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杯複賽當天──


    凱烏斯與護衛們位於競技場頂樓的其中一間貴賓包廂內,至於這些護衛分別是前暗殺者教團的教團長賽門格雷高裏、嵐翼之蛇的亞兒瑪、白眼虎團長梅斯以及太清洞團長智賢師。


    亞兒瑪是聽從諾艾爾的指示前來擔任護衛,梅斯和智賢師則是基於沒有參賽才主動請纓。另一個原因是盡管兩人都立下顯赫功績,卻已被認定為不適合擔任冥獄十王一戰的總指揮官。


    由於梅斯的戰團成員皆為血親,而智賢師則是來自他國,因此協會擔心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領導其他探索者,再加上前者恐怕是以血親特有的合作方式為基準來因應戰況,後者則單純基於外國人的身分難以取得外界信賴。而且兩人也明白自己並不適任,所以與其親自參戰爭取總指揮官的寶座,倒不如讓麾下年輕人參賽累積經驗。


    霸龍隊團長維克托爾也基於相同的理由沒報名參加七星杯,而是由副團長吉克和夏蓉參賽。至於維克托爾率領旗下團員在另一個房間──位於對側的貴賓包廂裏,負責保護以皇帝為首的其他王公貴族。


    凱烏斯之所以沒有與皇帝等人待在同一個房間,就是為了避免遭叛亂組織襲擊時,兩人就這麽雙雙殞命。即使帝國的探索者們再優秀,一旦國家失去領導人,最終也隻會慘遭他國單方麵蹂躪──以上理由隻是搪塞外人的說詞,其實純粹是凱烏斯非常厭惡自己的親人。雖然他礙於體麵曾在預賽時與家人們身處同一個包廂,但心情是糟糕透頂。


    事實上凱烏斯還在心中默默期待自己的家人們──希望那群早已淡忘為政者的榮耀,被各政要從背後操弄的傀儡們通通死在叛亂分子的襲擊之下。


    「喔、終於公布賽程表了。」


    當凱烏斯被負麵思緒束縛之際,一旁傳來梅斯的聲音。開幕典禮早已結束,工作人員正在擂台上準備空間轉播機。其實對戰組別早已透過抽簽決定,卻遲遲沒有公布。究竟誰與誰會狹路相逢,觀眾皆心情緊張地等待結果揭曉。一段時間後,畫麵以倒四角錐的形狀投影於半空中,將賽程表鬥大地公開在眾人麵前。


    現場傳來吵鬧的喧囂聲。凱烏斯看清楚公布的內容後,不由得睜大雙眼。


    「這真是太令人吃驚了……」


    智賢師滿心好奇地喃喃自語,梅斯則摸了摸下巴點頭同意。


    「沒想到我家長子(副團長)與小不點大爺竟在第一戰就碰上了……」


    梅斯的長子夏洛爾剛虎身為白眼虎的副團長,正值弱冠之年的他是個足以勝任七星副團長的天才探索者,也是諾艾爾的首戰對手。


    雖然夏洛爾是梅斯的兒子,卻是一名體態勻稱的優雅男子,除了那頭白發以外與父親長得很不一樣。不過撇開外表不提,他仍有完美繼承身為探索者的才華。夏洛爾是【槍兵】係a階職能的【大戰槍(terminator)】,身材纖瘦的他能夠輕鬆駕馭巨型斧槍,十歲左右就已馳騁沙場,是個參與討伐魔王多達二十次的強者。


    由於夏洛爾無論身處何種戰場,他身上那套純白色的優雅鎧甲從未弄髒過一次,因此又被稱為純白殺戮者(killing doll)。


    可說是才華、臂力或經驗等各方麵都淩駕在諾艾爾之上的選手。麵對這種敵人當真是非常吃虧。與之交手的諾艾爾光是能夠撐過幾迴合就已經老天保佑,總之絕非【話術士】有辦法戰勝的對手。


    凱烏斯此刻是冷汗直流,雖然他是相信諾艾爾的承諾才提供協助,不過諾艾爾要是首戰就被淘汰的話,也就無法在其他王公貴族麵前立威。假如身為關鍵人物的諾艾爾沒能展現出其價值,無論七星杯本身辦得多麽成功也等於枉然。


    「當初那樣誇下海口,結果首戰就被淘汰……換作是我絕對會羞恥到當場自盡。」


    聽完智賢師的諷刺,梅斯也跟著笑了。


    「我在平日裏就有叮嚀過夏洛爾,不管對手是誰都要全力以赴,因此他絕無可能掉以輕心。盡管對小不點大爺不太好意思,但這場比賽將在一瞬間就落幕了。」


    梅斯與智賢師已認定諾艾爾會慘遭淘汰。支持諾艾爾的凱烏斯是很想對他有信心,無奈內心深處隻充滿疑慮和不安。


    「請放心,皇子殿下。」


    位於一旁的亞兒瑪,以隻有凱烏斯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著。


    「贏家肯定是諾艾爾。」


    「……你說什麽?」


    「諾艾爾比您想像得還要強大。」


    「……此話當真?」


    麵對凱烏斯的質疑,亞兒瑪隻是微笑以對。那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事到如今,凱烏斯也隻能堅信諾艾爾會取得勝利,於是他挺直腰杆,專注看著下方的擂台。


    「就麻煩你親自證明,你戰勝約翰的那份實力絕無半點造假……」


    至於擂台上,諾艾爾與夏洛爾的對決即將開始。


    「諾艾爾選手已完成魔素濃度檢測。」


    手持小型檢測器的工作人員已測量完魔素濃度,借此證明當事人身上並未在開賽前施加增益技能。由於七星杯隻準選手使用賽前申請的兩項技能,因此若是偷用其他技能或維持使用狀態登上擂台都會直接喪失比賽資格。檢測魔素濃度就是維持賽事公正的應對方式。


    「那麽,請配戴好這個裝置。」


    工作人員遞給我一個黑色手環。這就是與方尖柱連線的手環。隻要配戴這個手環,於擂台上受到的一切傷害都會轉嫁給方尖柱,不過方尖柱吸收的傷害達到上限時,就會暫時剝奪選手的行動自由,而這也是促成這場賽事的關鍵裝置。


    我在配戴手環的同時,順便觀察這次的對戰選手夏洛爾剛虎。夏洛爾似乎尚未完成魔素濃度檢測,單手拿著小型檢測器的工作人員很努力地想盡快完成測量。


    「請選手站好!不要亂動!」


    工作人員忍不住大聲提醒。原因是夏洛爾不斷朝著觀眾席擺出各種耍帥姿勢,偏偏他每換一次動作,手中的斧槍就會隨之揮舞,搞得工作人員難以接近,再加上輔助員莫名在一旁潑灑玫瑰花瓣,更是把工作人員惹得很不耐煩。


    「哈哈哈,別生氣嘛,這位小弟!我也很想別亂動,偏偏我的天使(粉絲)們不允許我這麽做!對吧?各位天使!」


    夏洛爾對著觀眾席拋了個飛吻,馬上引發一陣高分貝的女性尖叫聲。麵對女粉絲們的熱情聲援,他擺出更加浮誇的姿勢做為迴應。


    「啊~這是何等悲劇!我的天使們竟然不惜妨礙我!但我必定會跨越這個試煉!哈~哈哈哈!!」


    「夠了!若是您再不配合,就直接判您失去比賽資格喔!?」


    我默默望著放聲大笑的夏洛爾與工作人員的互動時,擔任輔助員的雷翁已來到身旁。


    「這男人還真愛胡鬧耶……但也是不可小覷的對手。」


    「嗯,這我明白。那小子明明正在耍猴戲,卻從未放下對我的警惕。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白眼虎的副團長。」


    「相信他已想好戰勝你的對策了。」


    我點頭同意雷翁的分析。這場大賽裏的所有選手肯定都認為,我這個最弱【話術士】的唯一勝算就是《狼之咆哮(stun howl)》。原因是無論再厲害的高手一旦陷入停止(stun)狀態,就隻能乖乖等著被魔槍一發轟出局。


    不過此招的應對方式同樣非常簡單,包含停止在內的各種精神異常狀態是隻要承受過一次,當事者就會暫時產生抗性。換言之,選手隻需在賽前挨過一次相同效果的攻擊,就能以獲得抗性的狀態上場比賽。


    根據官方統計,首次產生抗性會維持十分鍾,第二次是維持三十分鍾,最多可以延長至二十四小時。因為除了《話術士》之外也有許多職能可以附加精神異常狀態,所以這是能夠輕鬆付諸實行的對策。另外關於精神異常狀態的抗性,就隻會令當事者的體質暫時產生改變,並不會導致魔素濃度上升。


    一旦做好應付《狼之咆哮》的對策,【話術士】就是弱小到完全不足為懼的對手。畢竟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無須明說我也再清楚不過。


    正因為如此,這也是我展示自身價值的絕佳舞台──


    「諾艾爾選手,夏洛爾選手已完成準備,請上台。」


    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我往前邁出腳步。


    「諾艾爾,就讓世人親眼見識你真正的實力吧。」


    我笑著點頭迴應緊握雙拳的雷翁,緩緩站上擂台。負責陪我練習的雷翁,非常清楚我會如何戰鬥──我確實沒想過在七星杯裏奪冠,但也不打算敗給任何人。


    「那麽,眾所矚目的七星杯複賽a區第一戰即將揭開序幕!」


    會場內傳來實況播報員露娜的聲音。


    「對戰組合是出乎預料的兩位選手!一方是白眼虎副團長夏洛爾剛虎!另一方則是本大賽的主辦人之一,身為嵐翼之蛇團長的諾艾爾修特廉!!」


    無比興奮的露娜以近乎破音的語調繼續介紹。


    「一邊是名為【槍兵】的頂尖前鋒職能,另一邊則是公認的最弱輔助職能【話術士】,相信觀眾都認為比賽結果是顯而易見,但諾艾爾選手並非一般的【話術士】!他可是成立戰團僅僅半年就擠入七星之列的天才!所以他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表現,著實令我既期待又興奮到無以複加!負責解說的菲諾裘姊姊大人,您對這場戰鬥有何見解呢?」


    被點名的菲諾裘稍微停頓一下才開口迴答。


    「……【話術士】之所以被評為最弱職能,原因就在於本身欠缺自保手段。這個缺點不光在團體作戰,與人單挑時是尤其明顯,因此諾艾爾選手若能顛覆大家的認知──」


    「若能顛覆大家的認知?」


    「他就是夠格站上所有探索者頂端的男子。」


    因為菲諾裘的這句話,更加炒熱會場內的氣氛。五萬名觀眾高聲對著擂台上的我們發出喝采。即便我再冷靜,也忍不住跟著熱血沸騰。於是我避免被夏洛爾發現深吸一口氣,借此穩定情緒。結果是立即見效,我心中僅有的動搖隨之消失,專注力也跟著提升至極限。


    「諾艾爾先生,很抱歉我無法手下留情。」


    夏洛爾麵露微笑說:


    「這場比賽的贏家是我,不過你放心,我絕對會將你的名字寫入我的英雄傳記裏,畢竟英雄的義務就是必須背負輸家的名字走下去。」


    夏洛爾耍帥地撥了一下頭發,當場做出勝利宣言。我對此輕輕一笑。


    「這當真是其誌可嘉,的確值得讓人仿效。」


    等我們都就定位後,露娜扯開嗓門大聲宣布。


    「兩位選手已各就各位!衷心期盼開戰的銅鑼聲能趕緊敲響!令世間女性無一不怦然心動的兩位美男子,最終會是誰脫穎而出呢!?銅鑼就在這時敲響了!」


    宣布比賽開始的銅鑼聲才剛敲響,夏洛爾便架槍朝我衝來。這一記沒有任何預備動作和前兆的奇襲,快到已超出音速的好幾倍。我一看就知道這招是同時動用速度提升技能和攻擊力強化技能的一擊。


    身為【話術士】的我難以防禦或躲過攻擊,不過正因為我是【話術士】,才有辦法預測出夏洛爾的攻擊動作。


    多虧【話術士】的高速演算能力,讓我能夠透過觀察周遭的狀況來預測出下一瞬間的未來,於是夏洛爾將會如何行動的畫麵就這麽浮現在我的腦中,而這就是短時間內的預知能力。再加上我已升階為【真言師】,思考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令我能以『時間暫停』的狀態來接收自己所預知的未來。


    我已完整掌握夏洛爾的攻擊時機和套路,當然光憑這樣還是不行,不管我將夏洛爾的動作看得再清楚,身體沒做出反應就毫無意義。要是我直接挨揍的話,光是這一擊就足以把我打出界,所以我在同一時間『迎擊』來襲的夏洛爾。


    我運用無法目視且無法閃避的密技,迫使夏洛爾陷入停止狀態。


    此密技自然不是《狼之咆哮》,而是從口腔發出能導致三半規管錯亂的噪音──也就是吹口哨。


    夏洛爾宛如飛射出去的箭矢,全靠慣性在移動。我抓準時機躲過失去勁道的刺擊,並順勢一腳蹬向斧槍的握柄。這讓我得以借用刺擊的威力,令身體彷佛陀螺般高速旋轉,就這麽一口氣繞至夏洛爾的背後,而我在此同時又往上一跳,借由離心力對他的後腦杓賞了一記肘擊。


    利用口哨導致對方的三半規管失靈,再讓自己化成陀螺高速旋轉,對準敵人的後腦杓使出肘擊的這招密技,就某種角度上而言是產生兩次漩渦。第一次是音波進入漩渦狀的三半規管,第二次是使出漩渦狀的步法。


    基於此因,我將這招密技命名為──


    「──『渦潮』。」


    能從手肘感受到這一擊紮實命中對手的後腦杓,要是夏洛爾沒有與方尖柱連接的話,這一擊將徹底打爛夏洛爾的後腦杓。盡管最終並未造成實質傷害,但方尖柱仍把傷害忠實重現於連接者的身體上。


    「咳、呃……」


    後腦杓是中樞神經所在的部位之一,像這樣受到一記重擊之後,絕無可能還保有意識。夏洛爾因此昏厥,就這麽當場倒地,至少是不可能在這場戰鬥中重新起身了。


    麵對這樣的結果,五萬名觀眾鴉雀無聲。大家會有如此反應也是在所難免,畢竟就算是作夢也想不到我竟然能取得勝利。


    我為了向觀眾表示自己已經獲勝,於是準備高舉握拳的右手,偏偏身體傳來一陣劇痛,令我無法順利舉起右拳。這是對夏洛爾施展渦潮造成的反噬,其中又以發動肘擊的左臂特別疼痛,一個不小心我可能會痛暈過去。這情況換作在實戰裏,產生的反噬足以當場震碎我的左臂,所以會痛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我強忍痛楚在臉上擠出笑容,一鼓作氣將右拳伸向天際,借此宣示自己的勝利。觀眾至此終於搞清楚狀況,紛紛大聲歡唿。


    「第、第一戰已分出勝負!!由諾艾爾選手取得勝利!!」


    露娜驚慌地宣布我的勝利。


    「居、居然發生令人難以置信的狀況!赫赫有名的夏洛爾選手竟被身為【話術士】諾艾爾選手一招秒殺!難道這就是諾艾爾選手真正的實力嗎!?但我相信有看懂發生什麽事的人相當有限,至少我就看得一頭霧水!懇請菲諾裘姊姊大人來幫忙解說一下……姊姊大人?」


    我將視線移往轉播台,發現露娜歪著頭望向已從座位上起身的菲諾裘。隻見菲諾裘此刻熱淚盈眶,並為我獻上熱烈的掌聲。


    「明明還隻是第一戰,他也太誇張了吧。」


    我笑著轉過身去,就這麽離開擂台。


    「豈、豈有此理……」


    看完諾艾爾與夏洛爾的對決後,智賢師隻覺得驚駭莫名。


    「即便雙方階級相同,輔助職能竟正麵戰勝前鋒職能……而且還沒有使用技能……」


    「先聲明一下,我家小鬼並不弱喔。」


    梅斯一臉嚴肅地說著,智賢師點頭迴應。


    「這我知道,畢竟夏洛爾的快攻非常完美,而是能躲開攻擊的蛇太匪夷所思了……由於一切都發生於刹那間,我就隻能看出個大概,不過蛇似乎從嘴裏發出能擾亂三半規管的音波,成功打斷夏洛爾的行動吧。」


    「依照我的觀察也得出相同見解。盡管已做好對抗《狼之咆哮》的準備,但是小不點──不,諾艾爾的攻擊並非使用職能所賦予的異能(技能),而是單純借由修練獲得的戰技(技能)。若是第一次碰上這招,根本沒人能做出應對……」


    「雖然音波攻擊相當可怕,不過最令人膽寒的部分,就是他一招撂倒夏洛爾的那記肘擊……單靠離心力使出的肘擊絕無可能達到那等威力,我敢肯定他有發動透勁……」


    「透勁!?」


    梅斯錯愕地大叫。


    「記得透勁是針對人體內部攻擊的戰技吧,但那不是你祖國的戰技嗎?為何諾艾爾會使用?」


    「這你就問倒我了……可是能將透勁運用於實戰裏的高手,老實說就連我的祖國裏也是屈指可數……這表示諾艾爾修特廉的對人戰鬥技術已非常人所及……」


    兩人生硬地咽下口水,就這麽暫時陷入沉默。片刻後,梅斯才緩緩開口。


    「……錯不了了,諾艾爾的天性是適合前鋒職能。」


    「沒錯,我也抱持相同意見。盡管在命運的捉弄下導致他獲得並不符合其天性的職能,他卻依舊發揮出非比尋常的實力。」


    「假如他獲得符合其天性的職能……」


    「如此可怕的事情,我可是完全無法想像出來……」


    梅斯和智賢師都是赫赫有名的強者,卻臉色蒼白地緊閉嘴巴,而且兩人臉上明顯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我說過了吧。」


    站在凱烏斯身旁的亞兒瑪露出微笑。


    「贏家肯定是諾艾爾。」


    「我已明白這個男人的確非常強大,但他尚未全力發揮對吧?」


    「若您是指技能的話,我相信下一場戰鬥就能夠欣賞到了。」


    「下一場戰鬥……所以是霸龍隊的夏蓉華倫坦囉……」


    這位構築近代探索者論的創始者,同時也是霸龍隊前副團長的實力,絕非夏洛爾能夠相提並論。如果夏洛爾是英雄,夏蓉就是大英雄,因此要是諾艾爾可以戰勝夏蓉的話,他將登上無可比擬的崇高境界。


    「諾艾爾修特廉,你──」


    (將在我麵前展現出何等價值?)


