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絳殿。


    嬴無忌瞅著李采湄,急得心裏像貓撓一般。


    自從知道了天階技能有多變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把李采湄給榨了!


    破了她的防。


    讓她瘋狂地丟。


    隻可惜,欲速則不達。


    幾首看似可行的曲子或者故事砸下去,也隻是讓李采湄比較高興而已,情緒值愣是連90都沒有突破。


    太打擊人了。


    「唉……」


    嬴無忌歎了一口氣,愁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本來俊俏的臉看起來有些滑稽,滿滿都是挫敗感。


    李采湄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覺得有些有趣,又感覺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觸碰到了。


    她能感覺得到,嬴無忌在很認真地哄自己開心。


    就是那種,真心實意想讓自己高興那種,而非因為自己的體質想要娶自己的刻意討好。


    他……或許真的對我動心了?


    李采湄心中有些不確定,她隻知道看嬴無忌挫敗的模樣,自己心中相當不忍。


    她抿了抿嘴唇,輕笑著寬慰道:「你別皺眉啊!這些曲子和故事,我都很喜歡的,真的!」


    嬴無忌:「……」


    感受到了眼波溫柔,他竟感覺心頭有些癢癢的,居然特麽有種戀愛的感覺。


    隻是,你這話……


    就像一堆小情侶,情至濃時,幹柴烈火,才剛剛開始輕攏慢撚抹複挑,就銀瓶乍破水漿迸了。


    然後女子擔心情郎受挫,便拍著他的背說:「沒關係,第一次都這樣,你已經很棒了!」


    這特麽既視感也太強了。


    這種安慰,無疑是反向安慰。


    得到的答複一般都會是:「剛才不算,等會我會再向你證明自己一次。」


    可……


    嬴無忌有些蛋疼,我這要怎麽證明自己?


    能想到的方式,他都已經用出來了,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都不能讓李采湄進入那種狀態。


    這不太像我的問題。


    難道是因為前兩次太high了,讓糖糖不敏感了?


    他揉了揉眉頭,一籌莫展。


    李采湄輕笑著把話題岔到了一邊:「對了!我前幾天好像聽趙寧說,百家盛會過幾天就開始了,算算時間今天應該是給百家學子和各位夫子接風洗塵的日子對吧!」


    「對!還挺熱鬧的。」


    嬴無忌笑了笑,心中卻是在腹誹,糖糖地位果然高,兩人關係近了,她提起趙寧都不說王兄或者殿下了,一直趙寧趙寧地叫,果然天才就是有狂的資本。


    李采湄有些神往:「記得小的時候,絳城也辦過一次百家盛會,當時雖然聽不懂那些人在爭些什麽,但絳城真的好熱鬧啊!」


    看著她眸子裏藏著的神傷,嬴無忌忍不住有些心疼。


    天才又如何?


    還不是關在這深宮之中,跟囚犯一樣。


    也不知道黎王為什麽這麽心狠,要把她這樣關起來。


    他想了想,忽然笑著問道:「你想看看麽?」


    「我當然……」


    李采湄眼睛一亮,但話說到一半又咽了迴去:「算了!這個時間出去,完全就是給你添麻煩!」


    百家學子中,眼光毒辣的不在少數。


    雖然一眼看**子身這種說法有些太過玄乎。


    但畢竟自己修了玉女功,這種功法特殊,難免不會被悟神境強者看穿。


    自己的情況一旦暴露,離趙寧身份暴露也就不遠了,這等罪責她承受不起,更會把本來會有大好局


    麵的嬴無忌給坑害了。


    這個時候,一定要理智啊!


    李采湄意識到了自己這個想法,忍不住苦澀一笑,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理智了。


    「沒關係,咱們不出去,我一樣能帶你看!」


    嬴無忌笑了笑,直接尋出了筆墨紙硯,平鋪在了石桌上。


    李采湄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欣喜的神情:「你還會作畫?」


    嬴無忌一邊研墨,一邊信口胡謅:「以前天天在使館沒事做,就什麽都學了億點點。」


    學習?


    學個屁?


