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嵩!」


    成海在笑。她笑著,牽著我的手往前走。


    不,她在跑。以相當快的速度跑著,跑著,跑著。


    即使差點跌倒,我也拚命地跟著跑,就怕放開成海的手。


    欸,成海。你這麽急,究竟要去哪?


    我打算如此開口問她,抬起頭來。看到的是穿著水手服的成海,她迴過頭來,對我笑著說:


    「宏嵩。你怎麽啦?」


    我眨了眨眼,開口正要迴答的時候,原本一直近在眼前的成海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遠離了我。在遠處,她跟戴耳環的男人手牽著手,頭也不迴地走向更遠的地方,不停地走,走得更遠、更遠。


    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成海的身影了。


    我不經意地往下看看自己的腳邊。


    咦?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接著又該往哪去才好?是不是哪裏都不用去?我是不是——一直停留在這裏就好?


    我不知所措地站著,一直站在原地不動。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漸漸地,連自己是不是正在站著也不知道了。


    有人從前麵朝著我走來。我跟那人擦身而過,眼神並沒有交會。


    「宏嵩?」


    唿喚聲從身後傳來。迴頭一看,長大成人的成海身穿套裝,與我四目相交之後,眯起眼睛一笑,又繼續走了起來。而我也跟著往前走。


    不知從何處吹來了寒冷的風。不知不覺間,成海已經穿上了大衣。肩上背著包包,搖曳著一頭長發繼續走。她有時候哭、有時候笑,繼續往前走。有時候跟我以外的人手牽著手,然後被甩開,帶著一臉受傷的表情,即使如此,仍然繼續走。


    而我,就一直跟在這樣的成海身後。


    「我最需要的果然還是宏嵩呢~」


    成海笑著說。


    而我停下腳步。


    「要不然,選我不就好了嗎?」


    +++


    我醒來了。


    嗶嗶嗶。嗶嗶嗶。鬧鍾持續響著。眼前看到的,是微微握起的右手,以及前方拉起窗簾的窗戶。這片窗簾的遮光效果很好,窗外的光不會穿透進來。不過相對地,從窗戶縫隙照射進來的光也因此顯得特別刺眼。


    我翻身,仰躺在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圓型的燈。鬧鍾不斷地響著。


    『要不然,選我不就好了嗎?』


    總算說出口的「要不然」的後續。那是夢嗎?不,前後發生的事我還記得很清楚。我們去了常去的居酒屋,在那裏打電玩打到很晚。在迴家的路上,因為成海不經意的一句話,我有如潰堤般地,將內心累積已久的心意全部表達了出來。然後,萬萬沒想到,成海竟然宣布要任用我。接著,我像往常一樣地送她去車站,在那裏與她道別。直到這裏為止,我還記得很清楚。假如這樣還是夢的話,那就會像科幻電影之類的作品那樣,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都搞不清楚了。


    而且,如果是夢的話,我應該會用更完整的話語表達自己的心意才對。成海的反應也應該要反映出我的願望,表現得更加可愛才是。像是緊緊抱住我、或是臉頰泛紅之類的;而不是眼睛半開著豎起大拇指,用粗獷的嗓音對我大喊「采用」以後就沒有任何表示。


    如果那不是夢的話,那麽,我們現在已經開始交往了,是這麽一迴事吧。她那一句「采用」,應該不會隻是針對我答應她「下周末的活動可以陪她一起去擺攤」這件事吧?


    ……不,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成海在活動之前總是連續熬夜好幾天,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根本無暇去找人幫忙擺攤,她經常為此唉聲歎氣。我答應她要當擺攤小精靈的時候,她很可能因此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拋到腦後去了。


    追根究柢而言,她真的有把我說的那些話當成告白嗎?老實說,當時明明是我主動提起這件事的,卻沒辦法嚴肅而真摯地做總結,最後竟然還搞笑了起來。她也很可能因此把我之前說的那些話都當成是在開玩笑。


    還是說,其實是她不想迴答,所以才這樣打哈哈?


    因為,無論怎麽迴答,兩人之間的關係都無法迴到「重要的宅友」。所以她隻針對擺攤小精靈的事情答覆,其他的部分就當作沒聽到,不了了之——這也很有可能。


    不對、說不定、不如說、或許——


    各種假設不斷出現,混亂而無秩序地塞滿了我的腦袋。腦中的空隙更是被礙耳的鬧鍾聲響填滿,能用於思考的記憶體容量轉眼之間就被占用光了。


    我唿一口氣,閉上眼睛。雖然看不到任何東西,但由於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室內,眼前並非一片漆黑。於是我將手腕蓋在眼皮上擋光,眼前的世界才多少變得更接近黑暗一些。


