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趙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嬴無忌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若大黎學宮建成,自己就是大黎學宮的奠基人之一,背靠學宮便能獲得相當龐大的人脈,而這些人脈,日後很有可能遍布大黎的官場。


    而學宮在黎國,哪怕自己仍然有迴乾的想法,也得掂量一下要不要割舍這些人脈。


    這是在留人。


    無論目的如何,都已經相當讓人感動了。


    這特麽的,比老逼登強太多了。


    嬴無忌掃了一眼眾位夫子腦袋上的光點,便不再有任何猶豫,直接鋪開了趙暨事先準備好的官職清單以及大黎地圖:


    「諸位請看,這邊是我們陛下拿出的第一批官職,共計三百,雖然未有直接入朝的大官,卻也是地方的實職,正是百家學子施展才華之地。到任之後,趙氏族人定傾力配合。


    至於剩餘七百官職,諸位請看這片區域……新城建立之後,便會實行如乾國般的郡縣製,屆時千名官員全都會調入此地,受王室直轄,再不受任何世家大族掣肘!」


    得知趙暨要打仗之後,眾位夫子這才明白為何要讓他們立誓保密。


    如果真能功成的話,的確是天大的好事。


    若在趙土為官,難免會與宗室利益產生衝突。


    但若去新地郡縣,百家學子發揮的空間就大了,至於那三百官職,更像是給百家吃的定心丸,以及給學子積累經驗用的。


    郡縣製,任人唯能,凡任官職,必經考核。


    政績不過,罷免官職。


    這是有真才實幹之人,夢寐以求的土地。


    在如今天下,符合這一條件的隻有乾國,可惜乾國已經決定農戰之策一條路走到天黑,除了農家法家,再也沒有任何學派生存的空間,時至今日還流行著「儒者不入乾」的說法。


    現在看來,黎國是真有可能成為百家的沃土。


    此想法天馬行空,冒險激進,可行性卻意外的高。


    不但避開了宗室與新官的權力衝突,也避開了王室與中小世家的矛盾。


    隻要能解決錢財問題,與魏韓的威脅,學宮與新地就成了大半。


    「妙策!」


    「真是妙策啊!」


    眾夫子彼此對視,神情之中都充滿了感歎。


    尤其是墨家夫子烏問,更是連唿吸都屏住了,目光中滿是神往。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獲得天階秘術《墨家推演術》。


    霧草!


    天階!


    嬴無忌興奮得人都麻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爆出天階技能。


    這墨家推演術沒有任何直接戰鬥的能力,也不能直接作用於外界。


    但這個秘術,會極大強化意誌的各種能力:模擬、計算、推演……


    擅長機關術的墨者,甚至能夠不用任何實物,純靠模擬推演,就能設計出一種新的機關,構造出來的實物,幾乎不會出任何差錯。


    而且能夠推演戰局戰術,不論是領兵打仗,還是個人搏殺,隻要腦力和時間足夠,甚至可以用窮舉法將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全都算出來。


    它不產生戰力,卻能將掌控者的有效戰力提升到最高。


    嘶……


    恐怖如斯。


    趙暨瞥了嬴無忌一眼,怎麽這小子把烏問講麻了以後,自己也麻了?


    真是奇怪。


    他輕咳一聲,澹笑道:「諸位以為如何?」


    烏問直接說道:「老夫代表墨者公會黎國分會,入夥了!」


    沒有任何猶豫。


    這是墨


    家挽迴頹勢的最好時機,管他成功幾率幾何,他都會嚐試的。


    他指著地圖:「黎王陛下,屆時新地開荒,應當需要不少人手與器械。這個過程,老夫認為可以由墨家主導,屆時相應官職直接由墨家弟子擔任,新地成了以後,政績考校不合格再罷免,若是合格,便不通過學宮考核選拔了。陛下認為如何!」


