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超過了某個界線,之後就會潰堤。


    無論是堤防或是人心,都一樣。


    但是,男人在這段時間內一直忍耐著這樣不合理的情況,所以他認為自己這麽做是可以被原諒的。女人也是這麽認為。


    不過,不再繼續忍耐的忍者,算不上忍者。


    忍者是能夠忍耐,才被稱做忍者。


    那麽,不再忍耐的忍者,會變成什麽呢?


    當然是……


    會變成獵物。


    * * *


    「你要一個人去找白兔……?」


    我愛羅說出他的打算之後,葉鬼不禁感到驚訝與困惑。


    這不是一個首領正常的思考模式。


    但我愛羅卻下定決心要這麽做。


    「至少帶兩個我的部下去吧。可是,考慮到搜索範圍,應該需要三個小隊才夠。」


    「不行。」


    葉鬼從前的部下冷漠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話,就會變成出任務。這次的行動不能留下官方紀錄。」


    「——!」


    葉鬼總算了解我愛羅的目的。


    隻要留下紀錄,這件事就會被公開。


    在這種情況下的「公開」,指的當然不是在電視或廣播新聞裏公開。


    這裏的意思是被砂忍者村的高層知道。


    (雖然這不是正式的婚禮場合,但〈風影〉沒有保護好的對象是伯耆族的公主,也是將來會成為〈風影〉妻子的女子。這是很大的失誤,會成為別人攻擊己方的題材。)


    當然,我愛羅並不是個會吝惜自己名聲、氣量狹窄的男人。


    他害怕的是砂忍者村會因此產生動搖,導致逐漸開始緩和的緊張關係崩潰。就隻是這樣而已。


    如果有人要說這是他對權力的執著……


    (那就隨他們去說吧……)


    我愛羅的眼神裏,散發出這種決心。


    這是男人的表情。


    「我了解了,現場的狀況就交給我們處理吧。我會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但隻到早上為止。」


    「嗯。在日出之前,我會把白兔帶迴來——!」


    * * *


    「你要出發了嗎?」


    在綠洲的出口附近,有一個女人正等著我愛羅。


    「那麽,請帶我一起去吧。」


    在厚重的玻璃鏡片後,一雙具有強烈意誌的眼神正盯著〈風影〉。


    「我很感謝你的心意,可是……」


    我愛羅說到一半,靜寂嚴厲的視線就瞪了過去。


    「這原本就是我的任務。護衛都被打倒了,就應該由受傷的我去找人才對。」


    靜寂說完之後,露出側腹部的傷口。


    據說,當時那三個擔任白兔護衛的伯耆族中忍,都沒有發出聲音就被打倒了。就連還維持著一點意識的靜寂,側腹部也中了毒針,倒在地上。


    「你跟來隻會礙事。」


    我愛羅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打算直接離開。


    但是,靜寂的手充滿了堅強的意誌,抓住他的袖子。


    「我中的毒已經解了,而且受傷的地方也不是要害。我已經接受過治療,所以可以戰鬥。」


    「…………」


    我愛羅原本想推開她,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做不到。


    (這樣啊……)


    他還記得。


    那個為對方著想,願意奮不顧身行動的忍者的聲音。


    雖然對方戴著厚重的眼鏡,我愛羅沒辦法看清楚她的眼神,卻也能從她的話語中感受到她的真心。


    「你跟那個人還真像。」


    「咦?」


    「有個奇怪的忍者,跟你說過一樣的話。那個人又頑固又難相處,就算我死了,那個人還是會繼續追過來。」


    「我不太懂你想說什麽……」


    「……我隻是想說,要把你趕迴去也太麻煩了。」


    我愛羅輕輕歎了一口氣。


    但他的心情並不差。


    * * *


    「這樣啊。」


    老人聽完報告之後,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老人是藤十郎。


    「也就是說,一切都照著計劃在進行吧。」


    「是。」


    趴在他麵前的,是勘九郎的部下舞鶴。


    藤十郎喜歡讓年輕人五體投地趴在自己的麵前,如果對方是像舞鶴這種外表英俊的青年更好。


    因為他在嫉妒。


    他從前是砂忍者村最強的體術高手。


    而且並不隻有體術厲害而已。


    風遁之術、通靈之術、幻術,他在各個領域都非常優秀。最重要的是,他身輕如燕的動作就像是他的招牌功夫一樣。


    但是,他現在已經老了。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他的腳已經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跳躍,他已經沒辦法隨心所欲地操控自己的指頭。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稱他為超人,說他是老當益壯的英雄。


