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有雪駄摩擦地麵的聲音。


    唰。唰。唰。


    這些聲音重複十幾、二十幾次之後,又出現了其他聲響。


    嚓。嚓。嚓。


    跟雪駄的摩擦聲有點像,不過間隔更為短促而且輕快。是竹掃把掃地的聲音。


    嚓。嚓。嚓。唰。唰。唰。


    掃把掃地的聲響跟我的腳步聲混在一起,拿著掃把的她抬起頭,一如往常地開口問候。


    「啊,是宏嵩。歡迎啊!」


    「喔。」


    女孩以滿麵笑容迎接我。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名叫桃瀨成海。是這間茶店的招牌店員,有口皆碑。雖然工作做得不好,但是外表可愛,也很會做人。其實她的腦中總是充滿對各種男色情節的妄想;不過,這件事泄漏出去的話恐怕會影響茶店的生意,因此是最高機密(成海如此表示)。


    我在店外找了一張板凳坐下,成海便拿著掃帚跑進店內。一會兒之後,她用托盤端著一杯裝得滿滿的茶,手不斷發抖,慢慢地走了過來(即使如此,茶還是溢出了不少)。


    「……成海。我總是在想,你用不著把茶倒得這麽滿吧?」


    「不……可是,畢竟你是老主顧嘛。當然、要、好好地、款待一番……」


    成海慎重地一步一步走過來,手上的茶依然不斷溢出。


    「要款待又不是沒有其他方法。」


    我雖然這麽說,但其實她老是如此,我也早就放棄了,隻能默默地看著她端茶。這時候,另一名女性店員從店內掀起門簾,走了出來。


    「就是啊,小成。你這樣子,豈不是為了端一杯茶花上許多時間嗎?為了款待客人而讓客人久候,反而本末倒置囉。」


    「啊,小柳小姐。你好。」


    她是小柳花子小姐,是這家店的另一位招牌店員,身材雖然修長纖細,卻凹凸有致。看著成海全身顫抖著端茶的模樣,她歎了一口氣,將盛著醬油團子的盤子擺在我所坐的板凳上。


    「來,老樣子。已經幫你多淋一些醬料了。」


    「謝謝你。」


    我微微地鞠躬道謝。小柳小姐笑咪咪地迴到店內。至於成海,還沒走到我這裏來。我終於看不下去,起身走了幾步,從她手中的托盤上拿起茶杯。涼涼的。往茶杯裏一看,裏麵裝著清澈的茶色液體。看來是冷卻過的茶。最近正逢氣溫開始升高的時節,正適合喝這樣的茶。


    「今天的茶是涼的呢。」


    我說著,同時俯視著正拿著布巾擦拭濕答答的托盤的成海。她看了我一眼,接著開口說:


    「啊,嗯。今天可能會很熱,因此我們一大早就先把茶煮好,放著冷卻。我想說宏嵩你怕熱,給你涼茶比較好,所以問都沒問,就端出來給你了……還是說,你比較想喝熱茶呢?」


    「不,現在喝涼茶正好。」


    她明明如此貼心,工作時偏偏就是不靈巧。我如此想著,同時喝一口茶,然後坐迴原本的位置。


    初夏時節剛過,盛夏即將到來。早上的蟬鳴聲也愈來愈吵,使得我這幾天都覺得比實際氣溫還要熱上幾度。


    目前這個時間還稱得上是早上,不過,陽光已經相當強烈了。


    「最近早上的蟬聲特別吵……聽了都覺得悶熱,真是困擾呢。」


    成海抱著托盤站在我身旁,說出跟我一樣的感想。


    「就是啊……話說,成海,你不進去店裏嗎?」


    「沒關係,現在沒有你以外的客人。」


    說完,成海揮著手笑了起來。就算沒有其他客人,除了接待客人以外,應該還有其他工作要做吧。盡管我這麽想,但難得有機會可以這樣跟成海悠閑地相處,我決定再多享受一下這段時光,於是將一顆醬油團子放入口中。


    這家店的團子不怎麽甜,我特別喜歡這樣的味道。尤其是這個醬油團子,鹹味與甜味的比例恰到好處。今天店員還為我淋了更多醬料,每一顆團子沾到的醬料相對更多,就更加美味了。


    我在成海身旁吃著團子時,一直望著店門前的馬路發呆(肯定是在妄想一些不堪入目的事)的她,突然開口了。


    「咦?是鴉丸嗎?」


    我心想「鴉丸是什麽?」,同時往成海看著的方向一看,隻看到跟往常一樣的馬路,以及零星的往來路人。


    「啊,果然是鴉丸呢。」


    「成海,鴉丸是……」


    我正要問她的時候,發現有個黑黑小小的東西,從馬路對麵小步小步地走來。那個小不點直直走向成海,在她腳前停了下來。


    「歡迎光臨,鴉丸。好久不見,大約有一個月沒見了吧?」


    成海蹲下來摸摸那隻黑色生物的頭。那是一隻身材苗條的黑貓,隻有耳尖跟四腳前端的毛是白的。


    「我沒見過這隻貓。它是這家店養的嗎?」


    「不,它是住在這附近的野貓。有時候會來這裏吃東西,吃完就走。不過……才一陣子不見,它瘦了很多呢……是不是經常餓肚子呢?不知道現在店裏有什麽能喂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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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海擔憂地看著貓的臉以及肚子。這時候,後方傳來了小柳小姐的聲音。


    「怎麽了?剛才好像聽到你說了鴉丸……」


    「啊,小花。沒錯,鴉丸迴來了,但是卻瘦了很多。店裏有沒有能馬上讓它吃的食物呢?」


    「啊,真的耶。之前明明圓滾滾的……要給店裏的人吃的煮芋頭還沒調味,我拿一些過來好了。另外,再給它一片魚肉吧。等一等喔,鴉丸。」


    小柳小姐說完,轉身迴到店裏。黑貓鴉丸這時候坐下來縮起身子,開始梳理身上的毛。


    「你到底上哪去了?怎麽突然再也不來了呢?我好擔心你喔。」


    成海問道。但鴉丸卻理都不理她,隻顧著重複摩擦自己的臉、舔舔前腳。


    一會兒後,小柳小姐端出了一碗芋頭跟魚肉片。鴉丸馬上站了起來,眼睛一直盯著碗看。碗一在它眼前的地麵上放下,它便馬上開始吃起芋頭,靈巧地避開了魚肉片。


    「吃得那麽快可是會噎到的。別忘了喝水。」


    小柳小姐將裝了水的小碗擺在旁邊。鴉丸小口地舔了幾口之後,又繼續吃芋頭。就這樣,它伸長脖子來迴地吃芋頭、喝水。就在碗盤內容物的八成都下肚之後,鴉丸突然豎起雙耳,抬起了頭。


    「嗯?怎麽了?」


    成海向它問道。同時,鴉丸轉過身,望向馬路的另一頭。它看到了什麽呢?我也往那個方向一看,卻沒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但是,鴉丸卻像是發現了什麽,慌張地叼起留著還沒吃的魚肉片,踏著噠噠的腳步聲跑走了。


    「啊。」


    在這短短「啊」的一聲之間,鴉丸已經跑到了馬路對麵,在小巷的入口處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某個東西。仔細一看,它的腳邊似乎躺著某個小小的東西,但離得這麽遠,實在看不出那究竟是什麽。


    不知道它是否察覺了我們的視線聚集在它身上,它迴頭瞄了我們一眼,舉起尾巴朝著我們甩了一下,然後就叼著魚慢慢地走進小巷內,不見蹤影。


    「走掉了。」


    「隻吃了這些真的夠嗎?明天再多準備一些食物給它好了。」


    「就這麽辦吧……材料費算我的。」


    「那就一人出一半吧。」


    我從後方望著擔心著鴉丸的兩人,不解地斜著頭。


    那隻貓確實不胖,但應該也算不上有多瘦弱才對。毛的光澤看起來也不差,她們為什麽要這麽擔心鴉丸呢?莫非它之前真的很胖嗎?