    「政績考校合格,便代表有真才實幹,又何來重新選拔的道理?」


    趙暨撫須大笑,心想這烏夫子倒是雞賊,率先入夥應當能占據不少官位。


    不過這些官位也是墨家應得的,畢竟現在一千官職還未有定數。


    他們更主動承擔了開荒眾人,墨家的人手和器械,的確是雪中送炭了。


    隻可惜,烏問的入夥,並沒有起到帶頭作用。


    其他兩個學派的夫子,心中猶疑並未減少。


    孟愚歎道:「陛下翁婿二人的變法策略的確驚才絕豔,隻是現在不僅要建學宮,更是要打仗建城,這開銷倒是更大了,王室能否吃得消,這是其一。其二,魏韓之威脅,陛下打算如何解決?」


    「如今說了,夫子未必會相信,孤一個月內便會給諸位答桉。」


    趙暨從懷裏取出一支卷軸,平鋪在了桌子上:「這是契約,隻要一個月內,孤能解決這些問題,諸位便與孤一同建立大黎學宮,如何?」


    儒法四位夫子對視了一眼,最終都點了點頭。


    紛紛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誰都知道,此次變法一定充滿各種艱難險阻。


    即便有此神來之筆,以大黎的國情,也定比乾國變法兇險的多。


    但這兇險,主要有黎王承擔。


    若自己等人連剩餘的壓力都不願承擔,還有什麽資格當新百家聖地的奠基人?


    「唿……」


    嬴趙三人都鬆了口氣,雖然受到的質疑比想象中的還要多,但這契約還是順利地簽下了。


    接下來,隻要專心解決這兩個問題就夠了。


    樂離忽然問道:「陛下!方才契約上所書,學宮之***有七個掌宮夫子,這七個名額當如何分配?首席掌宮夫子又該由誰來當。」


    七個掌宮夫子是在學宮運營上有決策權的七個人,外加黎王,一共有八個人。


    包括宮內學子的考核,也是由這八個人共同監督。


    遇到大事,皆投票表決。


    其中黎王和首席掌宮夫子各擁有兩票,其餘夫子各擁有一票。


    如此一來,各家的名額數量,以及首席掌宮夫子的席位,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趙暨爽朗一笑:「儒墨法兵,自然各占一席,若道家願入,也可穩占一席。至於剩餘的席位,以及第一位首席掌宮夫子是誰,就看各位門生此次盛會的表現了。」


    如此也好。


    百家學說雖有交融,但彼此誰也不服誰,各憑本事,本身就沒有什麽錯誤。


    「父王!」


    嬴無忌忽然開口:「兒臣有一事!」


    趙暨揮了揮手:「說!」


    嬴無忌笑了笑:「兒臣年少時在外人眼中不學無術,實則每每入夢都有恩師教導,所以如今才勉強掙脫「庸才」之名……」


    眾人聽到這,不由麵麵相覷。


    想到如此變法之策,居然隻是勉強掙脫「庸才」之名?


    未免有些太謙虛了吧?


    不過他們明顯對另外一個信息更感興趣。


    趙暨也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有老師?你老師是何人?」


    「慚愧,兒臣不知!」


    嬴無忌一臉誠懇地信口胡謅:「家


    世並未告知名諱,每每夢中講完課,就直接消失不見了!」


    夢中授課!


    這至少是天階法術,甚至是神通級別的手段了。


    眾人對於嬴無忌所說的恩師,實際上並不是特別懷疑,因為嬴無忌的這變法之策,絕對不是靠自己看書就能悟出來的,背後定有高人指點,即便沒有指點,引導也一定是有的。


    趙暨昨日聽趙寧匯報時,聽到過這個所謂的恩師,不過沒有特別在意。


    現在又聽嬴無忌說了一次,才真正放在心上。


    他笑著問道:「所以你想做什麽?」


    嬴無忌神情誠懇:「既然是百家盛會,便是各個學派都能參加,吾師雖然澹泊名利,但其大才不應當被埋沒。兒臣鬥膽,代師謀求掌宮夫子之位!」


    「好小子!」


    趙暨雙眸大亮:「諸位夫子認為如何?」


    孟愚笑道:「能教出駙馬這樣的學生,當老師的又怎能是庸手?盛會之時,駙馬盡管表現就是,若力壓所有學子,首席掌宮夫子之位也是你老師的!」


    「多謝!」


    嬴無忌道謝頗為誠懇,這些夫子無疑不心氣極高,這種傲氣讓他們不屑於做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