    隻能靠壓榨林鐵牛,才能勉強混混日子。


    有一說一,林鐵牛這廝會的東西還真多,要不是自己寫的小澀文夠勁爆,恐怕現在連十分之一都沒有爆出來,你說這個逼,這麽多才多藝實力還強,為什麽要當舔狗呢?


    不過說起小澀文,糖糖好像並沒有因此對自己心生厭惡。


    這就太好了。


    以後說不定……


    嬴無忌咳嗽了兩聲,把腦海中旖旎的畫麵給甩了出去,拿出鼠豪毛筆,在紙上畫了起來。


    雖然隻是黑白畫麵,但從鐵牛那裏得到的畫功屬實穩健,居然將畫麵一五一十全都重現了出來。


    不一會兒,諸子宴的場景,便被他畫了出來。


    「熱鬧吧?」


    他看向李采湄,呲牙一笑。


    李采湄忍不住讚歎道:「畫得真好!」


    居然真的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嬴無忌笑嘻嘻道:「不管是在這裏,還是以後能夠出去,萬水千山,我陪你看。」


    聽到這句話,李采湄顫了一下。


    她轉過頭看向嬴無忌,雙眼一陣失神。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獲得玄階秘術《飛龍探雲手》。


    啊?


    盜賊神技?


    嬴無忌有些懵,這樣一個天才絕豔的女子,為什麽會學這種小偷技能?


    李采湄緩過了身,輕輕對他皺了皺鼻子:「騙人,我才不信。」


    「真的!絕對不騙人,你這樣的女孩子,不應該被這樣關起來。」


    嬴無忌一臉認真地保證,如果真能跟她成婚,日後有機會,指定是要雲遊世界的,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能一直在王宮中勾心鬥角,總得有點詩和遠方對吧?


    李采湄不置可否,嘴角的笑意卻始終有些藏不住。


    他的心意,不像是假的。


    「它是我的了!」


    她飛快將畫收了起來,就像怕誰搶走一樣,收好以後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上前輕輕捶了一下嬴無忌的胸口:「我很喜歡,謝謝你!」


    嬴無忌:「……」


    我說怎麽學這些小偷技能,原來是一個偷心盜賊。


    嬴無忌有些蛋疼,沒想到像自己這麽優秀的人,居然這麽容易被攻略,這出門在外要是不小心,還不得被一個又一個女子把心偷了一遍又一遍啊。


    想想都感覺很可憐。


    男孩子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自己。


    他看著李采湄,李采湄也在看著他,氣氛有些安靜。


    於是他懂了:她已經默許這門親事了。


    等到百家盛會結束,直接畫一張畫像,找老丈人要老婆。


    嗬嗬!


    到時候,一定能給老丈人一個大大的瑟普如愛絲,讓他體驗一把被偷家的感覺。


    想到這些,嬴無忌的嘴角就瘋狂踏馬的上揚。


    李采湄歪著腦袋:「你笑什麽?」


    「沒,沒什麽!我想到了高興的事情!」


    嬴無忌連連擺手。


    李采湄抿了抿嘴,姐姐說的大抵上是沒錯的,當一個男子動心了,在心上人麵前,果然會傻笑。


    隻是自己的身份……真的能如想象中那麽順利麽?


    她實在想不出,嬴無忌能有什麽方法,能說服黎王和太子,把自家的太子妃嫁給一個外人。


    等等!


    我什麽時候要嫁給她了?


    李采湄感覺腦袋有些亂,搖了搖頭,趕緊扯出另外一件事情:「對了!這次百家盛會,你一定要小心!」


    「啊?」


    嬴無忌愣了一下:「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李采湄眉頭微皺,食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符號:「這個標誌你認得麽?」


    這個標誌頗為精致,形象有些像提線木偶。


    嬴無忌可太熟悉了。


    因為他剛才畫畫的時候,就畫出來過,就在一個人的脖子上,當時四處張望不小心見到的,雖然很澹,卻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


    他感覺有趣,就用了寥寥幾筆花了出來。


    「這個標記代表什麽?」


    「為我教神通——紅塵皆我!」


    「紅塵皆我!」


    嬴無忌心中一咯噔,這個神通他從乾國使館資料庫中見過。


    所謂的紅塵皆我,就是將這門神通練到極致之後,天下所有生靈都能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


    俗稱……奪舍!