    「兩個招牌店員聚在這裏閑聊,這樣好嗎?」


    一個男人如此說著,同時走了過來。雪駄的鞋跟踩在地上鏗鏗作響。他是同心樺倉先生。


    「白癡倉,你來幹嘛?」


    原本還很開心地跟成海聊天的小柳小姐一見到他,說話的聲調馬上低了好幾度,一臉嫌棄地招唿樺倉先生。


    「什麽幹嘛不幹嘛的,在這鎮上巡邏是我的職務,醜八怪。小心我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抓你喔。」


    「哎呀,辦得到的話你就試試看啊。這間茶店有符合你喜好的可愛招牌店員,要是供稱『一個姓樺倉的同心常來喝茶』,這樣你的上司還會相信『樺倉正在勤奮地執行公務』嗎?你有信心的話,請便。」


    「唔唔……!」


    兩人平常總是用這種方式問候彼此,見怪不怪,我就不管他們了。我向成海搭話。


    「對了,成海。聽說你所支持的那個演員推出了新圖案的錦繪呢。」


    「呃,真的假的……唉,可是這個月手頭很緊……」


    「你最近還開始收集招牌店員的錦繪,是吧?」


    「因、因為大家真的都很可愛嘛!要是能去見她們,我也想湊過去聞香啊!但就是因為沒辦法,隻好買錦繪迴來聞香過過幹癮呀!」


    「同心官爺,請逮捕她。」


    「抱歉,那家夥我應付不來。」


    「算了,小成就是這樣,沒辦法啦。就原諒她吧。」


    「咦?怎麽連你們倆都這樣說我!?好過分!」


    連另外兩人都特地停止一如往常的打情罵俏,轉過頭來指控成海無藥可救。成海則向他們高聲抗議。


    看著眼前這個光景,我心想「今天依舊很和平」,同時喝了一口涼麥茶。


    隔天,我在跟前一天差不多的時段去茶店,看到昨天那隻黑貓跟小柳小姐站在店門口。


    我一接近,黑貓鴉丸就迴過頭來瞄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在說「原來是你啊」,接著又馬上將頭轉向小柳小姐,並對她喵喵叫,像是有話要告訴她一樣。


    「抱歉喔,鴉丸。我現在還在工作,不能夠跟你一起去。下次請在工作以外的時候來約我吧。」


    小柳小姐有些困擾地笑著,摸了摸鴉丸的頭。它看起來相當失落,叼起留在碗裏一塊像是肉的東西,轉身向後走去。途中還好幾次停下腳步,依依不舍地迴頭張望,背影充滿哀愁。不過,當它走到馬路對麵後,便徹底割舍了對小柳小姐的不舍,像昨天那樣輕快地跑進小巷內。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二藤。我這就去拿團子跟茶來。」


    目送鴉丸離去之後,小柳小姐轉過頭來如此對我說。我連忙迴答「呃,不會」,但她已經轉身快步地走向店門口,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小柳小姐用右手臂推起門簾,往店內走進一步的時候,口中發出一聲「啊」,然後迴過頭來。


    「對了,今天店裏進了很好吃的毛豆,於是就做成了毛豆餡。二藤要不要來一份呢?畢竟你是我們的老主顧,算你跟平常的醬油團子一樣的價格就好,如何?」


    「好,那麽,我就點那個吧。」


    「瞭解。稍微等一下喔。」


    小柳小姐笑容可掬地說。她的笑容美得就是個稱職的招牌店員。她轉身走進店內。


    我逕自照往例在一樣的板凳、一樣的位置坐下,抬頭看著天空發呆。今天天氣真好,鳥兒橫越飛過萬裏無雲、一片湛藍的天空。


    我仰著頭,臉幾乎朝著正上方。這時候,傳來了雪駄的鏗鏗聲響。我將臉轉向馬路一看,樺倉先生正往這裏走來,並跟我對上眼。樺倉先生微微舉起手問候,我也低頭迴應。


    「你好。」


    「喔。」


    到了聽得到聲音的距離,雙方再次開口問候彼此。我不經意地抬起頭看著樺倉先生的臉,發現他臉色鐵青,看起來不太好。


    「你臉色很難看,發生什麽事了嗎?」


    「這……是有點事。嗯……」


    樺倉先生支支吾吾地迴答,無力地笑著,最後在我身旁坐下。他的態度太過於反常,令我相當在意。但是,從他的樣子看起來,可能不適合追問,於是我閉上了嘴。


    「宏嵩~讓你久等啦~!啊,樺倉先生,歡迎。啊……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


    成海端茶出來,察覺樺倉先生臉色不好,連忙將托盤放在一旁的板凳上,跑向樺倉先生。


    「呃~不,並不是。讓你擔心了,抱歉。不過,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樺倉先生笑著如此迴答,就跟剛才我問的時候一樣。但不同的是,成海並沒有就此閉口。


    「看你的臉色,怎麽可能會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奶奶說,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該積在心裏!雖然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幫上忙,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事吧。」


    成海蹲在樺倉先生麵前,溫柔地笑著說。


    既然成海說「我們」,對她來說,我也得跟著一起瞭解了。算了,這樣也好,反正我也很擔心。


    在成海的熱心說服下,樺倉先生輕輕地搔了頭幾下,往店門口的方向瞄了一眼。他不想讓小柳小姐知道嗎?說不定是不想讓她擔心吧——我沒來由地這麽想。


    「算了……你們也都住這附近,你們就當作是辦案查訪的一環聽聽吧。」


    樺倉先生如此聲明過後,開始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最近這附近發生了不少竊盜案。遭竊的都是販售食物的店,而且都是一些在家門口擺攤、老板自己一個人顧店的小店。被偷走的都是商品,也就是食物。目前遭竊的有賣魚幹的、賣飯團的、還有燉菜店、鮮魚店。說不定還有其他店家遭竊,隻是還沒察覺而已。總之,目前報案的是這四家店……事情若隻有如此的話,犯人可能隻是餓壞了肚子的窮人;但不可思議的是,竊案持續發生,案發時卻一直都沒有人目擊到任何疑似小偷的人物。食物遭竊的時候,老板不是站在門口攬客,就是坐在看得到商品的位置記帳,一般來說,有人來偷東西的話,他們不可能沒發現。但是,有人供稱說在竊案發生的前一晚,看到了——」


    說到這裏,樺倉先生停了下來,看來是在猶豫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接著繼續說:


    「有人說看到了小偷,但不是人,而是……貓妖。」


    樺倉先生說到這裏,原本鐵青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冒著冷汗,擺在大腿上的拳頭緊緊地握起。