    成海那句「采用」究竟是什麽意思?老實說,我完全沒有頭緒。但是,無論我再怎麽想破頭,肯定也無法明白。想也隻是浪費時間。


    再說,今天一樣非得去公司上班不可,我可不能繼續這樣拖拖拉拉的。反正去公司就能見到成海,到時候再親口問她就好了。至於她肯不肯迴答,那就是另一迴事了。


    總之,我必須開始準備出門。


    我慵懶地動起雙手,伸展一下,順便關掉鬧鍾,停止那嗶嗶作響的吵雜鈴聲。


    「叮」的電子音響起,眼前的電梯門隨之靜靜地開啟。


    結果,今天的出門時間還是比平常晚了五分鍾。雖然加快腳步,但當我趕到公車站的時候,平常搭的那班車不巧正好離開。下一班車要等十分鍾。在這個時間才搭車會碰上塞車,公車的行駛間隔會拉得更長,即使距離相同,也要多花十分鍾才能抵達。結果,當我抵達公司的電梯大廳時,已經是上班時間前五分鍾了,時間相當緊迫。盡管如此,老實說不管是上班時間前三十分鍾到、還是上班鍾聲響時才跟著進門,我開始工作的時間幾乎不會有差異(我就算早到,也會先吸煙或是用手機玩遊戲)。而且至今為止,我的上班態度原則上都表現得很認真,工作也從未遲交過,因此,隻要不遲到,就不會被任何人責備,我自己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個時間很少會有人刻意出來外麵,因此電梯下來後,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人走出來。我搭上空無一人的電梯,按下要去的樓層按鍵,接著按下「關門」鍵。電梯門發出「咻」的輕微聲響,逐漸關上。


    「電、電梯……!等我一下……!」


    在電梯門完全關上之前,我忽然聽到女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喊叫聲,以及全力衝刺所發出的「喀喀」鞋跟敲擊聲。


    我在電梯門即將完全關上前按下「開門」鍵,門再度開啟,從門的縫隙之間看到的是似曾相識的紅色蝴蝶結造型發夾,以及淩亂不堪的頭發。那人衝進了電梯,是成海。


    「唔喔!?」


    她今天倒是勉強趕上了呢——就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成海發出低沉粗獷、連驚叫聲都稱不上的怪聲,身子往前傾倒。我連忙向前跨出一步,試著從正麵抱住她,但手沒接好,胸口結結實實地吃了她一記頭槌。一瞬間無法唿吸,好難受,好痛苦。


    「對、對不起!請問您有沒有怎樣!?……啊,什麽啊,原來是宏嵩啊。」


    成海慌張地抬起頭,一看到我就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什麽叫做『什麽啊』?你的頭槌撞得我很痛。」


    「抱歉抱歉,高跟鞋卡在電梯縫隙脫落了。」


    成海麵帶一點歉意地笑著說,然後望向腳下。


    「不過,要是我撞到的是其他人,我一定會羞恥得整天無法好好工作。哎呀~幸好撞到的是宏嵩,真是太萬幸……」


    成海邊說邊從電梯門的縫隙中拔起高跟鞋,抓著我的手調整好姿勢,但她說到一半便全身突然僵住不動。這時候,電梯門發出輕微的聲響關上,電梯緩緩地動了起來。


    「……反正你每天都沒有好好工作,沒差吧?」


    她到底是怎麽了呢?我不解地想著,同時開口試著向她搭話。


    「才、才、才沒有哩!」


    成海很快地放開我的手,將臉別過去另一邊。她的聲調高得不自然,而且好像稍微咬到了嘴巴。接著,她從原本跟我麵對麵的地方快速地移動到我身旁約一公尺處的位置,轉身麵向電梯門,雙眼直盯著顯示樓層數字的螢幕畫麵。


    短短幾秒之前的成海完全跟平常一樣,讓我以為她絲毫沒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本來還很失望的。不過,這反應究竟代表了什麽?


    「成海?」


    「什、什麽事呢?」


    成海嘴巴迴答,卻不將臉轉向我。仔細一看,她的臉頰似乎微微泛紅。


    她是不是想起了昨天的事,然後突然意識起我了呢?如果真是如此,那麽「沒察覺到告白」的假設就不成立了。而她說的「采用」兩字則是針對我告白的迴答,即使意思不明確,但肯定有答應或拒絕其中一方的意思。


    「我說啊。」


    事到如今,猶豫也無濟於事。雖然還不知道是升職還是降職,但我在成海心中的地位肯定已經轉職了。


    「為了慎重起見,我想跟你確認清楚。」


    「請、請問是什麽事呢?」


    成海迴答,聲調毫無任何起伏,簡直像電子合成聲音一樣。她仍不肯轉身麵向我。


    「你說你要任用我,是任用了什麽?擺攤小精靈?還是男朋友?」


    成海全身僵住了。她周遭的空氣看起來也跟著停滯了。整體僵直得像石頭一樣。我盯著這樣的她幾秒鍾。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的脖子以驚人的速度彎了下去。就在成海的臉完全朝著地麵時,「叮咚」的聲音響起,電梯停了。


    「那、那種情況下……」


    成海小聲地嘀咕,我隻聽得到一點點聲音。她看眼前的電梯門開啟,先是深唿吸一次,然後猛地抬起頭,挺直身子,眼睛不看我,開口說道:


    「那種情況下說的怎麽可能隻指小精靈啊,鈍嵩!」


    她的聲音響亮,語氣卻有些顫抖。說完,她快步走出電梯。亂蓬蓬的長發隨著腳步搖擺,身影逐漸遠去。


    問她指的是『小精靈還是男友』,她迴答『不可能隻指小精靈』。也就是說,關於小精靈的部分,她也是認真的。不過,這一點現在就先不談了。


    也就是說,我從「重要的宅友」升職成為了「戀人」,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一認知到這個事實,腦中先是依序響起了勝利的小號曲、升級的小號曲、達成任務的小號曲、獲得稀有道具的小號曲、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小號曲。我完全忘了眼前的電梯門逐漸關上,也沒察覺電梯門外響起了告知上班時間開始的鍾聲。


