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來聊聊謊言吧。”


    “來聊聊謊言的真麵目吧。”


    “謊言是生物。”


    “人類用於言語,視作道具而用的謊言,是有生命的。”


    “與蚯蚓、螻蛄和水黽一樣,它有著生命。雖然這麽說,但它的構造與其他生物比起來還是有很大的區別呢。”


    “首先,謊言沒有肉體。”


    “對它而言不存在死亡——因為沒有肉體。不存在肉體也就是說,不會變得衰老,也不會受傷。可謂是『不死之身』。”


    “比如說,將它看作是病毒一樣的東西。謊言彌漫在空氣中,盡管現在這個瞬間也大量地漂浮在這裏,但人類卻無法觀測到它的姿態。畢竟它沒有肉體。”


    “然後人類會將這些大量漂浮在空氣中的謊言,無意識地吸入體內,從而得到說謊的能力。宛如能夠唿吸一般,自然地說出謊言。”


    “反過來說,人類原本並不具備說謊這一功能。”


    “在你們人類看來,謊言是用自己的意誌,靠自己的力量來脫口而出的。然而……事情並非那樣。”


    “本來,人類是無法說謊的。”


    “實際上,到如今已經對說謊如臂使指的人類,在遙遠的古代,連文明都不存在的時期,並不是這樣。”


    “人類曾經並不會說謊。”


    “無法說謊的人類,正如同無法飛翔的鳥,無法遊泳的魚。理所應當的被其他生物毫不留情地蹂躪著。那對人類而言簡直是寒冬時代。”


    “結束寒冬,迎來暖春的契機,來自一次相遇。”


    “人類遇見了『謊言』。繁榮便從此開始。”


    “說到底人類的強大之處,並不在於能夠生火或是使用工具,而是形成了社會。”


    “人類以外的動物們即便能組成群落,卻無法讓整個種族團結一致。能做到地球範圍聯合的生物,也隻有人類而已。”


    “而促成這一切的正是謊言,脫離謊言的話人類社會就無法成立。如果每個人都隻說真心話,那羈絆根本無法產生。”


    “假設這個瞬間,謊言從世界上消失的話會怎麽樣呢?很恐怖對吧?搞不好還會引起戰爭對吧?”


    “人類的繁榮依存於社會體製,社會體製的成立依存於謊言。也就是說人類,依存於謊言。”


    “——而謊言,也同樣依存於人類。”


    “謊言是沒有形狀的,什麽都沒有。”


    “它隻是存在某種『本能』。”


    “名為『被說出』的本能。”


    “謊言正是為此而生。將被人說出口當作無上的存在理由。”


    “……不,與其說是『被說出』,不如說『通過被說出,而對這個世界帶去某種變化』更加貼切吧?”


    “現在還是不太明白嗎?”


    “那麽,舉個具體的例子吧——假設有個孩子,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去學校,試圖裝病缺席。”


    “這種情況下,如果裝病讓父母相信的話,就可以不去上學;相反,如果裝病被發現的話,就不得不去上學了。”


    “也就是說,裝病這個謊言有兩種結果,謊言被相信的結果,和不被相信的結果。”


    “其中任何一個結果都是謊言帶來的『變化』。”


    “如果那個孩子他不能說謊的話,也就沒有裝病的選擇。不管多麽痛苦,也隻能乖乖去上學了吧。”


    “而正是因為謊言對『乖乖去上學』這一理所當然的結果的幹涉。導致孩子得到了請假的機會。”


    “就像我剛才所說,人類曾經並不會說謊。所以,裝病造成的結果,並不是人類說出謊言而導致的,而是謊言被人類所說出而導致的才對。”


    “——話雖如此,但這個比喻的規模太小了,可能還是會讓人摸不著頭腦呢。那麽,我們再放大一點,從經濟的角度來思考一下吧。”