    不論空間、時間、數量的奪舍神技。


    當然,隨意奪舍是不可能的,不然這天下早就是一人之天下了。


    可奪舍的條件究竟是什麽,嬴無忌一概不知。


    所以聽到這個神通名字的時候,他心裏有些毛毛的。


    他眉頭微皺:「也就是說,為我教裏麵的大老,借著別人的身子,也來參加百家盛會了?」


    「對!」


    李采湄點了點頭。


    嬴無忌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那你對這個人了解麽?」


    「不是很了解!」


    李采湄神色有些凝重:「不過曾經認識一個被控製的人,隻能說這個人很詭異,並非是尋常人印象中的惡人。不過為我教確實如此,他們隻是一群想要追求極致自我的人,用善惡來衡量他們,其實很不合適。」


    嬴無忌:「……」


    老實說,他跟為我教的交集很多,蠱殺桉件,種魔種,還有這次的南宮陵,都跟為我教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但他真正接觸到的,唯一能稱作為我教成員的,隻有李采潭一人。


    這個教派詭異至極,讓他心裏十分沒底。


    他忍不住問道:「你說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麽?」


    李采湄沉思片刻:「可能他的目的,便是為我教的目的吧!」


    「這是何意?」


    嬴無忌有些好奇。


    李采湄眼神中帶著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你知道為我教的教義是什麽麽?」


    嬴無忌不假思索地迴答道:「貴己為我,全性保真。」


    「對!不過這隻是他們的自我追求,跟正統的楊朱學派並未有太大不同。我問的,其實是他們的行事風格。」


    「何解?」


    「所謂為我教,其實就是走上極路的楊朱門徒。」


    李采湄唿吸粗重了許多,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楊朱有雲: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為我教成立的初衷,就是人人不損


    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從而形成天下大治!」


    嬴無忌摸了摸下巴:「所以他們的行動,就是讓所有人都加入楊朱學派,開創天下大治的盛世?」


    李采湄點了點頭:「是!」


    這些話,她的姐姐曾經告訴過她。


    那個時候她不懂,但幽居深宮這麽多年,她逐漸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可即便理解了,也不認為它是對的。


    她抿了抿嘴:「莫管為我教教眾是否真的個個恪守教義,但行動宗旨是沒有變過的,真正的高手他們控製不了,他們就努力讓未來的高手成為他們的教眾。我聽趙寧說,為我教對你動過手?」


    「對……」


    嬴無忌現在想想都心有餘季,如果不是自己對嬴越沒有報任何期望,可能在幻境之中已經迷失自我了……


    雖說有玉佩阻擋心魔種子,但誰知道這東西成功率有多少。


    畢竟就算是小雨傘,也有可能擋不住懷孕。


    他們下手,是真的有些穩準狠。


    李采湄輕歎一口氣,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擔憂:「總之,你一定要小心。」


    「嗯!」


    嬴無忌重重地點了點頭,忽然笑道:「你這是在關心我麽?」


    李采湄美眸睜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慌神,但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瞪了嬴無忌一眼:「你想得美!我隻是怕你中術,害了整個黎王室!」


    「好好好!」


    嬴無忌也不糾結,笑嘻嘻道:「我肯定不會中術的,你放心好了!」


    李采湄輕啐一口:「你中不中術關我什麽事情,時間不早了,你快迴去休息吧!」


    「嗯!晚安糖糖!」


    「晚安?」


    「就是希望你整個晚上都能睡得安心。」


    「嗯……你也是!」


    ……


    迴到尚墨書局。


    嬴無忌心中的焦慮暫時緩解了一些,可還是忍不住在院子中走來走去。


    跟特麽犁地一樣。


    「無忌!」


    花朝推開房門,倚在門框上,擔憂地望著他。


    嬴無忌抬頭:「花朝姐,怎麽了?」


    「沒,沒事!」


    花朝見他這副模樣,心中忽然有些羞愧,這副愁容她見過,那日他闖入鹿房救自己的時候,便有這些神情,隻是看看那雙眼睛,就能感受到他的焦慮和恐慌。


    肯定是有什麽大事!


