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士兵長在逐漸被混沌(chaos)暴風吞沒的要塞內拚命奔跑,呻吟出聲。


    即使稱不上一帆風順,應該還算順利啊。


    讓小鬼繁殖,飼養他們,當成兵力──想到這個主意時,他彷佛得到天啟。


    苗床或食物的部分,隻要去買奴隸或當人口販子,即可省下不少錢。


    多到可以用完就丟的戰力。無數的軍勢。有了這群小鬼,連戰爭都贏得了。


    對宰相提議時,他記得很清楚,宰相對他投以極為輕蔑的目光。


    被宰相帶來閱兵的公主,看都不看士兵長一眼。


    隨著小鬼愈變愈多,士兵們看他的眼神也轉為看待髒東西的眼神。


    真是屈辱。自己為了國家不惜弄髒雙手,為何沒人理解他的誌向?


    「嘖,你們給我讓開!」


    士兵長揮下彎刀,慘叫聲響起,鮮血噴出。不關他的事。


    大喊著「發生什麽事」的士兵,還有小鬼,對他來說都一樣,是阻擋在前方的障礙。


    如今宰相握有國家的實權,那麽身為他的心腹,第二偉大的不就是自己嗎?


    總有一天把那個礙眼的宰相除掉,製伏公主,立於頂點的就是自己了。


    擁有知識,也擁有智慧;擁有吟詩作對的教養,也理解風雅之趣;劍術戰術同樣難不倒自己。


    ──可是,為何沒人認同我!


    他用充血的雙眼睥睨周遭,嘴角噴出白沫,在要塞裏猛衝。


    士兵長得知小鬼造反時,是在準備去歡迎異國女商人的時候。


    整理好儀容,講一兩句好聽話建立關係,拿她當需要時可以拿來利用的棋子。


    用來達到目的的王牌也準備好了,照理說一切都很順利。


    小鬼卻造反了。


    肯定是那個女商人指使的。別國派來的奸細。換言之這是戰爭。


    「開戰了!你們知不知道!開戰了!」


    再怎麽怒吼,都沒人聽進去,而這更加刺激了士兵長的怒火。


    ──士兵靠不住!


    沒錯,結果還是該由自己出馬。事到如今他早該明白,能相信的隻有自身的才能。


    哥布林應該遲早能鎮壓住,雖然遭到了偷襲,士兵終究比小鬼更強。


    問題在那之後。會開戰。不會錯。必須在那場戰爭中立下功績。


    既然如此,隻能祭出那張王牌了。王牌就是要拿來使用。


    他還沒輸。獲勝就行了,贏了就能得到一切,國家的財寶、權力及女人,統統包含在內。


    甚至會被譽為天下第一,那個鳥人舞娘肯定也會跑來服侍自己。


    他用要把門踹破的力道踢開房門,衝進其中。


    「嘖,那東西在哪……!地圖,得找到地圖……!」


    拉開書桌抽屜,倒出裏麵的東西,在書架上亂搜一通。


    從架上掉下來的酒瓶摔破了,弄髒引以為傲的毛毯,他也漠不關心。


    偉大的男人才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沒錯,正是如此。


    「呃,長官。有件事想通知您,請問您現在方便嗎?」


    然而,背後傳來妨礙他做大事的聲音。


    「怎樣!有什麽事……!沒意義的報告就不用說了,現在要先──」


    士兵長握住腰間的彎刀,想著乾脆直接砍了他,一麵拔刀一麵轉身。


    接著,那雙瞪大的眼睛隻看得見占滿視線範圍的鐵塊迎麵飛來。


    「去死吧,溝鼠。」


    §


    咚一聲,士兵長的眼窩被子彈命中,在空中轉了圈,仰躺著倒下。


    密探拿掉衛兵的鐵盔,將還在冒煙的短筒槍放在肩上,吐了口氣。


    「看吧?短筒果然是用來在極近距離射穿鎧甲,一發斃命的武器。」


    「你都直接射頭,有差嗎?」


    站在一旁的紅發少女別扭地調整好鐵盔的位置,麵露苦笑。


    雖說是調換兒,她的雙耳仍比凡人還要長,或許是鐵盔卡到了。


    最後她似乎放棄了,脫下鐵盔搓搓耳朵,催促密探:


    「比起這個,這次的任務跟平常不同,得加快腳步。逃出去很花時間的喔?」


    「不好意思。」接著,第三人。身材纖細的衛兵──侍奉知識神的少女微笑著說。「跑來當你們兩個的電燈泡。」


    「……別講這種話了啦。」


    紅發森人板起臉別過頭。


    看見她紅通通的長耳,知識神神官笑出聲來。


    「我就當成是鐵盔害的吧。」


    「就叫你別這樣了。」紅發森人不悅地說。「把你的工作做好。」


    「那麻煩幫我注意周遭囉。」


    不打算惹同性的友人兼夥伴生氣,神官輕輕跳過士兵長的身體。


    這時,知識神少女瞥見從男人頭部噴出來的眼球蓋下的印章,皺起眉頭。


    說實話,她也會不安。平常都是把事情交給兩位前鋒處理。


    ──但這叫各司其職,所以我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她鮮少與兩人共同來到現場,不開個幾句玩笑實在受不了。


    「抱歉啊,這邊的文字我實在看不懂。」


    「大家都不夠用功啦。」


    神官對拿著連弩戒備的密探說道,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


    數量不隻一、兩張,而且每張紙上的文字量都很多,想找到目標物得費一番工夫。


    ──所以偉大的神啊,麻煩您囉。


    「『蠟燭的守衛啊,請在十乘以一百次(googol)的光芒中,找出我所尋找的那盞燈』。」


    她握緊掛在衛兵服底下的聖印,祈願「檢索(search)」的神跡。


    腦海瞬間閃過文件的項目,不久後便感覺到有光亮了一下。


    「……嗯,就是這個。」


    她跨過被毛毯吸收的酒與腦漿,撿起數張掉在房間深處的文件。


    看來那些文件記錄了這個國家的機密,是關於都城的情報。


    平麵圖──而且還是最新的。從密道到各種情報──或者該說是宰相的企圖,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個人是很想統統看過啦。