    (然而,實情並非如此。)


    並不是這樣。


    老邁就代表著下降。


    從自己生涯的巔峰慢慢掉落。


    就算自己老邁的身體還是能贏過一般的忍者,但又如何呢?比起年輕時處於巔峰的自己,現在已經沒辦法繼續往上提升了。就隻有這件事,讓他覺得很遺憾。


    因此,藤十郎憎恨年輕人。


    現在的年輕人雖然比自己弱,但他們總有一天能夠追過自己。


    (所以,我要持續證明,證明這個村子是需要我的。)


    藤十郎對舞鶴下了幾個指令後,滿足地把身子靠在沙發上休息。


    * * *


    沙漠的夜晚十分寒冷。


    這裏沒有雲,大氣中幾乎沒有水分,也沒有河川、海洋、森林,無法保存白天太陽散發出來的熱量。


    因此,白天雖然熱到可以在岩石上煎荷包蛋,不過晚上卻冷到會讓人凍傷。


    『火之國並不是無法征服風之國,隻是不想要而已。』


    沒錯,火之國的領主之所以會說這種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愛羅和靜寂,就在這種冷到刺骨的沙漠上不斷往前奔跑。


    我愛羅之所以沒有用忍術飛在空中,是因為他怕被人發現行蹤,也是為了能夠追蹤前人留下的腳步。此外,這也是要減少查克拉的消耗。


    「過了那裏的沙丘之後右轉。他們果然朝火之國的國境前進。」


    擄走白兔的忍者隻有一個人。


    看足跡就知道了。


    對方應該是個老練的忍者。他打倒了靜寂他們幾個護衛,唿吸卻完全不見紊亂。他用風遁一邊移動一邊消除足跡的功夫也很靈巧。


    「這次遇到我算他運氣不好。」


    我愛羅並不是因為太過自大才說出這番話。


    我愛羅把這片沙漠的沙子視為家人,一路生存至今。如果今天他遇到的不是我愛羅,其他人絕對無法在這片廣大的沙漠中找到他。這毫無疑問是頂尖忍者的招式。


    我愛羅走過的地方,地上的沙子就會在轉眼之間分開,好像在唱歌一樣,露出前人走過的足跡。沙子是不會說謊的。


    「如果要經過國境,可以從我們伯耆族的土地通過。」


    「對喔,你們原本是火之國的人民呢。」


    「——是的。」


    靜寂的臉色稍微沉了下來。


    「別在意,我並不是在責怪你們,隻是在確認事實。你對這附近的地理比較熟,在這前麵有沒有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


    「以忍者腳程來說,距離這裏一小時的地方有一個古代都市的遺跡。據說那裏是被詛咒的土地,就連去遺跡偷東西的盜墓者也不會靠近那裏。」


    「原來如此。」


    有好幾個古代都市沉眠在沙漠之中。有人說,那些都市或許是在遙遠的時代以前,在這片土地還不是沙漠的時候創建的,但詳細的情況沒人清楚。根據其中一種說法,那是在六道仙人與大筒木輝夜的時代創建的。


    「好,休息一下吧。」


    「——為什麽?要快點追上白兔大人才行啊。」


    我愛羅在腦內複習之前葉鬼給他看過的靜寂任務紀錄。


    她大部分的任務都是潛入、暗殺、護衛。不過或許是因為內容跟伯耆族的機密有關,任務的詳細內容都被隱藏起來了。


    (她在戶外出任務的經驗並不多啊。)


    我愛羅找到一個方便坐下來的沙丘斜麵,在那裏鋪了布坐下來。


    「休息吧。你的體溫已經變得比你想的還要低了。」


    「咦?」


    「坐下,這是〈風影〉的命令。」


    他雖然不喜歡用權威來命令別人,但這件事可是關係到白兔的性命。


    「我了解了。」


    之後,靜寂就以端正的姿勢坐到我愛羅身邊,可是她的動作還是有點拘謹。


    「這樣就對了。」


    我愛羅拿出攜帶式爐具與小型金屬茶壺,開始點火燒水。他把水壺的水倒進茶壺裏,在裏麵加了很多砂糖,以及薄荷葉和茶葉。


    咻咻——茶壺開始發出水蒸氣的聲音。在等待水燒開的時間內,我愛羅都看著星星。


    他並不是特別喜歡或討厭星星。


    觀星是一種觀測天體的方式,在沒有顯眼標記的沙漠中,可以用來確認現在的位置,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所以,像我愛羅這種生活在沙漠中的忍者,都會習慣性地觀星。