    那趙淩也真是的,百家盛會在即,無忌怎麽可能還有心思招惹別的姑娘呢?


    她走進問道:「是不是在擔心百家盛會的事情?」


    「算是吧!」


    嬴無忌點了點頭,旋即擠出一個笑容:「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完全可以處理,你不用擔心。」


    「嗯!」


    花朝背在身後的雙手,下意識地攥在了一起,忽然有些失落。


    她知道嬴無忌這是在安慰自己,但她隻能假裝相信,因為她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猶豫了片刻,她笑著說道:「廚房裏燒的有熱水,你趕緊泡腳解解乏吧,把精神養足了,一切事情都好應對。」


    「說的對!謝謝花朝姐!」


    「應該的!快去吧!」


    「嗯!」


    花朝目送嬴無忌溜達到廚房,神情變得愈發失落與自責。


    在門口駐足良久,看到嬴無忌提著熱水迴屋把腳泡上,她才迴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側躺在床上。


    靜靜地看著昏暗的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另一頭。


    嬴無忌泡完腳,本來想著直接睡覺,可怎麽都特麽睡不著。


    因為這次百家盛會,他已經決定為自己和「自己的老師」搏一個地位了。


    這個風頭必須得出。


    可如果出了風頭,被為我教的那個大老相中了,當場大吼一聲:我們為我教就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


    然後把自己按在地上,朝自己腚裏塞一顆魔種怎麽辦?


    雖說在場有不少高手。


    而且這個為我教大老也隻是奪舍,實力肯定沒法全部發揮出來。


    但誰麵對一個悟神境高手能心裏不怵?


    更何況,周王室本來就派了南宮陵這種狗東西?


    「不行!」


    「必須得想一個辦法自保!」


    嬴無忌飛快穿上衣服,跑到了院子裏:「趙信,趙信你死哪去了!」


    「吱呀!」


    院子角落的廂房門打開了,趙信臭著臉走了出來,跟死了娘一樣。


    他悶悶地問道:「駙馬爺,什麽事兒?」


    嬴無忌有些稀奇:「你衝我擺臉做什麽,我尋思我也妹惹你啊!」


    趙信撓了撓頭,一臉懊惱地說道:「今天又跟丟了駙馬爺一次,太子殿下那邊又扣我俸祿了,這個月的俸祿應該是沒了,再跟丟一次估計要自己朝裏麵貼錢了。駙馬爺,下次你偷偷出門,能不能知會一聲我啊!」


    「我知會你……」


    嬴無忌一臉無語:「我要是知會你,還叫偷偷出門麽?太子殿下是派你過來當保鏢的,又不是派來當媽的,出去玩還得匯報啊?」


    趙信沉思良久,無奈地吐出三個字:「沒毛病……」


    嬴無忌瞅他一臉emo的樣子,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背:「放心!下次出門,我肯定會知會你,隻要你不跟著就行。太子殿下扣你俸祿,你就直接跟我說,我補償雙倍給你!」


    一聽這話,趙信的司馬臉頓時消失不見,一張臉頓時笑成了菊花:「哎!謝駙馬爺!駙馬爺您說,咱們這是要去哪?」


    「王宮!」


    片刻之後,一輛馬車快速向虒祁宮趕去。


    不消片刻,馬車便停到了王宮門口。


    嬴無忌從馬車上跳下來,便徑直走向宮門,作為資深的受迫害妄想症患者,他一刻都不願暴露在危險環境下,雖說旁邊有個胎蛻境高手趙信。


    但這位兄弟在悟神境強者麵前也不夠看啊!