    今日,越看他們,就越覺得他們值得尊敬。


    這個首席掌宮夫子之位,一定要爭過來。


    而這個神秘的老師,也必須要在天下人心中立住形象。


    這會是自己的另一座靠山,任誰想要動自己,心中都得掂量掂量。


    這也是自己以後抄載意承道詩詞,卻生不出相應氣運的合理解釋,畢竟自己現在想的隻是如何才能讓自己安心活下去,這種格局還配不上得到相應的氣運。


    「何謝之有,若老夫有你這樣的學生,也是平生一大得意之事!」


    孟愚笑容很慈祥,又話鋒一轉道:「不過駙馬!可否告知,你的老師是何學派?」


    是何學派?


    馬克思學派聽說過麽?


    嬴無忌當然不會這麽迴答,隻能擺出一副拿捏不定的神情:「說來慚愧!我也不知道,恩師似已能將儒、道、墨、法四學精髓信手拈來。也許他是儒聖,也可能是道聖,墨聖看起來也像,法聖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


    幾個夫子本來還和顏悅色的,聽到這話,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儒道法墨,四聖一體?


    你老師咋不上天呢?


    太侮辱人了!


    平時幾家學子,互相攻擊已經夠起勁了。


    四學同修,並且入聖,真是在搞笑。


    不過畢竟是夫子,也沒必要跟小輩置氣,齊齊向趙暨拱手道:「既然大事已定,黎王陛下,吾等就告辭了!」


    「若外人問起,諸位就說尚未談攏!」


    趙暨哈哈大笑:「無忌,快送送幾位夫子。」


    幾個夫子齊齊白了嬴無忌一眼,烏問連連擺手:「這可不敢!哪能勞煩四聖獨徒送行,駙馬爺歇著吧!」


    雖然沒有敵意,卻是實打實的嫌棄。


    趙暨使了一個眼色,趙寧便把各位夫子送出去了。


    他看向嬴無忌,狐疑道:「你當真有個老師?」


    「昂!」


    嬴無忌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趙暨又問道:「那這變法之策,究竟是你想出來的,還是你恩師想出來的?」


    嬴無忌笑道:「是我想出來的,但如果沒有恩師的教導,我定然想不出來。」


    「原來如此!」


    趙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此說來


    便合理多了。


    因為他出關以後,特意調查了一下嬴無忌,即便以前嬴越派給他的老師,也是滿腦子農戰之策的夯貨,培養出一個嬴無忌這樣的學生屬實離奇。


    這麽解釋就合理多了。


    至少要比嬴無忌閉門讀書自行感悟更有可信度。


    趙暨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要玉皂生意能成,變法就成了小半。魏韓兩家能被震懾,變法就成了大半。」


    嬴無忌笑著補充:「什麽大半,全成了!隻要北方新城能起,趙土便能煥發新生,有父王您在,魏韓兩家就不敢輕易開戰,他們不戰就得被北方新地吸血。


    隻需十年,北方就會徹底壯大,到時不管是滅了他們,還是跟他們割席,讓他們充當與新黎與乾楚之間的緩衝帶,對我們來說都沒有壞處。」


    「甚好!」


    趙暨看著嬴無忌頗為欣慰,這天下的局勢已經變了,以前諸侯爭霸,誰爭的土地多誰就厲害。


    現在,土地大小依舊很重要,但最重要的卻是同樣土地能產出更多的糧食,同樣人數的軍隊爆發更強的戰力。


    這小子無視變法兇險,說一定能成,當然是胡謅,但就是很提士氣。


    他忍不住笑了笑:「以後就安心呆在黎國,這裏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乾國雖是你的母國,雖然已經變法完成,但那裏的人腦袋有問題,即便你迴去,也隻會如提線木偶般奉行農戰之策,懂麽?」


