忙提劍防禦,隻可惜這個動作一點意義都沒有。


    「大哥────!!」


    在胞弟淒厲的慘叫聲中,兄長的身體連同手中長劍一起被劈成兩半,當場倒地。看著那灑了一地的鮮血與內髒,無論動用何等高端的恢複技能都肯定沒救了。


    「混、混帳!你竟敢殺了大哥!」


    胞弟因兄長之死勃然大怒,隨即架槍朝黑暗發動突擊。不過這等舉動形同自殺,隻見現場又出現一道閃光,胞弟的身體同樣被斬成兩半。


    「咿、咿咿咿咿咿!法、法廉兄弟居然都……!?」


    杜林眼見最終希望的法廉兄弟慘遭秒殺後,驚恐得當場癱坐在地,發出像女人一樣的尖叫聲。


    戰鬥宣告結束,拔刀出鞘的【刀劍士】──昊牙從暗處走了出來。完成修練順利升階的他,就這麽直接秒殺法廉兄弟。


    昊牙揮刀甩下沾附於上頭的鮮血,以熟練的動作收刀入鞘,然後對著親手斬殺的法廉兄弟雙手合十。


    「二位想如何憎恨老子都行,但至少此刻讓老子來為你們禱告。」


    看著正在默哀的昊牙,我能感受到自己情不自禁揚起嘴角。


    「太出色了,這小子明明才剛升階,居然能大氣都不喘一下地殺死同階對手,看來他已經脫胎換骨了。」


    「不過有件事你可別忘記,昊牙是為了你才變強喔。」


    麵對雷翁說教般的口吻,我不由得皺眉。


    「所以呢?難道要我摸摸他的頭嗎?」


    「假如你認為這舉動適合的話,我覺得你也可以這麽做。」


    「啐,到時我會撥一筆獎金給昊牙,這樣總行了吧?」


    雷翁看我發出咂嘴聲,無奈地露出苦笑。


    「你還真是不坦率耶。」


    「住口,這種事我自己最清楚,用不著你來說。」


    當我叼著菸別過頭去時,亞兒瑪大搖大擺地走向我,不難看出她那張姣好的麵容上寫滿了對我的怒火。


    「喂!諾艾爾!那到底是怎麽迴事!?」


    「你突然之間是怎麽了……?」


    「我可沒聽說你會帶那個大小姐上賓館喔!?更何況這不在原定計畫裏吧!?已經做得太超過了!」


    原來是指這個啊。我將抽完的菸隨手一扔,不禁笑說:


    「蠢斃了,難不成你在嫉妒那女人嗎?」


    「沒錯!所以我也要親親!親親!」


    亞兒瑪不顧一切地說完心底話後,隨即踮起腳尖閉上雙眼向我索吻,而且還十分貼心地用手指著自己嘟起的嘴唇。我本來氣得想賞她一巴掌,但又立刻改變主意。或許是我至今都隨口將她打發掉,她才這麽小瞧我吧?既然如此,我該采取的舉動隻有一個。


    「好吧,那就如你所願囉。」


    「……咦?」


    我迅速摟住亞兒瑪,一口奪走她那紅潤的豐唇。不出所料,她萬萬沒想到我會這麽做,於是睜大眼睛當場驚呆。我沒有理會全身僵住的亞兒瑪,繼續讓彼此的唇瓣交疊在一起,接著能感受到她漸漸使不上力,想必是她已達到極限了。亞兒瑪被我放開之後,隻見她光是站穩腳步就相當勉強。


    「這下你滿意了吧?」


    「……唔、嗯。」


    亞兒瑪尷尬地點了個頭,踏著如酒醉般的蹣跚步伐慢慢遠離我。依照她的反應,應該這陣子都不敢再造次了。在我感到一陣心滿意足之際,卻發現雷翁和修格正冷眼看著我。


    「差勁,我真是看錯你了,諾艾爾。」


    「你這個女性公敵,小心哪天被人捅刀喔。」


    「要是二位有意見的話,就由你們去應付那丫頭啊。」


    結果兩人連忙撇頭避開我的目光。哼,所以我才受不了光說不練的家夥。我歎了口氣遠離兩人之後,站在想偷偷溜走的杜林背後。


    「你想上哪去啊?」


    杜林慢慢迴頭看向我,臉上隻剩下恐懼二字。


    「今夜還很漫長,供我們找樂子的時間非常充裕,而且充裕到超乎你的想像。」


    「看來已經結束了。」


    借由使魔(蟲子)目睹事情始末的貝娜黛妲,位於空無一人的屋頂如此低語。她自然不覺得諾艾爾會輸給區區黑幫,但還是打算在危急時出手相救才跑來這裏。當然前去支援的將是使魔(蟲子)而非她自己。