    「……供稱看到貓妖的證詞?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我問道。樺倉先生先是緩緩地深唿吸,手掌扶著額頭,說道:


    「發現竊盜案發生之後,我便到附近到處查訪。結果,有一些人說他們在前一天晚上看到了奇怪的貓。至於是怎麽個奇怪法,有人說它有兩條尾巴,還有能自在地變換聲音,叫聲一下子聽起來像幼貓,一下子又變成成貓的聲音。也有人說看到了有四個眼睛的貓。不過,目擊的時間都是夜間,每個人都是透過月光或者是燈籠的亮光看到的,因此也可能是看錯,或者單純隻是睡迷糊了而已……總之,在發生了人類不容易辦到的竊盜案現場附近,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了那樣的東西,難免覺得……」


    樺倉先生閉上眼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麽說來,印象中,他似乎滿怕聽鬼故事的。


    「小成,你要閑聊到什麽時候?我知道你很想跟二藤拍拖,但是工作也該好好做才行……啊,是樺倉。你來啦。」


    迴頭一看,小柳小姐正往這邊走來。她手上端著一盤團子,上麵淋了滿滿的醬料,顏色像鶯的灰綠色羽毛一樣優美。


    話說,成海的氣息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到底是怎麽了?我轉過頭去,看到她仍蹲在樺倉先生麵前,嘴巴雖然還勉強維持著笑容,但嘴巴以外部位的表情卻完全歸於虛無。我都忘了,她也很怕妖魔鬼怪之類的話題。


    「……這究竟是什麽狀況?」


    樺倉先生隻抬頭瞄了小柳小姐一眼,什麽都不說,繼續保持沉默;成海則是雙眼直視著虛空,全身一動也不動。小柳小姐見狀,打從心底感到不解地如此問道。同時,將毛豆餡團子擺在我手邊。


    「聽說這附近出現了食物小偷跟貓妖。」


    「食物小偷跟……貓妖?」


    「有人供稱說看到了有兩條尾巴的貓,還有人說那隻貓同時擁有幼貓跟成貓的聲音、還有四個眼睛之類的。而目擊的時間都集中在食物失竊案件發生的前一天晚上。」


    「喔……?」


    我概略地向小柳小姐說明剛才從樺倉先生口中聽到的話。小柳小姐聽完後,不知為何揚起嘴角,麵露危險的笑容。


    啊,我可能說錯話了。盡管我這麽想,但為時已晚,小柳小姐站到樺倉先生麵前,稍微彎下腰,像是對待年幼孩童那般地撫摸樺倉先生的頭,說道:


    「太郎弟弟啊~你是不是很怕貓妖呢~?你不用害怕喔~太郎弟弟的臉那麽兇惡,貓妖看到你反而會被你嚇跑的。」


    「醜八怪,你說什麽……」


    我還來不及阻止——應該說就算來得及也阻止不了——捉弄樺倉先生的小柳小姐,以及全力反擊的樺倉先生,兩人就開始了熱鬧非凡的對話。


    原來,剛才樺倉先生之所以要先確認小柳小姐不在場後才肯開口,是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發生啊。這下真相大白了,我自顧自地點著頭。


    隻要他們不會吵得太過火,姑且就靜觀其變吧。我打定主意,拿起一串毛豆餡團子,吃了一顆。好吃。微甜的毛豆餡與一點點鹽的味道搭配起來很美味。


    吃下第二顆團子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成海是不是還在停止思考,於是看向她。隻見剛才被貓妖話題嚇壞的成海,現在似乎稍微恢複正常了。旁邊的兩個人跟往常一樣有些激烈地對話著,成海無視他們,拿起了剛才加入話題前擺到一旁的托盤以及上麵盛著的茶杯,朝著我走過來。


    「讓你久等了,請用茶。」


    「嗯,謝謝。」


    我接過茶杯,馬上喝一口茶。今天一樣是冰涼的茶。


    「宏、宏嵩,我……」


    「嗯?」


    當我正要咬下第三顆團子的時候,成海叫住了我,語氣微微地顫抖著。怎麽了呢?我看了看她的臉,她的表情看起來比剛才還要僵硬許多。


    「其實,我昨天……」


    「哥哥——!」


    突然,遠方傳來弟弟尚哉大聲唿喊我的聲音。尚哉平常是不會大叫的,到底是怎麽了?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看到尚哉正從斜對麵——我們兄弟倆繼承的布匹批發店「二藤屋」所在的方向——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小尚,你這麽慌張是怎麽了?」


    成海雖然被尚哉的大叫聲嚇到,不過還是關心地注視著跑過來的尚哉。


    尚哉的運動神經比我好太多了(應該是說我的運動神經特別差),一下子就跑到我身邊,一口氣都不喘。


    「哥哥,怎麽辦!明天要交貨的特別訂製布匹竟然不見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p006


    好歹我也是二藤屋的「老板」,發生這種事也難免焦急。連忙趕迴店裏一看,二藤屋的員工們聚集在店麵跟自宅中間的中庭倉庫門口。


    倉庫的門看起來並沒有被撬開的跡象。門是開著的,從外麵直接往倉庫內望去,視線所及的範圍內,看起來沒有被翻亂的跡象。


    「不見的布匹,本來是放在這裏的嗎?」


    樺倉先生探頭往倉庫裏看,同時問道。剛才他剛好也在場,就跟著我們一起來店裏查看了。


    「是。我很肯定昨天上午,織布匠把布匹給了我之後,就收在這倉庫裏的這個架子上。」


    尚哉走進倉庫,手指著最靠近入口的架子的正中間那一層說。一片包袱布掉在架子下,原本包的應該是被偷走的布匹。


    「什麽時候發現布不見的?」


    「就在剛才。我打算把新的布匹拿出來店麵陳列,打開倉庫一看,發現包袱布掉在地上,覺得不對勁,於是往架子上一看,就發現昨天放在這裏的特別訂製布匹不見了,哪都找不到……然後就慌張地跑去叫哥哥迴來了。」


    「原來如此。」


    樺倉先生不進倉庫,先從入口往倉庫內打量了一圈,接著確認倉庫的門跟門閂與門鎖,頭也不迴地繼續問道:


    「這個門鎖平常都會上鎖嗎?」


    「晚上關店後就會上鎖,直到隔天需要開倉庫時才會打開。就連今天早上發現布匹不見的時候也是,直到我開鎖之前,門鎖一直都上著。」


    「這樣啊。那麽,從昨天將特製布匹收進這裏之後,還有人進出這個倉庫嗎?」


    「啊,有。我有進去。」


    舉手的人是小健。他本來是尚哉的玩伴,從幾年前開始到我們家的店裏當幫手。由於尚哉總是叫他「小健」,我完全想不起他的姓氏跟本名叫什麽。


    「你還記得是什麽時候嗎?」


    「我記得應該是太陽將要下山的時候……不過,我不記得確切的時刻。」


    「那麽,當時布匹是否還在這裏?記得嗎?」


    「還在。這我敢肯定。不,我並沒有打開包袱確認,不能否定那時候包袱的內容物已經被掉包的可能性。不過,我確定當時這塊包袱布還包著某個東西。」


    「這樣啊。那麽,還有其他人進來過嗎?」


    樺倉先生問道。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確認個一兩句之後,紛紛搖起頭。小良見狀,舉起了手。小良跟小健一樣,本來是尚哉的玩伴。不過由於尚哉總是叫他「小良」,以下同前述。