    凱烏斯緊握雙拳,壓抑住不斷從心底湧現的那股興奮,但他終究克製不住心中的激動,於是在臉上露出一張令人駭然的笑容。


    (帝國的曆史將在今天重新改寫。)


    凱烏斯莫名確信此事終將成真。


    「身體狀況如何?」


    在競技場最高樓層的選手休息室裏,雷翁使用恢複技能治好我的傷勢,接著我從座位上起身,開始確認身體的狀態。盡管體內仍留有些許酥麻感,但至少不妨礙行動。


    「狀況很不錯。謝啦,雷翁。」


    「不客氣。」雷翁笑著迴應我的道謝。


    「話說你的運氣真差,居然首戰就碰上強敵。雖然最終是順利取勝,不過下一場比賽就……」


    「唯獨簽運是莫可奈何,抱怨再多也無濟於事。」


    我之所以能秒殺夏洛爾,全都多虧戰術成功奏效。夏洛爾絕不是軟腳蝦,他的戰力在複賽裏完全能擠入前段班,因此我必須全力以赴──甚至得無視身體必須承受的負擔。


    「下一個對手是鼎鼎大名的夏蓉華倫坦,而且她已見識過你的戰鬥方式,所以你無法再像碰上夏洛爾那樣秒殺她了。」


    「這我知道。」


    「你已借由戰勝夏洛爾向世人證明自己絕非一般的支援職能,這樣的成果算是相當足夠了吧?再繼續增加負擔將對計畫造成影響,我個人認為你應該棄賽。」


    「……我也知道。」


    「方尖柱確實會吸收來自外界的傷害,問題是當事者受到的運動傷害並不包含在內,倘若你繼續采取戰勝夏洛爾的那種打法,即便有我的治療也很可能留下後遺症……諾艾爾,你確定自己有想清楚嗎?」


    「我都知道。」我再度點頭以對。


    我能夠打贏夏洛爾,不隻是因為我在對人戰鬥能力方麵技高一籌,而是我有順便解除大腦的限製,也就是所謂的『潛力爆發(over clock)』狀態。


    我以方尖柱的受驗者之姿承受過各種疼痛,變得能有意識地去降低痛覺,其附加效果就是我也可以做出超越肌肉極限的動作。不過忽視名為疼痛的警訊迫使自己超越極限,自然也會對肉體造成嚴重的負擔,雷翁會感到不安也是情有可原。


    「……唉,看來我再如何勸阻也是白費口舌。」


    雷翁對著遲遲沒有給出明確答案的我發出一聲歎息。


    「什麽叫做沒打算奪冠,我看你是誌在必得吧。」


    「我可沒有這麽自不量力。」


    「不過……」我笑著把話說下去。


    「既然機會難得,我想盡可能享受到最後一刻。就隻是這樣而已。」


    我的確無意奪冠,卻也不打算輕易落敗。若是我當真順利奪冠,這也同樣是其中一個結果。


    我站在窗邊,耐心等待下一場比賽的到來。選手休息室和所有貴賓包廂都同樣位於最高樓層,因此能夠從這裏觀賞比賽。其他尚未上場的選手們和我一樣都站在窗邊。


    接下來輪到沃爾夫上場,對手也是從預賽中脫穎而出的選手,雖然並非來自七星戰團,卻也並非能輕易打發的弱雞。


    「既然你曾經那樣當麵嗆我,就可別讓我失望喔。」


    我如此喃喃自語之際,室內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雷翁出聲迴應並把門打開,發現來者是哈洛德。


    「您辛苦了,諾艾爾先生。」


    臉上掛著優雅笑容的哈洛德走了進來。


    「方才的勝利當真是非常精采。您在公眾麵前如此大展身手之後,相信再也沒有人敢說您是『隻會躲在同伴們身後,高高在上耍大牌的廢渣』。」


    「謝謝你的讚美啊。」


    即便街頭巷尾對於我年紀輕輕就成為七星團長一事,大多都是給予正麵評價,但仍有不少人數落我隻是個受到優秀同伴們眷顧的雜碎。因此一如哈洛德所言,自從我戰勝夏洛爾以後,應該能成功顛覆這類評價才對。


    「先撇開實力不提,諾艾爾的確經常高高在上耍大牌喔。」


    「喂。」


    我皺眉看向耍嘴皮子的雷翁,此舉惹得哈洛德開懷大笑。


    「哈哈哈,畢竟諾艾爾先生傲慢無禮的態度,並不是現在才有的。」


    「死老頭,你隻是為了捉弄我才跑來這裏嗎?」


    「豈敢豈敢。」哈洛德雙肩一聳。


    「您這麽說可就冤枉人了,我純粹是想來幫您打氣而已。」


    「是嗎……」


    「另外我即將動身前往托梅基德,才想在離去前跟您打聲招唿。」


    「現在嗎……?未免也太倉促了吧。」


    哈洛德被調去托梅基德一事的確早有耳聞,可是生效日期就從沒聽說過了。


    「事實上本該更早前往當地,是我百般請求才拖到現在。因為我至少想親眼見識一場您的比賽。」


    「原來如此,那有令你滿意嗎?」


    「是的,簡直叫人大唿過癮,您果真是非常出色。」


    哈洛德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本想待到決賽結束後再離開,無奈這麽做會趕不上機關車的發車時間,因此請容我先告辭了。」


    帝國重啟鐵路計畫已有兩個多月,盡管距離正式營運還有一段時間,但沃爾岡重工業得到國家的全麵讚助,在有效利用取得的技術和龐大的資金之下,連接帝都與各大主要都市的鐵路幾乎全麵開通了。


    由於相關人士在測試運作期間能順便搭乘,因此走後門經由鐵路前往的話,大約半天的時間即可抵達托梅基德郊區。哈洛德恭敬地行完禮後,便轉身離開房間。


    「希望哈洛德先生別被卷入事端才好……」


    我點頭迴應憂心忡忡低語的雷翁。


    「對他國而言,單單讓該處的地脈失控就能馬上讓冥獄十王降世,因此很可能會被當成目標。」


    「但這終究是未必吧?帝國也相當清楚該處的重要性,所以戒備非常森嚴,我不覺得光靠幾名他國特務就有辦法攻陷那裏。」


    「前提是隻有他國特務的話……」


    腦中閃過日前的爆炸事件,我在當時確實感應到有別於人類的魔力。


    「……此話怎說?」


    「當我沒說。」我搖頭迴應雷翁的問題。


    「既然是由哈洛德擔任警備主任,就算當真遇襲也不要緊才對。真要說來,反倒是擠滿政要的七星杯這邊更有可能遭到襲擊。」


    「說得也是……嗯?難不成你之所以舉辦七星杯,就是為了把他國特務吸引過來嗎?一旦這裏遇襲,七星主要成員都在此處,自然可以請他們幫忙討伐敵人。我有猜錯嗎?諾艾爾。」


    「這我就不予置評了。」


    我將目光從雷翁身上移迴擂台,下一場比賽恰好已完成準備,沃爾夫與對戰選手──來自南風樂團(summer memories)的密嘉範法雷正在擂台上對峙。


    「那麽,a區的第二場比賽正式開始!」


    在播報員露娜大喊的下個瞬間,隨即傳來宣布開戰的銅鑼聲。


    「真是有夠驚險的~……」


    結束比賽迴到休息室的沃爾夫,坐在椅子上鬆了一口氣。


    「差點就要輸掉比賽了……」


    對手密嘉是【弓箭手】係b階職能【鷹眼(hawk eye)】。既然能通過預賽,表示此人確實是名強者,不過沃爾夫看對方是b階探索者便有些大意,結果立刻慘遭對手猛攻,差點就這麽直接敗下陣來。


    沃爾夫勉強在賽中重整態勢,最終順利取得勝利,但在曆經這場哪方落敗都不足為奇的戰鬥之後,他那狂跳的心髒到現在仍難以平複下來。


    「你這個笨狼!」


    「好痛!」


    身為幻影三頭狼副團長的維洛妮卡破口大罵,並用力戳了一下沃爾夫的頭。


    「明明預賽時漂亮戰勝a階對手,剛才那副糗樣是怎麽迴事!?」


    「吵、吵死啦!反正有打贏就好啦!」


    沃爾夫摸著發疼的腦袋提出反駁,同樣身處在休息室內的突擊隊長洛岡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


    「唉~我原以為你在成為團長之後會改進這個缺點,結果你還是死性不改。」


    「你、你說的是哪個缺點啊?」


    「就是你每次得意忘形時就會無法發揮實力。」


    沃爾夫被堵得啞口無言。另外兩人見狀後是十分傻眼地搖搖頭。


    「雖說你有順利晉級,但下一場肯定沒戲唱了。」


    「對呀,以沃爾夫你的本事來說,這結果算是相當不錯了。」


    「喂,你們別擅自斷定我接下來絕對會輸喔!」


    盛怒的沃爾夫從座位上起身,伸手指著兩人說:


    「我絕對會打贏諾艾爾!之後絕不會再大意了!」


    兩人聽完沃爾夫的宣言後,不禁睜大雙眼。


    「你在胡說什麽呀……他接下來可是會對上名聲響亮的夏蓉華倫坦喔?諾艾爾確實非常厲害,但我不覺得他有辦法打贏夏蓉。若要製定戰術的話,還是以夏蓉為假想敵吧。」


    對於維洛妮卡的糾正,沃爾夫搖搖頭正色道:


    「沒那迴事,諾艾爾是不會輸的。」


    沃爾夫一改平日的輕佻態度,散發出由不得人反駁的氣勢,令維洛妮卡有些退縮。


    「沒錯,我也認為那小子不會輕易落敗。」


    洛岡豪邁一笑,開口支持沃爾夫的意見。


    「諾艾爾不僅精通體術,而且到現在尚未動用技能,重點是那小子絕不會如此容易就投降的。」


    沃爾夫與洛岡朝著彼此點了個頭。這兩人平時一見麵就會起爭執,現在卻意見一致。


    「真是的,所以我才受不了男人……」


    「懶得陪你們胡鬧。」維洛妮卡搖搖頭,接著看向一旁的麗莎。


    「麗莎,你也來說說這兩個笨蛋啦!」


    「……咦?啊~說得也是……」


    偏偏麗莎隻是含糊地點了個頭就沒再多說什麽,繼續心不在焉地望著半空中發呆。


    「這個小妮子仍然沒有振作起來……」


    麵對麗莎的反應,沃爾夫無奈地搖搖頭。


    「她自從得知諾艾爾與貝娜黛妲相親之後,就一直是這個調調。之前看她繃緊神經時表現得還算正常,我才委托她來擔任輔助員,結果稍微放鬆就馬上變成這副鳥樣。照此情況看來,她恐怕得花上一段時間才會振作囉……」


    維洛妮卡點頭同意沃爾夫的話語。


    「這也是莫可奈何呀,就先讓她靜一靜吧……」


    兩人同情地望著失魂落魄的麗莎時,洛岡突然興奮大喊。


    「喂!下一場比賽開始了!」


    a區第三場比賽是通過預賽的基斯對戰劍炫舞閃的年輕王牌攻擊手,職能為【劍王(sword master)】的菲歐雷裏貝爾特。預賽裏全憑一招前踢過關斬將的基斯,究竟會如何對抗階級在自己之上的a階高手,可謂是眾所矚目的一戰。


    「對手是【劍王】……而且是劍炫舞閃的王牌攻擊手。反觀基斯是後衛職能吧?此次對手有別於以往,我不認為他能繼續光靠體術打贏比賽……」


    沃爾夫站在窗邊提出自己的分析,洛岡和維洛妮卡都點頭肯定。


    名列七星的劍炫舞閃正如其名,是一支以『劍』為主的戰團。旗下成員大部分都是【劍士】,即使是【劍士】以外的職能也以劍做為武器。由於後衛職能的團員們全都有學習劍術,堪稱是全麵貫徹戰團的宗旨。


    不過其團長亞瑟並非基於偏執才這麽做,而是他堅信此方針是最能夠讓團員們變強的做法。


    馬克貝因流劍鬥術是被譽為帝國最強的武術門派,其曆史長達四百年,就這麽代代相傳直到現在。馬克貝因流劍鬥術比其他門派更優秀的一點,就是並非單純傳授最適合【劍士】的劍術,而是其武學也適用於以【魔法使】為首的各種後衛職能。


    事實上此門派就曾由【魔法使】或【弓箭手】擔任宗主,多虧這些人所發展出來的這套遠近通用武學,甚至讓此門派以外的後衛職能都能夠當成參考,因此已被探索者養成學校列為一門必修技術。


    在相傳是曆代最強的現任宗主亞瑟親手調教之下,承襲正宗馬克貝因流劍鬥術的【劍王】,其實力令人光在腦中想像就頭皮發麻。


    所有人都認為基斯必敗無疑,不過這位當事者的臉上卻掛著一張遊刃有餘的笑容……不,那表情與其說是遊刃有餘,形容成嘲諷對手的訕笑會更貼切。


    「難不成這孩子想自殺嗎?」


    對於維洛妮卡並沒有想換來迴應的這個問題,隻見沃爾夫和洛岡不禁露出苦笑。


    盡管相隔遙遠,依舊能看出被基斯如此挑釁的菲歐雷臉色相當難看。遭弱者這般鄙視,出現上述反應實屬正常。恐怕他已在腦中想像自己是如何秒殺麵目可憎的基斯吧。


    話雖如此,這場比賽竟以超乎眾人想像的形式落幕──


    「a區第三場比賽已分出勝負!獲勝者是──」


    播報員露娜語氣興奮地宣布贏家的名字。


    「基斯薩帕選手!身為b階的他成功戰勝a階對手!就此完成反殺強敵的壯舉!在複賽裏出現這種結果真是叫人跌破眼鏡!!其中最令人吃驚的部分──」


    露娜稍微停頓一下,然後一口氣將比賽的最高潮轉述出來。


    「就是基斯選手僅憑『一招』拿下勝利!而且還使出跟諾艾爾選手一模一樣的招式!!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難不成他們是師承同一人的師兄弟嗎!?」


    「怎麽可能有那種事嘛……」


    沃爾夫有氣無力地否定這項說法。


    基斯確實是使用與諾艾爾一樣的招式打贏對手。麵對比賽剛開始就憤怒使出快攻的菲歐雷,基斯宛如諾艾爾那樣化解攻勢繞到他背後,再以高速旋轉朝對手的頭部使出一記肘擊取勝。


    可是沃爾夫等人從沒聽說過諾艾爾有個師弟,再加上看不出兩人有血緣關係,理當沒有任何關係才對。既然如此,基斯為何能使出與諾艾爾相同的戰技?得出結論的沃爾夫他們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那小鬼居然光看一次,就把諾艾爾的戰技偷學來了。」


    「太、太扯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真、真誇張……竟有辦法偷學那種絕技……」


    沃爾夫、洛岡以及維洛妮卡在目睹資曆不如自己的基斯,居然展現出如此蠻橫的實力之後,全都暫時說不出話來。


    當三人啞口無言之際,a區已開始第四場比賽的準備。對戰組合是百鬼夜行的團長裏奧艾汀和太清洞的年輕王牌攻擊手,職能為【死徒(death)】的喬尼燕。


    雖然兩者皆隸屬七星,但反觀屬於三等星的百鬼夜行,太清洞則是二等星,單以戰團名次是太清洞占上風。不過以探索者的階級來看,裏奧就在對手之上。畢竟他可是偌大的帝國之中僅有三名的ex階探索者。至於神域抵達者(ex階)的實力有多麽蠻橫,沃爾夫等人同樣非常清楚,因此這場比賽的贏家非裏奧莫屬。


    「這場比賽……不太可能再跌破眾人眼鏡吧?」


    沃爾夫臉色僵硬地擠出幹笑,另外兩人也迴以相同的表情。兩名選手皆已登上擂台,一方是太清洞的王牌攻擊手【死徒】,另一方是頭戴獅子麵具的神域抵達者(ex階)【武神】。


    這場對決在轉瞬間就分出勝負──


    「a區第四場比賽結束!獲勝者是頭戴麵具的團長裏奧艾汀選手!這真是一場披露神域抵達者(ex階)的實力,堪稱神乎其技的比賽!老實說我根本看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有請菲諾裘姊姊大人來幫忙解說!」