    “經濟,那是謊言。錢這種東西原本在這世界上並不存在。無論是一萬日元還是一美元的紙幣,根本做不到果腹或是抵禦饑寒。也隻有人類這種生物才會為『僅僅一張廢紙』東奔西走了吧。”


    “然而現實是,貨幣在人類社會當中被視作有重要價值的某種物體。明明與衣食住行毫無關聯的『僅僅一張廢紙』,不可思議地成為了得到一切的『萬能兌換券』。”


    “要說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奇妙的現象,那是因為你們整個地球的人類都相信著貨幣擁有價值的這一謊言。”


    “也就是說支撐人類社會的『經濟體係』,都是由『貨幣』這一『謊言』構成的。”


    “這也是謊言帶來的結果。帶來的變化。”


    “而給世界帶來這種變化,正是謊言的本能。”


    “順帶一提,要是你問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本能呢?』,我也隻能迴答『它就是這種東西』哦?就像你們人類麵對『為什麽要繁衍子孫?』這種提問一樣沒有答案。”


    “……開場白有些太長了呢。”


    “接下來我們進入正題。”


    “終於要說到最為關鍵的,『殺死謊言』的話題了。 ”


    “我再重複一遍,謊言原本既沒有自我也沒有肉體。它隻是徘徊在空氣當中,不斷地重複著被人類吸入後吐出的循環,是一種模糊曖昧的存在。”


    “但是,凡事都存在『例外』。”


    “被人類吐出後——存在形狀,可以觀測到的謊言。”


    “謊言發展到這種地步的話,我將之成為『實現』。”


    “『實現』後的謊言,擁有了自我和肉體。它可以像人類一樣思考事物,也可以直接幹涉世界。”


    “總之理解為『變成怪物』也無傷大雅。”


    “……順便說一下,說明到這種地步,海鳥小姐你也注意到了吧?”


    “嗯,沒錯。本人胡扯醬,正是『實現』後的謊言中的一員。”


    “化作少女的姿態,謊言的聚集,隻會說謊的胡扯醬——謊言來說謊,雖然這麽聽起來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雖然身為謊言。卻是以『殺死謊言』為生的。”


    “至今為止,我一直在不斷地殺死和自己一樣的『實現』後的謊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而今天——我拜訪這裏,也是希望你能協助我『殺死謊言』。海鳥東月小姐。”


    “那麽。我先大致說明一下……到這裏為止,有什麽想問的嗎?”


    ◇◇◇◇


    “…………哈?”


    這泄氣的聲音,是聽完胡扯醬滔滔不絕的演講後,海鳥說的第一句話。


    “……哈?這是什麽反應?有好好聽我剛才說的話嗎?”


    胡扯醬輕輕坐在馬桶上,聽到海鳥的反應後不滿地鼓起臉頰。


    “我說,這就很困擾了呢。海鳥小姐,人家花時間給你解釋要好好聽呀。難道因為故事太長沉溺在對奈良芳乃小姐的裸體妄想當中了嗎?真是的,所以說變態真是麻煩。”


    “……不,我沒有沉溺啊。”


    另一邊,海鳥坐在地板上,仰頭看著胡扯醬迴應道。


    和剛才一樣,這裏是廁所的單間。在這逼仄至極的空間裏,海鳥和胡扯醬兩個人麵對麵坐著。本來應該換個地方,但由於海鳥已經癱軟在地,所以沒法做到。


    “……感到困擾的是我才對吧。突然被卷進這種意義不明的事情裏,根本不可能理解的吧?”


    “哦,意義不明嗎?具體來說,是我說明的哪個部分不清楚呢?”


    “全、全部啊。你說的話,你的存在本身,我都完全搞不懂。”


    海鳥不滿地說道,雖然沒有明顯的混亂,但她的表情中隱隱透露著憔悴的神色。


    “……我說,你的肚子真的沒事嗎?”