    「喂,二藤,你手怎麽停下來了?」


    聽到樺倉先生的聲音從正上方傳來,我才迴過神來,將意識拉迴現實。抬頭一看,樺倉先生一臉訝異地低頭看著我。


    「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早上遲到、上班時又不專心,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總不能老實告訴他「我告白成功了,滿腦子都在想成海的事」,試著在腦中搜索不痛不癢的迴答,但是,最後還是找不到適當的說法。


    「……對不起。」


    我微微地低下頭說。對於我這種態度,不知樺倉先生是如何理解的,他伸出手,在我肩膀上輕拍了一下。


    「我想你也有很多煩惱,不嫌棄的話,盡管找我商量吧。隨時歡迎。」


    「是……」


    與其說是有煩惱,反倒是長期以來累積的煩惱,在昨天一口氣全解決了。現在我的心理狀態可說是海闊天空。但是看我現在這樣,樺倉先生似乎以為我相當煩惱的樣子。


    我再度將臉轉向樺倉先生一看,他正對著我浮現溫柔(他本人大概會如此以為)的笑容。


    「總之,中午過後你可要認真起來啊。」


    說完,樺倉先生便迴到自己的座位去了。他說中午過後?我抬頭一看,剩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午休就要開始了。也就是說,今天我一整個上午都在想成海的事。這真是太糟糕了,不是社會人士應有的行為。


    不過,現在再怎麽後悔、反省,逝去的時光也不會迴來。我決定在吃過午餐之後用剩下的午休時間規劃下午的作業內容,先確認公司內部的時程表。我順便偷瞄了一下成海的時程表,發現她今天從上午十點到十二點這段時間似乎有會議的樣子。小柳小姐也一樣,這樣一來,她們今天應該會一起去吃午餐吧。


    下班後,能跟成海一起走嗎?雖然不知道她手上工作的狀況,不過不管怎麽說,隻要有能夠跟她一起走的可能性,我就千萬不能讓自己落到要加班的田地。為了在下午工作時強化自己的狀態,等一下買了午餐之後,去一趟星趴克買杯咖啡吧。


    接著,整理過今天剩下的工作並決定好優先順序之後,告知午休時間開始的鍾聲也響了。


    我右手臂上掛著便利商店的提袋,右手拿著手機玩遊戲,左手拿著特大杯的熱咖啡迴到辦公室內一看,發現成海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那是成海的座位,她本人坐在那裏是理所當然的。隻是,我以為她一定會跟小柳小姐一起去吃午餐,所以有點驚訝。難得成海也在辦公室內,我打算跟她一起吃午餐,於是走向她身旁的座位。才剛開始交往就急著拉近距離,可能不見得是上策,不過,她剛進公司沒多久時,我們偶爾就會一起吃午餐。因此周遭的人應該不會起疑才對。


    「可以坐你旁邊嗎?」


    「嗚呀!?」


    我將東西放到桌上,開口向成海搭話。她發出前所未有的叫聲跳了起來,手上的手機因此掉了下去。透過耳機線與手機相接的耳機也因此從她耳中脫落,耳機線還勾倒了一旁的寶特瓶飲料,而且那瓶寶特瓶沒蓋上瓶蓋。我見狀,正要伸出手的時候,成海便一邊喊著「啊哇哇哇!」一邊伸出手,在千鈞一發之際按住了寶特瓶,勉強避免了慘劇的發生。


    「好像……很抱歉。」


    「呃,不,沒關係……」


    成海鬆了一口氣,將耳機從手機上拔起,並收了起來。我瞥著她,決定先坐下再說。我從袋子裏拿出剛買迴來的納豆卷、鮪魚蔥花卷、海藻沙拉後,拿起鮪魚蔥花卷,打算先吃這個。成海則繼續玩著手機遊戲。這時我發現她手邊也有一個未拆封的納豆卷。


    「成海,你也吃納豆卷啊?真是難得呢。」


    成海平常在辦公室裏總是做作地裝出光鮮亮麗的可愛女孩形象,午餐時間幾乎不吃氣味強烈的食物。我印象中她並不排斥納豆,但我想在她平日早上跟中午絕對不吃的食物排行榜之中,納豆的名次應該名列前矛。


    「我買錯了,我以為那是酪梨蝦仁卷。都買了也沒辦法,我打算留到晚餐時吃。」


    成海一手拿著手機,瞄了納豆卷一眼,歎了一口氣說。


    「……是怎樣才有辦法買錯啊?」


    雖然手卷類壽司的外型都一樣,從外表幾乎看不出裏麵的料有什麽不同;不過商品包裝上總有示意圖或照片,就算不看那些,包裝上也大大地寫著商品名稱。「酪梨蝦仁卷」跟「納豆卷」在字麵上看來完全不像,而且中間的料的顏色也不一樣。更進一步追究,成海買納豆卷的便利商店就是我剛才去過的那一家,但我可不記得有看到任何叫「酪梨蝦仁卷」的商品。因此,應該不可能是不小心拿成了旁邊的商品。


    「哎,因為我稍微發了個呆嘛。」


    成海將手機放在桌上,手機畫麵中有個外表閃閃發亮的帥哥在唱歌跳舞。成海臉朝向我,手托著腮,右手手指繼續戳著手機畫麵。


    「怎麽了呢?」


    我看著她,沒怎麽多想就開口如此問道。頓時,她原本忙著在手機上滑來滑去的右手停止了動作。


    「沒、沒有啦,就是……有很多事就對了。」


    成海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詞。她的手不再繼續托腮,麵對桌子坐好,開始用雙手操作手機。


    咦?這表示她不希望我追問嗎?