    盡管露娜請求菲諾裘進行解說,卻遲遲得不到迴應。原因是菲諾裘此刻目瞪口呆,彷佛化成石像般僵在椅子上。


    「……你們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嗎?」


    麵對沃爾夫的問題,另外兩人都左右搖頭。其實看不懂發生什麽事情的人並非唯獨露娜一人,沃爾夫他們也是半斤八兩。在這座競技場裏,恐怕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用肉眼捕捉到裏奧的攻擊。


    也不清楚是用拳擊還是腳踢,總之比賽才剛宣布開始,裏奧的對手就已從擂台上消失,整個人嵌入後方的牆壁裏。之所以能確定是裏奧出手攻擊造成的結果,理由是在擂台上那道觸目驚心的裂痕。由於裏奧使出無法用肉眼辨識的神速攻擊,因此於擂台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直線裂痕,從他所站之處一路延伸出去。


    沃爾夫等人被裏奧逆天的實力嚇到無法言語。即使在嵐翼之蛇對抗人魚鎮魂歌當時曾親眼目睹過神域抵達者(ex階)的能耐,但還是遠不如眼前情況令人震撼。很明顯和與生俱來的才華是相去甚遠。


    不隻是裏奧,就連基斯也擁有遠在三人之上的天賦。放眼全天下的探索者,他們三人都優秀到夠格被稱為天才,並對此抱有自信。但這也沒什麽,正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罷了。


    「喂,快看那邊。」


    洛岡用下巴指向諾艾爾的休息室。諾艾爾同樣站在窗邊觀賞比賽,不過他對這場勝負所產生的反應,與沃爾夫等人截然不同。


    「那小子居然在笑……」


    諾艾爾雙手環胸,臉上掛著一張猙獰的笑容,低頭俯視下方的裏奧。那模樣彷佛一頭盯上獵物露出獠牙的猛獸。


    「明明親眼目睹如此驚人的戰鬥,為何他還有辦法露出那種表情……?」


    裏奧確實很可怕,但是此刻的諾艾爾更令人恐懼。沃爾夫能感受到自己臉色發青,而且心驚膽顫到不禁一陣頭暈。


    「沃爾夫。」


    維洛妮卡直視著沃爾夫,以嚴肅的語氣說:


    「你真心認為自己打得贏諾艾爾嗎?」


    沃爾夫沒有迴應。縱使已被諾艾爾超前,沃爾夫仍把他當成競爭對手,無奈現實中橫擋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我倒是想到一個還不錯的妙計喔。」


    就在休息室裏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沉默時,原本彷佛成了一件擺飾的麗莎突然出聲,嚇得另外三人扭頭注視她。


    「你說的妙計是什麽?」


    麗莎神情嚴肅地迴答提問的沃爾夫。


    「你們聽聽看這樣如何,就是當比賽開始之後──」


    三人聽完麗莎的說明後震驚不已。


    「麗莎,你是認真的嗎!?」


    「你這是什麽歪主意啊!?」


    麵對維洛妮卡與洛岡語帶責備的反應,麗莎迴以一張苦笑。


    「我、我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值得讚揚的手段啦。」


    接著她正色補上一句但書,而那正是她在對抗惡魔時才有的表情。


    「唯獨這個方法能避免被諾艾爾牽著鼻子走。」


    倘若情況順利的話,沃爾夫確實頗有勝算,隻是這裏麵有個很嚴重的問題。


    「……麗莎說的頗有道理,外加上諾艾爾的個性既好鬥又不服輸,很有可能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維洛妮卡將一手貼在臉頰上如此低語後,沃爾夫搖搖頭說:


    「有那種想法是不行的。」


    「什麽意思?」


    「麗莎提出的計策本身是值得考慮,維洛妮卡對諾艾爾的評價也非常正確,問題出在實際上場的我是抱持何種心態。」


    「聽好囉。」沃爾夫環視三人繼續說下去。


    「假如覺得諾艾爾願意原諒我使出卑劣的手段,到時就算當真取勝,也隻是諾艾爾故意將勝利拱手讓給我罷了。」


    「這……」


    「因此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必須抱持既然使出卑劣手段就非贏不可,對於任何汙名都甘之如飴,即便到時失去比賽資格也行,不管怎樣都想跟諾艾爾同台較勁的心情。」


    「無論如何都不能為自己找借口。」沃爾夫開口強調。


    「我是抱有這層覺悟,但這件事並非我一個人的問題,這是一場縱使獲勝也隻會失去更多的戰鬥,倘若你們不同意的話,我會立刻罷手。」


    身為提案者的麗莎似乎早已做好覺悟,洛岡和維洛妮卡在稍作思考後,彷佛認輸似地點頭同意了。


    「隨你們高興吧。」「我也一樣,相信其他團員都會諒解的。」


    「謝啦。」沃爾夫向同伴們鞠躬道謝。


    「假如真有萬一,所有責任由我一人扛下,因此麻煩各位讓我贏得這場比賽。」


    a區的第四場比賽已經結束,接下來得針對人數進行調整再開始比賽。參加七星杯複賽的選手總共是二十一名,為了消化所有比賽,必須按照選手數量增加比賽次數。


    而a區的適用對象分別是諾艾爾、基斯以及裏奧三人,因此第五場比賽是諾艾爾的第二戰,同時也是夏蓉的首戰。


    夏蓉步出休息室,與輔助員一同走向擂台(戰場),並在腦中迴想著與團長維克托爾之前的對話。


    「由我擔任第二位參賽選手?」


    維克托爾把夏蓉找去辦公室,就是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參加七星杯。


    「沒錯,拜托你了,夏蓉,因為你比我更適合。」


    「你可是神域抵達者(ex階)喔,相信戰團裏沒有比你更適合上場的人選吧。」


    夏蓉納悶地歪過頭去,維克托爾不禁露出苦笑。


    「因為我已經老了,如今隻剩下與a階差不多的實力。」


    「就算這樣──」


    夏蓉仍想繼續反駁,維克托爾抬手製止她說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說我依舊能戰勝絕大多數的選手對吧?」


    夏蓉默默地點頭迴應,維克托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即使能打贏大多數的選手也毫無意義……因為我並不想輸給任何人。」


    「……此話怎說?」


    「我在全盛時期時確實是帝國最強的探索者,與你們攜手開創各種豐功偉業,以客觀的角度來說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很害怕,總覺得自己一旦落敗,所有功績都會化為烏有,這令我無比恐懼……到時候,我肯定再也無法以身為探索者的自己為榮……」


    「維克托爾……」


    聽完維克托爾的傾訴,夏蓉不禁感到一陣鬱悶。看見這位聯手率領霸龍隊一路走來,最令自己信賴的戰友首次展露出軟弱的一麵之後,她隻覺得心痛無比。


    事實上不論維克托爾年紀再大,各方麵的表現仍淩駕於其他探索者之上,無論是戰鬥能力或指揮能力都達到一流水準。


    可是歲月依舊不斷腐蝕他身為探索者最強大的部分──也就是所謂的『心靈』。身為不老精靈的夏蓉並不會麵臨這種情況,不過曆經這幾十年來的交情,她還是可以理解維克托爾的心痛。


    「好的,就由我來參加七星杯吧。」


    夏蓉一邊迴憶著與維克托爾的對話,一邊繼續往前走,片刻後便抵達擂台。此次的對戰選手蛇──諾艾爾似乎先一步來到現場,他正在接受工作人員的魔素檢測。


    兩人一瞬間四目相交,諾艾爾臉上浮現出高傲的笑容,夏蓉則是厭惡地柳眉深鎖。諾艾爾象征的是『年輕』與『破壞』,反觀夏蓉則是象征『品格』和『維持』,所以兩人的關係堪稱是水火不容。雙方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彼此都選用『魔槍』來當作武器,而且從槍套裏散發著冷冽如刃的殺氣──


    做好戰前準備的我跟夏蓉,雙雙站上擂台相互對峙。


    「那麽,第五場比賽即將開始!對戰組合是【真言師】諾艾爾選手vs【魔彈(ck) 射手(shooter)】夏蓉選手!盡管雙方職能不同,但同為魔槍手的兩人將會給大家帶來何種戰鬥方式呢!?決定命運的銅鑼就在此刻正式敲響!」


    在露娜大聲宣布並敲響銅鑼的瞬間──我馬上拔出魔槍對準夏蓉,朝她發射靈髓彈(garm bullet)。一旦命中,其破壞力將能大幅削弱方尖柱的耐久度。不過靈髓彈在即將命中夏蓉時,竟以詭異的方式改變彈道。


    「居然是《射擊無效(antimissile)》!?」


    《射擊無效》是【槍手(gunner)】與【弓箭手】才能夠學習,可以令所有遠程武器失靈的強力防禦技能。不過七星杯的規則是每名選手隻準使用兩種技能,所以我認為不太可能有人會選用這招。原因是【射擊無效】隻會影響遠程攻擊,倘若碰上不使用遠程攻擊的對手,此技能就完全派不上用場。換言之,夏蓉隻為了徹底克製遠攻型對手而選用《射擊無效》。


    「我非常厭惡你,看我讓你在無從還手的情況下結束比賽。」


    當夏蓉以充滿敵意的語氣誇下海口之際,我立刻感應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殺意。經由高速運算所產生的預知,在我腦中浮現出自己被無數靈髓彈擊中,就這麽慘遭魔力爆炸吞噬的畫麵。


    這是魔彈技能《銃王之路(royal road)》。此招式能無視與目標之間的距離,讓攻擊直接命中對手。不過利用預知看穿所有彈道的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成功擺脫魔彈的包圍網。


    我整個人往前跳,運用魔力爆炸產生的風壓再次加速,衝向位於前方的夏蓉,並且高速揮動握住魔槍的那隻手。隻見夏蓉輕輕一笑,她肯定認為我會以投擲魔槍做為最後的掙紮。問題是投擲物也在《射擊無效》的影響範圍內,這麽做根本無法擊中她。


    但我並非想投擲魔槍,早已把魔槍收進槍套裏的我是手無寸鐵。我從空手狀態順勢將手腕一轉,快速揮出一記反手拳,破空產生的『風之魔彈』直接擊中夏蓉的臉部。


    「唔、我的眼睛!?」


    這招名叫『蜉蝣』。雖然夏蓉發動《射擊無效》,不過蜉蝣是沒有形體的風之魔彈,也就不會受到影響。基於此因,其威力隻能令對手稍稍仰頭,可是這殺得敵人措手不及的一擊直接命中臉部,就此戳瞎夏蓉的雙眼。


    看著夏蓉痛苦地捂住雙眼,我決定乘勝追擊,於是我對準她的心髒,卯足全力揮出一拳,欲利用心髒震蕩使她昏厥。這與方尖柱的耐久度無關,一旦引發心髒震蕩就是我贏了。


    我對準夏蓉的胸口,一鼓作氣揮出右拳──下個瞬間,本該被蜉蝣戳瞎雙眼的夏蓉竟然睜開眼睛。


    「可惜啊,我的兩眼都是『義眼』。」


    在我驚覺不妙之際,夏蓉朝我的太陽穴使出一記上段側踢。雖然我以左手擋下這記威力強大的反擊,代價卻是左臂在方尖柱忠實反映傷害之下變得無法動彈。倘若這是實戰,這一腳足以踢斷我的左手。


    被踢飛的我,腦中浮現出魔彈借由《銃王之路》從全方位襲向我的光景。於是我連忙將右手撐向地麵,僅憑單手迅速使出後空翻,擺脫《銃王之路》的攻擊。繼續順勢後空翻好幾次的我,得以與夏蓉拉開距離。隻不過像這樣被迫拉開距離,在對戰【魔彈射手】時等於是自找死路……


    「你的身手真不錯。包含方才的招式在內,若論體術是你在我之上。」


    夏蓉的臉上浮現出一張冷笑,補上但書繼續說:


    「相信你已經發現自己贏不了我吧?在你像隻猴子跳來跳去時,我可是未曾移動過半步喔。」


    這句話是千真萬確,就連夏蓉在反擊我的時候,也依然待在原地。


    「另外,我已看穿你選用的技能了。記得會提升思考能力的職能,可以根據周遭狀況來預知一定程度的未來。可是想完全識破我的《銃王之路》,光靠你一個人的視角理當非常困難,意思是你具備你以外的視角。這足以證明你是利用【話術士】的《思考共有》,借此來運用同伴們的視野吧。」


    完全正確。撇開使用真祖之力的時候,光憑現在的我無法獨自徹底看破《銃王之路》,因此我在與夏蓉開戰的那一刻起就持續發動《思考共有》,讓位於高處觀戰的亞兒瑪和雷翁與我共享視野。此技能原本隻能傳送念話,但在我升為a階之後便獲得強化,現在是就連視野也可以共享。多虧三個視角讓我得以進行更準確的預知,我才能夠精準躲過《銃王之路》。


    「因此你選擇的技能是《思考共有》以及《狼之咆哮》。對於身為【話術士】的你而言,隻有這兩招在比賽中派得上用場。雖然可以透過體術使出妙招,不過我已識破你的伎倆,休想還會對我管用,看我直接完勝你。」


    夏蓉加深臉上的笑意,再次發動《銃王之路》。我借由預知接連躲過從槍口直接飛至我身邊的魔彈之雨。即便夏蓉的彈藥有限,但我的體力會先被她耗光,再加上就算靈髓彈沒有直接打中我,接連產生的爆炸仍會對我造成傷害。


    五分鍾後,我的身體已瀕臨極限。不隻是左臂,就連右腿也報銷了。夏蓉見我宛如稻草人般隻能單腳站立後,出言嘲諷說:


    「真虧你能撐到現在,是時候該結束了。」


    夏蓉並未大意輕敵,毫不放水地準備發動《銃王之路》攻擊無法動彈的我。不過正如夏蓉並未大意輕敵,我也同樣沒有一絲鬆懈。


    「發動真言技能《神句號令(god gments)》──持劍者終將被劍所滅。」


    我低語完的下個瞬間,夏蓉的魔槍突然從手中飛了出去。


    「怎、怎麽迴事!?」


    夏蓉大驚失色,我見狀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看來你被魔槍討厭囉。」


    沒理會我的夏蓉繼續跑向魔槍,結果是魔槍再次彈飛出去,彷佛擁有自我意識般在抗拒著夏蓉。


    「……這是你的技能嗎?」


    我點頭肯定夏蓉的詢問。


    「沒錯,你的確很聰明,卻猜錯了一個答案,那就是我挑選的技能裏沒有《狼之咆哮》而是選擇了《思考共有》和這招真言技能《神句號令》。」


    「你說真言技能!?鑒定士協會當初對外公布說【真言師】隻是支援職能而已吧!?不可能會有如此直接的效果呀!」


    「沒錯,那是鑒定士協會的謊話,我花錢拜托他們幫忙隱瞞此職能真正的能力。」


    「什、什麽……」


    看著驚呆的夏蓉,我加深臉上的笑意。


    「若想控製身為公家機關的鑒定士協會,總是需要花費大把鈔票,但事實證明這筆錢沒有白花,至少你就完全上當了。」


    我直視著懊惱到咬緊牙根的夏蓉繼續說:


    「在《神句號令》發動期間,有效範圍內的目標都無法持有武器。至於範圍是以我為中心的半徑三十公尺,而此擂台是長寬皆為二十公尺,意即你想脫離有效範圍的話就得自動出界。」


    「目標無法持有武器!?以支配他人精神的技能而言,怎麽可能存在效力如此強大的類型!肯定都會被對方阻絕(resist)才對!」


    「你答對了,所以這個技能有些限製。第一點是受影響的不光是目標,我也同樣無法幸免。第二點是為了發動這項技能,必須已與目標保持在十公尺以內的範圍連續長達五分鍾。」


    「借由限製來提升效果的技能……」


    技能裏存在著得要滿足特定條件才可以發動的類型,而且效果遠比尋常技能更加強大。諸如【斷罪者(punisher)】的《神罰覿麵(judgement)》,發動條件就是當事者得先被目標拒絕三次請求,一旦達成,原則上沒有任何方法能讓該技能失效。假如雙方階級相同,目標的心髒就一定會被挖出來。


    「我已搞懂你的技能,不過──」


    夏蓉取迴原有的冷靜,握拳擺出戰鬥架勢。


    「就算我少了魔槍,也不覺得自己會打輸已經傷痕累累的你。」


    「是啊,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就這麽取勝。」


    夏蓉見我坦率地點頭認同,隨即對我提高警覺。她說得很對,再這樣下去我將沒有勝算,所以我讓《神句號令》進入下個階段。驚覺異狀的夏蓉迅速衝向我,很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你以為我是基於好意才主動公開技能效果嗎?蠢蛋,這是發揮下個效果的條件啦!」


    在夏蓉揮拳擊中我之前,我開口做出宣言。


    「放下力量吧,並認清我才是真理。」


    《神句號令》第二階段的效果,就是當目標位於有效範圍內,由職能提供的能力加成將全數失效。在這情況下不隻是無法發動技能,體能也會大幅降低。盡管我同樣會受影響,不過《神句號令》仍會持續發動,至於身為【話術士】的我就隻有思考能力有獲得加成,除此之外沒什麽改變。