    「話說迴來,沒想到連昊牙也升上a階了……」


    根據現場狀況來研判應該不可能出錯,要不然昊牙豈能秒殺頗具實力的法廉兄弟。如此一來,包含嵐翼之蛇的團長諾艾爾在內,此戰團已有五名a階探索者。即便人數偏少,仍舊成為一支實力不辱七星之名的戰團。


    貝娜黛妲從口袋拿出一條蛇形吊墜。這是諾艾爾所贈,代表嵐翼之蛇的戰團徽章。她注視著上頭那條既美麗又充滿邪氣的羽翼之蛇,開始思考今後的對策。她已製定好如何利用諾艾爾的計畫,隻要她自己沒有搞砸的話,接下來必能水到渠成。


    可是,這方法當真正確嗎?


    貝娜黛妲已做好為了目標犧牲一切的覺悟。無論是與身為惡魔的罪惡囊聯手,或是冒充成黑社會的傳奇人物蒼蠅王,全都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話雖如此,貝娜黛妲卻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盡管難以化成言語來解釋,但每當她試著迴想自己冒充成蒼蠅王的起因,腦中就會出現多個自相矛盾的迴憶,彷佛自己的記憶已遭人竄改……


    「好痛!」


    忽然有一股頭痛欲裂的感覺襲向貝娜黛妲,當她承受不住劇痛放棄思考後,痛楚才漸漸舒緩。


    「……奇怪,總覺得自己正在思考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貝娜黛妲拚命迴憶,但終究還是想不起來。現在的她隻是非常慶幸自己能擺脫劇烈的頭痛,內心也終於恢複平靜。在她失去思考能力有如夢遊般佇立於原地之際,身旁有一處空間突然出現裂縫,隻見罪惡囊從中走了出來。


    「原來你在這呀,貝娜黛妲。」


    罪惡囊站在貝娜黛妲的麵前,臉上浮現出開朗的笑容。


    「與之前那名男子,也就是跟羅達尼亞特務合作的那個計畫,已正式拍板定案了。」


    「你隻為了通知此事,就特地跑來找我嗎?」


    「沒錯,畢竟這個計畫非常重要,透過念話難保會被竊聽不是嗎?」


    「說得也是,那我該怎麽做?」


    麵對貝娜黛妲的提問,罪惡囊正色道:


    「就按照一開始的計畫,由你的使魔(蟲子)與異界教團信徒們在七星杯複賽當天發動大規模的破壞行動。至於其他細節、行程規劃、如何與羅達尼亞特務配合等部分,你就依據紙上的內容去做。」


    貝娜黛妲點頭肯定,收下罪惡囊從乳溝之中取出的計畫書。


    「如此一來,這個世界就會變成我們想要的模樣。」


    麵對一臉邪笑的罪惡囊,貝娜黛妲迴以笑容掩飾過去。沒錯,這樣就能改變世界,而且是再正確不過──


    「小杜林以前並沒有那麽愚蠢喔。」


    此處是菲諾裘的宅邸,於會客室內迎接我的菲諾裘深深地歎了口氣。在擊敗來犯的錘赫德幫之後,我把身為主謀的杜林押送給菲諾裘。菲諾裘如今已是路基亞諾幫的總帥,製裁犯錯的幹部自然也是他的職責。


    由於雷翁等人先一步離去,因此會客室裏隻剩下我與菲諾裘。至於惹事的杜林也已對他做出裁決了。


    「雖說他從以前就很惹人厭,卻非常有男子氣概,因此即使他是亞人(矮人)也很受弟兄們信賴,進而成為路基亞諾幫的幹部。瞧他如今淪落成這副德行,曾認他做大哥的小妹我是打從心底非常難過……」