    憔悴的原因自不必說,正是剛才菜刀的事件。海鳥的手上至今還清楚地殘留著剛才握著菜刀刺進胡扯醬柔軟腹部的觸感。眼前飛濺的鮮血,強烈的血腥感,那本來毫無疑問是現實才對……但是,胡扯醬卻說。


    “嗯,當然沒事了哦。肉體已經完全再生了,連一絲傷痕都不會留下。就像這樣,完好如初。”


    她活潑地說著,卷起自己的襯衫讓腹部暴露在海鳥麵前。正如本人所說,那裏沒有留下任何被菜刀刺傷的痕跡。仿佛在說剛才海鳥看到的光景,親手體會的觸感都是騙人的。


    “…………!”


    凝視著胡扯醬光滑的肚子,海鳥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不管大腦多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當事實擺在麵前的話,也不得不接受。這個少女真的在一瞬間完美地治愈了自己身體上的傷口。


    “都讓你見識那樣的奇跡了,還是不能接受嗎,海鳥小姐?我並不是和你們相同的人類,是『不死之身』的謊言。”


    “……!這、這肯定了啊。要是有人聽完你一頓胡扯後,還能馬上一句『哦,原來是這樣』就接受了才不對勁吧!”


    海鳥搖著頭,拒絕理解眼前的現實。


    “說、說到底『謊言是生物』是什麽啊!?謊言不可能是生物吧!?”


    “就算你這麽說,海鳥小姐。如果我是一個普通人的話,我應該不可能像剛才那樣治愈傷口哦。”


    麵對這樣的海鳥,胡扯醬始終用冷靜的聲音進行勸導。“不僅如此,關於迄今為止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之處,隻要假設我不是普通人類的話,也能大致解釋清楚。”


    “……不、不可思議的地方?”


    “關於鉛筆小偷事件,還有海鳥小姐的個人信息,以及海鳥小姐和奈良小姐在放學後談話的內容。像這種無法用常規手段獲取的信息——假設我是『非人的存在』的話,知道這些也就並非難以理解了吧。畢竟我可以采用『非人的手段』。”


    胡扯醬調皮地說著,將卷起的襯衫複原。


    “謊言是生物,然後我是謊言哦。海鳥小姐,你也該接受了吧。話說迴來,既然剛才海鳥小姐已經親眼所見『不可能的光景』,除了相信以外也別無選擇才對吧?”


    “……!那是,或許是那樣……”


    “……嘛,我也能理解海鳥小姐還有點跟不上的心情。畢竟如果是普通生活著的人類,是不可能與我這樣的存在相遇的。”


    胡扯醬自話自說地點了點頭,


    “說到底謊言的『實現』也並不常見。當然了,要是你們人類天天脫口而出的謊言個個都像我這樣實體化的話,這個世界早就變得亂七八糟了呢。


    如果不滿足某個『條件』,謊言是無法『實現』的。”


    “……某個『條件』?”


    “沒錯,那個『條件』——”胡扯醬豎起一根食指,“隻有一個。簡而言之就是那個謊言是否包含著『希望成真』的強烈意願。”


    “…………『希望成真』?”


    “是的,當人類說出謊言時一定會想著『如果這個謊言是真的就好了』。不管是什麽謊言,這一點是不變的。


    比如裝病的少年,如果真的生病了的話就不需要說謊,堂堂正正地請假就好了對吧?謊言基本上都伴隨著被揭穿的風險,而且是不希望被揭穿的東西。我想應該沒有人喜歡說那種謊言。如果隻說真話就能生活下去就好了,任何人都想過那樣輕鬆的事情呢。”


    “……是那樣嗎?”


    海鳥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對於原本就不會說謊的她來說,那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感覺。


    “而不知為何,這種殷切的想法會成為令謊言『實現』的能量源哦。當『希望成真』的強度超過一定值時,謊言就會『實現』。”


    說到這,胡扯醬深吸了一口氣,


    “——那麽,一旦謊言『實現』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麽呢?對此我還沒有說明呢。”


    “……誒?”