    「這位公公,在下嬴無忌,有要事求見陛下,還請公公通報!」


    「不必!」


    宮門當值的公公笑眯眯道:「陛下有令!駙馬爺是自己人,進出王宮無需通報,駙馬爺隨奴婢來吧!」


    「哎!」


    嬴無忌點了點頭,有一說一,還真有些被老丈人暖到。


    這種被關照的感覺實在有些太好了。


    趙信也是一臉豔羨道:「駙馬爺,你這混得也太好了吧?不須通報直接能進,我們整個宗室,也就三個人能享受這個待遇。」


    「哪三個?」


    嬴無忌下意識問道。


    趙信神情一凜:「那可都是我們宗室舉足輕重的人物,不能輕易為外人道……」


    「行吧!」


    嬴無忌也沒在意這些,畢竟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全。


    不一會兒,兩人就被帶到了重黎殿。


    還沒接近,就聽到了趙暨怒雷般的罵聲。


    朝門裏望去,一個蒼老,兩個半老,一共三個男人被罵得跟孫子一樣。


    趙信指了指:「諾!就這三個!」


    嬴無忌:「……」


    本來營造出來的逼格,瞬間轟然倒塌。


    當值太監也有些尷尬,小聲說道:「兩位暫且在此候著,等陛下忙完正事兒便會傳喚。莫要出聲,以免觸怒幾位侯伯。」


    「是!」


    趙信神色凜然,小心翼翼地站到門後,連大氣都不敢喘,足以見得有多麽害怕裏麵的幾個人。


    嬴無忌頗為好奇,靜靜地聽著裏麵的動靜,裏麵全都是趙暨的瘋狂輸出。


    「祖宗基業?」


    「你們跟孤談祖宗基業?」


    「說!你們一個侯爵兩個伯爵,可還記得接受爵位時,在趙氏祠堂發過什麽毒誓?」


    「祖宗基業,指的就是你們住的那一畝三分地?」


    「祖宗基業,就是爛在你們手裏麵,也不遠暫借外人的官職?」


    「你們可還有一個人記得,自文公始,我們趙氏一度衰落到隻能依靠外族能活?」


    「數代人勵精圖治,我趙氏才勉強坐穩王位,魏韓兩土卻早已積重難返!」


    「泱泱大黎,盡歸趙土!」


    「這個誓言,難道你們都忘了?」


    「你們相要的,居然隻是守住幾個破官職?」


    「曆任黎王,代代燃血,壽元最高的不過六十三歲。」


    「他們圖的,難道就是守住你們這些酒囊飯袋?」


    趙暨火力全開,每罵一句,台下站著的三個人腦袋就會低一分。


    到最後,直接直不起腰了。


    「唿哧!」


    「唿哧!」


    「氣煞孤也!」


    「孤真怕還沒死於燃血衝境,就先被你們氣死了。」


    他端起桌上涼茶,卻一個沒控製住,青銅杯瞬間被他逸散的真氣轟成了齏粉,嘩啦啦地灑到了三人麵前。


    三人趕緊拜下:「陛下息怒!」


    趙暨冷哼一聲:「長平侯!你是族中長輩,你說此事應當作何處理?」


    長平侯趙郢趕緊欠身道:「老,老臣認為陛下言之有理,三百官位本來就不算多,而且隻算暫且借予學宮,日後還會還迴來。若這都不支持變法,老臣還有何臉麵自稱趙氏後人!」


    他頭發早已花白,身形本來就句僂,現在欠著身,愈發有種風燭殘年的感覺。


    趙暨微微點了點頭:「你們兩個呢?」


    「臣附議!」


    兩個伯爵紛紛拱手。


    看他們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真的很難想象他們是代表宗室過來跟趙暨吵架的。


    趙暨這才神色稍緩,語氣卻依舊冷峻:「諸位記住,先有國才有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趙氏江山被外族所竊,別說你們手裏那些破爛官職,就連你們的項上人頭都未必保得住!」


    「是!」


    「迴去吧!」


    「陛下,臣等告辭!」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再也不想有任何逗留。


    看趙暨這模樣,是真的鐵了心要把變法進行下去,如果是五百官位,他們還會爭一爭。


    三百官位,給了就給了,沒有必要鬧出人命,而且趙暨說了,隻是借!


    他們沒人認為變法能成功,趙暨能選北方草原折騰,他們已經謝天謝地了。


    等到變法失敗以後,趙土依舊是趙土。


    更重要的是。


    趙暨剛才隱晦地提了一句,大黎學宮和建造新城,都不需要宗室拿錢。


    這還有什麽反對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為這句話,三人怎麽可能心甘情願一個字都不反駁地被趙暨


    罵得跟孫子一樣?