    風之國的天空非常高。


    雖然地表會受到沙塵汙染,但天空的盡頭非常透明,沒有街燈,也沒有會遮住光線的雲。


    掛在天上的星星就像飄蕩在空中的沙子一樣,十分冰冷,沒辦法給人溫暖,卻又美麗而純潔。


    (我們這些在地上爭執的人類,反而比星星還要肮髒。)


    茶壺裏的水燒開了。


    他拿出攜帶用的金屬茶杯,從高處往下倒出已煮沸的茶。


    他之所以要從高處往下倒茶,是為了讓茶產生泡沫,這樣沙塵就會被集中在泡沫裏。不這樣做的話,茶喝起來就會沙沙的。他們在喝茶的時候都會留下泡沫不喝。


    「喝吧。讓身體溫暖一下。」


    「是。」


    當我愛羅把茶杯遞給靜寂的時候,他的手指碰到了對方的手指。


    (……真像。)


    沐浴在星光下的靜寂,除了厚重的眼鏡以外,真的跟白兔很像。


    (這應該不隻是因為她們是同族的關係。)


    雖然我愛羅這麽想,但他並沒有繼續追問。


    我愛羅的家庭複雜,也曾因此讓自己受過傷。所以,他覺得毫無理由地追問別人的家庭狀況並不是一件好事。


    「……好溫暖。」


    靜寂的眼鏡蒙上一層白霧,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稍微鬆了一口氣。


    「是啊。」


    我愛羅喝了一口茶。


    砂糖的甜味,茶葉和薄荷的香味。


    這是他習慣的沙漠的味道。


    「在夜晚的沙漠,人類會逐漸失去體溫和糖分。恐怖的是,大家對這過程並沒有自覺。」


    「沒有自覺?我也是這樣嗎?」


    「每個人都一樣。我也是。」


    我愛羅又喝了一口茶。


    「沙漠並不是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因此,人類體內的生存能力及自律能力會受到幹擾。我已經看過很多異國的忍者,因為身體無法感受到冷熱而死在路邊了。」


    即使是被〈絕對防禦〉保護著的我愛羅也不例外。


    就算他可以反彈所有攻擊,也無法勝過大自然。


    「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就隻好以機械式的方法來對應。兩小時休息一次,休息時要喝甜茶。這麽做的話,就算身體感覺不出不適,也有辦法應付。」


    風吹過沙漠。


    沙漠的顏色又改變了。


    「抓走白兔的忍者沒有休息。但這種強行前進的行動並沒有辦法持續太久。好好休息的話,最後一定能趕上。能夠忍耐的人需要的不是靠精神硬撐,而是靠技術。」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靜寂看著剩下半壺茶的茶壺,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看著遠方。


    「什麽問題?」


    「為什麽你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我要維持〈風影〉以及砂忍者村的威信。我是背負著村子未來的〈風影〉。」


    「就隻是因為這樣而已嗎?」


    「當然,我也很重視白兔,並沒有打算把這件事交給別人處理。」


    靜寂覺得,他說的順序或許反了,但我愛羅並不是一個會對自己的內心說謊的男人。


    「怎麽了?」


    「……不,什麽都沒有。」


    「這樣啊。那麽,我們差不多該動身出發了。這樣應該追得上對方。」


    我愛羅站起身來,將剩下一點點的茶以及茶壺中的茶葉,大動作灑向沙漠的風中。


    「——這是什麽忍術嗎?」


    「是一種儀式。」


    我愛羅以非常認真的表情迴答。


    「儀式?」


    「是我姐姐——手鞠教我的,她說這是〈風影〉一族的傳說。為了找迴自己的戀人,要跟沙漠的精靈借用力量。」


    「這樣啊。」


    靜寂臉上露出些許溫柔的微笑。


    「那麽,我也要借用精靈的力量,希望願望能夠實現——我會盡我的微薄之力。」


    「麻煩你了。」


    然後,兩個人影再次往前奔馳。


    * * *


    (想不到狀況竟然會發展得如此快速。)