    菲諾裘哀傷地垂下柳眉,豎著小拇指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我也喝了口紅茶潤潤喉,開口同意菲諾裘的說法。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最令人難過的事情,莫過於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人給背叛了。」


    「小艾艾你也一樣過得很辛苦呢……」


    「但我現在想開了,已把那些往事當作成長的養分。」


    「人家有朝一日也能這麽想嗎?」


    「嗯,我相信會有這麽一天的。」


    「嗬嗬嗬,你今天怎麽特別溫柔,叫姊姊我很是心動呢。」


    「嗬嗬嗬,麻煩你別說這種惡心話,害我把嘴裏的紅茶吐出來。」


    當我和菲諾裘相視而笑時,一道彷佛來自地獄的淒厲叫聲傳進會客室。此聲音正是源自於杜林。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快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啊!要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拜托饒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林目前位於地下室接受懲罰,他因為承受不住劇痛,以幾乎快喊破喉嚨的音量厲聲慘叫。從會客室至地下室理當有一段距離,而且途中還有各種障礙物,卻依舊能清楚聽見杜林的尖叫,想來是正在承受無比煎熬的痛苦吧。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活生生把身上皮膚一片片撕下來,想必是痛苦到令人情願一死了之。


    「居然想留存那種醜陋大叔的標本,看來瘋狂小醜的癲狂還真是永無止境,我是打從心底敬佩你。」


    「你在說什麽傻話嘛,人家豈會把那樣的醜東西存放在屋子裏。」


    菲諾裘明顯露出嫌惡的表情擺了擺手。


    「是人家的顧客裏有人體搜藏家,對方剛好想要一個矮人標本。盡管小杜林是個醜陋大叔,但他曾是路基亞諾幫裏響當當的大幹部,因此人家相信對方會願意高價收購。」


    「而且……」菲諾裘話鋒一轉。


    「不管怎麽說,最終還是演變成流血事件了。」


    「關鍵就在於道義。既然你現在已是眾所公認的總帥,杜林襲擊身為顧問的我就擺明是想造反,因此我的正當防衛完全成立,你也有了處決他的正當名義,自然任誰都不敢有怨言對吧?」


    「意思是這些打從一開始都在你的算計內嗎?人家唯一死都不想敵對的人就屬你了。」


    菲諾裘感到傻眼地輕輕一笑,接著躺靠在椅背上。


    「話雖如此,人家這下子就能除掉最想造反的惹禍精。一旦沒有小杜林,其他幹部理當不敢忤逆人家才對。」


    「不,你還沒除掉最主要的眼中釘。」


    我眯起雙眼,說出此人的名字。


    「那就是前任總帥的兒子,也就是現任少帥亞雷修。」


    「亞雷修?但他是支持人家成為總帥吧?」


    「那也隻是眼下罷了,這家夥終有一天會為了奪取總帥的寶座展開行動。」


    「……此話怎說?」


    麵對探出身子詢問的菲諾裘,我壓低音量開始解釋,將主動和我接觸之探索者新人基斯薩帕的相關情報娓娓道來。


    「從現況來研判,這小子肯定與亞雷修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依照我套他話時的反應來看,他十之八九是私生子。」


    「真令人家意外,沒想到基斯竟然是亞雷修的私生子……小艾艾你委托我處理掉的情報販子,就是和基斯有關吧。」


    「沒錯,我本以為人事管理方麵萬無一失,結果對手技高一籌。明明我也非常清楚,防守方永遠比攻擊方吃虧……」


    我露出苦笑繼續說:


    「因此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要繃緊神經做好準備。亞雷修與杜林截然不同,並非能夠輕易鏟除的對手。」


    「說得沒錯,而且鏟除後也會損失慘重。畢竟亞雷修至今以總帥繼承者之姿,忠實履行身為少帥的義務,不僅是他對全幫的掌握,甚至各方麵的人脈都不是剛繼位的人家有辦法匹敵。另外人家不覺得亞雷修會像杜林那樣魯莽行事。」