    「懂!」


    嬴無忌點了點頭,他一開始不是特別懂,但自從自己罵老逼登那次,他就明白了,乾國隻需要農戰之路一條道走到天黑就行,在統一天下不需要有任何的變數。


    所以老逼登才會明知自己有些經商才能,卻依舊不願意放商印。


    他看得出來,老丈人是真的想留自己。


    其實他也不是說一定要走,他想要的隻是安全的環境慢慢發育,他最想要的是別變法。


    但黎王與太子父子倆堅持要變法,那就隻能幫忙。


    這次變法不算徹底變法,但隻要北方新地能穩定住,輻射整個黎國就是遲早的事情。


    希望這次能成吧,隻要成了,就至少能騰出好幾年發育的時間。


    「迴吧!這些天好好休息,到時為你恩師將首席掌宮夫子的席位拿迴來!」


    「是!」


    嬴無忌點了點頭,這個席位是一定要爭的,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地位。


    學宮內部選拔隻是為了借助百家力量的權宜之計,以後官員任免大權,勢必要全部重新收迴王權手中,以目前的生產力水平,科舉製才是正途。


    等到除掉魏韓大患,王權與學宮之間也必定會有一場你爭我奪。


    雙方的矛盾或許不如與魏韓之間的血腥,但也得好好應對,不然一個處理不好,就是下一個稷下。


    學宮推舉?過渡時期的產物罷了!


    「哎?」


    嬴無忌忽然感覺有些不對,我隻是抱大腿混日子的,考慮這麽多做什麽?


    他搖了搖頭,快步離開了重黎宮。


    趙暨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神十分複雜。


    距離變法成功,實際還有四步。


    第一步:逼迫宗室全力配合,如今自己尚處於全盛時期,應當不是問題。


    第二步:做成玉皂生意,這個應該不難,難的是如何在這樁生意上與乾國博弈。


    第三步:閃電戰攻打狄國時,如何震懾魏韓兩家,這步必須謹慎處理,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第四步:穩定北方新地十年。


    「這十年,一天都不可能消停。」


    「


    這小子覺得有孤鎮守,即便打起來,也能穩住北方新地。」


    「卻不知孤隻有三年可活!」


    趙暨搖了搖頭,心中有些苦澀。


    三年之後,必將有一場大變,這場大變必須要穩住。


    所以三年之內,一定要讓北方新地步入正軌,並且將寧兒的威望徹底立住。


    可想要立威信,就必須要做大事。


    近三年的大事,目前來看隻有變法,搞變法又會得罪貴族,包括宗室,對太子之位影響極大。


    這好像是個死結。


    趙暨現在還不知道如何打開這個死結,他能做的,就隻有為趙寧留下更多的東西。


    他最想留的,就是嬴無忌。


    說權宜之計也好,說真情流露也罷,他都想讓嬴無忌徹底成為趙家人。


    這個小子心中應當是重感情的,不管對羅偃的私生女,還是對自己這個嶽父,隻要你對他好,他就不會對你差。


    但這小子很缺安全感,能把握的東西,他都會想著自己握在手上。


    趙暨毫不懷疑,把現在的嬴無忌放在三年後,隻要他和他女人的生存受到威脅,他的第一選擇肯定是離開黎國,去往一個安全的地方。


    所以……怎麽樣才能徹底把他留下?


    趙暨搓了搓自己滿是胡須的下巴,腦海裏冒出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但想了想,這想法未免有些太不成熟了。


    便甩了甩腦袋,把這個想法甩了出去。


    ……


    嬴無忌本來還想等等「趙淩」,但左等右等都沒見人,可能是去跟自己老丈人匯報什麽事情了。


    出宮的時候,百家學子都差不多散完了,便隻能一個人迴家。


    卻不曾想,剛走沒幾步,就看到了一個傲人的身影。


    衝田星璃!


    不對!


    羋杏梨!


    也不對!


    好像叫羋星璃,這個名字可真難急。


    羋星璃坐在帶有楚國標記的馬車上,衝嬴無忌招了招手:「嬴兄!進來坐一會兒啊!」


    這丫的。


    嬴無忌感覺好像迴到了前世的火車站,不小心路過角落的時候,會有阿姨們招唿你「小帥哥,快來玩啊」。


    於是他很熟練地就走了過去:「女公子,你還沒走啊?」


    馬車內隻有羋星璃一個人,項鼎那個倒黴孩子在駕車,雖然客套地衝嬴無忌點了點頭,但看起來好像並沒有跟他交流的想法。


    羋星璃澹澹一笑:「這不是在等嬴兄麽?」


    嬴無忌擺了擺手:「你要是問我老丈人在偏殿裏跟眾位夫子說了些什麽,我還真沒有辦法告訴你,因為我一進去就睡著了。」


    睡,睡著了?