    “裝模作樣也沒有意義,我就先說結論吧——『實現』後的謊言,會試圖變成『真正』。”


    “…………?”海鳥皺起眉頭,“試圖變成『真正』?什麽意思?”


    “簡單地說,就是會想要去實現說出謊言之人的願望。


    比如說,那個說出『我生病了所以可以不用去學校』的孩子,謊言真的會讓他生病。謊稱自己『長生不老』的人,會真的長生不老。如果有人說『世界將在今天滅亡』這樣的謊言,那麽世界就會在這一天滅亡。”


    “…………哈啊?”


    海鳥的表情更加困惑,就快把『這家夥在說什麽呢?』寫在臉上。


    “……什、什麽意思?隻是說個謊而已,不可能有那種事吧?”


    “不,有可能的。那正是謊言『實現』後的可怕之處哦。無論多麽荒唐無稽的事情,謊言會無一例外地使之成真。世界將被『捏造』。僅僅是一個人說的謊也有可能真的毀滅地球。前提是真的有人會祈求那種蠢事。”


    “可是我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那種天崩地裂的事情呢。一次都沒有哦?”


    “那可不能斷言哦,海鳥小姐。即便是沒有『世界毀滅』——比如『交通工具在空中飛行』之類的,可是完全可以說出口的謊言。”


    “……什麽意思?”


    “飛機啊。雖然飛機被認為是通過人類努力和智慧所發明出來的,但讓飛機升空的真的是人類嗎?


    原本從物理的角度上說,鐵塊不可能在空中飛行……但如果有人說『鐵塊能飛天』,導致物理定律本身被整個改寫的話,又會如何呢?”


    “……改寫物理定律?你在說什麽?飛機之所以能在空中飛行,我記得是因為氣流被機翼向下扭曲,從而產生升力——”


    “所以說,那些貌似正確的理論或許是真正的謊言。在大約一百年前,飛機第一次升空的時代,被不知道誰說出口的哦。”


    “……怎麽可能。那種荒唐的事情,不可——”


    “也許那個謊言不是一百年前說出的,而是在昨天。”


    “……什麽?”


    “也有可能直到前天為止,世界上還沒有飛機這種東西。”


    “…………??”


    “聽好了哦?假如昨天,這種謊言真的被說出了。謊言被『實現』改寫了世界。但改寫世界的事實沒有人能夠察覺。飛機變得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在天空飛翔。與其相關的各種事件也被整個改寫,再也沒有修正。而且誰也不會想到世界已經被謊言捏造了呢。”


    “……世界是被捏造的?僅僅是因為謊言?”


    “當然說到底這隻是假設。飛機究竟是經人類之手正兒八經發明出來的,還是因謊言的力量憑空產生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謊言能夠做到『那種事情』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


    海鳥小姐認為理所應當的嚐試,也許就在昨天被某人的謊言改寫過。也許明天又會被別人的謊言所改寫。這麽一想,就令人害怕得不得了吧?”


    “…………”


    確實很可怕,海鳥想到(假設胡扯醬說的都是事實的話)。那已經是神的力量了。因個人的意願而改寫世界的法則,這明顯超越了人類的智慧。


    “那麽,如此可怕的謊言究竟要怎麽樣才能殺死呢?正如我說過很多次那樣,謊言是不死之身。殺死謊言自然也要采取相應的手段——話雖如此,也不是什麽難事。


    “不管多麽強大的謊言,隻要切斷其能量供給源就可以了。這樣一來,謊言就無法維持『實現』了呢。畢竟我們的目標並不是謊言本身,而是說出謊言的人。我將他們這種被謊言所附身的人,稱作『謊言附體』。”


    “……『謊言附體』。”


    為了便於接受,海鳥重複著這個單詞。先不談聽起來,光從字麵意義上完全是陌生的單詞。


    “順帶一提——容易被『謊言附體』的人也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總之腦子有問題。”


    “總之腦子有問題?”