    「這對父子著實非常棘手──將會給我們帶來更多樂子對吧?」


    我笑著提問後,菲諾裘深深地點了個頭。


    「就讓那些家夥搞清楚,你和人家的羈絆更加堅定。」


    「說得好,而且我也有做好調整,以免在那之前先耗盡壽命。」


    「咦。」菲諾裘的眼中閃過一絲動搖。


    「小艾艾,你說壽命是什麽意思?」


    「很抱歉有點晚才告訴你,其實我的壽命大約隻剩十年左右。」


    「你隻剩下十年的壽命!?這、這是怎麽迴事!?你快從實招來!」


    我向慌了手腳的菲諾裘解釋來龍去脈。


    「相信你也知道──我與人魚鎮魂歌的團長約翰大戰一番對吧?」


    「是、是的……雖然細節不太清楚,但的確聽說過此事……」


    「因為我在當時過於逞強,導致自身的壽命大幅折損。」


    「不會吧……」


    「根據醫生的診斷,我的壽命隻剩下十年,而且這還是沒給身體造成負擔,保持靜養才能夠活那麽久。要是我繼續從事探索者工作的話,最多隻能再活三年。」


    菲諾裘聽完說明後,臉上失去表情地注視著我。


    「……難道完全沒辦法改善嗎?」


    「是啊,唯獨這件事是改變不了。」


    菲諾裘狀似再也說不出話來,就這麽沉默不語。我們不發一語地任由時間流逝,而杜林的慘叫早在之前就已經中斷,接著菲諾裘露出幹笑,慢慢地張嘴說:


    「小艾艾,其實人家早就在猜你或許真有這麽一天喔。人家會這麽想也不過分吧?誰叫你的生活方式簡直像是趕著投胎,猶如天上流星瞬間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然後很快消失無蹤,而你就是這種男人,所以人家自認為聽見這類消息不會有任何感觸……沒錯,人家本以為是這樣才對。」


    一滴淚水劃過菲諾裘的臉頰落了下來。令世人聞風喪膽的瘋狂小醜,號稱帝國最瘋狂的黑社會人士,如今正靜靜地流著淚。


    「菲諾裘,我──」


    「你先別說了。」


    菲諾裘伸手製止我繼續說話,然後順勢低下頭去。


    「……現在先讓人家獨自靜一靜,等到了明天,人家便能夠繼續奮戰。」


    我默默地點了個頭,起身離開會客室。菲諾裘的手下們跟在我的身旁擔任護衛,不過當我一走出宅邸,卻發現大門前站著一名熟悉的男子。


    「昊牙,你怎麽在這?」


    大門敞開後,昊牙朝我走來。


    「……你總是需要護衛吧?由老子送你迴去。」


    「你怎會突然自告奮勇要來做這種事情?」


    我歪著頭提問,但昊牙沒有迴應。迫於無奈,我遣走菲諾裘的手下們,讓昊牙來護送我。


    我和昊牙走在街燈昏暗的道路上,他從頭到尾都沒說話,我也隻是自顧自地抽著菸,無意主動找他攀談。走了一段距離,前方已能看見我下榻的星雫館,於是我停下腳步,將目光對準昊牙。


    「送我到這裏就好,你願意來擔任護衛真是幫了大忙。」


    「……嗯。」


    「拜啦,期待你明天在場上的表現。」


    我簡短道別後,轉身背對昊牙。


    「諾艾爾!」


    我因為昊牙突然的大喊迴過頭去,發現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老子不想看著你死去……就算你的壽命再短,老子都會做為你的劍陪伴至最後一刻,所以拜托你答應老子,假如老子在七星杯中奪冠,請你今後別再逞強了。」


    「你當真覺得自己能奪冠嗎?」


    「沒錯!老子就是為此才變強的!」


    昊牙雖笨,卻絕不是傻子,即使已升上a階,他也非常清楚想打贏複賽的選手們絕非易事,不過他依舊這麽誇下海口。既然如此,我就以嵐翼之蛇團長的身分──以朋友的身分,相信他所說的這句話。


    「好,那就以外祖父布蘭頓修特廉之名起誓──你一定要奪冠喔,昊牙。」


    「好!包在老子身上!」


    昊牙笑著點頭同意,我也迴以微笑。


    堅定的信念往往能引發奇跡,而一介凡人則需要累積超乎想像的諸多奇跡,才得以成為名留青史的燦星(英雄)。至於閃耀於夜空中的無數繁星,究竟是誰會成為那顆最耀眼的星星,答案終於即將揭曉。


    世界啊,刮目相看吧,就此讓真正的七星杯刻入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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