    我們三個都是本地人。


    既然陛下要玩。


    我們不介意陪陛下玩玩,畢竟趙軍也好久沒打過仗了,軍中將士沒有提升軍銜機會,一個個都躁動不安,如今如今派出去打一個接近半殘的狄國,活動活動筋骨,何樂而不為?


    三人匆匆離去,正如匆匆地來。


    揮一揮衣袖……


    把趙信嚇得不輕。


    這貨九十度鞠躬,腦袋埋得低低的,生怕幾位大人物發現看他們被訓斥的人是自己。


    等到三個人走遠了,嬴無忌才笑嘻嘻地說道:「你們宗室那三位長老,很乖哦!」


    「是陛下太威勇了!」


    趙信老老實實地說道,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方才那三位,可都是兵人境強者。」


    嘶……


    嬴無忌倒吸了一口涼氣,顓頊血脈,當真恐怖如斯!


    「無忌!到了就直接進來吧,在外麵站著做什麽?」


    殿內傳來趙暨的聲音,不過他此時的聲音很溫厚,根本聽不出來剛才瘋狂罵人的人是他。


    「是!」


    嬴無忌應了一聲,便把趙信留在外麵,快步走入了大殿。


    他恭恭敬敬地行禮:「兒臣拜見父王!」


    「你叫的倒是順口!」


    趙暨哈哈一笑,隨手指了一個位置:「坐!」


    嬴無忌一副靦腆的模樣:「父王,這是相邦的位置,我坐不太合適吧?」


    「相邦,相邦!」


    趙暨笑罵道:「相邦在你麵前,每次都被罵得跟孫子一樣。你說你不敢坐他墳頭我還相信,一把破椅子就別假客套了,沒外人,坐吧!」


    「哎!」


    嬴無忌笑了笑,感覺這個老丈人還真的有點對味兒。


    趙暨神色如常,唿吸綿長,體內真氣異常平靜,根本不像剛剛發過火的樣子,也不知道剛才那副樣子,究竟幾分是真的,幾分是演出來的。


    他上下打量著嬴無忌:「說說吧,大半夜找到王宮來,你究竟所為何事啊?」


    嬴無忌也不墨跡,直接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上麵畫著一個圖桉,正是「紅塵皆我」的印記。


    「父王,我看到了這個!」


    「這……」


    看到印記的瞬間,趙暨的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很顯然他認出了這個印記。


    「在哪看到的?」


    「諸子宴之前,我們從城外趕路到王宮,我就看到了不下五個人脖子上有這種印記,感覺頗為有趣,便畫了下來,可後來查了資料才明白,這是為我教的神通……」


    「你的資料倒是齊全!」


    趙暨臉色很陰沉:「這些為我教的人,真是越來越猖狂了,孤還沒有找他們,他們倒自己先找上門了。」


    嬴無忌眉頭緊蹙:「我還記得他們的模樣,而且這印記並不難找,要不要徹查一遍,將這些人……」


    他沒有繼續超下說。


    畢竟這些人都是百家學子,處理他們必須要慎之又慎,自己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還是不要大放厥詞了。


    趙暨卻搖了搖頭:「沒必要處理!紅塵皆我這門神通相當詭異,沒有人知道他奪舍的條件是什麽,就算我們把這些人全都抓起來,他也能找到新的軀殼?何況,這些人隻是隨時會被奪舍,而不是已經被奪舍,抓了他們影響不好。」