    “沒錯。如此期盼著改變世界形態的人,換言之就是對現在的世界感到拘束,他們在社會上被稱作『不適應者』。那當然不會是什麽『正常人』呢。我至今為止也對付過不少的『謊言附體』,每一個的人格都很不著邊。”


    “……哈啊。既然拿著菜刀闖進別人家裏的胡扯醬都這麽說的話,看起來確實是很不妙的人呢。那些『謊言附體』們。”


    “然後,對那些不著邊的『謊言附體』們不著邊的願望,謊言真的會將其實現……不過隻要『謊言附體』本人對謊言的期望消失的話,當他們不再『希望成真』的時候,謊言也就失去了力量。也就是說要讓『謊言附體』不再說謊。這是最有效率的殺死謊言的方法。”


    “哈啊,有效率的方法呢。”


    海鳥附和著……不知不覺間,她也正常地加入對話當中了。“話說迴來,胡扯醬為什麽要殺死謊言呢?”


    “——?你是問,為什麽嗎?”


    “那個,胡扯醬你不也是謊言嗎?為什麽同為謊言要互相殘殺呢?”


    “……原來如此。”


    對於海鳥的提問,胡扯醬點了點頭。


    “這麽說來,關於這點我還沒有解釋呢。很簡單呢,為了吃。”


    “……吃?”


    “也就是說對我而言,謊言就是『食物』。雖說如此,我想那和海鳥小姐所想的『食物』有很大的區別。


    ——首先雖然都是『實現』後的謊言,其中也有個體的差異。雖然隻要超過一定值的祈求謊言就會『實現』,但是超過了一定值多少呢?這一點也很重要。例如,隻超過最低限度的謊言,即使得到了意識和肉體也很脆弱。根本無法實現謊言,很快就會消失。


    而我也隻是勉強超過了那個一定值,是非常弱小的謊言哦。弱到早就消失也不奇怪的程度。”


    “…………誒?”


    “在很久之前,說出我這個謊言的人類——對我而言,來自『謊言附體』的思念供給就完全斷掉了。現在就像即將失去汽油的汽車一樣呢。總之,我快要死了。


    我被人類說出口已經是大概十年多前的事情了。雖然不能說那到底是什麽內容的謊言——結果來說,我沒能實現『謊言附體』宿主的願望。我沒能捏造這個世界。就這樣在沒有實現作為謊言的初衷的情況下,被斷念了。”


    “……是說當初因『希望成真』而將胡扯醬說出口的人類,中途又覺得『做不到也沒關係吧』,所以突然變卦了嗎?”


    “盡管如此,我能夠像這樣苟延殘喘了十年以上,都是靠著吃其他的謊言。我將其他的謊言攝入體內,通過東拚西湊來勉強抵抗存在的消失,從而活到了今天。”


    “其他的謊言?拚湊給自己?什麽意思?”


    “一種取巧的手段。在我『核心』的部分變得七零八落之前,將其他謊言的碎片拿來不斷地鞏固自己的表層,這樣即使沒有『謊言附體』來提供能量,也能夠避免消滅的命運。


    ……當然,我也清楚自己在做著毫不體麵,任性妄為的行為哦?明明本來早就該消失了,卻不去接受命運。隻是因為自己不想消失,就不斷地將其他謊言當作食物這種事。”


    “……我倒不這麽認為。人類不吃其他生物也活不下來。”


    “哈哈,請不用擔心我哦,海鳥小姐。既然自己選擇這樣的生存方式,就算被別人稱為外道,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胡扯醬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是表情卻無意間變得認真起來。


    “不過,不管被別人怎麽看,我都沒有關係呢。就算再怎麽不體麵地苟活,就算要以同族為食——在根絕那些家夥之前,我絕不能消失……”


    “……?”