    感覺上似乎是這樣。察覺了這一點之後,我便不再多問,眼光迴到自己手上。當我正要拆開手上的鮪魚蔥花卷包裝時,忽然想到——成海買了一個手卷壽司要當午餐吃,現在卻不能吃了。那她午餐要怎麽辦?


    我看向成海的桌子,桌上角落擺著便利商店的袋子,開口封著。袋子是半透明的,無法完全看清楚內容物,不過裏麵看起來似乎裝著一杯沙拉,還有一份小西點的包裝。


    午餐隻吃那些的話,應該會餓壞的。


    「……不嫌棄的話,我的鮪魚蔥花卷跟你換如何?」


    我將手上的鮪魚蔥花卷遞給成海。她很快地抬起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頓時開朗起來。


    「真的嗎?其實我還挺喜歡鮪魚蔥花卷的……啊,可是,這樣你不就得吃兩個納豆卷了?」


    成海雖然一瞬間彎腰將身子靠了過來,但她看到我手邊的另一個納豆卷後,雙眉的眉尾下垂呈八字形。


    「沒關係啦,我喜歡納豆卷啊。」


    「可、可是……」


    「成海,你這樣會餓的。」


    「是沒錯啦,我午餐打算隻吃沙拉跟本來下午要當點心吃的磅蛋糕……嗯——真的可以嗎?」


    「請。」


    我將鮪魚蔥花卷放在成海手邊。成海則有些猶豫地拿起自己的納豆卷,放在我的手上。


    「謝謝。」


    成海拿起鮪魚蔥花卷,有些歉疚地對我笑。


    啊,好可愛。


    就在我產生這個感想的時候,成海馬上開始拆起鮪魚蔥花卷的包裝袋。但她的手可是出了名地笨拙,不小心將海苔連同包裝袋一起撕破,包裝裏的米飯也快要掉出來了。她連忙用手按住,結果導致海苔以奇怪的角度黏了上去。到了最後要將壽司卷起來的階段,連海苔上最後僅存的整齊部分也被她折壞了。吃便利商店手卷壽司的時候會發生的各種失敗,幾乎都在她現在手中的壽司上集大成,從某個角度來說還真是神乎其技。


    看到這般成品,成海一瞬之間麵露微妙的表情,不過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口咬下,滿足地笑了起來。


    啊,好可愛。


    「……怎麽樣啦?」


    察覺了我的視線,成海有點難為情地半閉著眼睛瞪我。


    「不,沒事。」


    雖然看著成海很開心,但總不能一直看下去,於是我也開始拆開成海給我的納豆卷。成海則咬著鮪魚蔥花卷,繼續開始玩她的遊戲。


    我的納豆卷包得相當整齊,連自己都滿意不已。我咬一口,同時開口問當下忽然想到的問題。


    「對了,成海大大,你今天怎麽沒跟小柳小姐一起去吃午餐?」


    「宏嵩大大,其實我本來是想跟她一起去的,但是不巧的是我現在手頭拮據。」


    「……現在才月初耶。」


    我以既訝異又難以苟同的眼光看著成海。她靜靜地轉身背對我。


    「這……嗯……就一個不小心……進貢了不少錢。」


    我並不認為課金玩遊戲是壞事。為了能讓遊戲進行得更順利、玩得更開心,課金可說是必要的開銷。而且說起來課金也是支付給遊戲營運者的正當代價。但是,要是課金到影響自己生活的地步,那就不太好了。她都已經二十多歲了,實在不應該像個孩子一樣對自己的生活毫無規劃。


    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時候,成海突然轉過頭來,連忙補充道:


    「我、我說的進貢是指遊戲喔!可不是指三次元喔!」


    成海握緊還沒吃完的鮪魚蔥花卷,另一手使盡全力地左右搖著。


    「這我知道。」


    「這、這樣啊……」


    我不解地微微斜著頭迴答。成海聽了,再度轉向前方,小小地吐一口氣之後,咬了一小口鮪魚蔥花卷。


    「……課金不是不好,不過還是要有節製才行。」


    「這……當然,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營運公司會千方百計地使出各種手段引誘我掏錢……真的很可怕呢。」


    雖然很在意她剛才迴答時的反應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我決定還是先好言相勸。然而成海卻完全沒有要反省的樣子。