    「其他人好像都沒進過倉庫,因此在小健之後看過倉庫裏麵的應該就隻有我了。當時關店以後,我要去倉庫鎖門。為了保險起見,我從入口往倉庫內看了一眼,並沒有打開包袱確認內容物。但是,我確定當時包袱裏還裝著東西。鎖好門後,我將鑰匙交給小尚,就跟往常一樣。」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在關店的時候布匹可能還在。而自那之後,直到今天早上發現布匹消失為止,都沒有人開過這道鎖,是這麽一迴事吧?」


    樺倉先生環視所有人,同時如此確認道。所有人雖然各自表情不一,但都點頭同意。


    雖說這是我經營的店,但即使我沒有發言,大家也都主動提供了證詞,因此我無事可做。當然,我也知道特別訂製的布匹在昨天上午收進了倉庫,也知道晚上倉庫上鎖後尚哉一直把鑰匙帶在身上,片刻不離身。


    總之,偷走布匹的不可能是尚哉。偷走自己店裏的商品,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變賣它或者是做成和服,這一點也不容易。更何況尚哉可是尚哉,如果他會犯罪的話,犯罪這個詞本身的意義才該受到質疑。


    包袱的內容物被掉包的可能性應該也是微乎其微。假如小偷在偷走布匹後,就已經特地將其他東西包在包袱內魚目混珠了;那他晚上又來上鎖的倉庫取走掉包的東西,未免太不合理了。


    如此一來,布匹失竊的時間,應該就是昨晚小良將倉庫上鎖後,到尚哉打開倉庫門鎖前的這段時間。


    倉庫雖然有窗,但全都裝了窗欄,人是不可能進得去的。貓倒是鑽得過去。


    「二藤,我可以進去倉庫內看看嗎?」


    「啊,是。請便。」


    樺倉先生仔細地盯著地板,走進倉庫內。他的側臉看起來十分緊張。純粹隻是因為不知道犯人偷走布匹的方法嗎?抑或是……


    「這裏……有拖行東西的痕跡。」


    樺倉先生來到了被偷走的布匹原本放置的架子前,蹲下來檢查架子下方,喃喃自語般地這麽說。


    我也跟著望向他所看著的地麵。仔細一看,隱約可以看出灰塵延展成條狀的痕跡。沿著那條痕跡看,發現那痕跡一直往內延伸,連到從入口看倉庫左後方的窗戶。


    「……喂。」


    樺倉先生前去查看那道痕跡盡頭的窗戶,然後迴過頭來叫我。他的聲音似乎在顫抖。


    「怎麽了?」


    我留意不踩到地上那條痕跡,小心地走到樺倉先生身旁。他指著加裝了窗欄的窗框。手不停地發抖。


    「這……這是……」


    「應該是……貓的腳印吧。」


    我坦白地說出當下的看法。樺倉先生的臉馬上血色全失,臉色蒼白得像抹了妝一樣。盡管如此,他仍勉強保持著平靜的態度,朝著在倉庫外往這邊看著的人們大聲喊道:


    「有沒有人在昨晚看到了怪異的東西、或者是聽到怪聲的?」


    「您說……怪異的東西?」


    「對。例如可疑的人物、物體,或者是……可、可疑的貓之類的。」


    「貓……?」


    店裏的員工們很明顯地表現出一副無法理解「可疑的貓是什麽意思?」的表情。但是樺倉先生好歹也是同心官爺,沒人敢對他直說「你在胡說些什麽啊?」。隻能一臉訝異地問彼此「看到貓了嗎?」「沒有吧?」


    「啊,對了,我看到了貓。不過,看到的並不是昨天,而是前天晚上……」


    尚哉舉手說。其他員工們紛紛迴過頭來看他,大家都一臉「原來你要說的不是可疑人物,而是貓嗎……」的表情。


    「前天半夜,我突然醒來。想說都醒了,就順便去如廁。我走在走廊上,聽到從這中庭的方向,傳來了幼貓的鳴叫聲。我想,大概是不小心跑進來的貓吧,於是就來中庭看看狀況。一來就看到了幼貓,而且它剛好就在這倉庫的那扇窗外。於是我走近幼貓,問它『怎麽了?你的母親呢?』然後,就聽到了像是成貓在怒吼的聲音……這時候,一塊布突然從天而降蓋住我。我嚇了一大跳,把那塊布從臉上拿下來。我仔細一看,原本幼貓所在的位置站著一隻成貓。當我正覺得不解的時候,那隻貓就爬上了那棵樹,然後跑掉了。」


    聽完尚哉的話之後,我看向樺倉先生。他正雙手交叉抱著胸。或許他不是在抱胸,而是正在壓抑發抖的身體。


    「這、這樣啊。那、那麽——當時掉下來的那塊布,是這倉庫裏的東西嗎?」


    「是。不過並不是要當商品的布匹,而是用來攜帶布匹用的稍大一點的包袱布。」


    聽到這裏,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微舉著手說:


    「等等,尚。我怎麽沒聽說這件事?」


    「啊,哥哥,抱歉。我想說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沒向你報告了。」


    「即使不是商品,但一樣是有東西失竊了。因為有人擅自拿出了本來收在倉庫裏的東西。」


    「……啊,對喔!」


    尚哉似乎真的完全沒想到這件事,現在才恍然大悟,慌張地向我低頭道歉。


    「哥哥,對不起!」


    「下次可要記得說啊。不過我想你是不會再犯的。」


    「嗯……」


    尚哉顯得相當沮喪。我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這時候,在一旁的樺倉先生麵有難色地嘟囔著:


    「話說迴來……竊賊到底是怎麽從這倉庫內偷出布的?」


    「如果竊賊是貓的話,應該不難吧。畢竟包袱布又輕又軟,用拖的就能從那窗欄的縫隙之間拖出去了。」


    聽我如此迴答,樺倉先生稍微抬起頭,臉色依然蒼白。他皺著眉頭說:


    「可是今天失竊的是和服用的布匹呢。那種東西不但很大,而且意外地沉重……以一般貓的力氣,應該拖不動吧。」


    「不,我想普通的貓也辦得到。因為失竊的特別訂製布匹體積相當小,聽說是做人偶穿的和服要用的。」


    「喔……偶爾會有這種人啦,對人偶特別癡迷的人……」


    「樺倉先生,你自己還不是有美女人偶……」


    「慢著慢著,二藤,這跟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的事情無關!呃,剛說到哪了?對了,布匹!你剛才說那特製的布匹特別小,所以怎樣?」