    反觀身為【魔彈射手】的夏蓉,其變化就極為劇烈。當職能加成消失後,身手不再如同往常那般敏捷的她,攻擊動作慢到就連遍體鱗傷的我都有辦法化解。


    「這場戰鬥帶給我不少樂趣喔,夏蓉華倫坦。」


    我配合夏蓉的動作原地跳起,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時,順勢用雙腿夾住她的頸部──使出三角鎖喉。這是利用對手的肩膀,勒住對手頸動脈的擒拿技。頸動脈遭壓迫的夏蓉,不出幾秒就失去意識。這與方尖柱的耐久度無關,在頸動脈竇感壓反射的作用下,當事人的血壓會隨之驟降,終將陷入昏厥。


    我鬆開已經昏迷的夏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然後如同第一場比賽那樣,麵向觀眾高舉拳頭,五萬名觀眾紛紛對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唿聲。


    「……居然連夏蓉也落敗了。」


    位於貴賓包廂內負責保護王公貴族的維克托爾,目睹比賽結果如此喃喃自語。不過他臉上沒有一絲詫異的神色,彷佛早已看穿結局般麵無表情地望著擂台。


    「這真是太令人驚訝了!不愧是不滅惡鬼的孫子!」


    年輕男貴族興奮到破音地說出感想。


    「明明身為輔助職能還漂亮地取得勝利!反觀夏蓉女士的表現就相當令人失望,誰叫她在被逼入絕境之前都沒有認真戰鬥。」


    身為門外漢的男子自以為很內行地說完之後,其他貴族口徑一致地紛紛表示讚同。


    「她應該更早全力猛攻才對。」「我看她是沒能有效利用自己的無效化技能。」「話說她真的很厲害嗎?」「或許她的名聲都隻是誇大其辭吧?」


    貴族們對於夏蓉的評論逐漸轉變為人身攻擊,最終有一句決定性的侮辱飄入維克托爾的耳裏。


    「不管她多麽戰功顯赫,終究隻是一名亞人(精靈),根本不是優秀人族的對手。」


    麵對這句帶有嚴重歧視的發言,維克托爾怒氣衝衝地瞪向開心聊天的貴族們。這群人在感受到維克托爾的憤怒後,光是被這麽一瞪就開始瑟瑟發抖,一個個神情尷尬地把頭撇開。


    (這就是世人對輸家的評語吧。)


    維克托爾在心中如此感歎,並把目光移迴擂台上。身為贏家的諾艾爾沐浴在觀眾的喝采聲中,至於落敗的夏蓉則是可憐兮兮地倒在地上。


    (僅僅一次的敗北,就令昔日的榮耀通通付諸流水。)


    既然如此,維克托爾等人到底是為何而戰?倘若探索者的宿命是必須不斷獲勝,僅剩這副年邁肉體的自己還能做什麽?看著癱倒於擂台上的戰友,維克托爾不由得聯想到自己。光是想像自己被打趴在贏家身旁,還得承受這群俗物的冷嘲熱諷,他就不由得感到一陣想吐。


    (我想要力量。)


    維克托爾感受到一股怒意從體內深處湧現出來。


    (我想取迴原本的力量。)


    這股怒意化成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就這麽蔓延至五髒六腑。


    (我想取迴年輕時期的那股終極力量。)


    沒錯,為了實現這個心願──


    「要我以自身一切為代價也無妨……」


    位於選手休息室內等待下一場比賽的裏奧,那雙紅色的眼眸緊盯著位於擂台上高舉一隻手的諾艾爾。


    「那就是蛇,也是不滅惡鬼的真正傳人……」


    如此自言自語的裏奧,臉上的麵具在與聲音共鳴之下詭異地微微震動。由於他下令不許任何人入內,因此室內就隻有他一個人。裏奧厭惡弱者,光是與他們唿吸相同的空氣就令他作嘔。他追尋的隻有強者,所以他對諾艾爾不抱任何期待,參加七星杯也單純是受人挑釁罷了。


    可是諾艾爾其實強悍無比,他的強大完全淩駕於他人之上,就連被譽為最強的裏奧也被諾艾爾激得熱血沸騰。


    「諾艾爾修特廉……」


    如此低語的裏奧摘下麵具。


    「你就是我尋求許久的存在嗎?」


    裏奧伸手摸著窗戶喃喃自語,玻璃上隻倒映出他那張猙獰的笑容。


    基斯薩帕認為天才二字是專為自己所創的一個詞匯。


    基斯打從有印象以來就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他,甚至還表現得比其他人更優秀。比方說數學,他僅僅花了一年就可以完美驗證難倒無數著名數學家的問題。當他學習鋼琴之後,其演奏足以令帝都最優秀的鋼琴家感動落淚。


    命運女神賦予基斯各種才華,使其成為一名萬能天才,其中最出色的莫過於身為探索者的天賦。他在職能被喚醒後,便聽從父母的意思開始接受探索者修行,當他年滿十五歲長大成人時,已具備夠格被稱為一流探索者的實力了。


    當然在號稱探索者聖地的帝都裏,有許多人類似基斯那樣從小就被當成一名才子。不過基斯仍認為自己比任何人都優秀,實際上也漸漸展現出符合其自信的才華。


    若說基斯心中唯一的例外,那就是──


    「激戰!兩名選手在擂台上展開龍爭虎鬥!!」


    露娜亢奮不已的轉播聲傳遍整個會場。


    「a區第六場比賽的對戰組合是【大天使(archangel)】朵麗選手vs【死靈法師】基斯選手!!兩人本該都是後衛職能,卻上演一場超乎大家想像的激戰!高速你來我往的拳擊和腳踢!這完全就是高水準的肉搏戰吧!?難道我們正在作白日夢嗎!?不,這是現實!是堪稱帝都內最極致的一場後衛職能之爭!!」


    基斯和朵麗的這場戰鬥,兩人從一開始就以體術正麵交鋒。一方是【魔法使】係b階職能的【死靈法師】,另一方是【治療師】係a階職能的【大天使】。對上述職能一知半解的人,往往會誤以為兩者都不擅長肉搏戰,不過這兩種職能都可以習得克服這項弱點並化為長處的技能。


    死靈技能《英靈附體(soul install)》是透過解析死者的靈魂,轉換成刺青刻劃於皮膚表麵,把死者生前的職能加成套用在自己身上。基斯目前所使用的靈魂,就是昔日某位赫赫有名的【龍拳士(high monk)】。拜其職能加成所賜,基斯才得以展現出如此高水準的近身戰鬥。


    至於朵麗是利用別種方式,讓自己類似基斯那樣大幅強化體能。【治療師】是掌管生命的職能,達到a階時不光能夠替人療傷,甚至活化自身肉體來提升肌力也不在話下。


    展開激烈肉搏的兩人,盡管遲遲無法給予對方致命一擊,不過他們在極近距離下使出的拳打腳踢,堪稱是不亞於正宗近戰職能的顛峰之戰。隨著觀眾忘情的喝采,雙方的攻防速度越來越快。


    就在朵麗逐漸加快攻擊動作,基斯的反應卻是相形見絀。原因就出在技能消耗的魔力有段差距。即便基斯的體術技高一籌,但再繼續下去隻會耗光魔力。心生一計的基斯在躲開朵麗犀利的踢擊時,用力往後一跳拉開距離。


    「哈哈哈,不愧是七星戰團的團長,真有一套。」


    基斯在臉上擠出一張遊刃有餘的笑容,對朵麗提議說:


    「再這樣打下去,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勝算。可是這樣的取勝方式,相信朵麗小姐你也不樂見吧?」


    「此話怎說?」


    基斯對著一臉納悶的朵麗繼續解釋。


    「麵對體力快被耗光的對手,於是將計就計拿下勝利的方式,老實說太沒意思了。對我這種小菜鳥來這套是無所謂,但是身為堂堂七星團長就得注重這部分。你看,就連觀眾也沒之前那樣興奮囉。」


    「這種事因人而異。既然如此,你打算怎麽做?」


    「我同樣不想打一場無趣的比賽,所以──」


    基斯突然散發出滔天殺氣。


    「就讓我們一口氣分出勝負!!《魍魎行軍(wild hunt)》!!」


    刹那間,無數探索者出現在基斯麵前。死靈技能《魍魎行軍》的效果是透過魔力將刺青於身上的靈魂實體化。現形的探索者一共有十三名,而且全是a階以上的高手。此招在發動上相當費時,而且施展後的副作用是當事人一整天都無法行動,不過這是基斯目前扭轉頹勢的唯一方法。


    基斯是趁著與朵麗交談時,就開始準備發動自己當作殺手鐧所挑選的第二項技能。這招奇襲一如基斯所料非常成功,十三名英靈同時衝向朵麗,看情況是絕無機會躲過攻擊。當朵麗即將被蘇醒的英靈們擊中身體之際,她竟得意洋洋地露出微笑。


    「《死天降臨(killer joker)》。」


    朵麗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隻長著翅膀的羊頭怪,它雙手握住一把刀刃上有無數眼睛和嘴巴在蠕動的巨型鐮刀。基斯這下終於明白,朵麗早就看穿他的意圖,於是也發動技能做好召喚高階者的準備。


    「gyeeeeaaaaaaaa!!」


    怪物發出如野獸死前般的淒厲叫聲,以驚人的速度揮舞鐮刀。被盯上的英靈們全都毫無招架之力地被砍成兩半,當場化成一粒粒的光點。接著怪物消失於朵麗的影子之中,但它不同於英靈們,而是順利完成自己的使命。


    勝負已分,朵麗踏著優雅的步伐來到渾身乏力、氣喘籲籲的基斯麵前,她臉上浮現風情萬種的笑容歪著頭問說:


    「還想繼續嗎?」


    「……不必,是我輸了。」


    認輸的基斯舉手投降後,隨即響起宣布比賽結束的銅鑼聲。


    「比賽結束!稱霸這場激鬥的贏家是朵麗選手!!」


    露娜高聲宣布獲勝者的名字。疲憊不堪的基斯就這麽直接躺倒在擂台上。


    「啊~累死我了  !」


    朵麗低頭看著等待工作人員用擔架把自己運走的基斯,大感不可思議地開口發問。


    「小弟弟,難道你對於打輸比賽一點都不懊惱嗎?」


    「沒那迴事,我可是感到非常懊惱,但我早就知道很難戰勝朵麗小姐你──當然也隻是現在而已。」


    「你還真囂張呢,不管打幾次結果都一樣,就憑小弟弟你是無法贏過我的。」


    朵麗臭著臉轉過身去,就這麽離開擂台。


    「你錯了,下一次會是我贏。」


    基斯笑著低語,並看向自己的右手,該處有個不同於其他刺青的骷髏圖案──也是代表能夠升階的證明。


    基斯在參賽之前就已獲得晉升a階的資格,但他仍刻意維持b階來挑戰。理由是以較弱的姿態參戰,將更有機會獲得優質的戰鬥經驗。實際上他在對抗完比自己更強的朵麗以後,有感受到自己的才華得到磨練變得更強,同時也深刻體認到自己仍有不足之處。


    依然躺在地上的基斯,將視線飄向他想尋找的某人。此人就位在最高樓層的其中一間選手休息室裏。


    「真遙遠,看來我還是完全比不上他。」


    諾艾爾修特廉,他就是盡管缺乏才華仍逐步登上頂點,唯一得到基斯認同的真正探索者。


    「不過我會把所有的勝利與失敗都化為養分,終有一天會戰勝他──」


    基斯彷佛想抓取天上的燦星般,將手往上高舉一把抓住虛空。


    七星杯複賽在沒有受到恐攻威脅的情況下順利進行,繼a區第六場比賽落幕之後,第七場比賽也宣布結束。這場賽事的贏家是裏奧,他與前一場相同,仍以肉眼無法看清的攻擊,直接秒殺來自翡翠獵兵團(king fisher)的傑德費紮。


    結束七場比賽的a區進入下個環節──也就是準決賽,第一場比賽是諾艾爾vs沃爾夫。兩人都背負前一場比賽受到的傷害,從休息室朝擂台走去。


    「話說迴來,真虧你能想出這種計策耶。」


    在前往擂台的途中,沃爾夫傻眼地對著身旁的麗莎開口。


    「果然是因為那個嗎?因為失戀所產生的怒火?」


    沃爾夫笑著發問,麗莎隨即射出一道憤恨的眼神。


    「……你說什麽?」


    「沒、沒事,當我沒問……」


    麵對麗莎那股遠比惡魔更駭人的殺氣,沃爾夫嚇得縮起身子連忙道歉。看著露出一副窩囊樣的沃爾夫,麗莎不由得重重發出一聲歎息。


    「……其實我並沒有怨恨諾艾爾,而且我跟他隻是稍有交情,相親的消息還是從報紙上得知,他完~全沒和我提過這件事呀~」


    麗莎猶如鬧別扭地低聲抱怨,惹得沃爾夫露出苦笑。


    「誰叫那小子很忙嘛。」


    「想想諾艾爾已經闖出一片天了。明明他在不久前還與我們是同個等級,如今卻是七星的團長,而且召開這麽盛大的比賽,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雲端上的存在。」


    「不過……」麗莎直視著沃爾夫。


    「我們不能就這麽輕言放棄,必須讓諾艾爾見識到我們同樣有兩把刷子。」


    「也對,嗯,說得沒錯。」


    沃爾夫深深地點了個頭。就在這時,選手走道遠處傳來觀眾的歡唿聲。看來應該是諾艾爾先一步入場了。沃爾夫在認清自己接下來就要與諾艾爾交手之後,雙腿忽然不停發抖,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喂,麗莎,麻煩你賞我一巴掌幫我打氣。」


    「咦?我不要,這樣感覺好惡心。」


    「喂!你好歹也該懂得看氣氛咩!」


    「逗你的啦,這種事我也知道──那我就不手下留情囉?」


    走道內隨即傳出一陣響亮的巴掌聲。拜麗莎的巴掌所賜,沃爾夫的雙腿不再顫抖了。


    「好!出發吧!」


    身體好疲倦,腦筋也有些遲鈍,明顯是與夏蓉交手後留下的後遺症。雖說最終是順利取勝,不過我的身體早已瀕臨極限。雷翁直到剛剛都不斷勸我棄賽,但我依然站在擂台上。其實我也非常清楚,如果隻是為了讓計畫成功,我完全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可是──


    「諾艾爾,我可不會放水喔。」


    沃爾夫得意一笑──唯獨這家夥,我是死都不會選擇避戰。


    「你這個手下敗將少在那邊猖狂嗆聲,看我一口氣秒殺你。」


    「這是我要說的,看我一口咬碎你那傲慢的自信。」


    在我與沃爾夫對嗆時,會場內傳來露娜的聲音。


    「a區準決賽第一戰是由【真言師】諾艾爾選手vs【劍鬥士】沃爾夫選手!根據獨家消息指出,兩人似乎把對方視為競爭對手!接下來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在擂台上分出勝負呢?眾所期待的一戰正式開始!!」


    銅鑼聲隨之響起。我為了一如宣言那樣秒殺沃爾夫而將手摸向魔槍,可是下一刻目睹超乎想像的光景。


    「輔助員舉手抗議!?」


    身為沃爾夫的輔助員麗莎居然舉起一隻手,意思是她對我的行動提出質疑。按照比賽規則,輔助員有權提出異議,不過隻準在比賽開始前或結束後,因此既然銅鑼已經敲響,麗莎的抗議自然是無法生效,況且我也沒做出任何違規的舉動。當我一頭霧水地注視麗莎時,隻見她順勢將上半身往後仰。


    「唔、嗯~伸懶腰還真舒服呢~」


    麵對麗莎的睜眼說瞎話,我完全是目瞪口呆。看她的反應明顯是想提出抗議,難道是中途發現此舉無效,才這樣打馬虎眼嗎?在我暫時愣住之際,耳邊突然傳來雷翁的提醒。


    「諾艾爾!前麵!」


    因為這股聲音迴神的我,立刻把視線從麗莎身上移向沃爾夫。不,確切而言我沒有看向沃爾夫,是透過《思考共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他迅速拔出背上的兩把劍打算攻擊我。


    原來如此,麗莎那麽做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我確實有一度分神,反應稍微慢了半拍,不過憑我的體術仍有辦法化解沃爾夫的攻擊──當我如此心想時,沃爾夫竟做出超乎我想像的舉動。


    「什麽!?」


    襲向大驚失色的我是兩把劍。沒想到沃爾夫居然是把自己的劍朝我扔來。不過這種程度的攻擊,我完全能夠輕鬆躲開,反倒是失去武器的沃爾夫比較吃虧──可是當我計算投擲的軌道時,才驚覺自己失算了。不行,就算躲過擲來的兩把劍,身體也會失去平衡。


    如迴旋鏢丟來的兩把劍在半空中劃出兩道弧形,恰好從我的左右兩側通過。想躲過兩把劍是很簡單,但我將沒有餘力擋下沃爾夫衝上前來揮出的一拳。


    我透過《思考共有》掌握沃爾夫的行動,換作是往常就會發動預知能力,讓我在躲過劍之後順便化解沃爾夫的攻擊。無奈我方才被麗莎的舉動轉移注意力,慢一拍才發動預知能力。再加上我在前兩場比賽過度依賴預知能力,導致無法預知時的判斷力變遲鈍。