    勘九郎迴到砂忍者村之後,露出苦澀的表情。


    「勘九郎大人。」


    來到他身邊的年輕忍者大約有二十人。


    每個人都是在第四次忍界大戰後嶄露頭角的忍者,都是他多年來細心培育的部下。


    那些十幾歲的少年、少女臉上仍帶著幾分稚氣。


    「大家思考了很久才做出這個判斷,我們果然還是無法繼續遵循現在的體製。」


    「真是的,你們也太誇張了吧。」


    勘九郎以輕鬆的口氣及動作搖了搖頭,但他們的表情都很認真。


    果然如此,勘九郎心想。


    「我們已經沒有表現的機會了,在緩和緊張局勢這種冠冕堂皇的名義之下,給我們的預算不斷減少。」


    「我們已經沒辦法繼續遵循現在的體製,沒辦法繼續跟軟弱的我愛羅大人走下去了!」


    「他要求我們過這種苦日子,自己卻舉辦那種豪華的相親宴席!」


    「能夠領導我們的,就隻有勘九郎大人而已!您是前任〈風影〉大人的嫡長子啊!」


    「………………」


    勘九郎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領主們把砂忍者村的忍者當作免洗的道具來用。不僅如此,還以緩和緊張局勢為名目,把任務委托給費用比較便宜的忍者村,打算要節省經費。


    當然,領主們用的是人民的稅金,對稅金的使用方式要深思熟慮,也是很正確的。


    但是「忍者守護國家,領主統治國家」這種方式,也是自古以來的協定。


    我愛羅並不是沒有力量。


    弟弟竭盡全力,想辦法要讓砂忍者村的人民、風之國的人民,以及整片大陸上的人民都能過得更好。


    然後,他也一步一步朝著目標邁進。


    然而,他沒有辦法滿足所有的人。


    我愛羅所選擇的道路是〈和平〉。


    並不是〈隻有砂忍者村得到繁榮〉。


    如果再次引發忍界大戰,打敗其他村子,獲得更豐饒的土地,確實有可能像那些年輕忍者說的一樣,讓忍者得到迴報。


    但是,這種繁榮是創建在屍體上,是憎惡堆積而成的榮耀。


    而且,如果輸掉戰爭該怎麽辦?萬一他們落敗,這次砂忍者村或許再也無法重新站起來。


    所以,我愛羅並不是空有理想,而是考慮到現實的國家利益,選擇了〈和平〉這條路。協調不會馬上帶來利益,但最終會帶來互惠關係,讓砂忍者村得到至今未曾擁有過的財富。這就是他的想法。


    「你們打算殺了我愛羅嗎?」


    「!」


    年輕忍者產生了動搖。


    他們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過第四次忍界大戰,卻也聽說過我愛羅傳說中的戰績。他曾對抗過大筒木輝夜及其部下,經曆過神之領域的戰鬥並活了下來,還跟從月球來的傀儡們打過仗,是〈風影〉中的〈風影〉。


    就算他們現在想起兵反抗,但大家對我愛羅的信仰絲毫沒有動搖。


    「我們——並沒有這樣說。」


    「不過,我們希望我愛羅大人能擔任顧問,由勘九郎大人來擔任〈風影〉。」


    「我們希望我愛羅大人能從政界退休。」


    (原來如此……他們想得很仔細嘛。)


    這樣的話,從外界看來,就不會把這件事當成造反了。


    如果隻是砂忍者村裏的政變,其他忍者村也沒辦法介入。


    「勘九郎大人!」


    ——砂忍者村是一個相對比較貧窮的村子。


    當然,還是有其他村子比他們更貧窮。


    很多人也覺得,到了我愛羅這一代之後,他們的生活比以前更好了。


    但是,跟其他村子交流過後,年輕的忍者了解到自己的〈貧窮〉,開始羨慕起其他人。


    就算勘九郎和手鞠說「現在的生活跟『毀滅木葉行動』那時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可是對那些年輕忍者來說,現在就是現在。