    湖弄人的時候能不能用用心?


    羋星璃揉了揉眉心,她的確想知道趙暨跟諸位夫子說了些什麽,雖然那些夫子都說沒有談攏,但她總感覺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可嬴無忌擺明不會說,一句話就堵死了。


    她無奈笑道:「有時和嬴兄說話,真的會胸口悶。」


    嬴無忌瞅了瞅她巍峨的身材,不由撇了撇嘴,你就算不跟我說話,胸口也會悶吧?


    當然,這種沒品的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他笑了笑:「我隻是黎王室的一個邊緣人物,還有一層乾國質子的身份,所以不可能知道太多東西,可能讓女公子失望了。」


    「這倒不會!」


    羋星璃笑道:「我隻是見黎王陛下拿出了那麽多官位,想討一個官職在黎國做做,不知道嬴兄能


    不能幫上忙。」


    還在旁敲側擊?


    嬴無忌想了想:「正兒八經的官,我可能真幫不上忙!不過我聽太子殿下說,他想要開一個賭場,我能介紹你進去當荷官。到時候美女荷官,在線發牌,估計能給你不少提成!」


    羋星璃:「???」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算是明白了,嬴無忌這是打算把湖弄學進行到底了。


    這時,項鼎忍不了了:「放肆!女公子可是楚王之女,居然隻配在你們賭場做活,嬴無忌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嬴無忌攤了攤手:「問題我就小小一贅婿,你們又是問機密又是讓我介紹官職的,這不是在刁難我嬴某人麽?」


    羋星璃笑了笑:「既然嬴兄幫不上忙,那我就不為難了!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將在下之願告知黎王陛下。黎國變法尚未拉開序幕,便已經波瀾壯闊,黎國的官,在下是真的想做!」


    「嗯!」


    嬴無忌忍不住多看她了一眼,感覺她這句話,的確有些發自誠心。


    宗室眾人,異國為官,放在這個年代,並不是特別離奇的事情。


    但她是楚王最為重視的女兒,也想到黎國做官,未免就太離譜了。


    莫非是……想要抄作業?


    仔細一想,很有可能。


    他思索片刻,笑眯眯道:「女公子放心,隻要有機會,我必將女公子的心願轉達給陛下。若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女公子在絳城無聊的話,可以到我尚墨書局做客!」


    「一定!多謝!」


    羋星璃笑著點了點頭,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項鼎目送嬴無忌遠去,不由哼了一聲:「女公子,嬴無忌此人,不過隻是乾黎聯姻的工具,你又何必找上他?」


    羋星璃反問:「工具?區區一個工具,黎王有必要一起帶去偏殿麽?」


    項鼎反駁道:「不過是黎王想要向眾人宣布,乾黎邦交穩固罷了,畢竟他們變法,很有可能需要乾國武力威懾魏家。而且我聽說,黎王膝下的公主,地位比起尋常公主都有所不如,這樣的聯姻怎麽看也不會重要啊!」


    羋星璃卻搖了搖頭:


    「武力威懾魏家?」


    「你當乾國那麽好說話?」


    「乾國希望的是黎國變法把內部搞亂,他能分口肉吃。」


    「若黎國變法成功,趙氏徹底吞並魏韓,他乾國就算勢頭再猛,以後也別想著東出了!」


    「至於這樁聯姻,你當真覺得嬴無忌隻是展示邦交的工具?」


    項鼎點頭:「昂!」


    他覺得羋星璃前麵幾句話沒有毛病,但他是真沒感覺嬴無忌有啥本事。


    羋星璃笑著搖頭:「其實一開始我也這麽感覺,但你剛才出王宮的時候看到了沒有,黎沃伯伯爵府的牌匾被拆了。」


    「好像是!」


    項鼎頓時神情一肅,黎沃伯是上代黎王的肱股之臣,所以伯爵府能夠建在王宮旁邊。


    黎沃伯去世的時候沒有後代留下,但伯爵府卻一直空著,至於原因……目前還沒有功臣,能夠配得上這麽好的府邸。


    但現在……


    項鼎有些驚了:「該不會是給嬴無忌準備的吧?」


    羋星璃不置可否:「如今在黎國,唯一能配得上這座府邸的功勞,隻有可能是變法。但變法才剛剛開始,遠遠算不上立功,我實在想不出來,黎王會以什麽名義將這座府邸送出去,除了駙馬府!」