    “……沒事,對不起。話題扯遠了呢,請忘掉吧。”


    胡扯醬說道,微笑著將話題敷衍過去後,


    “如今我也沒有時間浪費在閑話上呢……這麽說,是因為這種苟延殘喘的方式終於迎來極限了呢。剛才也說過,我現在處於瀕死狀態,什麽時候消失了也不起奇怪。要是什麽都不做這樣下去,大概一星期都撐不到吧。”


    “……!一星期?”


    被告知的事實令海鳥驚愕不已。


    “一、一星期……那不是很快就到了……!”


    “嗯,窮途末路了呢。已經作弊逃過了十多年的時間,我也終於要迎來清算——話雖如此,我還沒有放棄。即便事到如今,我也不思悔改,想要反敗為勝。現在即便吃掉弱小的謊言也隻是杯水車薪。但如果能吃掉更強大的謊言,那就另當別論了。那是達到『真正』的,少之又少的存在。”


    “如、如果吃掉那個的話,胡扯醬就能得救了嗎?”


    “應該會得救吧。問題在於能不能贏。”


    胡扯醬聳了聳肩膀說道。


    “不管怎麽說『這次的目標』是極少數的存在。和我以往對付過得那些小東西,作為『謊言附體』的程度都完全不同呢……”


    “……『這次的目標』,目標已經定好了嗎?”


    “我已經記下來姓名和住址哦。毫無疑問那將是我一生的那種最困難的敵人。再加上現在的我已經非常衰弱了。怎麽看都根本沒有勝算呢。”


    “……那,你要怎麽辦?”


    “自暴自棄地發起攻擊,如果沒有其他依靠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幸運的是,我找到了『對策』。”


    胡扯醬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用食指指著海鳥。“就是你哦,海鳥小姐。”


    “……誒?”


    “隻要你肯幫我,我就能從這絕境中走出來。可以嗎?誠實的海鳥東月小姐,你才是我的救世主。”


    “……?”


    但是,即便被這樣稱唿,海鳥也隻是不解地歪著頭。


    “……啊啊,這麽說來,胡扯醬你剛才也說過呢。你來找我是想讓我成為『謊言殺手』的『搭檔』之類的話。


    不過,為什麽?我完全搞不清楚哦?你不得不去殺掉謊言的理由我姑且是明白了……但我這樣的普通女高中生,怎麽可能在和可怕的謊言戰鬥中起到作用啊?你在想什麽呢,胡扯醬?”


    “……不,你那麽想是不對的哦。”


    胡扯醬搖搖頭迴答。“不管怎麽說,海鳥小姐——你擁有『絕對不會說謊』的驚人才能。”


    “——哈?”


    聽到這句話,海鳥啞然地凝固了。


    隨後胡扯醬微笑著說:


    “沒錯,海鳥小姐。正是『無法說謊』啊。我今天就是為了這獨一無二的才能而來的。前來拜托可以輕易成為『謊言殺手』的你。”


    “……不,你在說什麽啊,胡扯醬?”


    海鳥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胡扯醬。


    “不會說謊是一種才能?這種『隻能說真心話』的麻煩體質,到底對擊敗怪物有什麽用?”


    “……嗬嗬,難以理解嗎?嗯,這也難怪呢。海鳥小姐你沒有自覺的話,難免是這種反應呢。”


    但是,麵對海鳥困惑的目光,胡扯醬飄飄然的態度沒有絲毫動搖。“現在不理解也沒有關係,反正等到實際上去『殺死謊言』的時候,即便你不願意也會明白的。”


    “……哈、哈啊?那是什麽?給我好好說清楚——”


    “當然是不會讓你免費幫忙的。”對海鳥的疑問置之不理,胡扯醬繼續說道。“不吃掉謊言就會消失掉什麽的,也隻是我個人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僅靠著可愛,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讓海鳥小姐也卷入危險。當然,我也準備了與之相符的報酬。”


    “……報酬?金錢之類的嗎?”