    「勘九郎大人!」


    「勘九郎大人!」


    「請您下決定吧!」


    四十幾隻眼睛流露出真摯的眼神,緊盯著勘九郎。


    他必須要做出迴答。


    * * *


    我愛羅心想,那裏就像是一整片的墓碑。


    難怪盜墓者不想靠近這裏。


    發出沙沙聲的白色沙子,或許是白骨碎裂之後化為了水晶,非常美麗。仿佛生長在此處的幾棟水泥建築物,看起來就像是遠古時代的人所建造的高層建物。


    到了現在,依然看得出來這裏以前有人居住過。


    那裏有跟現在差不多的椅子,扭曲的鐵柱看起來應該是從前的路燈。街道很寬廣,被固定在軌道的雷車上麵一個人也沒有。還有被沙子埋住的電腦……


    不知道從前住在這裏的人都去哪裏了。


    隻不過,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之下,這裏僅有濃密的死亡氣息。


    這裏是蒼白的沙之墓地。


    白兔就在此地的正中央。


    在她身旁,有一個陌生的忍者。


    那個忍者的年紀跟我愛羅差不多,身高體型與常人相同,但看起來經過相當的鍛煉,一頭整齊的黑色短發也跟我愛羅有點相似。


    「就是你把白兔擄走的嗎?」


    白兔沒有被綁住,也沒有被抓住。


    真不知道是否該稱做「擄走」,但也沒有其他的形容方式。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我愛羅心想,應該就是這麽迴事吧。


    但站在他的立場,有些話他不得不說。


    「我是伯耆族的重實。」


    那個男人的態度很大方,眼神不慍不火,往我愛羅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踩著沙子,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聽過這個名字,是開采金礦的高手。」


    「聽您這麽說,我真是倍感光榮。這是我在第四代〈風影〉大人底下學習的忍術。雖然我的力量不強,不過我還是會發動抵抗。」


    「父親曾經誇獎過你的忍術。」


    我愛羅並沒有騙人。


    他雖然沒有見過對方,但伯耆族的重實,在礦物采掘和要塞破壞方麵是個知名的專家,能夠用獨特的忍術從土中取出金屬結晶。


    我愛羅的父親是磁遁高手,能從土壤中取出砂金,對村子的財政做出貢獻。重實也曾經受過他的教導。


    (真是諷刺啊。)


    我愛羅的忍術雖然有受到父親的影響,但他最大的特征還是〈祭品之力〉與生俱來操控沙子的能力。在三姐弟之中,可以說沒有一個人完整繼承第四代〈風影〉的忍術。


    所以,看到眼前這個曾是父親徒弟的男人,讓我愛羅心中產生了奇妙的感慨。


    「我不知道是誰唆使你做這種事,不過你隻是對方派出的誘餌。你打算草草死在這種任務中嗎?」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自稱重實的男人眼神中毫無一絲內疚。


    這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赴死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他瞳孔的顏色跟站在他旁邊的白兔一樣。


    因此,我愛羅也理解了他的想法。


    「我愛羅大人!由我先出手!」


    「!」


    靜寂衝了出去。


    她手中握著棒手裏劍,變出好幾個佯攻用的分身,揚起一陣有如水晶粉末般閃閃發亮的沙塵,往前跳躍。


    「重實!你是伯耆族忍者,卻把公主抓走,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


    棒手裏劍像流星一樣劃過空中。


    「是靜寂嗎!」


    重實很快地結了一個印。


    水遁。


    水遁跟沙漠不搭,而且這裏也很少人會用這種忍術。


    (不過,我們也很少有可以對付水遁的忍術。)


    沙子開始搖晃。


    (從腳底下攻擊嗎!)