    算了,反正目前還沒對我造成任何麻煩。但是,要是以後邀她出去吃飯或遊玩卻被她以「沒錢」為理由拒絕的話,那就傷腦筋了。好不容易開始交往卻不能一起出去,那就太無趣了。


    「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這樣的習慣不好。」


    我漫不經心地思索著該如何讓成海學會有計劃地運用金錢,這時候,她突然開口了。


    「嗯?」


    「可是,一旦喜歡上,就會忍不住想課金嘛。自然而然地會出現『為了你,不惜奉上我的血汗錢!』的想法。」


    「看來你天生就很會為他人進貢。」


    「而且我是那種可以接受第一名不隻一個的人,所以會同時愛上兩三個角色。」


    「你很花心耶。」


    「不,我這樣不叫花心,大家都是正宮。每個角色都是我該進貢的對象。」


    「破產在所難免。」


    「真的……能不能讓我中樂透呢……」


    成海說完,無力地垂下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在做中樂透的美夢之前,其他該做的事情應該還多得很。用進貢以外的方式去愛角色不就好了?沒有這個選項嗎?


    我內心如此想著,將第一個納豆卷的最後一口放入口中。眼看裏麵的納豆要從另一端掉出來了。情急之下,我將手伸向納豆卷下方。當我想到這樣不妥時,我已經徒手接住了納豆。這下糟了。我心想,還是先將手上的納豆吃下去再說吧。對了,便利商店附的紙巾還沒拿出來呢。我想起這件事,將手伸向放在一旁的便利商店袋子。這時候,成海像是驚覺了什麽似地猛地抬起頭,慌張地對著我說:


    「不、不是那樣的!我剛才說的全都是指遊戲喔!真的!」


    「……這我知道啊。」


    她激動得讓我有點驚訝。聽我如此迴答,成海說「這、這樣啊……」,然後又將身體縮了迴去。


    「……你怎麽了?你的舉止從剛才就有點不對勁。」


    我實在是太在意了,在以紙巾擦手的同時開口問她。平時她就算說出了會引起旁人嚴重誤會的話,也不會特地向我補充說「那是指在遊戲方麵的事」,而且不需要她補充,我也明白。另外,成海在說這類話之前,都會先確認周遭沒有旁人才開口,因此從未引起任何誤解。成海的非宅族擬態技能早已完全點滿,在這方麵是不會有任何失誤的。


    「不、呃、這個……」


    不知為什麽,成海撥弄著兩手拿著的鮪魚蔥花卷,雖然開了口,卻遲遲不肯繼續說下去。


    平常成海總是有話直說,直得我都覺得她應該在說話前先經過大腦想一下比較好。然而這樣的她,現在竟然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我可能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


    「就是、那個啊,就是說……」


    看著成海難得展現的一麵,我打開海藻沙拉的蓋子,吃了一口。咦?她怎麽臉紅了?當我發現的時候,她突然站了起來。


    「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話一說完,成海便抓著鮪魚蔥花卷,一下子跑出了辦公室。


    她怎麽突然變這樣?到底是怎麽了?雖然感到不解,不過,思考女性去洗手間的理由似乎有失禮節,於是我決定不想了。我解鎖手機並啟動遊戲程式,打算玩遊戲打發時間,等她迴來。


    但是,在我吃完了第二個納豆卷,為了打發時間而開始玩的遊戲也消耗完體力時,成海還是沒有迴來。結果,直到告知午後工作時間開始的鍾聲響起,成海才迴到座位上。


    到了下班時間,我開口邀成海一起下班。但她卻說「我工作多得要死!可能要加班到最後一班電車的時間!」並全力拒絕了我。不過,我知道成海加班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沒辦法,隻好放棄了。於是,我一個人離開公司。


    翌日中午,我邀成海一起去吃午餐。她卻說「抱歉,今天我已經先答應別人了!是吧,小花!」。又被她拒絕的我,隻好跟往常一樣,在自己的座位上解決午餐。


    而那天晚上,當我收拾完東西,要去找成海一起走時,發現她已經先下班離開了。


    到這時候為止,我原本都以為隻是時機不湊巧而已。但是,在那之後,我跟她對上眼時,她總是會移開視線。開口向她搭話,她也總是會逃走。即使順利搭上話,卻——


    「啊,對了!我想到部長現在正要我過去找他。」


    「抱歉,我現在肚子有點痛。」


    「我剛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梗,待會再跟我說話。」


    她每次都用各種理由離開。這下子我再怎麽傻,也看得出來——她在刻意躲避我。


    但是,我卻完全想不到她躲我的理由。是不是我糾纏過頭了?不,之前午餐時間或下班後,我們相處的頻率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樣。而且我們相處的時間可沒有多到我能夠糾纏她的地步。更何況,從我們開始交往的隔天開始,已經有整整一星期都沒好好說上話了。


    她是不是討厭我了?還是說當初雖然答應和我交往,但是後來想反悔了?


    從宅友升職為戀人以後,我還以為能比之前有更多一點的時間可以跟她相處在一起的。我以為說不定能像以前那樣手牽著手一起走。但是,成海跟我的距離卻反而愈來愈遠。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呢?


    難道我已經game over了嗎?


    早知會這樣,當初果然不該——


    「喂,二藤。你的手停下來了。」


    聽見樺倉先生的聲音從正上方傳來,我才迴過神來,意識迴到現實。咦?不久前是不是也發生過一樣的狀況?