    聽到這些話,嬴無忌更焦慮了。


    他嘴角抽了抽:「那就任他在這搞心態啊?」


    趙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小子現在是不是想出風頭,又不敢出


    風頭?」


    「昂!」


    嬴無忌點了點頭,理直氣壯。


    趙暨知道自己的女婿向來坦誠,便直接從懷裏摸出一塊瑩白色的玉佩:「你是奔著這個來的吧?」


    「那可不!父王大氣!」


    嬴無忌笑嘻嘻地把玉佩接過來,這便是當時巫霜序給他擋魔種的玉佩,後來發現沒有魔種可擋,就又被她沒收了。


    想都不用想,這玉佩肯定特別貴重,而且是從趙寧那裏來的。


    現在趙寧行蹤不定,他隻能過來找老丈人了。


    趙暨笑了笑:「收著吧!這玉佩是少數克製為我教的東西,不僅能夠擋魔種,摔碎之後還能對一切魔種轉化的本命法術與神通造成壓製,整個天下剩下不足十塊!」


    「這麽珍貴,我怎麽好意思呢?」


    嬴無忌一邊說著,一邊把玉佩揣到了懷裏,惹得老丈人一陣白眼。


    趙暨有些嫌棄地看著自己的愛婿。


    愛婿卻對他的目光坦然受之,一點都沒感覺不自在。


    翁婿倆沉默了一會兒。


    趙暨忽然開口問道:「若是沒有這塊玉佩,你還敢在百家盛會上,為你老師爭首席掌宮夫子的席位麽?」


    「那得想想!」


    嬴無忌迴答得很實誠。


    裝逼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何況他裝逼本來就是為了獲得更高的實力和地位,從而保障自己的安全。


    如果這波逼一裝,直接被悟神境大老盯上了,他就必須好好斟酌斟酌了。


    「你啊!」


    趙暨歎了一口氣:「你這小子,空有行商智慧與政治眼光,格局卻實在不大!若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毀在你的小聰明上!」


    嬴無忌神色一肅,一時間好像迴到了小時候,正被父母教導為人處世的道理。


    他感覺出來,趙暨很嚴肅,也很認真。


    便也微微坐直了身體:「請父王賜教!」


    「賜教說不上!」


    趙暨擺了擺手,雖然依舊穿著王袍,卻沒有擺任何君王的架子,隻想是一個普通的長輩:「我問你!你口口聲聲喊我父王,其中幾分是真心?」


    「啊這,您這話說的……」


    「實話!」


    「現在有三分真心,不過以後可能有七分,或者更多。」


    「你倒也是真實誠!」


    趙暨笑著搖了搖頭:「若現在大黎傾覆,你會不會立刻帶著羅相的私生女離開黎國!」


    嬴無忌點頭:「會!」


    趙暨又問:「那以後呢?若你與公主夫妻感情漸深,與寧兒也成了至交好友,屆時又當如何?」


    嬴無忌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帶著他們一起走?」


    說出這些話,他自己也意識到問題了。


    公主還能帶走。


    趙寧是一國太子,日後更有可能是黎國的君王,他怎麽可能會走?


    以身殉國都比這個靠譜些。


    趙暨又問:「那若你有一千死忠,個個視你為兄父,他們的家人依舊在破碎的山河中受苦受難,你又當何為?」


    如果說,第二個問題,他尚且能迴答。


    那麽第三個問題,他實在迴答不出口。


    趙暨第四個問題接踵而至:「我現在再問你,如今你叫我父王,幾分是真心,以後又會有幾分?」


    嬴無忌又***沉默了。


    他覺得趙暨說的對,當決定成為駙馬的時候,他就已經注定會陷入這些羈絆裏麵。


    如果黎王室不誠心,羈絆不會太深,但


    自己也不會更安全。


    如果黎王室誠心,自己就算身軀能離開,心也會牢牢地鎖在這裏。


    今日尚且能狠心離去。


    他日呢?


    糖糖會跟自己一起走麽?


    趙暨今日對他說話的聲音,從未帶過戾氣,現在依舊沒有,但聲音卻變得鏗鏘起來:「無忌我問你!何為王道?」


    嬴無忌想了想迴答道:「孟子雲: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不過在我看來,王道就是手握天下大勢,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何謂霸道?」


    「霸道就是,權力在手,全都給我當狗!」


    「……」


    趙暨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這女婿,好歹也是王族出身,雖說話糙理不糙,但未免也太粗鄙了。


    是光他這樣,還是乾國人都這樣?


    是了。


    粗鄙的乾國人。


    他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何為取死之道?」


    取死之道?


    瞧不起唐亖啊!


    這還用說?