    終於發動的預知能力,讓我看見自己失算所造成的結果。因為我躲過丟來的兩把劍暫時失去平衡,沃爾夫順勢朝我的臉揮出一拳。明明都已看見結果,我卻沒辦法進行閃躲。於是乎,未來與現實的光景就在這一刻相互重疊。


    「唔喔喔喔喔喔!」


    放聲大吼的沃爾夫一拳擊中我的臉。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即使想反擊,卻因為傷害導致意識逐漸潰散,就連想站穩腳步都有困難,沒有餘力發揮足以輾壓前兩場對手的體術──這個混帳,居然打從一開始就想逼我陷入這種狀況。


    沃爾夫見我暫時無法行動,於是不斷揮拳猛攻。雖說我勉強用雙手擋住攻擊,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揍倒。方尖柱如實重現的傷害逐漸累積在我的體內。


    我要輸了嗎?從不輕言放棄的我就這麽輸了?不,我豈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少瞧不起人啦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咆哮的同時,卯足全力使出一記頭槌。這一擊正好命中沃爾夫的鼻梁,迫使猛攻就此中斷。刹那間,我對準沃爾夫的心窩使出一記前踢。


    「噗唿!」


    沃爾夫一臉痛苦地被踢飛出去。我本想馬上追擊,隻可惜傷痕累累的身體無法邁出腳步。迫於無奈,我大口深唿吸把氧氣送入大腦,努力取迴身體原有的機能。


    「……哼哼哼,難得看你知道要動腦筋嘛。」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並主動向沃爾夫攀談。


    「你果然是隻要有心就做得到嘛,我就誇獎你一下吧。」


    「閉嘴,你很明顯就隻是想利用交談趁機恢複體力吧。」


    「肚子挨了一腳、苦不堪言的你也半斤八兩啊。」


    沃爾夫不同於我,沒有方法能舒緩痛楚。盡管我受到的傷害比較大,不過多虧大腦已能正常運作,我應該可以比沃爾夫早一步做出行動。


    「那就讓我們繼續吧?」


    在我朝沃爾夫跨出一步的時候──


    「沃爾夫你這個小人!難道你不惜做出這種事也想贏嗎!?真是不知廉恥!!」


    觀眾席傳來辱罵沃爾夫的聲音,而且抗議者不隻一人,接踵而來的指責聲浪連同輔助員麗莎也成了眾矢之的。


    「你這個臭精靈!竟敢使出如此肮髒的手段!」「有本事就光明正大戰鬥啊!」「幻影三頭狼!我真是錯看你們了!!」「這場比賽根本無效吧!」「營運方快宣判沃爾夫喪失資格!」「卑鄙小人快給我滾下台!少在那邊丟人現眼!」


    五萬名觀眾最終異口同聲地不斷高喊下台的口號,沃爾夫與麗莎則完全沒有提出反駁,就這麽任人咒罵。我起先沒搞懂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站在觀眾的立場上,兩人的舉動已近乎犯規。大概是自己經常采用各種卑劣的手段,才慢一拍想通此做法有何問題。


    「會場內持續傳來要求選手下台的唿喊!老實說,我也認為沃爾夫選手的偷襲已經違規!菲諾裘姊姊大人,您覺得呢?」


    被露娜征詢如何判定的菲諾裘,緩緩地開口說:


    「人家也覺得這是刻意幹擾比賽的惡質行為。」


    「那麽,沃爾夫選手會被宣判失去比賽資格嗎?」


    「關於此事……人家是想這麽做……」


    語塞的菲諾裘將目光移向我,意思是交由我來做出最終判決。其實答案早在一開始就出來了,明知此舉得背負汙名,卻一心隻求戰勝我的兩人,豈會抱有任何惡意,反倒值得好好表揚。於是我輕笑一聲,對著觀眾扯開嗓門說:


    「各位觀眾稍安勿躁!!」


    觀眾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交頭接耳的私語聲。


    「關於沃爾夫選手的行為,我身為一名選手,並以營運方其中一員的身分,認為此事僅限於這場比賽可以得到容許!」


    觀眾開始騷動,我搶在情況失控前繼續把話說下去。


    「的確依照比賽規則,沃爾夫選手的行為已近乎犯規,直接判他失去資格是很簡單,不過本大賽絕非單純的同場競技,另一個主要用意是想讓大家明白選手們做為一名探索者還能做些什麽。縱使是對人戰裏屬於相當卑劣的計策,但要是把這些智謀活用於狩獵惡魔的話,終將能夠造福我們每一個人。因此我裁定沃爾夫選手這次的行為,純粹是出於探索者的基本理念。」


    觀眾在聽完我的辯解後,絕大多數都選擇接受。盡管少部分人仍抱持疑慮,不過身為當事者的我都出麵維護沃爾夫了,局外人自是不便插嘴。


    「當然考量到競技的公平性,今後比賽不得再有類似的行為,因此我提出的折衷方案,就是希望大家能同意這場比賽繼續下去。其實我把沃爾夫選手視為自己的勁敵之一,所以不想讓任何人來妨礙這場對決。」


    在我做完勁敵宣言後,立刻炒熱現場的氣氛。


    「諾艾爾,你……」


    沃爾夫狀似相當感動地暫時說不出話來。


    「畢竟民眾就愛這類戲劇性的發展。如此一來,也就不會再有人妨礙比賽了。」


    休息時間到此結束,我把魔槍拋出場外,對沃爾夫擺出放馬過來的手勢。


    「來吧,沃爾夫,就讓你親身體會我倆之間的差距。」


    「好!接招吧!諾艾爾!!」


    沃爾夫手無寸鐵,我也主動扔掉魔槍,而這就是一場僅憑自身拳頭來證明實力的硬派對決──


    「他到現在還沒清醒耶,這樣真的不要緊嗎?」「我已施加過治療技能了,隻能說他頂著早已瀕臨極限的身體,又以那種方式戰鬥……」「咦,若是他再不清醒會很不妙吧?」「嗯~就先來試試催醒劑吧。」「比起那種東西,由我來吻他一下就搞定了。」「等等!之後挨罵的人可是我喔!」「這麽可愛的睡臉,讓姊姊我來獻上一個起床之吻吧~親  」「唉~隨你高興吧!」


    我被上述對話吵得睜開雙眼,立刻看見亞兒瑪的臉近在眼前,嚇得我連忙朝著她的鼻梁揮出一掌。


    「好痛!你做什麽啦!?」


    我沒有理會捂著鼻子抱怨的亞兒瑪,從長椅上撐起身體。記得我剛剛還站在擂台上,如今卻躺在選手休息室內。


    「可惡,腦袋還昏沉沉的……難不成我暫時失去意識了?」


    「隻能怪你自己硬要上場迎戰沃爾夫呀。」


    雷翁傷腦筋地笑著解釋來龍去脈──似乎我與沃爾夫互毆到雙雙失去意識,因最終是兩敗俱傷,所以沒人成功晉級。


    「你們的比賽博得滿堂彩,相信沃爾夫等人之後不會遭人指指點點。假如這些都在他的算計之內才付諸執行,這等智謀足以與你平起平坐喔。」


    「那家夥跟我不一樣,是個以破天荒的舉動來掌握人心的男子。」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坦蕩蕩公開宣布自己把他視為競爭對手。


    「不過,凱烏斯皇子為此勃然大怒喔。」


    亞兒瑪臭著臉接著說:


    「他說你竟然以這種方式遭到淘汰,虧他對你寄予厚望等等。」


    「哈哈哈,這還真是對不起他了。」


    見我開懷大笑後,亞兒瑪發出一聲歎息。


    「因為不便透露計畫內容,害我隻能陪笑掩飾過去,結果他居然嫌我礙眼,就把我趕出來了……這個臭皇子,我們走著瞧吧……」


    本來負責保護凱烏斯的亞兒瑪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原來是基於這個理由。


    「凱烏斯皇子最終自會明白的,現在就先別理他吧。」


    我起身走向窗邊。


    「比賽進行到哪裏了?」


    「b區的第五場比賽。」「準備輪到昊牙上場了。」


    「已比完那麽多場了!?」


    我吃驚地迴過頭去,兩人紛紛點頭以對。


    「比賽之所以進展得這麽快,是因為實際開戰的場次並不多。」


    雷翁將手中的賽程表放到桌上,能看見上頭有注記比賽結果。


    a區第一場準決賽無人晉級,第二場是百鬼夜行的裏奧不戰而勝,決賽同樣是裏奧不戰而勝。


    b區第一場比賽是劍炫舞閃的亞瑟晉級,第二場是太清洞的雷伊蘇晉級,第三場是妖精庭苑(fairy garden)的法蘭不戰而勝,第四場是霸龍隊的吉克晉級。


    「你跟沃爾夫都遭到淘汰之後,接下來本該上場的朵麗竟宣布棄賽。」


    「棄賽?這是怎麽迴事?」


    「好像是突然有急事要處理。該戰團的另一名選手卡斯帕也跟著棄賽。基於此因,場次比原先預計少了一些。」


    原來如此,既然黑山羊晚餐會是全體棄賽,表示朵麗追查的那個教團有所行動吧。


    「所以a區是裏奧沒有進行後續比賽就直接晉級,然後直接進入b區的賽程。」


    「而現在剛好輪到昊牙上場。」


    我點頭迴應雷翁的話語,並將目光移向擂台。比賽已準備就緒,兩位選手都站在擂台上。昊牙的對手是七星三等星劍炫舞閃的團長亞瑟馬克貝因。既然是碰上亞瑟,就算昊牙已升上a階仍相當吃虧,勝率幾乎不足一成,但即便如此──


    「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靈魂吧。」


    我如此喃喃自語,並替自己點上一根菸。


    「七星杯複賽的比賽剩下沒幾場!b區第五場比賽的對戰組合是【鬥將(braver)】亞瑟選手vs【劍魂】昊牙選手!!」


    聽著露娜的轉播與觀眾的喝采,昊牙不禁迴想起當自己還是一名劍奴的時候──自己並不想戰鬥,也不願傷害其他人,可是身為劍奴的自己沒有選擇權。倘若可以的話,他再也不想上戰場了。


    「但在曆經許多事情後,老子是憑著自身的意誌站在這裏……」


    昊牙如此嘲諷命途多舛的自己。他重獲自由後所選擇的道路,竟是為自己看上的男子漢而戰。但他並未感到後悔或恐懼,心中隻有鞠躬盡瘁的使命感。


    「昊牙,你記得該怎麽做吧?」


    身為輔助員的修格從身後如此提醒。昊牙扭頭望去,隻見位於擂台下的修格神情認真地注視著自己。


    「安啦,一切包在老子身上。」


    昊牙對修格露出微笑,隨即將視線移迴前方,能看見身為對手的亞瑟處之泰然地站在那裏。兩人都是a階,但亞瑟的實力遠在昊牙之上。如果直接硬碰硬,昊牙肯定很快就會敗下陣來。事實上,亞瑟的前一場比賽便是如此──


    「──即使是a階的迦樓羅族也被打得無力招架……」


    b區第一場比賽是亞瑟對戰百鬼夜行的副團長澄香克雷業。身為迦樓羅族的澄香,其體能本該比人族更出色,再加上她還是a階職能【劍豪】,因此昊牙認為縱然澄香的資曆略遜一籌,依舊可以有著不錯的表現。不過實際開戰之後,亞瑟是徹底輾壓澄香,把對手玩弄於股掌間,甚至並未動用技能,單靠劍術就完勝澄香。


    「以亞瑟的實力,就算對手是a階的迦樓羅族也無所謂,畢竟他是來自門派曆史長達四百年,身為帝國最強武術門派馬克貝因流劍鬥術的顛峰存在。」


    站在昊牙身旁一起觀戰的修格,神色緊繃地張嘴說:


    「我在傭兵時期曾受雇與亞瑟並肩作戰,當時就近觀賞過他的戰鬥,老實說是強如鬼神。昊牙,雖說你已經變強了,但你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老子……」


    「這我明白,你為了諾艾爾想打贏比賽對吧?那你就收下這個吧。」


    修格遞出一把刀刃閃閃發光的東洋短刀,而這正是以【傀儡師】技能製造出來的武器。


    「你用這把刀也許能戰勝亞瑟。聽著,這把刀是──」


    ──昊牙直視著亞瑟,同時將注意力放在修格相贈的東洋短刀上。背上扛著兩把長劍的亞瑟,其職能是【劍士】係a階的【鬥將】。從【騎士(knight)】晉升上來的【鬥將】,雖然防守方麵比不上同階級的【聖騎士(pdin)】,卻是擁有多種輔助技能的前鋒職能。


    反觀昊牙的職能是【劍魂】。在他出生的故鄉金剛神國裏,劍字發音『futsu』是源自於刀劍的揮舞聲,魂字則意味著靈魂。同階級的【劍豪】並非一味提升攻擊力,而是具備多種延遲發動技能、可以設置陷阱和造成持續傷害的職能。


    以單挑來說,【劍魂】是比較有利,不過身懷卓越劍術的亞瑟,可說是一道絕非三兩下就有辦法跨越的高牆。


    「在擂台上對峙的兩名劍客,究竟何人在劍術上技高一籌?代表開戰的銅鑼──就此敲響了!」


    露娜高聲宣布,銅鑼發出聲響──亞瑟拔出兩把長劍的同時衝向昊牙。昊牙也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拔出東洋刀迎擊,接連擋下亞瑟的猛攻。交錯的刀光劍影在兩人眼前接連激出火花,雙方以無法眨眼的速度不斷出刀,碰撞的刀劍不停發出眼花撩亂的閃光。


    手持雙劍的亞瑟對決揮舞單刀的昊牙,在這場比拚裏出乎意料竟是昊牙的招式更為淩厲。盡管二刀流的好處是能用兩把劍同時進攻,不過單手持劍的代價是揮擊速度和力道都會大打折扣。一旦兩者正麵交鋒,肯定是雙手持劍較占優勢。話雖如此,昊牙卻隱約察覺亞瑟在逐漸提升揮劍的速度與力道。


    「我要加速了,你可得跟上喔。」


    原本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的亞瑟,當他揚起嘴角的下個瞬間,便一如宣言那樣大幅提升雙劍的攻勢。


    「唔!這、這是!?」


    隨心所欲控製雙劍的亞瑟,每一劍的威力幾乎都淩駕在昊牙的全力揮砍之上。這等淩厲的猛擊,甚至讓昊牙有種同時對上兩名亞瑟的錯覺。並非亞瑟比昊牙更有力氣,而是善用武器重量的劍術絕非昊牙能與之匹敵。


    「啐!翱翔漫舞於天際的飛刃──《天羽羽斬》!!」


    昊牙再也扛不住亞瑟的猛攻,伴隨咂嘴聲發動技能。劍魂技能《天羽羽斬》是《秘劍燕返》的進階版本,除了能瞬間解放固定於空間裏的所有斬擊,同時具備自動追蹤及提升威力的效果──固定於空間中的無形斬擊化為刀刃,從四麵八方向亞瑟飛射而去。


    「嗯,此舉差矣。」


    可是亞瑟輕輕鬆鬆就用雙劍截下所有刀刃,原因是即使威力再強且出招再多,但是像這種沒有假動作的自動追蹤攻擊,在他的劍術麵前就與微風無異──昊牙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還沒完!寄宿於刀刃之中的神氣──《天叢雲劍》!!」


    劍魂技能《天叢雲劍》是會依照注入刀刃之魔力提升威力的攻擊招式,並且能將魔力灌進被砍中的目標體內,透過侵蝕產生破壞內髒的效果,堪稱是一擊必殺的絕招。發動《天叢雲劍》的昊牙以《天羽羽斬》做為掩護,從死角迅速逼近亞瑟,隨即令刀刃化做一道白光。


    「嗯,此舉甚好!」


    亞瑟往後一跳,輕鬆躲過來自死角的斬擊,還朝昊牙臉上賞了一記空中迴旋踢。被當場踢飛的昊牙差點失去意識,不過他以一個後空翻重整態勢,落地之際還不忘提防亞瑟的追擊。偏偏亞瑟沒有繼續追擊,隻在臉上掛著一張充滿傲氣的笑容。


    「……你這是什麽意思?」


    亞瑟見昊牙一臉狐疑地提問後,隨即放鬆臉上的表情。


    「你沒聽說七星會議上發生的事情嗎?雖說我與諾艾爾互相對立,但我對他其實沒有任何負麵的看法。畢竟維克托爾昔日有恩於我,我隻是基於道義罷了。」


    「……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我喜歡強者,尤其是蘊含驚人可能性的年輕原石──像這樣以劍交流後我明白了一件事。昊牙啊,你能夠變得更強,相信你在與我一戰之後可以登上更高的境界。好好學習,你確實具備接受指導的資格。」


    說白了就是亞瑟會透過比賽來進行鍛煉。雖然昊牙早就隱約感受出這點,不過亞瑟確實徹底將他瞧扁了。不,別說是瞧扁,亞瑟是壓根沒把昊牙放入眼中。根據兩人在實力上的落差,會產生這種想法也是理所當然,但終究還是很令人火大。