    樺倉先生激動地岔開了話題。不,也不能這麽說。他要說的確實才是正事。


    「呃——我要說的是,那布匹很小,也沒有軸心,所以很輕。因此即使是一般的貓,應該也能透過窗欄的縫隙從倉庫裏拖出來。」


    聽我如此迴答,樺倉先生看起來思索了一下子之後,又提出了問題。


    「說起來,普通的貓為什麽要偷布?」


    「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貓妖,就有理由偷布嗎?」


    「這……畢竟是貓妖嘛。」


    樺倉先生一臉嚴肅地如此斷言道。看他這樣,我開始感到不放心了。說不定這起竊案會被當成是貓妖所為而結案,實際上等於是永遠淪為懸案——這種可能性閃過我的腦中。


    之後,為了保險起見,樺倉先生要進一步調查倉庫,並且向附近居民查訪、搜集情報。因此我派人去找樺倉先生的兩位部下過來。至於我們的店,今天就決定暫停營業。


    把那些從家裏來上班的員工送出門之後,我跟尚哉兩個人在看得到那間倉庫的草席廳房內拿出座墊,一直在那裏坐著。至於樺倉先生,他的兩個部下似乎已經到了。「相庭,檢查倉庫的地板跟架子有沒有可疑的痕跡。」「馬場,檢查窗戶的窗欄是否真的都緊緊地固定著。」他正忙著對部下們下指示。


    「唉~好不容易習慣了管理布店的工作,想不到竟然遭小偷……」


    尚哉說道,語氣聽起來相當疲憊。他坐在座墊上,手肘撐在矮桌上托著腮。矮桌是跟著坐墊一起拿出來的。


    「這種事情碰上了也是無可奈何。畢竟該鎖該關的門窗從沒疏忽過,況且人類以外的生物會闖進來偷東西,這種事更是始料未及。」


    「是沒錯啦……話說,已經確定竊賊是貓了嗎?」


    尚哉像是忽然想起似地,轉過頭來問道。


    「至少實行犯應該是貓沒錯。畢竟還留下了腳印。」


    「實行犯?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想實際上從倉庫偷出布匹的應該就是貓。但是,那究竟是貓本身的意願,還是說有人馴養了特別聰明的貓,唆使它這麽做,目前還不得而知。」


    「唆使貓的人……這怎麽可能?」


    「我倒不認為不可能。雜耍展示廳也會訓練動物,讓它們表演特技吧?而現在這隻貓懂得選擇偷得出倉庫的布匹,光是這樣就夠聰明了;說不定主使者以遊戲的方式,訓練貓進行這一連串動作,最後讓它來倉庫偷布匹,這也是可能的吧。」


    「嗯~……你這麽一說,確實有道理。」


    尚哉雙手盤在胸前,一邊低吟、一邊思索著。這時候,玄關傳來了聲響。我想大概是有客人來了。不過,從這裏聽不清楚,無法辨識是誰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廳房的紙門緩緩地被拉開,有個人怯生生地走進房裏。她是附近裁縫師的獨生女——阿光君小姐。記得她姓……櫻……櫻庭嗎?不,好像不太對……


    「你、你們好。」


    「咦?是阿光君。抱歉啊,今天我們店臨時暫停營業,不能給你貨品。」


    尚哉低垂著眉尾,滿麵歉疚地說。而平時總是低垂著眉尾的阿光君小姐見狀,連忙搖起頭與雙手。


    「呃、不,我、我看到了店門口貼的公告,知道你們今天沒營業。隻、隻是……三井君要我過來跟二藤君你喝杯茶……」


    「小健說的?」


    對了,想起來了。小健姓「三井」,至於名字則是……健……健太郎?還是健四郎?……不行,還是想不起來。


    「是的……不、不過,至於理由,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這樣啊……到底是為什麽呢?我也不記得有什麽要找你的事。」


    尚哉不解地歪著頭,阿光君小姐則是一臉困擾地縮起身子。我想小健應該是貼心地想湊合他們,不過兩個當事人卻是這樣啊……


    「我還是想不到原因呢……難道是覺得我臉色不好嗎?算了,你都來了,過來這邊坐下吧~我這就去泡茶。」


    「啊,不、不用費事招待……」


    「沒關係、沒關係,好好休息一下吧。」


    尚哉說完,若無其事地從壁櫥內再拿出一張坐墊,擺在桌子旁,轉身走去廚房。


    老實說,我覺得這種時候應該去泡茶的是我。不過,尚哉泡的茶肯定比我好喝,於是我決定乖乖繼續坐著。


    「呃、那、那麽,打擾了……」


    「嗯?喔,請別客氣。」


    阿光君小姐戰戰兢兢地打直腰杆子、跪坐在坐墊上。要是尚哉或成海在場,一定能找些話題為她緩和緊張,可惜我並沒有那種技能。不過,要是在尚哉迴來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她應該會覺得很煎熬吧。我還是隨便找個話題跟她聊聊好了。為了尋找話題,我開始環視周遭,結果眼光停在於中庭的倉庫附近,調查周遭牆壁以及倉庫內部的樺倉先生跟他的部下們身上。我們剛才就是選在看得到倉庫的地方等待,會看到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


    話說迴來,阿光君小姐家的店也在這附近。而且既然是裁縫店,應該也有很多布匹才對。會不會其實她家裏也發生了相同的事,隻是還沒張揚出去呢?說不定她知道一些可以當成線索的情報。


    如此打定主意後,我眼光繼續看著倉庫,開口向她說道:


    「……說不定你已經聽說了。老實說,那棟倉庫昨晚遭到竊賊闖入了。」


    「啊……是,我聽說了。說是收藏在上鎖倉庫內的布匹消失了……」


    「事情已經傳開了嗎?」


    「這、這我就不太確定了……我是聽家裏的裁縫工人們說的……」


    「有沒有聽說任何關於竊賊的事呢?」


    「這倒沒有……已經知道竊賊是誰了嗎?」


    一瞬間,我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偷走布匹的是貓或是貓妖」,一般來說不會有人相信這種話吧。換作是我,我也不會相信,甚至會覺得這肯定是在胡說八道。


    不過,以阿光君小姐的為人來看,就算聽到了難以置信的話,應該也不至於取笑或出言貶損吧。還是實話實說好了。


    「嗯。有人說可能是貓或者是貓妖幹的好事。」


    「你……你說貓妖?」


    「說真的,其實也隻有一個人說是貓妖就是了。但不管怎麽說,看起來應該是貓之類的。畢竟倉庫上鎖後,人根本進不去。但若是貓的話,就能夠鑽過窗欄、從窗戶闖入。實際上,窗戶附近也發現了拖行布的痕跡跟貓的腳印。」


    「這、這樣啊……」


    「不過,至於貓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我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現在依然無法釋懷。」


    「就是啊……這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呢。」


    說到這裏,拉開紙門所發出的沙沙聲響傳了過來。往門的方向一看,尚哉端著托盤站在門口。


    「讓你們久等啦~家裏還有人家送的煎餅,我就一並拿出來了。」


    尚哉俐落地來到桌子旁,靈巧地擺上茶跟煎餅,然後將托盤放到一旁,在坐墊上坐下。


    「你們兩人聊了很久,都聊了些什麽啊?」


    「在講偷布匹的賊。」


    我拿起尚哉泡好的茶,喝了一口。雖然是溫熱的茶,但濃度適中順口,口感讓人心情平靜。


    「原來你們在聊那件事啊~因為竊賊的關係,今天連生意都不能做了,真是很困擾呢……啊,對了,阿光君家裏不是也有很多布嗎?有沒有怎麽樣?」


    「呃、不,我們家倒是沒發生什麽事……謝謝關心。」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我看著兩人交談,同時拿起一片煎餅,咬了一口。太硬了,吃起來下巴會很累。這就是我的感想。