    但嬴無忌想了想,感覺自己老丈人應該不知道這個梗,一時間又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便問道:「請父王賜教!」


    趙暨打量著他,似笑非笑道:「取死之道就是,明明有驚世之才,大爭之世在即,卻隻想苟全自身!商周之戰,悟神境與聖人都相連隕落。莫說入世出世,天傾之際,一並砸死。想要真正地活下去,要麽手握大勢,要麽成為大勢本身!你……可明白?」


    「多謝父王教導!」


    嬴無忌禁不住沉思,他現在是真的認認真真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以前倒是沒想過直接跑路,但也是發展自己的實力和勢力,到時候隨機應變,保全自己。


    但想想,「隨機應變」哪有那麽簡單?


    大爭之世,滅國都是隨隨便便的事情,反複橫跳的隻會更慘。


    仔細想想,這比在某某大陸挑釁唐亖都作死。


    所以……


    必須得剛!


    雙方上單都是點燃大紅藥,從第一發平a打出去,就注定有一個人要死。


    剛到底,鹿死誰手不一定。


    但如果誰留著位移技能逃跑,那必然死得透透的。


    我這老丈人,是打算想讓我成為大勢,被趙寧手握。


    還是讓我認清趙寧才是大勢,主動去手握?


    不過,這兩種解釋,從某種意義上是一樣的。


    「你聽進去了?」


    趙暨問道。


    嬴無忌點點頭:「嗯!」


    趙暨笑眯眯道:「那你覺得,黎乾兩國,哪個才是大勢?」


    嬴無忌思索片刻,慎重道:「不一定!乾國農戰之策兇狠異常,但地理位置與修煉資源一直是大問題,想要東出就必須擊潰大黎。大黎雖強,但變法勢在必行,若能變法的同時,擋住乾國東出之勢,那必然是大黎。不過……難!但就我而言,乾即便是大勢,也不由我掌控。」


    以前他的確想過,在乾黎兩家左右逢源,等突破淩駕於乾國之上的靈胎,就能迴去以碾壓之態奪王位。


    但現在看來,這個想法屬實有些幼稚了。


    趙暨笑了笑:「就包括寧兒之前也犯了一個錯誤,他認為如今的你,再加上黎國的扶持,迴去能與嬴無缺有一戰之力,但其實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你可知道為何?」


    嬴無忌輕歎一口氣:「因為乾國就是一個


    戰爭機器,所有人都是傀儡,哪怕是君主,他們不需要一個會經商


    抑或有背景的儲君,他們要的隻是貫徹農戰之策的強者。」


    「其實還有一點你不知道!」


    「什麽?」


    「你根本就不知道,覺醒顓頊血脈的人,突破至胎蛻境的時候,究竟有多恐怖!」


    趙暨目光有些神往:「一品靈胎,對於別人高不可攀,是恐怖潛力的象征。但對於覺醒顓頊血脈的人來說,一品靈胎不過是凝結顓頊帝胎的墊腳石而已。」


    「您怎麽知道?」


    嬴無忌是真的有些不解,遠古血脈覺醒雖然少,但不是沒有,哪有這麽恐怖的存在。


    而且上一個顓頊血脈覺醒的,已經能追朔到商周大戰了。


    自己這個老丈人,憑什麽這麽肯定,顓頊血脈能夠強悍到這種地步?


    「我當然知道!」


    趙暨笑了笑,右手一翻,便有一粒紅色珠子懸浮了起來。


    在殿內燈火的照耀下,發出猩紅耀眼的光芒。


    而他的聲音,也變得充滿了蠱惑:「此乃顓頊帝血,雖然隻有一滴,但對於顓頊後裔,卻勝得過一切天材地寶。若狠狠心,再輔以燃血之術,胎蛻境以後就能無限接近顓頊帝胎。你……想要麽?」


    嬴無忌:「……」


    嗬嗬……


    他很清楚,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己有一旦處境不好就直接跑路的想法,趙暨就一定會有一旦大勢所趨會賣掉自己的想法。


    需要衡量的,無非就是利益綁定的程度,這裏麵包括權勢、財政以及……不知道會不會存在的感情。


    嗬嗬!


    這糖衣炮彈,我是絕對不會……


    這特麽糖衣也太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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