    「那還真是感激不盡,可是老子已經有師父了。」


    昊牙用拇指往後一指,順著方向即可看出所指之人正是修格。事實上昊牙能夠晉升為a階,的確全拜修格所賜──


    「──明白了。昊牙,那我接下來會卯足全力殺死你。」


    在遠征途中的訓練裏,修格曾對無論怎麽做都沒法突破極限的昊牙展露殺意,他推開想出麵阻止的雷翁,以冷若冰霜的口吻說:


    「除了雙方認真廝殺到最後一刻以外,你是絕無可能推開名為才華的大門。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立刻離開,從今以後都別再出現在我們麵前,畢竟這也是為了你好。另外你放心,今後就由我們來支持諾艾爾即可──你已經不被需要了。」


    昊牙對於那晚到底發生什麽事不太有印象,不過他記得自己沒有逃走,在沒有逃避與修格的全力一戰之後,他順利逼退修格,並成功升階了。


    「昊牙,你務必謹記一件事,那就是你曾經單獨一人戰勝過我。」


    昊牙之所以能有今天,一切全拜修格全心全意協助修行所賜,因此昊牙不允許自己敗下陣來──無論如何非贏不可。


    「……你這是什麽意思?」


    亞瑟收起笑容眉間深鎖。原因是昊牙拔出修格所贈的東洋短刀,擺出二刀流的架勢。


    「喔  昊牙選手終於拔出身上的第二把刀!意思是接下來才要全力以赴嗎!?原本臉上掛著一張悠哉笑容的亞瑟選手也似乎跟著提高警覺了!」


    隨著露娜的轉播,觀眾紛紛大聲喝采。偏偏亞瑟的想法恰恰相反。


    「別因為打不贏就虛張聲勢,想必你非常清楚二刀流的缺點。此舉差矣,你將無法透過戰鬥學習新知。」


    昊牙沒有迴答,也沒有解除二刀流的架勢,亞瑟見狀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包含諾艾爾在內,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何你們總要趕著投胎?別心急一步步慢慢學習的話,有朝一日必能獲得與自身相符的實力,是什麽驅使你們這麽做?我再說一次,換迴單刀──」


    「少說廢話,有種就趕快放馬過來。」


    昊牙以挑釁打斷亞瑟的忠告。經過片刻的沉默,亞瑟收起臉上的表情,隻留下殘酷的殺意。


    「……好吧,我對你已不抱期待了。」


    下個瞬間,擂台上刮起熊熊烈焰。這陣無需燃料便不斷產生的火焰,肯定是亞瑟催動技能的結果。


    「這招名叫《破滅之炎(mehazard)》,被我砍中的對象會持續被火焚燒,即便是空間也不例外,因此你沒有任何手段能擋下這個攻擊。」


    「接招吧。」亞瑟靜靜地說出這句話,以追風逐電的速度砍向昊牙──好快,這速度絕非先前有辦法比擬。昊牙勉強躲過攻擊,並以二刀流發動反擊,卻被亞瑟輕鬆化解。理由是持刀方式從雙手改為單手,攻擊速度自然會大打折扣,這時再攻擊就隻會露出破綻,於是昊牙很快就陷入頹勢,體力不斷被亞瑟的猛攻與周邊火焰削減。


    (好熱,快喘不過氣了。火焰不隻是很燙,還會奪走附近的氧氣──不,情況沒那麽單純,老子體內的魔力正在逐漸消散!)


    「這、這火焰是以敵人的魔力為燃料嗎!?」


    昊牙終於明白自己之所以會異常疲憊,是因為《破滅之炎》具有剝奪目標魔力的效果。相較於沒有露出絲毫倦容的亞瑟,以及越燒越旺盛的火勢,能看出昊牙已瀕臨極限──


    「這下就結束了!!」


    昊牙因疲倦而腳底一滑,亞瑟抓準破綻揮動雙劍,眼下的情況已經無法化解或躲開攻勢──不過,昊牙就在等待這一刻,等待亞瑟堅信自己勝券在握,大意輕敵的這一刻──


    「結束的是你才對!!」


    「什麽!?」


    刹那間,昊牙的東洋短刀射出一道白光,亞瑟見狀大驚失色。畢竟任誰都不會想到那把東洋短刀居然內藏射擊功能。


    內藏其他功能的武器往往特別脆弱,一旦與對手激烈交鋒,三兩下就會直接報銷,因此就連身經百戰的亞瑟也沒料到昊牙竟會使用這種武器,更別提昊牙就是抓準亞瑟使出致命一擊的短暫破綻,這結果當真是徹底出乎他的預料。


    話雖如此,亞瑟反射性發動自己選用的另一招技能張設護盾。【鬥將】乃是【騎士】的高階職能,當然也很擅長防禦技能。於是飛射而來的刀刃,就這麽被亞瑟的護盾攔截下來──看著插在護盾上的刀刃,亞瑟不禁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但在這轉瞬間──


    「還沒完咧!爆發吧,《天叢雲劍》!!」


    昊牙引爆插在護盾上的刀刃。提前注入於東洋短刀上的魔力,在昊牙的控製之下當場炸裂。


    護盾應聲粉碎,亞瑟被炸得整個人向後仰。昊牙連忙全力揮砍手中的東洋刀,破綻百出的亞瑟依舊提起雙劍擋下斬擊。白刃交鋒的下一刻,雙方武器都被震飛出去。


    失去武器的亞瑟焦慮地暗道不妙,反觀武器脫手的昊牙則心想機不可失而乘勝追擊。明明兩人同為劍客,武器離手時的想法卻是南轅北轍。那是因為昊牙就算失去武器,他仍記得對人戰鬥技巧之中的最強奧義。


    其名為──


    「──轟雷!!」


    昊牙原地跳起,對準亞瑟的心髒使出一記迴旋踢。遭受重創造成心髒震蕩的亞瑟,猶如一尊斷了線的傀儡當場倒地。


    「亞瑟選手倒地!獲勝者是昊牙選手!!稱霸這場劍客對決的招式,出乎意料竟是驚天一腳!!這樣的結果真叫人跌破眼鏡啊!!」


    聽見露娜興奮轉播的昊牙,至此終於露出微笑鬆了一口氣。


    「抱歉啊,亞瑟先生,有朝一日對我們來說就已經太遲了。」


    昊牙向亞瑟一鞠躬,隨即轉身跳下擂台,來到臉上浮現滿意笑容的修格麵前。兩人先是沉默片刻,隨後便笑容滿麵地互相擊掌,以這股清亮的聲響來代替歡唿。


    在七星杯複賽順利進行的同時,於暗地裏活躍的一群人也開始行動。


    操控異界教團的仲介商人,假名蕾仙實為罪惡囊的她,位在自己設立於帝都內的其中一個基地裏,與打算顛覆帝國的羅達尼亞特務們正在進行計畫的最終確認。一切準備已然就緒,接下來隻需依照原定計畫付諸執行即可。當眾人都如此心想時,基地內忽然尖叫聲四起。


    「是敵人嗎!?難道這裏已被對方發現了!?」


    立刻驚覺事態不妙的其中一名特務,慌張向罪惡囊提問。反觀罪惡囊不為所動,臉上露出一抹淺笑點頭迴應。


    「似乎是這樣,真叫人傷腦筋呢。事已至此,就隻能正麵迎戰了。」


    「正麵迎戰!?這裏有足夠的戰力嗎!?」


    麵對焦慮到漸漸失去冷靜的特務,罪惡囊搖頭以對。


    「這怎麽可能嘛,大多數的教團成員都已前往指定地點,蒼蠅王也包含在內,所以此處隻剩下無法戰鬥的幹部們而已。」


    「你說什麽!?那這下該如何是好!?」


    「這是要我如何迴答你嘛,就隻能請你們憑自己的本事逃出生天囉。手無縛雞之力的我隻有辦法擔任啦啦隊了。」


    「臭娘們!!」


    正當特務氣得準備衝向罪惡囊之際,房門突然被炸開來,隻見一名發色鮮紅如血、臉上掛著妖豔笑容的女人站在那裏。


    「是黑山羊晚餐會的團長朵麗賈德納……」


    特務以驚恐又顫抖的嗓音說出朵麗的名字。


    「哎呀哎呀,這可是強敵喔,要是你們不加油的話將會沒命喔。」


    眼見罪惡囊仍不改其悠哉的態度,特務們全都火冒三丈,但為了擺脫眼前的窘境,仍將朵麗團團包圍。


    「別大意!這女人是七星戰團的團長!大家一起拿下她!」


    特務們一起向朵麗發動攻擊。


    不過──


    「少礙事。」


    已強化自身體能的朵麗連續出拳,輾轉間就讓特務們化成再也無法出聲的屍塊,他們的鮮血與內髒隨之灑落於房間各處。罪惡囊用食指抹掉沾染於臉頰上的鮮血,接著淡淡一笑,用她那鮮紅色的舌頭舔掉食指上的血漬。


    「居然能瞬間秒殺一群同為a階的對手。」


    「喲~原來是a階呀,我還以為是c階呢。」


    「真是的,按照原定計畫,你本該顯得更加疲倦才對……」


    「事情果然沒辦法那麽順利。」罪惡囊不禁發出歎息。


    「我並沒有預計要和你交手,隻可惜我現在也溜不掉了。沒辦法啦,就由我來擔任你的對手,黑山羊魔女。」


    看著罪惡囊擺出戰鬥架勢,朵麗臉上浮現一張殘酷的冷笑。


    「雖然我對報仇不感興趣,但唯獨你就不同囉。看我來把你蹂躪至死,請你盡情享受活生生遭人肢解的恐懼吧。」


    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七星杯複賽,如今也隻剩下最後兩場比賽──


    「讓各位觀眾久等了,b區的決賽即將開始!」


    五萬名觀眾在聽完露娜的宣布後歡聲雷動。此時登上擂台的兩人分別是吉克與昊牙。吉克於第六場比賽擊敗來自白眼虎的艾利歐特之後,由於隸屬黑山羊晚餐會的卡斯帕已經棄賽,因此跳過準決賽直接挺進決賽。而昊牙在準決賽裏戰勝來自太清洞的雷伊,就此站在吉克麵前。


    兩人都經曆兩場比賽,但相較於輕鬆晉級的吉克,昊牙是任誰都能看出他已疲憊不堪。縱然他順利戰勝太清洞的雷伊,身體卻受到無法輕易恢複的損傷。


    昊牙現在的狀態奇差無比,於亞瑟一戰中使出的小手段也不管用,偏偏阻擋在他麵前的對手,還是最強神域抵達者的其中一人,獲勝機率極為渺茫,可是他不能輕言放棄──


    「對戰組合是【劍聖】吉克選手vs【劍魂】昊牙選手!麵對最強的神域抵達者,成功擊敗亞瑟選手的昊牙選手將如何應戰!?宣告比賽開始的銅鑼──正式敲響!」


    銅鑼聲響起的同時,昊牙立刻跨出馬步,將手放在尚未出鞘的刀柄上,而此架勢正是來自極東的拔刀術居合。


    【刀劍士】有個名叫《居合一閃》的技能是隻在拔刀瞬間才可以發動,無奈昊牙並未挑選這招,所以目前不得使用。他之所以擺出這個架勢,單純是想施展居合。拔刀攻擊除了能提升速度和威力以外,也不易被人看穿攻擊時機跟路徑。另外以居合應戰,也能向對手表明自己將在這一擊賭上一切的覺悟──


    「一決勝負吧!吉克範斯達因!!」


    昊牙對吉克如此大吼,借此傳達『你也要在這一擊賭上一切』的意思。而他就是看準身為神域抵達者,身為帝國最強戰團的副團長,並且堅信自己才是最強探索者的吉克,絕不可能在五萬名觀眾的麵前怯戰。如今已無多少餘力的昊牙若想迎戰下一場比賽的裏奧,就隻能采取這種任誰都能一眼看穿的激將法,設法在短時間內擊敗吉克。


    「好吧,畢竟我也不想在對戰期間累癱倒下。」


    「我就接受你的挑戰。」吉克笑著給出迴應,然後擺出與昊牙一模一樣的架勢。不過吉克的武器是劍,施展拔刀攻擊並不會像東洋刀那樣有任何益處,反倒還會大幅拖垮攻擊速度。


    而這就是吉克的答覆,以行動來表示『我根本無須認真應付如此弱小的你』。對一名探索者而言,若說自己沒有感到不甘心肯定是騙人的,不過昊牙現在隻想贏,他已將尊嚴等情感通通拋諸腦後,一心隻求戰勝對手。


    「老子是──」


    昊牙如冰塊融化般忽然全身放鬆,在上半身即將接觸地麵之際,抓準最佳時機一口氣驅動渾身上下鬆弛的肌肉,以遠超出子彈的速度衝上前去──這招名叫縮地,是傳承自極東的神速戰技。


    「──非贏不可!!」


    昊牙逼近仍維持拔劍姿勢的吉克,全力拔出已於刀鞘內蓄滿魔力的東洋刀,就此施展劍魂技能《天叢雲劍》。一旦直接命中,就算是吉克理當也承受不住。昊牙揮出的刀刃化為閃光,朝吉克的頸部劈過去──刹那間,昊牙確實清楚聽見吉克的低語聲。


    「看來他有一位很棒的同伴──隻可惜並不是我的對手。」


    以現實來考量是絕無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不過壓縮至極限的轉瞬間,將昊牙囚禁於無限時間的牢籠裏──揮出的刀刃不管經過多久都沒能擊中吉克。彷佛南柯一夢般徹底停止流逝的時間,就這麽突然宣告結束。


    隻見鋪天蓋地的藍色閃光,當場淹沒昊牙的意識──


    ──昊牙蘇醒後,發現已躺在自己的休息室裏。他連忙想要起身,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於是他轉動勉強堪用的脖子,結果發現修格雙手環胸站在一旁。


    昊牙以眼神向修格詢問比賽結果。即便答案再明顯不過,但昊牙就是非要再確認一次。修格稍微停頓一下,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頃刻間,昊牙萬萬沒料到自己竟會落下眼淚。他最終還是敗給吉克。明明自己不惜犧牲一切也想奪冠,無論如何都想實現與諾艾爾的約定──說什麽都想幫諾艾爾分勞解憂,但下場竟是一敗塗地。


    昊牙泣不成聲,發出無聲的哭喊,宛如一頭慟哭的野獸。他對無力的自己感到既懊惱又難以原諒,直到耗盡最後殘存的體力時,就這麽失去意識。


    「……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我是打從心底以你為榮。」


    修格輕聲表達沒能在昊牙清醒時說出口的這句話,然後靜靜退出休息室。就在這時,他聞到房門外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菸草味。因為他對這氣味一點都不陌生,無須多想就知道來者的身分,於是他忍不住噴笑出聲。


    「他還真不坦率呢……」


    「我在小時候曾目睹住在附近的男孩子們,將蚱蜢的腳一隻隻拔下來當成遊戲。我直到現在仍記得當時的自己義憤填膺,疑惑他們怎會做出如此殘酷的舉動──不過實際體驗之後,出乎意料還滿好玩的。」


    「總覺得會令人上癮。」朵麗露出殘酷的冷笑,將手中的右臂扔到一旁。至於在她眼前的人,正是失去右臂不停喘息的罪惡囊。


    「蕾仙,經過前一次的教訓,我知道你可以透過某種能力導致技能失靈,不過改以肉搏戰對付你,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朵麗對蕾仙的真名自然不得而知,但她仍以絕頂的實力單方麵輾壓蕾仙──也就是罪惡囊。


    「樓下似乎也清理幹淨了。」


    豎起耳朵聆聽周圍聲音的朵麗,隨之加深臉上的笑意。原本不斷傳來的慘叫聲已通通消失,腳步聲也減少許多。照此情況看來,想必是黑山羊晚餐會的團員們已把教團幹部全數處死。


    「那麽,就讓這場遊戲繼續下去吧。」


    眼見朵麗慢慢逼近,罪惡囊卻沒有露出一絲恐懼,甚至沒流下一滴冷汗,反而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


    「真是個殘忍的女人,讓你繼續當人類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可是很溫柔的,不過得看對象,畢竟你不是人類吧?」


    「而是一名惡魔。」朵麗斂起表情,以斷然的口吻出聲譴責。


    「你已經穿幫了。雖然我不清楚你如何能在深淵以外的區域活動,反正隻要抓來解剖並分析就能知道答案了。」


    「是嗎?你連這點都看穿啦,既然如此──反而令我很失望呢。」


    「……你說什麽?」


    「既然你知道我是惡魔,難道沒料到我會多麽不擇手段嗎!?」


    罪惡囊將僅剩的左手伸進異空間,從中取出一個『東西』扔向朵麗。以投擲暗器而言根本是毫無威力,假使當真蘊含足夠的威力,像這樣從正麵直接丟過來,朵麗還是可以輕鬆躲開。


    不過朵麗看清楚該物的瞬間,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明明身體無法動彈,大腦卻仍在高速運轉。


    ──這已是近乎十年前的往事,當年還隻有十五歲的朵麗,與青梅竹馬的老公育有一子,不過老公竟在孩子臨盆當天意外身亡。沒有足夠積蓄和門路獨力扶養孩子的朵麗,隻能悲痛欲絕地把孩子托給孤兒院,隻身一人外出賺錢。