    眼前的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是一份題為「顧客期望應對報告書」的文件,內容仍是一片空白。我剛才是打算寫什麽?想不起來。應該說,我本來真的是打算要寫這東西的嗎?感覺好像不是,但又想不起來。


    「你最近是怎麽了?效率很差喔。」


    「……對不起。」


    我誠實地低頭道歉,再度盯著電腦螢幕。但是,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剛才到底要做什麽工作,不知道該從何著手,我煩惱了起來。還是先看看工作清單吧,但願這樣能喚迴我的記憶。


    我如此想,點開桌麵上的捷徑。這時候,樺倉先生又開口了。


    「二藤,去買罐咖啡來吧。」


    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樺倉先生將手中的文件放在自己的桌上,拿起還沒打開的罐裝咖啡,看著我說:


    「你一定是有心事吧。不介意的話,跟我談談吧。」


    對了,他之前也說過「可以找他商量」。


    不管怎麽說,樺倉先生好歹也跟小柳小姐交往很久了,說不定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一些建議。老實說,我從沒看過他們要好的樣子,應該說,印象中,這對情侶老是在吵架,「好歹」這個詞真的太適合他們了。即使如此,他們卻仍在交往。他們兩人之間應該還是有某種感情吧。總之,除了樺倉先生之外,我也沒有其他可以商量的對象。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我拿著零錢起身。樺倉先生迴答:「喔,等你喔。」他一手拿著咖啡,背部靠在一旁的窗框上,揚起嘴角對我笑了笑。


    「不過老實說呢,我比較喜歡樺倉先生的長相呢~」


    樺倉先生給我的建議是「應該利用人事件提升親密度」,於是我馬上去找成海。聽到她正坐在座位上跟小柳小姐說話。


    樺倉先生的長相是她喜歡的類型,而我的長相並不是她的菜——這是我原本就知道的事,因此現在聽她這麽說,也不覺得有什麽。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著,假如我的長相能變成她喜歡的模樣就好了。


    那樣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躲避我了呢?


    那樣的話,我跟她是不是就能更順理成章地成為戀人了呢?


    我心裏如此想著,同時拿著罐裝咖啡走向成海左邊的座位,放在桌上,輕輕地發出「鏗」的聲響。聽到聲響,成海轉過頭來,發現來者是我,表情便變得緊繃,當場僵住了。


    為什麽要露出這種表情?明明都已經成為戀人了,但我一搭話,卻讓她露出這種臉,那我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成海瞄了一眼旁邊開著的門,明顯是在盤算如何開溜。為了斷她退路,我用腳尖將門輕輕一推,門便發出「嘰——」的尖銳聲響,關上了。


    好,場景已經布置好了。不過,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在樺倉先生的建議鼓舞下,我想設法跟她說上話,所以才來到這裏。但是,我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甚至還沒想到自己想說什麽,思緒都還沒整理好。


    「好啦好啦,二藤。」


    我一直說不出話,隻能默默地站在成海麵前。於是小柳小姐一聲不響地站了起來,來到坐在椅子上的成海身旁。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這樣會嚇著小成的。我會幫忙勸勸她的,能不能再稍微等一下呢?」


    小柳小姐說完,輕輕地將手搭在成海的肩膀上。


    嚇著成海?為什麽?我現在的表情真的有那麽兇惡嗎?可是,我隻是——


    「慢著,小柳。」


    就在我正打算要開口辯解時,樺倉先生先開口了。


    「這是二藤和桃瀨之間的問題吧?局外人不要插嘴。」


    樺倉先生從我背後上前,跟小柳小姐對峙。雖然他的背影看起來完全像個可靠的前輩,但是對手可是小柳小姐。光是如此,就讓我心中隻有不好的預感。


    「你才別插嘴,白癡倉。」


    「你剛剛說什麽!?醜八怪!」


    該說是不出所料、還是理所當然呢?小柳小姐與樺倉先生之間的熱戰鑼聲響亮地響起了。


    該阻止他們嗎?不,麵對這兩個體育社團出來的人,我這種連竹竿都自歎弗如的瘦竹竿哪奈何得了他們?


    看著他們激烈爭吵,我漫不經心地想「為何他們這樣還能繼續交往啊?」,我可是從告白隔天開始,對方就對我避不見麵,連抱怨或說真心話的機會都沒有,眼看就快要完蛋了。


    這時候,辦公室入口附近傳來「嘰」的開門聲。那頭長發一搖,跟著紅色蝴蝶結造型的發夾溜出門外。看吧,她又逃離我了。


    是不是別再追了比較好?一瞬之間,我腦中浮現了這樣的想法。但是,我卻覺得我非追上去不可。雖然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該說什麽,但我非去不可。


    我走出門外,大步地走向走廊盡頭的電梯。成海正在電梯門口不停地按著按鈕。


    我來到成海背後。而她仍專注地猛按按鈕,沒察覺到我的存在。為了進入她的視野之中,為了讓她無法馬上逃走,我伸出手,按在牆上。


    「抱歉。」


    成海停止動作,同時小聲地嘀咕了一些話,我聽不清楚。不過我沒理會她,繼續說道:


    「我無意讓你感到害怕。隻是不知道現在該跟你保持什麽樣的距離……」


    在成為戀人之前,我要是在這麽近的距離向她搭話,她一定會表現出有趣的驚嚇反應,怒吼著叫我別嚇她。


    成海依然全身靜止不動,也不迴頭。我看著她的頭,歎了一口氣。


    「……感覺當『朋友』的時候,我們的距離反而更近呢。」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的話,早知道我們會離得這麽遙遠的話——


    「我果然,不該跟你說我喜歡你的。」


    整個電梯大廳鴉雀無聲,隱約聽得見別的樓層傳來「叮咚」的電梯抵達聲。


    我想向她表達我的心意,想得難以忍受,因此才這麽說。但是,我現在卻反而因為自己說出口的話,感到心痛無比。感覺就像胸口被有質量的空氣壓扁一樣,沉重、痛苦,腦袋深處躁動不安,吵雜無比……


    嗯?


    怎麽迴事?我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我仔細迴想起自己一個星期以前說過的台詞。仔細地迴想起來以後,我有所驚覺般地猛地抬起頭。


    根本沒說。


    「喜歡」兩個字,我根本一次也沒說過。


    本來我正十分嚴肅地吐露著真心話,但察覺到這根本上的矛盾後,我的思考完全斷線了。


    這時候,「叮」的聲響打斷了我們。眼前的電梯開門了。


    右手從牆上放下,無力地垂著。成海的頭一晃,向前走出一步。


    唉,她又要逃離我了。


    我心裏這麽想。但是,眼前的長發卻一轉向後甩。下一秒鍾,我感覺到胸口有一陣輕微的衝擊。


    「不要說那種話啦。」


    是成海的聲音。從胸口傳來的細微聲音正顫抖著。


    她雙手抱住我的背,體溫緩緩地傳來。


    「雖然表現得不夠瀟灑,但宏嵩已經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傳達給我了吧?我真的很開心,就、就算看到你會覺得害羞,我也會努力不再逃避的……」


    撲通、撲通、撲通。劇烈的心跳聲傳來,但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成海的,還是我的。


    「所以別說果然不該跟我說喜歡我那種話啦……」


    她的聲音非常細微,小得我幾乎要聽不清楚。


    我的腦袋無法順暢地處理接二連三而來的大量資訊,幾乎快要停頓下來。


    現在是怎麽了?成海她,轉過身來,抱住了我?還要我別說「果然不該」這種話?說我雖然不瀟灑,但她真的很高興?還說即使覺得害羞也不會逃?


    所以說,也就是說,她的意思是說……


    意思就是——


    腦袋,過熱了。


    「……咦?宏嵩!?怎麽了!?」


    腦袋的線路似乎短路了,連向了奇怪的地方。我閉上眼睛,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身上穿著像軍服一樣的服裝。喔,我知道這個人。他總是會先說一段不知道正不正確的外國話、表演一番之後,突兀地唱起歌來。就像這樣——


    「……東海~~」


    「咦!?為何突然出現『因為笑哏太細而難以理解的模仿錦標賽』?你到底怎麽了!?」


    還沒有往下掉嗎?可以來個人來替我按下按鈕嗎?真希望地上有個洞能讓我馬上掉下去。


    就這樣,我的臉熱得發燙、腦袋不停地失控亂想。成海在我麵前,不知道我怎麽了,慌得不知所措。


    碰——


    「呀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唔喔——!!」


    嗚啊————


    「嗚咿咿咿咿咿咿!!」


    在充斥著各種聲響的電子遊戲場內,槍聲跟僵屍的呻吟聲被其他的吵雜聲淹沒,幾乎聽不見。但成海口中喊著不知道該算是驚叫還是吼叫的聲音,音量大得足以蓋過周圍的聲響。同時,她手上拿著手槍型的電玩控製器不斷揮舞、扣扳機。我在一旁瞥著這樣的她,自己也拿著控製器指向畫麵,將準星事先對準到可以將敵人爆頭的位置。然後算準時機,扣下扳機。


    打倒畫麵內的所有敵人後,我操作的玩家角色繼續探索廢墟的走廊,緩緩將身子轉向旁邊,將門踢開並衝進室內。


    「好啦~要從上麵來囉,小心啊。」


    「好啦嗚啊啊啊啊!」


    突然,一隻手特別粗壯的紫色僵屍從畫麵之外從天而降,口中不斷發出沙啞的吼聲。


    而成海則一直發出無法用文字表達的叫聲,表情驚恐地不斷猛扣扳機,卻完全沒對僵屍造成任何傷害。


    「成海,換彈匣。」


    「是!」


    我朝著敵人的手開槍,阻止敵人的毆打攻擊,同時不斷對他造成傷害,並留意不馬上打倒他。敵人的體力減少至兩成以下時,他舉起手,大聲吼叫了起來。


    「好了,到最後衝刺的階段啦。」


    「唔喔喔喔喔!」


    接下來敵人的攻擊方式完全變成隨機,而且還會有僵屍狗定期冒出來,相當麻煩。不過,我想成海正忙著拚命地胡亂掃射,應該沒有多餘的心思應付僵屍狗。因此我決定專心排除從四周冒出的僵屍狗,同時阻止敵方的攻擊動作,徹底保護成海的角色不受任何傷害。這樣的玩法可說是跟遊戲原本的目的完全不同。