    「啊,對了……」


    阿光君小姐忽然開口說。


    「嗯?怎麽了?」


    「不,剛才聽二藤哥哥說竊賊可能是貓,這讓我想起一件事……我曾聽父親說過,以前,住在這附近的貓,曾經從我家拿走過幾片舊布……」


    「呃,真的嗎!?」


    在我要說話之前,尚哉已經先出聲了。我嘴巴張到一半,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決定喝一口茶。茶稍微涼了一些,溫度剛剛好。


    「是、是的。隻是,那貓應該很久以前就過世了,應該不會是這次偷東西的貓才對……」


    「這樣啊……那麽,你們知道當時那隻貓為什麽要拿走布嗎?」


    「這就不得而知了……聽說有一次,那隻貓要拿走布的時候,被我祖父狠狠地喝止,在那之後就有好一陣子沒現身了。然後,過了將近一年之後,那隻貓又迴來了,但是瘦了很多……祖父覺得很對不起那隻貓,於是就決定照顧它了。」


    「……它迴來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你有聽說嗎?」我問。


    阿光君小姐想了一下,開口迴答道:


    「它失蹤之前是住在附近的野貓,因此父親也不知道它本來是怎麽樣的;不過,當我們家開始為它準備飼料跟貓窩以後,它就常常帶著年輕的貓一起迴來吃飼料、睡在同一個窩裏。每次跟它一起迴來的並不是一樣的貓,應該有五、六隻不同的貓輪替吧。有時候會幾隻聚在一起……」


    聽完阿光君小姐的話之後,尚哉雙手交叉抱胸,手指抵著下巴,發出「嗯——」的低吟聲。


    「哥哥,你覺得怎樣?」


    「還能怎樣?這情報太少了,沒什麽好說的吧。」


    「對、對不起,這話題派不上用場吧……」


    「啊,不會啦!畢竟貓偷布這種事之前可沒聽說過呢。很值得參考喔!謝謝你!」


    尚哉說完,咧著嘴笑了起來。阿光君小姐雙頰微微泛紅,小聲地說「不、不客氣……」,並縮起身子。


    雖然尚哉說「值得參考」,但到頭來還是沒什麽特別關鍵的線索。我偷偷地歎了口氣。


    不過,如果竊賊真的是貓的話,就算明白了貓的動機,應該也無法找迴布匹吧。即使真的發生奇跡找迴布匹,布匹的狀態恐怕也不再具有商品價值。即使如此,就心情上來說,還是很想掌握事件的全貌。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


    我拿起茶杯,正要喝的時候,尚哉出聲了。我移動視線看向尚哉,隻見他正一臉興高采烈地望著阿光君小姐。


    「阿光君,你知道嗎?聽說目前有街頭藝人來到這個鎮的西邊郊區呢。」


    「咦?你、你說街頭藝人……是嗎?」


    「聽說還有會變把戲的藝人呢。我從沒看過變把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呢?」


    「咦?啊,呃……」


    阿光君小姐的臉又紅了起來,表情看起來有些困擾,眼神遊移著。


    「也找小健跟小良,大家一起去吧!」


    弟弟啊。哥哥我覺得你應該跟她兩個人一起去才對。


    「啊……大家一起嗎?那,可以讓我也一起去嗎?」


    阿光君小姐。你也別為了這樣而鬆一口氣啊。


    「嗯!那麽,我待會去接你喔。」


    「是。我等你。」


    兩人柔和地相視而笑。我遙想著他們遲遲不來的春天,喝了一口茶。茶已經涼了。


    之後,我們又聊了約四半刻左右,阿光君小姐便迴去自己的店裏了。尚哉說「難得有時間,要去清理平常無法打掃的地方」,然後就走出房間。如同他所宣言的,他開始打掃天花板上麵、櫥櫃後方等隻有年末大掃除才會特意清掃的地方。全都打掃完過後,尚哉就出門去了。時間剛過中午。他應該是要去看剛才提過的街頭藝人吧。我想不到還有什麽事好做的,於是拿出帳簿來確認,打發時間。


    傍晚,樺倉先生來向我報告,說他去附近查訪了一番,但沒得到任何情報,明天再繼續調查。由於沒有任何目擊情報,這下子竊賊是貓妖的可能性就更高了——樺倉先生臉色蒼白地這麽說。


    到了隔天。


    為了慎重起見,我跟尚哉一大早就去檢查倉庫,不過沒發現任何異狀。住在店裏的員工們也說晚上沒聽到任何可疑的聲響或是貓叫聲。這個早晨非常和平。


    然後,我們就跟往常一樣地開店。我處理完早上的事務後,在跟昨天差不多的時間出門。


    穿過店門口的門簾,往左前方一看,在隔著這條有點寬的大馬路的另一端,看得到成海所工作的茶店。今天她也跟往常一樣,在店門外的板凳附近掃地。


    我朝著茶店走去。走到一半,成海便察覺了我,抬起頭朝著我揮手。我也跟著向她揮手。接著她將掃具放在門口,進了茶店內。


    我走到茶店外,跟昨天一樣逕自在板凳上坐下。這時候,成海剛好出來,端了一杯涼茶給我。


    「歡迎光臨。今天也有毛豆餡的點心喔。如何?」


    「嗯~……毛豆餡的點心是很好吃,不過,我今天還是老樣子就好。」


    「是~請稍候~」


    這家茶店的團子全都很好吃。不過還是醬油團子最符合我的喜好。


    成海剛進店內沒多久,馬上就出來了。她手上端著托盤,上麵盛著一盤醬油團子跟一個茶杯。


    「……這個茶杯是?」


    「啊,這是我的份啦。我正想要休息一下。」


    「……你向小柳小姐報備過了嗎?」


    「好了好了,宏嵩大大,我可是難得給你送來了剛烤好的團子,再不吃就要涼囉。請盡快享用吧。」


    說完,成海將盛著團子的盤子跟茶杯放在板凳上,在我旁邊坐下。


    算了,小柳小姐應該也察覺了,我就不多說了。


    我如此想,同時拿起烤得香噴噴的團子,吃了一顆。


    「啊,鴉丸,歡迎光臨。」


    我跟成海聊了一下昨天的布匹小偷的事,以及一些其他的家常話題後,鴉丸從馬路對麵走了過來。成海一注意到它便朝著它揮手,並站了起來。


    「我去拿吃的來給你,等等喔。」


    成海對靠過來的鴉丸如此說完,鴉丸便「喵」地應了一聲,乖巧地在我所坐著的板凳旁邊坐下。這幾天下來,它似乎把我當成了「認得臉的對象」,雖然對我仍有一點戒心,但它似乎判斷不需要跟我保持一張板凳以上的距離。


    過了一會兒,成海出來了。她手上端著托盤,上麵盛著碗盤。碗裏裝著水,盤子上則盛著魚肉片跟燉蔬菜。鴉丸見狀便起身,小步地朝著她走去。


    成海將碗盤擺在鴉丸麵前,於是它又像往常一樣地避開魚肉片,大口地嚼著燉菜。


    「今天也要把那個帶迴去嗎?是要送給親友嗎?」


    成海在鴉丸麵前蹲下來問道。但它卻完全不理會成海,不斷地嚼著燉菜,偶爾轉頭喝點水。


    「啊~莫非是男朋友?帶過來給我看看嘛~我也會為你男友準備食物的~」


    盡管鴉丸完全不理會成海,她卻仍然自顧自地奸笑著說出這種話。我看不下去,歎了一口氣說:


    「成海,別用貓來妄想男色情節。」


    成海聞言,不解地瞪圓眼睛,轉過頭來,對我說:


    「咦?你在說什麽啊,鴉丸是女孩子喔。」


    「……咦?」


    我下意識地望向鴉丸的臀部,確實沒有下垂的部位。之前我一直刻意不去看那個部位,所以完全沒發現。


    「那幹嘛取這種像公貓一樣的名字……一般聽了都會以為是公貓吧。」


    「因為它之前看起來黑黑的、圓滾滾的,所以就取名叫鴉丸了。不過……最近它瘦了很多,是不是該改名了呢?」


    對了,第一次見到鴉丸的時候,她也說過鴉丸「才一陣子不見就瘦了許多」。


    「突然改名的話,鴉丸會很困擾的。你說是不是啊?鴉丸。」


    小柳小姐從店內出來,手上端著盤子,上麵盛著一塊有點大片的肉,看起來像是雞胸肉的樣子。鴉丸興奮地抬起頭,跑到小柳小姐身旁,「喵~」地發出撒嬌般的叫聲。


    「來,這大塊的肉也給你,你就把那片魚吃了吧。隻吃蔬菜的話,對身體可不好喔。」


    小柳小姐蹲下來,盯著鴉丸的眼睛說。它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不停地喵喵叫,用頭頂著小柳小姐的和服下擺,然後往後走了一兩步。


    「對不起,我不能離開這家店。這肉你就自己帶迴去吧。」


    鴉丸抬起頭,朝著小柳小姐鳴叫了幾次。而小柳小姐則總是搖著頭道歉迴應。鴉丸見狀,失落地迴到盤子前,開始撕咬著魚肉片。


    昨天似乎也看到了相同的情境。我一邊如此想著,一邊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昨天我還當鴉丸是雄貓,因此我以為它是把小柳小姐當成是雌性對象追求,想要約她一起去玩。如果不是這樣,那麽,鴉丸究竟想帶小柳小姐去哪?我內心浮現了這個疑問。


    女性想給女性看的東西,或是想給可信賴的人類看的東西……它想把食物帶迴去給誰呢……?那個對象,沒辦法跟著它一起來……消失一陣子之後變瘦,同時多了這樣的一個對象,而且是它想分享食物的對象……


    忽然,昨天阿光君小姐說過的話,在我腦海中浮現。


    偷布的貓失蹤了一年左右之後迴來,瘦了很多,而且常跟五、六隻「年輕的貓」一起來家裏。


    我曾聽說貓到了一歲左右,體格就會成長得跟成貓差不多大。在偷布貓剛消失的時候,那些「年輕的貓」是否就已經是「年輕」的貓了呢?


    鴉丸失蹤了一陣子之後變瘦迴來,就跟阿光君小姐提過的貓一樣。隻是,鴉丸隻離開了一個月左右。第一天見到鴉丸的時候,它之所以慌張地跑掉,會不會是因為察覺了有誰跟在自己身後?也就是說,「年輕的貓」不隻年輕,年紀應該是更加地……


    「鴉丸。」


    我從板凳上站起來,走到鴉丸身旁蹲下。它並沒有逃跑,隻是轉過頭來,一直注視我的雙眼。


    「難道你生了孩子嗎?」


    小柳小姐跟成海在我身後聽了,驚訝地說「咦?你怎麽這麽說?」,而鴉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移開眼光。


    「如果你有困難,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


    對方隻是一隻貓,我幹嘛這麽認真地對著它說話?雖然腦中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我還是覺得,姑且不論其他的貓,隻要我認真地表達,鴉丸是能夠理解的。


    鴉丸注視我的眼睛一會兒,然後輕巧地轉過頭去,繼續吃完剩下的魚肉後,叼起了小柳小姐放下的肉塊,小步地走了起來。走了幾步之後,它轉過頭來往這邊看了一眼,並扭著尾巴搖了幾下。


    我認為它的意思應該是「跟我來」。於是我留下在一旁啞口無言的成海與小柳小姐,跟在鴉丸後麵走。


    我跟著鴉丸,走進它平時進去的巷子裏,穿越一間長屋後,來到了一間小房子,看起來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鴉丸鑽過了木門板的裂縫,走進屋內。我可沒辦法用一樣的方式鑽進去,於是我試著往旁邊拉開門,卻怎麽拉都拉不開。


    該怎麽辦呢?或許該去找其他能進屋內的窗戶吧。就在我如此打算時,木門內側傳來一聲「碰」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有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我心想「不可能吧」,但還是用手再拉了木門一次。結果,這次木門竟然輕易地就被我拉開了。我悄悄地從門口探頭往內看,看到門邊倒著一根長棒子,疑似是原本用來頂住這扇木門的頂門棍。


    ……剛才棒子倒下會是偶然嗎?還是說,是鴉丸為我撥開的?我想應該是後者吧。


    走進布滿灰塵的屋內,紙門板上到處都有破口,陽光從破口照進來,室內意外地明亮。


    我往玄關內第一個房間裏一看,某個物體在房間角落蠕動著。而鴉丸就蹲在那物體旁邊。


    該不該脫下雪駄呢?我煩惱了一會兒。雖然這裏沒人住,而且房間本來就是髒的,但是穿著鞋子踏上別人住家的玄關應該不太好,因此我決定脫鞋。迴家後上玄關前先洗腳就好。


    一腳踏上式台時,式台發出了「嘎嘎」的摩擦聲響。我抬起另一腳,直接踩在榻榻米上,同樣發出了「嘎嘎」的摩擦聲。地板感覺起來不像是會脫落的樣子,不過也不知道這間房子多久沒人保養了,還是小心為妙。


    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每一步都仔細地確認腳下的觸感後,才繼續跨出下一步。靠近房間的角落後,開始聽見了細微的「咪——」或「哪——」的叫聲。


    「我可以看看嗎?」


    接近到一個程度之後,為了保險起見,我如此征求鴉丸的同意。它小聲地「喵」了一聲,大概是「請便」的意思吧。


    我再往前靠近兩步一看,剛才在房屋入口處看到的蠕動物體,原來是二藤屋被偷走的那條布匹,被隨便地揉皺、鋪在地上。布匹上有很多隻幼貓,它們正扭動著身體,因此遠看就像整片布匹在蠕動一樣。幼貓們相當好動,有的伸出手、有的擺著腳、有些大大地張著嘴巴打嗬欠,各自動來動去的,很難數,乍看之下大約有八隻左右。


    這時候,鴉丸也叼著肉來到幼貓們的窩邊。


    「你生了很多呢。」


    鴉丸注視著幼貓,扭動著尾巴,將肉放在窩旁,「喵」地叫了一聲。


    「……或許你是擔心母乳不夠才這麽做;但是,這些孩子們應該還沒有辦法吃這個東西。」


    我沒多想,開口就對它這麽說。鴉丸聽了,抬起頭來注視著我的臉。它的表情就好像在說「咦?」一樣。這隻貓雖然很聰明,但對育兒似乎是一竅不通。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會來找總是給它食物、值得信賴的人類——也就是小柳小姐——求助(沒選成海表示它真的很聰明)。可惜小柳小姐沒能明白鴉丸的意圖。這次能發現真是太好了。