    朵麗選擇的工作是探索者,幸運的是她擁有無與倫比的才華,於是她轉眼間就在探索者之路上闖出一片天,甚至成為七星之一的戰團團長。而不幸的是其才華過於洋溢,導致朵麗即便已獲得足以迎接孩子同住的地位與財力,可是晉升為強者的她開始對自己被名為母親的立場所束縛一事產生排斥,因此最終沒去迎接孩子,就隻是持續提供大筆金錢資助孩子。


    但朵麗終歸是個有血有肉之人,說她不曾受到罪惡感的苛責肯定是假話。沒能獲得滿足的母性,就這麽紮實地刺在朵麗的內心深處,所以她有那麽一次曾前往孤兒院探望自己的孩子。成長後的孩子與她小時候極為相像,唯獨那頭黑發遺傳自亡夫。


    以上是發生於沒多久前的事情。因自己誤判而導致部下身受重傷,心靈極度脆弱的朵麗,忽然百般掛念自己當年棄養的孩子是否安好。在確認孩子活得很好之後,安心的朵麗驚覺自己竟因此獲得莫大的撫慰。於是她萌生一個念頭,就算隻能躲在遠處偷看,她還是想再挑個時間去見見孩子。


    ──朵麗迴憶到此之際,僵硬的身體終於能夠行動。她迅速邁出腳步,上前『接住』罪惡囊扔來的『東西』而非閃躲,最終成功接住該物。既溫暖又柔軟且有股淡淡奶香的『嬰兒』,在朵麗懷裏露出一張天真的燦笑。


    「……幸好沒傷著了。」


    被接住的嬰兒毫發無傷。這本該是陌生人的嬰孩,朵麗卻莫名重拾昔日失去的溫情而柔柔一笑,就在此時──


    「唉~不小心扔錯了。」


    罪惡囊以令人背脊發涼的嗓音虛情假意說著──朵麗這才猛然想起教團暗地裏的可怕真相,也就是會把教徒改造成活體炸彈。不過一切都太遲了,當嬰孩開始發光時,自知在劫難逃的朵麗沒有扔掉孩子,而是緊緊擁入懷中……


    「那麽,七星杯複賽至此迎向最後一場比賽了!!」


    露娜前所未有的興奮嗓音傳遍整座競技場。


    「眾所矚目的這場最終決賽,將由兩名神域抵達者同台較勁!!雖然比賽期間屢次出現以弱克強的情況,但神域抵達者終究是不同凡響!!一路過關斬將所促成的這場神級對決,現在準備揭開帷幕了!!」


    想想以神級來形容還真是莫名貼切,畢竟吉克與裏奧即使皆為凡人,可是那身力量卻堪比天神。所以此時此刻位於現場的五萬名觀眾,都將成為這場神話之戰的見證人。


    「能夠像這樣與你正麵交手,老實說我已記不清自己期盼這一天有多久了。」


    吉克露出冷笑,主動向裏奧攀談。


    「正因為同為神域抵達者,我完全能夠體會你那種鬱悶的心情。明明身懷神一般的力量,卻難逢對手的苦悶和孤單。你之所以配戴麵具掩飾自我,行屍走肉地活在世上,就是基於這個原因吧?不過你放心,那種鬱悶的心情隻到今天為止,就由我來帶給你名為敗北的刺激吧。」


    相對於喋喋不休的吉克,裏奧則是維持一貫的沉默,卻能隱約聽見麵具裏傳來一陣嗤之以鼻的聲音──明白自己被人瞧扁的吉克,氣憤到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武神】裏奧選手vs【劍聖】吉克選手!!一方是噬王金獅子,一方是玲瓏神劍,而且雙方都絕非浪得虛名!!以稱號體現的兩股終極之力,就在此時此刻──正麵衝突!!」


    當宣布比賽開始的銅鑼一被敲響,裏奧立刻以神速的拳頭襲向吉克。在前兩場比賽裏單方麵秒殺對手、速度快到肉眼看不清楚的拳擊,吉克竟輕輕鬆鬆躲開,而且反擊的右拳就這麽打在裏奧臉上。被打得整個人往後仰的裏奧,在差點飛出場外的位置上穩住身形。


    「我沒用劍就隻是單純放你一馬,但休想再有下次──給我認真打,裏奧。」


    吉克對裏奧如此宣言的下個瞬間,裏奧臉上的麵具有部分粉碎,露出他那顆深紅色的左眼。吉克從那顆慢慢眯起的眼睛裏,感受到一股逐漸散發出來的瘋狂氣息──來了,渴望鮮血的金獅子正式露出獠牙──


    「……這真可謂是神話級的一戰。」


    位於選手休息室內觀戰的雷翁,臉色蒼白地喃喃自語。吉克與裏奧以形同天災的火爆程度大打出手,設置於擂台上的防護罩裝置遲早會承受不住。


    在之前吉克對決約翰當時,雷翁就已經見識過神域抵達者的戰鬥,但程度之激烈更勝以往。吉克的劍術比起對戰約翰時成長許多,至於裏奧的體術本就在約翰之上,更何況憑雷翁的眼力也無法精準掌握戰況,隻不過是勉強以肉眼捕捉到兩人打鬥後造成的結果,慢上數拍才推測出發生什麽事。


    「……不行,我隻有辦法看清楚七成的動作。」


    站在一旁的亞兒瑪懊惱地說著。


    「原以為再過不久就能趕上他們,到頭來還是這麽遙不可及……」


    嗓音顫抖低語的亞兒瑪雙眼微微泛淚。就連嵐翼之蛇裏最具戰鬥天賦的亞兒瑪,在目睹吉克和裏奧的交戰都不由得陷入絕望,而這也足以證明神域是何等至高無上的境界。


    不過,唯一能踏入該境界的男子就站在一旁──


    「──吉克發動劍聖技能《旋風烈波(air burst)》對擂台進行全範圍攻擊,裏奧跳至半空中,吉克進行追擊,兩人踏破虛空在半空中展開攻防戰。裏奧做出假動作,在空中揮出一拳就補上高踢腿,吉克後仰上半身躲過後使出上砍迎擊,裏奧往後跳開躲過攻擊,就這麽落至地麵,在即將與從空中高速逼近的吉克正麵衝突之際發動武神技能《護法拳神》。透過預測確認他腳下那片蓮花狀的陣法裏會同時飛出三千顆拳頭。吉克施展《旋風烈波》與之正麵對抗。兩技能相互抵銷,雙方立刻重啟肉搏戰。吉克開始施展高速連擊,將第十七下的中段刺擊改為假動作,當裏奧側身閃躲之際就改為橫砍,不過裏奧用拳頭化解斬擊──」


    諾艾爾高速說出目不暇給的戰況,重點是這些皆為即將發生的未來,而非事後產生的結果。吉克和裏奧就這麽以行動如實重現諾艾爾所預測的未來。


    不過正如直視神明之人會被灼瞎雙眼的傳說那樣,清楚掌握神域級別之戰的諾艾爾逐漸付出慘痛的代價,從他雙眼流下的血淚便彷佛遭受天譴的其中一環。


    「諾艾爾!?夠了!你已經達到極限了!!」


    這是連續進行預知所產生的後遺症。不隻是流出鮮血的雙眼,持續進行高端演算處理的大腦勢必受損更嚴重。再也按捺不住的雷翁欲上前製止諾艾爾,卻被亞兒瑪伸手攔住了。


    「不行,雷翁,要是你現在製止諾艾爾的話,他一切的付出將全數白費。」


    「可是再這樣下去,諾艾爾的大腦會先燒掉!好歹也幫他治療一下!」


    「……這也不行,諾艾爾有說過吧?治療技能雖然會提升目標的恢複能力,但代價是導致大腦的思考能力暫時下降。一般情況下無傷大雅,不過對於正在預知未來的諾艾爾而言是極為致命。」


    無法提出反駁的雷翁,就隻能咬牙承受這股無力感。他理當完全明白這是計畫所需的一環,但在實際置身於這種隻準眼睜睜看著諾艾爾受苦的狀況時,這股悲痛欲絕的感受徹底超乎他的想像。


    「……關於昊牙說過的那番話,其實我也知道再正確不過。」


    亞兒瑪同樣露出強忍悲痛的表情訴說著。


    「我們不能把所有事情通通交給諾艾爾承擔……」


    雷翁猶如垂下頭地點頭同意。


    他們非得變強不可,因為像這樣交由命不久矣的同伴解決一切問題所迎來的勝利,根本一點價值都沒有──


    「──時機成熟了。」


    即使雙眼不停流著血,諾艾爾仍露出一張狂妄不羈的笑容說:


    「接下來便是重頭戲。雷翁,做好隨時都能下去的準備,另外你可要遵照計畫別擋在我麵前喔。」


    「啊、嗯……我明白了!」


    麵對諾艾爾不由分說的指令,雷翁隻能點頭答應。


    神與神激鬥所產生的餘波,令擂台的防護罩裝置即將迎來極限。沒注意到此狀況的五萬名觀眾對著這場極限戰鬥持續大聲喝采,就算對戰況看得一頭霧水──不,正因為完全看不懂,才促使他們心中的敬畏和興奮之情達到極限,漸漸進入癡迷的狀態。


    兩位神明所在的競技場宛如神殿,當著五萬名信徒麵前上演的雙神對決則是越演越烈──


    在戰鬥中,吉克能感受出自己的劍術愈發淩厲。與強者交手能獲得何等驚人的經驗,他早在對戰約翰時就體驗過了。


    當他的力量無止盡向上提升,甚至湧現一股就連天上的恆星都能當場劈開的優越感時,心底深處卻猶若白紙被染上黑墨般,有股焦慮感正在不斷蔓延。


    (他的實力竟然……深不見底!?)


    這場對決是你來我往,吉克明明沒有落於下風──他卻莫名有種在一片黑暗之中持續揮劍的錯覺。心急如焚的他,腦中閃過諾艾爾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雖然我並未親眼見過裏奧,不過按照他的戰鬥紀錄來分析,是裏奧比較強。當今最強的探索者,十之八九就是裏奧。』


    ──吉克突然感到一陣膽怯,而這稍縱即逝的雜念,就是足以讓神被貶為凡人的雜質。


    「唔!咳呃!!」


    裏奧以一記準確無比的剛拳命中吉克的腹部。這股非比尋常的破壞力,令遭人趁虛而入的吉克受到幾乎快失去意識的傷害。盡管他連忙把劍刺入擂台,才得以避免被打出場外而落敗,但是方尖柱反饋的重創仍足以害他快要不支倒地。


    隨之而來的劇痛和苦悶足以令吉克隻要稍有鬆懈就會失去意識,不過幸好還沒達到方尖柱所能承受的極限。隻要調整好唿吸就能繼續行動,比賽尚未結束,方才純粹是自己大意了,接下來必能扭轉戰局──吉克如此心想的瞬間,全身突然竄出一股自己已遭人取下首級的惡寒──倘若這是實戰,他早在剛剛那一擊就死於非命。


    吉克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傷害理當漸漸退去,唿吸也慢慢調整過來,他之所以會出現上述感受全是因為內心十分迷惘。裏奧狀似已經看穿吉克心中的動搖,於是沒有繼續追擊,就隻是露出一道冰冷的眼神。


    「…………哼,哼哼哼。」


    吉克忍不住發出笑聲,並終於想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遠不如裏奧,正因為如此,才無法在綁手綁腳的舞台上使出全力──


    「之後得找個機會向諾艾爾先生道歉才行。」


    吉克自言自語完,便扭頭將視線對準場外的輔助員。


    「你不必待在這了,趕緊找地方避難去。」


    「咦……?您說避難是什麽意思?」


    「我現在心情很差,同一句話絕不說第二次。」


    「遵、遵命!!」


    吉克的輔助員連忙轉身逃離現場。


    「幸好當初為了以防萬一,我才挑了個聽話的部下來擔任輔助員……」


    吉克笑著低語,然後朝著與裏奧所在位置截然不同的方向揮出一劍──在他使出斬擊的下一刻,隻見與他同步的方尖柱應聲斷裂,當場倒塌毀壞。


    「正因為有這種東西、有這樣的後路才導致我變軟弱。在真正的對決裏不需要他人的救助,也沒有所謂的勝敗,唯有生與死兩種結果!!」


    吉克把劍尖對準裏奧,彷佛想振作精神似地放聲大吼。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裏奧,我要賭上自身的一切戰勝你!!」


    重拾鬥誌的吉克提劍擺好架勢,反觀裏奧則是單用眼神命令輔助員離去,並以踢擊摧毀方尖柱做為迴應。


    「好,我就如你所願,讓我們來一場『死鬥』吧。」


    裏奧擺好應戰架勢做出宣言後,觀眾隨即發出近乎慘叫般的歡唿聲。


    「居、居然宣告要進行殊死戰!?吉克選手跟裏奧選手接連在我們麵前做出賭上自身性命的覺悟了!!」


    露娜語氣興奮地播報,同時又顯得驚慌失措。


    「但、但這樣已經違反大會規定!菲諾裘姊姊大人,您以營運方的身分會做出何種判決!?」


    「……營運方絕不容許選手進行死鬥。」


    「不過……」菲諾裘彷佛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地把話說下去。


    「又有誰能夠阻止那兩人呢……」


    神已扯斷束縛自我的鎖鏈化為兇神,如今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場惡鬥,就算營運方強行介入也隻會徒增傷亡。兩名兇神彷佛印證菲諾裘的恐懼般,雙雙發出威猛的咆哮。


    「「殺!!」」


    兩強在轉瞬間正麵衝突。吉克發動劍聖技能《絕界(world end)》,此乃他在對戰約翰時習得的極致劍術,無論神與魔──就連世界都能斬斷的終極一擊,突破音速直逼光速的白刃無堅不摧。在藍色閃光逼近裏奧的那一刻,他也跟著發動技能。


    「蒼天同為地獄,讓輾轉的靈魂殘渣得以救贖──《六道輪迴》。」


    裏奧的拳頭發出金光,一舉吞噬吉克的藍色閃光──


    這是讓一切迴歸於無,同時代表救贖與毀滅的光芒,遭到直擊的物質將會徹底從世上消失。雖然這一擊跟《絕界》正麵衝突後導致威力大減,卻還是令正麵承受的吉克身受重傷。


    倒地的吉克尚有意識,但是就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聽使喚──瀕死的他耳邊傳來了由死亡發出的腳步聲。在那片模糊的視野之中,能看見裏奧的紅色眼眸裏散發著近乎瘋狂的駭人殺氣。


    「──受死吧,螻蟻。」


    一記剛拳轟向無法動彈的吉克,當他意識朦朧地做好一死的覺悟時,竟從天上出現兩道人影。


    「《絕對聖域(ex-invincible)》!!」


    落地瞬間便發動技能的雷翁,以能夠防禦一切攻擊的絕對護盾擋下裏奧的攻擊。


    不過──


    「兩個雜碎膽敢來礙事,那我就一並殺掉你們。」


    裏奧毫不理會反彈至自己身上的傷害,向雷翁揮出一拳──這一刻卻發生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身為輔助職能的諾艾爾竟然像在掩護本該擔任肉盾的雷翁,朝裏奧發動強襲。


    「我已經分析完你的行動了。」


    諾艾爾在半空中一個轉身,猶如與裏奧的剛拳交錯般使出迴旋踢。至今都是一招了結強者,唯獨同為神域抵達者的吉克才有辦法應對的拳擊,諾艾爾竟精準抓住最後一刻成功躲過,並使出跳躍行雲流水地切入裏奧的懷中。


    吉克在目睹這幕破天荒的光景之際,終於頓悟出一件事。諾艾爾就隻是為了實現這一刻,才策劃這場名為七星杯的賽事──


    「諾艾爾,我已看出你真正的意圖了。」


    距今大約一個月前,修格推敲出我舉辦七星杯的真正理由。


    「你說過不會打輸比賽,卻也沒打算取得優勝對吧?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其實是想利用吉克與裏奧之間的對決。」


    似乎因為想出答案而有點過於興奮的修格,隨即用手扶正臉上的眼鏡。


    「身為神域抵達者的兩人一旦交手,最終必定會衍伸出其他問題,你的目的是親自阻止這件事,借此來向大眾證明你比那兩人更優秀對吧?」


    「你答對了。」在我點頭肯定後,雷翁不解地歪過頭去。


    「衍伸出其他問題?」


    「畢竟我不是諾艾爾,具體情況我也說不準,不過那兩人的個性倘若真如傳聞所言,他們恐怕會無視七星杯的規則,當場展開賭上生死的決鬥。」


    修格摸著自己的嘴唇,一臉沉思地開口迴答,雷翁聽完嚇得瞠目結舌。


    「意思是要親自上前阻止失控的神域抵達者嗎!?這如何能辦到!?」


    「你的《絕對聖域》可以做到這點,以能夠擋下一次所有攻擊的這招絕對防禦,正麵介入那兩人之間的戰鬥。」


    「問、問題是隻能擋一次喔!?在那之後該如何是好!?」


    「還有諾艾爾的『轟雷』。」


    轟雷──朝敵人的胸膛使出強力踢擊,借此引發心髒震蕩的招式。雷翁對修格的答案發出沉吟,雙手環胸後繼續提問。


    「……可是轟雷真能命中神域抵達者嗎?」


    「當然能。」一旁的亞兒瑪代為迴答。


    「同時麵對兩人肯定是行不通,但隻有一人就沒問題了。換言之,最好的情況是一方已經倒下,另一方也疲憊不堪,外加上諾艾爾在此之前一直持續分析戰況的話,即可運用預知躲過對手的攻擊,進而讓轟雷得以命中。」