    “不,雖然海鳥小姐要是想要錢的話也沒關係……但對你來說,那恐怕比金錢更有價值呢。”


    胡扯醬得意一笑。


    “如果我說,隻要你協助我的話,就可以說謊了呢?”


    她像是竊竊私語一樣,繼續說道。


    “——誒?”


    “海鳥東月,生來便如同受到『詛咒』一般無法說謊。原來如此,這確實是聞所未聞的奇怪病症呢,也難怪所有都醫院都將你拒之門外。但是啊海鳥小姐,請好好想想看。


    你難道不覺得,隻要用這種無奇不有的謊言力量,就能治療你那原因不明的『無法說謊』體質了嗎?”


    “……哈?”


    “『謊言附體』無法實現的願望,在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哦。海鳥小姐,既然你因無法說謊而飽嚐艱辛的話,隻要用某個『謊言附體』來治好那個體質就行了。”


    胡扯醬毫不遲疑地繼續說道。


    “而我,正是存在了十年以上的『實現』謊言。自然長久以來與各種各樣的同族相遇過……找出可以解決海鳥小姐問題的『謊言附體』對我而言輕而易舉。


    這是對等的交易,海鳥小姐。我保證隻要你能協助我『殺死謊言』,我一定會向你介紹能幫助你的『謊言附體』。也會保證你能得到謊言。雖然是隻會說謊的胡扯醬的話,但隻有這句話,可以100%相信是真實的哦。”


    “…………。”


    “請想象一下,海鳥小姐。你可以取迴謊言,變得『普通』哦?那應該是你一直以來所描繪的理想吧?”


    “……『普通』。”


    海鳥想象起來……普通的自己。能夠說謊的自己。能與他人正常交往的自己。沒有人會說“海鳥同學不懂看氣氛呢~”的自己。


    “怎麽樣?海鳥小姐。可以來協助我去『殺死謊言』嗎?”


    “……,等,等一下。我現在還很混亂,先給我點時間整理一下——”


    “——不,等不了了,很遺憾。”


    胡扯醬搖了搖頭,打斷了海鳥的話。


    “殺死謊言從『此時此刻』便開始了。這邊也是被逼到絕路上,沒有等待海鳥小姐做出決斷的時間了哦。如果不能當場決定的話,很遺憾,我也隻能強行將你卷入『殺死謊言』當中去。”


    “……哈、哈啊?那是什麽意思啊!?別做那種亂來的事情——”


    “嘛,最終的決定可以慢慢再考慮也沒關係。如果中途要放棄的話請不用顧慮直言就好了。我基本上都會尊重海鳥小姐的意願……雖然已經到這種無法迴頭的地步就是了呢。”


    最後的話語聲音小到海鳥完全聽不見,胡扯醬忽然將視線看向門的方向。


    “那麽,終於要開演了呢——讓你久等了。已經可以進來了哦。”


    對著門外一直豎耳傾聽的第三者,她這樣說道。


    “……誒?”


    海鳥驚訝地迴過頭去。


    在兩名少女的注視下,門被推開——出現的是和海鳥穿著同樣西裝製服的短發少女。


    “哎呀,多虧你忍住了呢。我拿菜刀亂揮的時候,還擔心你會不會衝進來呢。”


    “嗯,因為我覺得你也不會真的殺人。”


    少女淡淡地迴答。


    “最重要的是,我正處於失意的穀底,被我以為是朋友的家夥背叛,還說我不是朋友後。已經沒有應付你的力氣了。”


    “……為什麽?”


    海鳥隻能說出這句話。為什麽?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就是這樣,海鳥小姐。這位就是這次『謊言附體』的目標。”


    “海鳥,你真是很能幹呢。我都完全被你騙過去了哦,你這個大騙子。”


    少女——奈良芳乃盯著海鳥東月說道。


    她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平靜。


    和她的表情一樣,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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