    我仔細觀察了幼貓們一番。每一隻都很好動,看起來都活力充沛。再往周圍一看,用布匹鋪成的貓窩外側散落著一些東西,包括綁著麻繩的魚骨頭跟尾鰭,這應該是魚幹的殘渣;還有看起來像是用來包飯團的竹子皮。看來最近發生的竊盜案,犯人應該就是鴉丸了。而貓妖的騷動應該也是起因於它。大概是它叼著小貓走路,在黑暗中看起來就像有兩條尾巴、四個眼睛。


    「……總之,你們一家人都先去我家再說吧。我弟弟尚哉以及來幫忙工作的姐姐們應該會想辦法的。」


    我如此向鴉丸提議,它便又「喵」了一聲。它的臉看起來有點像是在笑。


    唰、唰、唰。


    有雪駄輕輕摩擦地麵的聲音。


    更仔細地豎耳傾聽,還能聽到「噠、噠、噠」,又小又輕的腳步聲。


    唰、唰、唰。噠、噠、噠。


    這些聲音重複十幾、二十幾次之後,又出現了其他聲響。


    嚓、嚓、嚓。


    是竹掃把掃地的聲音。


    嚓、嚓、嚓。唰、唰、唰。噠、噠、噠。


    拿著竹掃把的成海抬起頭,一如往常地開口問候。


    「啊,是鴉丸!歡迎啊!」


    「……沒看到我也在嗎?」


    我有點別扭地嘟起嘴。成海笑著麵向我說:


    「啊哈哈,也歡迎你,宏嵩。」


    「嗯。」


    我朝著平常坐的板凳走去。鴉丸已經先我一步,到我總是坐著的位置腳邊乖乖地坐著等候。


    「跟你說,我們店裏今天有栗子餡喔!怎樣?要不要吃吃看?」


    我一在板凳上坐下,成海便過來如此問道。


    「……是甜的嗎?」


    「聽了可別嚇著!這次為了我們的老主顧,特地準備了甜的、跟比較不甜的兩種餡料喔!」


    成海挺起沒什麽料的胸膛得意地說,一副「怎樣,很厲害吧?」的樣子。


    「瞧你這麽得意,可是做的人不是你,是店裏的叔叔跟小柳小姐吧?」


    我如此吐槽道。一半是覺得不以為然,一半則是想故意捉弄她。成海聽了,不滿地鼓起臉頰,雙手盤在胸前,將頭別了過去。


    「唉~人家可是特地為了宏嵩,才提議他們做不甜的餡,想不到宏嵩竟然說這種話~唉~真是太可惜了,既然這樣,難得做好的栗子餡,還是我一個人全部吃掉算了~」


    「對不起啦。請給我來一份不甜的栗子餡。如果是不甜的餡料,鴉丸也能吃。」


    「那我隻拿鴉丸的份來。」


    「不不不,你剛才不是說是特地為了我做的嗎?」


    「幹什麽?在店門口打情罵俏啊?」


    突然聽到這道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一看,樺倉先生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到眼前了。


    「啊,樺倉先生,歡迎光臨。今天有甜的栗子餡團子唷。要不要嚐嚐看?」


    「喔,那就來一份吧。」


    「我的呢?」


    「沒辦法,還是給你來一份不甜的好了。」


    「謝了。」


    成海小跑步進店裏,我對著她的背影如此說道。


    「鴉丸,好久不見啦。」


    樺倉先生在我旁邊坐下,同時開口問候鴉丸。鴉丸隻瞄了他一眼,扭起尾巴搖著。


    「最近幼貓們開始習慣我家了。鴉丸也因此總算放鬆了心情,肯出來走走散心。」


    「這樣啊。太好了呢。」


    樺倉先生對鴉丸笑著說。它則敷衍地「喵」一聲迴應,像是在說「嗯,謝了」一樣。


    「不過,八隻貓實在太多了,總不能一直留在你家吧?以後要怎麽辦?」


    「這個嘛,以後我會跟鴉丸談談。應該會留一、兩隻在我家,剩下的就拜托我們店的客戶或交易對象收養吧。」


    「也隻能這樣了。我也替你問問有沒有人有能力養貓的。」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我對樺倉先生說,然後瞄了鴉丸一眼。它正看著我們,表情看起來感覺有些不安。於是我輕輕地撫摸它的頭。


    「不會馬上分出去的,那是過一陣子以後的事。在它們成長到能夠獨力求生之前,我們家會好好照料它們的,不用擔心。」


    就在我們談這件事的時候,團子好像準備好了,小柳小姐跟成海端著茶跟團子走了出來。


    「久等了~送上茶跟栗子餡團子~」


    兩人分別將茶與團子放在我與樺倉先生身旁,並在鴉丸麵前放了盛了一點點栗子餡的盤子,以及裝滿了水的碗。然後,她們兩人也在板凳上坐下。


    我馬上咬下一顆團子嚐嚐。有濃厚的栗子香味,相當好吃。口感滑順的栗子餡當中還有栗子顆粒,這一點也很棒。


    「對了,看到鴉丸,我想起了一件事。」


    成海拿起自己的茶杯,邊喝邊說道。


    「什麽事?」


    「老實說,在宏嵩家店裏的布匹不見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貓妖。」


    「喔?之前都沒聽說呢。」


    「嗯。一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為是自己在作夢。不過那天聽樺倉先生說最近有貓妖出沒,我就想,說不定那不是夢,愈想愈不放心。當時本來是想跟宏嵩商量這件事的,不過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小尚就跑來了。於是,我就錯過了開口的機會。」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當時她確實好像有話要告訴我呢。


    「就在那天的前一晚,半夜我突然醒來。因為月亮真的很亮,我就打開窗戶,想看看外麵。結果就看到……有一隻跟鴉丸很像的貓走在馬路中央,身上披著有蝴蝶圖樣的美麗紅色布匹,而且還用兩腳走路。」


    成海瞄了鴉丸一眼。


    「不過到最後,大家看到的貓妖其實都是帶著小孩的鴉丸,隻是大家看錯了而已。所以我一定也是看錯了吧。」


    成海笑著說,樺倉先生跟小柳小姐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怎麽看錯才會看成那樣啊?」


    「小成真是的,應該是睡迷糊了吧。」


    「當時說不定真的是在夢中呢。」


    不,成海當時應該是醒著的。因為二藤屋失竊的正是「蝴蝶圖樣的紅色布匹」,但我可不記得我有把這件事告訴成海。


    真要說的話,鴉丸的聰明程度已經超越一般「聰明的貓」的範圍了。關於貓妖的騷動,隻是因為事情的前後關係,讓大家以為錯把叼著幼貓的鴉丸看成貓妖就是真相;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根據可以否定鴉丸其實是貓妖的可能性。


    另外三個人正把成海目擊貓妖的證詞當成笑話,聊得正開心。我以餘光瞥著他們,臉則正對著鴉丸。它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事不幹己的模樣,稀哩唿嚕地吃著栗子餡。


    也罷。無論鴉丸是普通的貓還是貓妖,似乎沒有太大的差異,就算了吧。


    我如此想著,同時又咬了一顆栗子餡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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