    我愛羅展開沙之盾。


    卻來不及幫靜寂防禦。


    是水。


    地下水化為長槍,從重實的腳底下噴了出來。


    那是超高壓的水刀。


    在充滿可燃性粉塵及氣體的坑道中,這種忍術能夠拿來挖掘岩盤而不會激起火花。


    但是,如果身體直接被打中,無論是肌肉或是骨頭都會被一刀兩斷。


    靜寂的棒手裏劍被重實的水給打碎。


    原本封印在手裏劍裏的壓縮空氣爆發出來,讓水流的威力稍微減弱,但人在半空中的靜寂身上的皮膚和衣服仍然被撕裂,濺出許多血花。


    「嘖!」


    我愛羅咂舌,往前衝去。


    他不想看到跟著自己一起來的靜寂淒慘地死在自己麵前。


    如果把靜寂當作棄子,用以觀察重實忍術的全貌,或許才是正確的做法。但我愛羅才不屑那種「正確做法」。


    我愛羅這個男人,從來不曾為了「正確做法」而活。


    他是為了愛而活。


    所謂的愛,就是無償地伸手幫助別人。


    所以,我愛羅才會往前衝。


    「納命來吧!」


    重實繼續射出水刀。


    「不過,你的攻擊太單純了。」


    沙之盾帶有銳角,不是擋下對方的攻擊,而是把攻擊彈開。


    就算是超高壓的水刀,隻要動能的矢量遭到改變,就沒辦法有效切斷目標。


    我愛羅的周圍綻放出白色的沙之花。


    就像大朵的薔薇一樣。


    彈開、彈開、彈開。


    被彈開的水化為風暴,包圍著我愛羅。但那些水被風與沙吸收,沒辦法擊中他。


    遠距離戰鬥有可能會讓白兔陷於險境。


    他打算用近身戰一決勝負。


    我愛羅這麽判斷之後,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


    這時……


    「我愛羅大人、靜寂,快逃啊!」


    在這之前,白兔一言不發,隻用哀傷的眼神看著戰場,但這時她卻放聲大喊。


    「白兔!」


    重實沒有預料到她會這麽做,瞬間把頭轉了過去。


    這也給了我愛羅他們預先準備的機會。


    重實結了一個新的印。


    可以感覺到他正在蓄積龐大的查克拉。


    (是大絕招嗎?)


    我愛羅立刻擺出防禦姿勢。


    轟……他腳下的沙子開始化為漩渦。


    (流沙!?)


    含有水分的沙子在水分飽和之後,行動會變得像是流體一樣,這就是流沙。


    (之前的水流攻擊,是為了要讓沙子水分飽和的手段嗎!)


    就像是大漩渦把船隻吸進去一樣,我愛羅的身體轉眼之間就被吞了進去,腰部以下已經陷在裏麵。如果他剛剛沒有擺出防禦姿勢,恐怕一瞬間就會被流沙吞噬了。


    但是,這種沙子很難對付。並不是用盾牌反彈迴去就好,而是構成盾牌本身的沙子就是敵人。而流沙本身是由重實的查克拉所操控,所以我愛羅也沒有辦法奪迴所有沙子的控製權。


    (中計了……這片土地本身就是陷阱嗎!)


    但是,這種陷阱並非無法脫逃。


    隻要能集中於一點突破,用沙將自身卷起,往上飛翔的話,就能脫離這個陷阱。


    事實上,他原本也打算要這麽做。


    但是我愛羅沒有動手。


    因為他看到靜寂被慢慢卷進流沙中。


    靜寂在剛剛的攻擊中受傷,沒有辦法自行脫離流沙。


    一旦被卷進流沙裏麵,就會窒息而死。就算我愛羅打倒了重實,恐怕也來不及救她。如果她被吸進這麽龐大的沙子裏,就連我愛羅也找不到她。


    於是我愛羅跳向靜寂。


    「我愛羅大人!?為什麽……!」


    「不要講話。」


    靜寂逐漸被吸進流沙中,我愛羅抓著她的手,想要把她的身體拉過來,同時也在四周展開沙之盾。


    (已經來不及用飛行脫離這裏了嗎……!)


    「閉氣!」


    沙之漩渦吞噬了他們兩人。我愛羅在自己周圍展開了沙之巨蛋,一邊拚命維持空氣,一邊沉入了黑暗的地底。


    * * *


    「我了解了。」


    勘九郎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哦哦!」


    「勘九郎大人!」


    「勘九郎大人!」


    「為了讓我愛羅就任〈風影〉,我們也做了相應的事。現在隻是再重複一次而已。」


    「謝謝你!」


    眾人揚起一陣歡唿之聲。


    現在已經無法迴頭了。


    「那麽,具體的準備已經完成了嗎?」


    「當然。」


    勘九郎看著他們交上來的計劃書,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是按照課本內容所做的都市鎮壓計劃。雖然有寫到重點,但是創意不夠。要說的話,就是對突發狀況的準備不夠。比如說,像是漩渦鳴人那種角色。


    勘九郎用紅筆修正了不少地方之後,把計劃書還給了他們。


    「我了解了。不過,你們要跟我保證,絕對不可以讓任何人流血。流血會導致報複。必須盡量以和平的方式鎮壓高層,奪走我愛羅的權限。」


    「是!」


    「這份計劃是誰寫的?」


    「是我。」


    舞鶴一臉得意地站了出來。他的臉頰因興奮而漲紅。


    「這樣啊。我已經很清楚你們的意思了。不會責怪你們。」


    在再次揚起的歡唿聲當中,勘九郎抬頭望向不可能看見的天空。


    那個安穩的搖籃已經不會再迴來了。


    * * *


    ——黑暗。


    ————深沉的黑暗。


    濃稠的紅色液體在這裏擴散。


    是血。


    我愛羅年幼時,身邊一直都飄著血腥味。


    「為什麽我和大家不一樣?」


    他以〈祭品之力〉的身分出生,雖然是〈風影〉的孩子,卻連親生父親都想要暗殺他。所以,他隻能用傷害人的方法來跟別人交流。


    他到底殺了多少人了呢?