    「就算真的命中,有辦法對神域抵達者造成心髒震蕩嗎?」


    「即使是神域抵達者,身體構造依然與常人無異,這部分我能掛保證。」


    「對了,記得亞兒瑪你是亞爾戈的後裔……」


    生前曾擔任過暗殺者教團教團長的亞爾戈尤迪卡雷就是神域抵達者,同時是亞兒瑪的生父,因此由亞爾戈親自調教接受戰鬥訓練的亞兒瑪,自然與我這位不滅惡鬼的外孫一樣,都對神域抵達者的極限是再清楚不過。


    「所謂的心髒震蕩,就是因為心髒受壓迫而陷入痙孿狀態,所以無須多少力量就能成功引發,而這其中的主要關鍵就在於對心髒造成壓迫的技巧。隻要技巧純熟,就算對手是神域抵達者也照樣有效。」


    「原、原來如此……」


    雷翁點頭迴應後,修格稍微輕咳一聲。


    「亞兒瑪,關於轟雷的解釋已經說完了嗎?」


    「嗯。」亞兒瑪點頭肯定,然後將臉湊到我的耳邊低語。


    「修格他這個人平常話不多,可是一興奮起來就會打開話匣子。」


    亞兒瑪的音量出乎意料非常大,修格理當也有聽見,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為所動地接著說下去。


    「言歸正傳,當賽事按照諾艾爾的計畫發展下去,不管對戰組合或各場的勝負結果是怎樣都無所謂,反正吉克跟裏奧將在比賽裏不斷晉級,最終一定會狹路相逢。」


    「至於成功阻止兩人失控的那個人,即可證明自己更為優秀……」


    「沒錯,縱使諾艾爾沒能在賽事中奪冠,不過一旦當著世人眼前控製住神域抵達者,麵對注定到來的冥獄十王一戰,任誰都會覺得諾艾爾是夠格擔任總指揮官的最佳人選。」


    「要是有其他探索者先一步阻止的話該怎麽辦?」


    「即便有一群a階探索者想上前阻止,我不認為有誰敢在毫無對策的情況下前去挑戰神域抵達者。你也親眼目睹過神域抵達者之間的戰鬥吧?就算再不怕死的人也絕對會心生遲疑。」


    「……的確在毫無準備之下衝進去,隻會把自己的小命賠進去。」


    「唯一有可能做到這點的人,就是同為神域抵達者的維克托爾,隻可惜他已白發蒼蒼,沒有足夠的實力阻止吉克和裏奧。」


    「另外……」修格補充說明。


    「神之間的對決可不是隨處可見,比起上前攔阻的理性,一般人的心態更偏向於想看見勝負結果──差不多就這樣吧?」


    麵對向我征求解答的修格,我笑著點頭以對。


    「你表現得非常好,給出的答案完全正確。」


    ──在加速至極限的思考之中,我置身於萬物完全靜止的世界裏。


    飄散於周圍的無數光點,是雷翁為我附加的護盾所化成的碎片。雖說我成功躲過裏奧的拳頭,不過光是餘波就已將護盾全數震碎。


    以現實時間來說,我的轟雷將在零點零一秒後命中雷翁的胸口。這已不是人類來得及反應的時間,不過神域抵達者依舊有辦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做出應對。但裏奧不為所動,理由是他與吉克交手後已有些疲憊。


    即便裏奧完勝吉克,可是他仍曆經超越人知的高速戰鬥,又在最後使出大絕招,其實力相較於平常是大打折扣,因此他無法閃避或擋住我的轟雷。


    話雖如此,裏奧的那顆紅色眼眸──正流露著笑意。


    憑裏奧的能耐,他肯定已看出我想做什麽,畢竟他在昊牙對戰亞瑟時見識過轟雷。不,就算這是他第一次目睹,還是能憑著逆天的戰鬥才華識破我的意圖。


    可是裏奧眼中沒有一絲恐懼或焦慮,隻有無盡的猙獰殺意和喜悅。從他的眼神能夠看出,一旦我的攻擊沒能奏效,他就會馬上反擊殺死我。


    事實上轟雷對裏奧生效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他確實是有些疲倦,可是比我想像中留有更多餘力。再這樣下去,就算轟雷命中裏奧的胸口,引發心髒震蕩的機率仍趨近於零。


    正在發動的預知能力,讓我在完全靜止的裏奧身邊看見轟雷沒能生效,他馬上做出反擊的身影。在那個未來裏,我被裏奧一拳打穿胸口。


    未來的確尚未成真,但在現實時間裏,距離轟雷擊中裏奧的胸口隻剩下零點零一秒。一如裏奧無法躲開轟雷,我同樣不能停下攻擊。


    ──但那又怎樣?


    在刹那之中無盡延長的時間裏,一段昔日迴憶湧上心頭。


    「──平均是每十次會成功一次。」


    原先失去意識的外祖父,摸著胸口坐起身來說:


    「非常好,你的轟雷就連我這個神域抵達者都能打昏,我已經沒有什麽能再教你的了。」


    相較於心滿意足豪邁一笑的外祖父,我對此頗有微詞。


    「像這種成功率隻有十分之一的招式,在實戰裏根本派不上用場啊。」


    「你這是啥鬼話,即使我再老,好歹也是神域抵達者喔?就算你接受過鍛煉,光是能用轟雷踢暈我就已叫人歎為觀止。諾艾爾,我以不滅惡鬼之名向你保證,你的體術早已達到神域級別了。」


    「……但這樣還是毫無意義啊。」


    我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直視著外祖父說:


    「外公你答應過會將我培育成最頂尖的探索者吧?我確實拜外公所賜變得更強,也向你學習請教過惡魔的相關知識、戰鬥技巧、軍事以及其他各種學問,但這同時讓我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身為【話術士】的我,想在探索者之路上闖出一片天是困難重重……」


    【話術士】的輔助能力確實相當強悍,問題是有不少非輔助職能也能學習輔助技能,令戰力與自保手段低落的【話術士】相形見絀,自然就無法擠入『顛峰』之列。


    「多虧外公,我相信自己的表現能達到中堅水準,不過一想到自己拚死努力至今竟然隻有這點程度……」


    「令你感到很空虛嗎?」


    「可以這麽說……」


    外祖父見我露出幹笑點頭迴應後,便正色道:


    「諾艾爾,你明白我為何要把無法對惡魔生效的轟雷傳授給你嗎?」


    「咦……?是為了避免我在莽夫眾多的探索者業界裏被人瞧不起吧?」


    隻要我精通對人戰鬥的技巧,就算與其他探索者起爭執也能夠自保。


    外祖父在平日裏對我的教誨就是與惡魔交戰之前,先設法在人與人的競爭裏拔得頭籌。


    「不光如此,而是轟雷會成為你的『支柱』。」


    「……什麽意思?」


    「如你所言,【話術士】並非適合成為探索者的職能,但你又具備足以戰勝神域抵達者的招式,盡管你目前對此沒有任何體會,不過它將會成為你心目中舉足輕重的精神支柱,同時或許會變成其他探索者所沒有的全新可能性。」


    「……其他探索者沒有的全新可能性?」


    「畢竟……」外祖父──外公和顏悅色地眯起眼睛。


    「你可是我的外孫啊。」


    ──我將意識全神貫注於此時此刻。


    裏奧一拳打穿我胸口的影像變得更加清晰可見,但我依舊對勝利堅信不移……不,是我豈會抱有一絲懷疑。


    裏奧,強如天神的你確實是最強,恐怕足以與全盛時期的不滅惡鬼分庭抗禮。


    因此我不能輸,我說什麽都不能輸,縱使當今最強的人物阻擋在我麵前,我也絕不容許被外祖父寄予厚望的自己吞下敗仗。如果你是最強,我就要登上更高的『顛峰』。


    因為諾艾爾修特廉是不滅惡鬼的外孫──


    「──轟雷!!」


    我使出的迴旋踢一腳踹中裏奧的胸膛,隨之而來是彷佛落雷般的驚天巨響,至於我命喪黃泉的未來影像也逐漸與現實同步──


    「……怎、怎麽會……?」


    裏奧並未對我發動反擊,而是苦悶地一說完話就當場倒下。這才是真正的結局,也是未來──也是命運女神跪倒在我麵前,憑借轟雷戰勝天神的瞬間。


    我沉浸於勝利的餘韻沒有多久,就將目光從倒地的裏奧移向錯愕又困惑而鴉雀無聲的現場五萬名觀眾。畢竟觀眾正耐心等待戰勝天神的我開口說話。


    「老實說,我並不想阻止兩人的對決。」


    我扯開嗓門向觀眾侃侃而談。


    「可是他們的行為已與七星杯大賽的規定背道而馳,所以我不得不出麵阻止。另一方麵,我並不覺得他們有錯,畢竟不惜賭上性命也要成為最強的人生觀,是既純粹又美麗無比,我相信欣賞完所有比賽的觀眾也抱有同樣的感受。」


    觀眾席立刻傳來表示支持的聲音。一開始隻有寥寥幾人,不過音量逐漸變宏亮,原本保持沉默的觀眾也開始紛紛讚揚吉克與裏奧──當然率先出聲的那幾人是我安插的暗樁。


    這被稱為同步現象,當人身處於團體裏時會不自覺地做出與旁人相同的舉動。一旦有人率先出聲,而且其他人相繼響應之後,大眾的思緒最終就會被同一種意見所支配。再加上現場觀眾之間有著一整天共同欣賞七星杯的情誼,因此早就打好容易產生連帶感的基礎。


    「正因為如此,盡管兩人原本都該喪失比賽資格,但我依然想宣布本大賽優勝者的名字──此人就是……裏奧艾汀!!」


    裏奧成為這場比賽的優勝者實至名歸。對於稱霸七星杯的裏奧,狂喜的觀眾異口同聲地持續唿喊著他的名字。


    博得滿堂彩的裏奧,至此終於恢複意識。


    「……難道你打從一開始就計畫這麽做嗎?」


    裏奧才剛清醒沒多久就已經掌握現況。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觀眾在唿喊裏奧的名字時,也對我投以敬佩的眼神。雖然裏奧是大賽的優勝者,卻隻是一個『虛有其名的冠軍』。


    「裏奧,你的確很強。」


    我彷佛指向整座競技場般展開雙臂,笑容滿麵地補上一句但書。


    「但我比你更強。」


    裏奧暫時陷入沉默,接著突然放聲大笑。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這種事我確實模仿不來!!」


    裏奧開心地笑完後,將他的紅色眼眸直直地對準我。


    「……見你三兩下就退場時,我是有懷疑你在打什麽歪主意,卻沒想到你竟然準備得如此周全。諾艾爾修特廉,你的確是非常強悍。」


    「你已經輸給我了,少在那邊高高在上地做出評語。」


    「也對,我承認自己是輸給了你,所以──」


    裏奧忽然伸手摸向自己臉上的麵具。


    「我再也不需要這個了。」


    裏奧摘下麵具,於世人麵前展現出他那精幹勇猛的容貌。觀眾在看見裏奧的真麵目後,一起發出喝采。


    「你可要記好這張麵孔。我一定會殺了你,從今你以後就是我的獵物。」


    裏奧露出一張既瘋狂又殺氣騰騰,同時也充滿喜悅的淒涼笑容後,便轉身跳下擂台。在我目送那道背影離去時,忽然發現雷翁像是顯得相當吃驚。


    「雷翁,你怎麽了?」


    「……沒事,請別在意,就隻是覺得這世界還真狹隘。」


    我納悶地歪過頭去,雷翁迴以一臉苦笑。盡管我馬上看出他在隱瞞些什麽,卻沒有繼續追問。


    「諾艾爾,現在適合幫吉克治療嗎?」


    我搖頭迴應雷翁的問題。


    「在這種狀態下施展恢複技能太危險了,隻會進一步削減生命力──而且醫療班已經趕過來了。」


    醫療班出現後,用擔架運走身受重傷的吉克。


    「走吧,戰鬥已經結束了。」


    我們向觀眾席鞠躬行禮,在如雷的掌聲和歡唿聲之中一起離開擂台,既漫長又短暫的七星杯至此正式落幕──


    傷勢嚴重的吉克隨即被送進治療室。


    由於他的體力嚴重不足,目前無法承受恢複技能,因此隻施加一般治療。拜優秀的醫師所賜,他的狀態已穩定下來,醫師表示隻需靜養一天,吉克就有充足的體力接受恢複技能。


    渾身綁滿繃帶變得宛如木乃伊的吉克,在病床上露出責備的眼神望向我。


    「雖說我早就知道你這個人心狠手辣,但萬萬沒想到竟會如此過分……」


    麵對低聲抱怨的吉克,我隻能苦笑以對。由於吉克已先遣走旁人,因此治療室內沒有第三者,隻剩下我和吉克而已。


    「是你自己決定要那麽做的吧?少給我推卸責任。」


    「是啊,被你這麽一堵,我確實是百口莫辯……」


    吉克難得坦率地承認過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第一次的落敗比我想像得更令人煎熬。」


    「抱歉,關於利用你一事,我在此向你道歉。」


    「無妨,而且你這樣老實向我道歉,反倒讓我顯得更可悲。」


    露出苦笑的吉克直視我說:


    「麻煩你告訴我一件事,你究竟是何時想出這個計策?在你向我提出七星杯的計畫時,想必劇本早就已經完成了吧?」


    「……嗯,其實我在更早之前就想好了。」


    「你說的更早是?」


    我稍作猶豫後決定坦白說出一切。


    「在我十四歲剛來到帝都當時。」


    「……意思是你在成為探索者之前就想出這些了?」


    我點頭迴應吉克的問題,繼續把話說下去。


    「是我在調查帝都的局勢──諸如探索者和經濟狀況、政治動向、文化、民情以及黑社會當時想到的,當然計畫多少有經過修正。」


    「當時甚至算不上是初出茅廬的你,光靠調查就想到這些了嗎?」


    「沒錯,身為最弱輔助職能的我想登上頂點,就隻剩下這個方法。」


    我如此斷言後,吉克將視線移開。


    「……為了登上頂點?你在說什麽傻話啊,當你想出這等空前計策的時候,你早就已經立於頂點了。無論世上存在多少強者,你在十四歲那年就已登上名為『最強』的寶座了……」


    「事實上我也曆經過許多失敗,絕非打從一開始就是最強。」


    「那我換個說法好了。」


    吉克將目光對準我,說出以下這句評語。


    「你是最狂──『最狂的輔助職能』。」


    吉克以指頭在半空中寫下這個發音相同的單字(注:於日文中,狂與強的發音相同。)。在我對他玩這種文字遊戲不禁露出苦笑時──竟有人沒敲門就粗魯地一把推開治療室的門。來者是我的同伴們。


    「諾艾爾,發生暴動了!!」


    率先開口的是副團長雷翁。


    「對方果然挑準眾人都已陷入疲憊的大賽結束之際。」


    接著是修格以類似沉吟的嗓音說出感想。


    「不過有件事很奇怪。」


    我對一臉狐疑的亞兒瑪提問。


    「哪裏奇怪?」


    「發生暴動的地點是市區而非這裏。」


    「什麽?你說地點不是擠滿政要的此處,而是發生在市區裏嗎?這樣不就隻能算是一場鬧劇罷了。」


    「話不能這麽說喔……」


    昊牙表情僵硬地迴答。


    「確實如同諾艾爾你當初所說,消息指出教團成員大多都是一般人。另外多虧提前掌握活體炸彈的情報,光靠憲兵隊是足以應付,但棘手的部分是敵人不僅有教團成員,還出現大量未知的蟲型使魔與被觸手寄生的怪物。」


    「已能肯定是蒼蠅王采取行動了。」


    修格如此斷言後,臉色極為難看。畢竟他當初就是被蒼蠅王誣陷才鋃鐺入獄,心情自然難以平複,臉上布滿掩飾不了的滔天怒意。


    「因為他導致現場人員陷入苦戰,迫切需要幫手前往支援。」


    「明白了,我們也去吧。」


    我點頭後,雷翁取出一張羊皮紙。


    「這是凱烏斯殿下交給我保管,由皇帝陛下親自批準,承認你能夠暫時指揮所有探索者的證書,效力直到戰勝冥獄十王為止。」


    我看完有著皇帝親筆簽名的敕令後,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喜悅。


    「居然懂得利用這個狀況發布敕令,這位皇子大人還真可靠耶。」


    「競技場內所有人都在等待你的指揮,團長,請趕緊下令。」


    我點頭迴應雷翁的催促,接著環視眼前的同伴們。


    「那我就公布第一道指令,先以你們四人為首編組各戰團與部隊,然後透過《思考共有》跟我分享現場狀況,趕緊鎮壓這群叛亂分子。諸位無須畏懼,我等嵐翼之蛇必能掌控一切!!」


    「「「「遵命!!」」」」


    同伴們快步離開治療室,當我緊跟在後時,位於後方的吉克忽然喊住我。


    「我從現在起非常期待能在你的指揮下作戰。」


    但他隨即加重語氣補上一句但書。


    「我同樣會找機會一雪前恥,不隻是你,還包含裏奧在內──」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


    我扭頭朝背後揮了揮手,快步奔出治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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