    如貓般的好奇心,在侍奉知識神的少女心中躁動不已。


    然而,該知道的她已經知道了(need to know)。最好不要再探求更多工作上相關的事。


    神官將文件卷起,放進圓筒牢牢封住。


    不過,聊個天應該沒問題吧。神官缺乏表情的臉上,浮現一抹淺笑。


    「是說,委托殺人的雇主(johnson)不曉得是誰。」


    「誰知道呢,這家夥大量購買的奴隸親屬,或是被抓走的人裏麵有身分高貴的人吧……」


    密探對她說聲「辛苦了」,神官點頭迴應。旁邊的紅發森人開口說道:


    「四處結仇,就是會變成這樣。」


    這句話和平常的她比起來,顯得莫名冰冷。


    密探聳聳肩──知識神的神官則想像起各種理由。


    稀有的調換兒,而且還擁有魔力。不顧顏麵的人口販子。遭到牽連的友人。


    世界分成掠奪者、遭到掠奪者,以及幸存者三種。


    ──算了算了。


    全是她自以為是的揣測,沒有證據也沒有根據,再說,這可是踏入友人內心的行為。


    從事這種地下行業的理由,要怎麽想像都可以。


    靠禁術彌補失去的肉體的密探;幫認識沒多久的女人扛下債務的禦者。


    以及不知為何不肯露麵的魔法師,願意舍身幫助總是麵帶輕浮笑容的中間人的理由。


    然而,就算不論這些,他們依然相處得很好。她覺得這是個好團隊。


    說到這個,知識神的神官投身於影之世界的原因,也是謎團重重。


    她自己也沒提過理由,大家也都不曾過問。


    既然如此,自己也想尊重大家,必須尊重。


    「我這邊搞定囉。」


    「好。那……『暗影(溫布拉)……精製(法柯)……統一(席米雷)』。」


    紅發森人低聲念咒,輕輕碰觸自己的影子。


    影子聽從細不可聞的真言,帶著質與量膨脹起來,變成擔架的形狀。


    真方便。在能帶在身上的裝備有限的情況下,就更不用說了。


    「『魅惑(charisma)』的效果還在,趁現在弄一弄吧。」


    「好。」


    密探點頭,用經過法術強化的手臂輕鬆扛起士兵長的屍體,放上擔架。


    然後隨手扯下窗簾,蓋在士兵長身上。


    「一名傷患做好囉。」


    接下來隻要光明正大從正門出去,搭乘在外頭待命的禦者的馬車逃走即可。


    正因為他們現在處於混沌、亂成一團(cluedo)的狀況下,做事才該更加細膩(technical)。


    「那另一邊由我抬。」


    「麻煩你了。」密探對繞到後麵的森人點頭。


    他單手抓住擔架的握把,另一隻手穩穩拿著連弩。


    「裝個樣子就行。」


    ──哎,以他的力氣,用不著別人幫忙吧。


    打擾人家也不好。知識神的神官心想,眯起眼睛微笑。


    房間裏也有斧槍(halberd)、鐵盔等看起來可以帶到外麵賣的東西──不過算了。


    「這裏有傷患!讓開!」


    就這樣,他和她用擔架抬著屍體,衝到走廊上。


    推開士兵,用連弩瞄準通道前方,一麵前進,不時射殺小鬼……


    與裝備繁雜的團隊擦身而過時,紅發森人「啊」了一聲。


    她的視線似乎在其中的嬌小女神官──大概是地母神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怎麽了嗎?」


    密探開口詢問,紅發森人搖頭迴答「沒事」。


    她輕聲在口中為她祈求幸運,密探肯定也發現了。


    然而,神官及密探都沒有責備她。有想為之祈禱的對象,是一件好事。


    「噢……」


    震動聲忽然傳來,走廊──不,整座要塞都在劇烈搖晃。


    密探扶著森人拿起連弩,神官也在同時閉上眼,意識瞬間飛到空中。


    「……哇。」


    她忍不住驚唿。呃,畢竟,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辦得到的事。


    「那些冒險者好像叫來了沙海鷂魚,沙海鷂魚喔?你們相信嗎?是沙海鷂魚耶?」


    「太亂來了(gliched)。」密探說。「真是毫不留情。」


    「要是繼續在這邊發呆,連我們都會被活埋。」


    真是大手筆。紅發森人輕笑道。


    「剩下的工作,是要把這份文件送到對吧。」


    知識神神官看起來對此沒什麽興趣,一麵把玩文件筒,一麵咕噥。


    正確地說,是因為不快點交出去,她會忍不住想拿來看。


    「知道收件地點嗎?」


    「嗯。」


    密探笑了,和他目光交會的紅發森人也笑了。這也是個謎團,雖然解開這個謎團稍嫌不識趣。


    「我們之後要做的隻有去那邊,把東西送到,迴來,拿錢,迴去。」


    這座要塞的其他士兵下場如何、這個國家下場如何,都與他們無關。


    他們是收錢幫忙索命的非正派、殺手、奔走於黑影中的黑手。


    並非正義的夥伴,也不是立誌改革世界的那些人,而是流浪者。


    隻會蟄伏在影子底下,做事萬無一失,死了也沒人會幫忙收屍。


    龍這種生物,就該交給冒險者或英雄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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