    有些人隻是他單純看不順眼就殺,有些人是在任務途中殺的。


    他的叔叔夜叉丸雖然是養育他長大的親人,但後來成為暗殺他的刺客,所以也被他殺掉了。


    這其中並不存在善惡的道理。


    他隻是不斷地殺人。


    殺人、殺人、不斷殺人,就如字麵上的意思一樣,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山。


    他當時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愛自己。


    * * *


    當他睜開眼睛時,眼前看到的是一位美女的臉。


    「……白兔?」


    「我愛羅大人,你醒了嗎?」


    照顧我愛羅的是靜寂。


    「是靜寂嗎?抱歉。」


    把女性的臉孔跟其他人搞錯,代表自己不夠用心。我愛羅雖然沒什麽社會常識,但這點事情他還是懂的。


    「不……看到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他耗費的查克拉似乎比預計的還多。


    身體很沉重。


    「這裏是?」


    「似乎是地下的空間。看起來,這裏原本是地下水脈,後來成了沙子流過的洞窟。」


    他的眼睛終於慢慢習慣了黑暗。


    靜寂手上拿著緊急照明用的螢光棒,在光線的映照下,周圍有著像是古代大樓的影子。


    他看不見天空。應該是被衝到很深的地方了。


    「在那之後過了多久了?」


    「三小時左右。」


    「這樣啊。」


    我愛羅調整唿吸,等待查克拉恢複。


    對方看起來不會加害白兔。白兔目前應該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


    在天亮之前,還有一點時間。現在不需要焦急。


    「請告訴我一件事。」


    「如果我能迴答就告訴你。」


    「——為什麽你要救我?」


    靜寂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打從心底對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


    她應該是覺得自己會在那裏被舍棄吧。


    而且她似乎也不會對這件事感到悲傷。


    因為忍者就是這樣。先以任務為重,接下來才是個人,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什麽原因。」


    「沒有……?你舍棄了將要成為你妻子的公主,舍棄了自己,就為了救我。我應該沒有那種價值才對啊!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忍者……!」


    「喂。」


    她的這番話,讓我愛羅有點不太愉快。


    「不要這樣說。人命的價值不應該因人而異。」


    「咦?」


    「每個人的性命都具有同等的價值。況且,隻要是砂忍者村的人民,全都如同我的家人一樣。」


    我愛羅湧起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憤怒。


    「——確實,處於上位的忍者,有時必須要命令部下去送死。但是,到最後的最後為止,都必須要想辦法掙紮,尋求活命的可能性。赴死和自殺是不同的兩件事,因信任而將困難的任務托付給對方,跟見死不救也不一樣。」


    「這我也了解。但是,這場戰鬥關係到我愛羅大人的名譽,如果將要成為你妻子的女性遭到綁架這件事被公開……」


    「我知道。那些不喜歡我的人就會拿這件事來大肆宣傳——不,他們就是為了這樣做,才會設下這次的計謀吧。」


    「這樣的話,為什麽……」


    「因為我想救你。」


    我愛羅凝視著靜寂有如玻璃一樣的眼珠,似乎要看穿她的眼神深處。然後他開口說道:


    「……從前,在〈毀滅木葉行動〉的戰鬥中,我遇到了一個男人。他叫漩渦鳴人,是一個很奇妙的忍者。」


    「就是那個傳說中的……?」


    「他的忍術和技巧都很糟糕。身為〈祭品之力〉,他跟能夠像個人類生活的我並不一樣……是一個吊車尾的笨蛋。我原本對他的看法是這樣的。」


    那是他年幼時,參加中忍考試的迴憶。當時的我愛羅是為了要從內部破壞木葉忍者村,而被派過去當參加中忍考試的密探。


    「但是……鳴人卻正麵與我展開衝突。他教導了我活著的意義、疼痛的價值……以及『愛著別人』是怎麽一迴事。」


    這是很令人懷念的迴憶。


    不隻鳴人,還有李洛克、春野櫻,以及將來會成為自己姐夫的奈良鹿丸。手鞠和勘九郎從前雖然畏懼自己,但也仍然繼續扶持、幫助著自己。


    當時大家都還是個孩子。


    「我遇到那個男人之後,才知道要如何去愛自己以外的世界——然後,總有一天,我想變得跟母親還有兄姐一樣,能夠愛上別人。我之所以能有這種想法——都是因為有鳴人在。」


    那段漫長黑暗的日子,被一道光芒所照亮。


    那道光芒就是鳴人。


    * * *


    我愛羅現在仍然記得一個夢。


    那是他在〈無限月讀〉裏看見的夢。


    父親、母親、夜叉丸都在他身邊,小時候的自己並沒有沾滿血腥,鳴人也是他的朋友。


    很奇妙,在這場夢裏麵完全沒有出現戀人、地位、或是忍者的榮耀等事物。


    他隻覺得這場夢非常非常幸福。


    我愛羅不後悔舍棄那場夢。


    他現在能夠像這樣活在現實而非夢裏,是因為他信任著自己所選擇的未來。


    但是,讓那場夢變得更為豐富的人,就是鳴人。如果他沒有遇到鳴人,恐怕甚至連擁有朋友的幸福都幻想不出來吧。


    現在,朋友和家人都確實地在我愛羅身邊。


    * * *


    「鳴人這麽做,並沒有替他帶來任何好處。我是他憎恨的敵人,他就算殺了我也沒關係。但是,他沒有這樣做。所以……」


    我愛羅苦笑了一下。


    「我也開始會想要做一些不合理的事了。」


    說出口之後,他開始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然而,他心中卻莫名地感到很輕鬆。


    「不合理的事……嗎?」


    「嗯。就像那陣吹過沙漠的風一樣,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縛,卻愛著一切……我其實想要以那種方式活下去。」


    「……說得也是。」


    靜寂的眼神似乎在凝視遠方,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我沒辦法這樣做。我有太多不能舍棄、需要保護的東西了。」


    「畢竟你是〈風影〉啊。」


    靜寂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跟白兔以及手鞠的笑容都不同。


    我愛羅一瞬間隱隱約約覺得,這種笑容跟他許久之前看過的母親的笑容很像,但他又想,這種感覺不就像是手鞠所說的「戀母情結」了嗎?


    「我也是這麽想。」


    靜寂用她修長美麗的手指,撫過眼鏡的鏡框。


    「我……」


    她拿下了眼鏡。


    眼鏡後麵的眼睛緊緊閉著。


    她的長相跟白兔一模一樣,笑容卻比白兔更加悲傷。


    「我為了研究如何拷貝木葉的秘術〈寫輪眼〉,獻出了身體。」


    「……是大蛇丸嗎?」


    「是的。」


    大蛇丸是木葉傳說中的忍者,卻墮入了魔道。在某段期間,大蛇丸殺了砂忍者村的〈風影〉並偽裝成風影,做了許多非人道的實驗。這些信息到現在尚未明了,但我愛羅沒想到在自己身邊就有經曆過那些實驗的人。


    「實驗失敗了……我也封印了我自己的眼睛。因為我沒有足以控製瞳術的方式。然後,我把身為一族繼承人的資格,讓給我的妹妹白兔。」


    靜寂再次戴上厚重的眼鏡。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戴著這麽不適合戰鬥的眼鏡,這樣的話我愛羅就能理解了。那副眼鏡是拘束具,是要用來封印自己不能控製的瞳術。


    「你為什麽……要把這件事跟我講?」


    就算是同一個村子的忍者,也不會隨便把自己的忍術告訴對方。


    這是忍者的鐵則。


    把忍術的底細告訴對方,就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因為……我也有點想做看看不合理的事。這樣不行嗎?」


    咻的一聲,靜寂站了起來。


    在微弱的光芒之中,她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美麗。


    「不。」


    我愛羅也站了起來。


    「這樣不錯。」


    「我用風遁尋找過離開這個洞窟的道路。讓我來帶路吧。」


    「麻煩你了。我盡量不想浪費查克拉。」


    疲勞漸漸消失。


    現在是開始動身追蹤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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