    「再往上一點,上麵。」


    「是!」


    最後一發(成海胡亂掃射出去的子彈之一)剛好被係統判定為爆頭,總算徹底扣光了敵人的體力值。敵人再度大聲吼叫,最後還試圖撲過來毆打我們。但是,他走了兩三步之後,便不支倒地了。


    「解、解決了嗎!?」


    「各位旅客請往左看~左邊的景點就是秘密標靶。」


    「嗚咦?」


    玩家角色蹲下,一瞬間畫麵左邊閃過了一隻戴著紅寶石項圈的僵屍猴子。


    成海徹底鬆懈,已經放下了槍。我開槍擊中了僵屍猴。接著,畫麵上便依序顯示了「過關」與「秘密任務達成」的字樣。


    「唔唔唔!」


    「成海大大。直到過關訊息出現之前,關卡都還不算結束喔。」


    「第一次玩怎麽可能會察覺那種出其不意的細節啊!」


    「我就察覺啦。話說,在抵達終點前的地方藏著寶物之類的,也是遊戲裏常見的發展吧。」


    「誰知道那種事啊!你這遊戲廢人!」


    成海將控製器粗暴地塞迴機台的架子上,鼓著臉頰,轉身就走。


    我從機台中抽迴卡片,快步追上成海。然後她停下腳步等我,上半身轉了過來。


    「抱歉。我剛沒什麽在取笑你。」


    「你說『沒什麽在』是指『多少有一點』的意思吧?」


    「……話說迴來,成海大大。」


    「臭家夥,休想轉移話題。」


    成海輕輕地賞了我一記下盤踢。


    「好痛,好啦,我道歉就是了。」


    「話說迴來,為什麽隻有你有強力的槍?」


    「畢竟我玩過滿多次了,解鎖了一些獎勵。」


    「玩得多的人占著比較有利的條件,這種雙打不是很不合理嗎?」


    「反正是同心協力,應該沒關係吧。啊,別用腳尖踢啊,很痛,真的很痛!」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不斷逃避我,讓我覺得身心俱疲,可說是生命值已經歸零的狀態了。不過,成海之所以會用那樣的態度對我,其實是因為太意識到跟我之間的戀人關係,反而不知道該如何跟我相處。


    老實說那真的讓我很受傷,而且我也覺得她在轉身逃避前,大可跟我說清楚、講明白。不過,一想到事情是起因於她正視與我之間的交往關係,我就無法生起氣來責備她。


    於是,我們在電梯前和好了。然後,不知道她是看開了、還是幹脆決定不去意識戀人關係了,成海對我的態度又變得跟以前完全一樣。真的完全跟以前一樣,反而讓我不是很滿意。不過,想到昨天以前的痛苦感受,我不禁覺得這樣也好。


    「你這家夥,腳沒事那麽長要幹嘛,可惡!」


    「呃,你離題了吧,成海,等等啊。」


    「怎樣啦!?」


    成海總算肯停止攻擊,鼓著臉頰抬頭看著我。


    「你今天打算去哪吃飯?」


    「我還沒想。」


    「那麽,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跟往常一樣,不著痕跡地約她。但她聽了,身體卻抖了一下,微微地低著頭,僵住不動了。


    怎麽了?她該不會又要因為害羞而逃避我了吧?


    我這麽想著,將臉湊過去看了看狀況。成海稍微抬起頭,雙頰微微泛紅,眼光向上勾著看著我,說:


    「可、可以啊……」


    不妙,太可愛了。在沒有心理準備的狀況下受到這種攻擊,真是太不妙了。


    「咦!?你又怎麽啦!?」


    我雙手遮著臉,仰著頭。雖然我察覺到這種怪異的舉動讓成海很困惑,但我現在的表情,實在不能給她看到。


    說不定,出乎意料地,她對我的態度並非跟以前完全一樣。


    我如此想著,同時感到臉正在發燙。


    本來,我一直以為戀愛跟我的人生無關。


    尤其是當我明白自己的初戀結束了之後,我更加如此確信。


    電玩與動漫作品中描繪的戀愛情節,對我來說不過是遠在畫麵彼端所發生的事。而且我也沒有其他稱得上是朋友的對象,沒機會接觸這種話題。


    我鮮少碰美少女類的遊戲,玩的次數用五根手指就數得完。在那一類的遊戲當中,隻要選擇正確的選項,就能進入攻略目標的劇情路線,透過調整選項,就能達到自己想看的分歧結局。


    但是,現實中的戀愛沒有選項,事情的進行也總是不如意。說起來,現實中的事情本來就不像二次元所描繪的那般淺顯易懂、可以用起承轉合交代清楚。也沒有單純到三行就能說明完畢的地步。更不會隻發生光鮮亮麗、令人臉紅心跳的動人故事。


    別說戀愛旗幟成不成立了,就連「宅友」這種連戀愛旗幟本身都不存在的職業,也會突然轉職成「戀人」。但是成為戀人之後,對方卻突然不理人,還不斷迴避自己。當我說不出挽留的話,隻能說「果然不該說我喜歡你」,結果反而因此和好了。老實說,實在是莫名其妙。


    我打從心底覺得,這真是無法理解。


    阿宅的戀愛,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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