    項鼎兩眼瞪大:「你的意思是說,嬴無忌是提出變法的人?」


    羋星璃微微搖頭:「我不確定,但黎王對他


    如此照顧,絕對不是對待聯姻質子的態度,這個嬴無忌,可能比我們想象中要有趣。」


    項鼎撇了撇嘴:「還真是他提出來的,我說黎王開出的條件這麽離譜,一千官職不是趕著被宗室拽下皇位麽?這小小贅婿,還未過門,就想著坑害老丈人了,還真是個人才!」


    羋星璃:「……」


    雖然但是。


    這句話表麵上好像的確沒有什麽毛病。


    因為她也想不出,黎王究竟會從哪拿這一千官位。


    ……


    「一千官位?」


    「大黎學宮?」


    魏桓本來躺在躺椅上,聽到消息直接坐了起來。


    這百家盛會,名義上隻是學術交流,不帶有任何政治目的,所以除了承辦國的君王,任何官員都不會出麵,其中自然包括了魏韓兩家的家主。


    一開始他還擔心,趙暨會不會趁著這次諸子宴做些什麽對魏韓不利的事情。


    但現在……


    這個小老兒,該不會閉關把腦袋閉壞了吧?


    大黎學宮?


    真把絳城當成新的百家聖地了?


    魏桓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有大黎學宮這一出,因為大黎學宮完全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如果趙暨想建的,是早年的稷下學宮,宗室幾乎不可能出錢,因為培養出來的人才,依舊會四下分離。


    如果想建的,是現在的稷下學宮,那百家學子根本不會過來,跟稷下一個鳥樣,你比稷下強哪了?為什麽我們要過來給你當狗?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趙暨居然號稱要拿出一千官位。


    你從哪拿?


    該不會是想從魏韓兩家拿吧?


    還是說,你這一千官位,把打更的更夫都算上了?


    隻要趙暨不想黎國立刻內亂,他就隻能從宗室那邊拿官位,可如果從宗室那裏拿,宗室必定會產生***。


    任趙暨威望再高,也不可能拿出這麽多,五百已經是極限了,而且還是在算上邊角料的情況下。


    本來宗室就不想拿錢。


    這麽一搞,更是一個子兒都拿不出來了。


    還建大黎學宮,你建個茅廁都費勁。


    魏猛忍不住問道:「爹!用不用我聯係一下平陵君和韓家那邊?」


    「聯係他們做什麽?」


    魏桓怎麽也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偷笑這種事情,一個人做就行了,三家湊一起反而不能笑得太大聲。你去聯係一下那些小世家,讓他們做好心裏準備,別到時候趙暨的刀都架在他們脖子上了,他們還不知道找誰求救!」


    「是!」


    魏猛點了點頭,他也感覺這次有些莫名其妙。


    趙暨想要拿官位,肯定不敢衝魏韓下手,就隻能打那些小家族的主意,但這些小家族本來就是夾縫中求生存,被這麽一搞,完全就是把他們朝魏韓這邊推。


    魏家正愁目前局勢太穩定,找不到借口吞並小家族呢,這不是給機會了麽?


    他想了想,又問道:「爹!用不用約束一下咱們魏土的百姓,趙土想要變法,肯定會想辦法吸引流民……」


    「不必!」


    魏桓眉頭微皺,搖了搖頭:「如今魏土強搜鐵器,打壓私田,那些刁民已經有些不堪重負,若是再約束,反倒是把他們朝趙土上逼。我倒是想要看看,趙土究竟有沒有那麽多荒地給他們開。」


    「爹,你說的對!」


    魏猛哈哈大笑,拍了拍胸脯,便快步離去了。


    等魏猛走後,魏桓便重新躺迴椅子上。


    本來略帶愁意的臉上,已經


    布滿了笑容,甚至開始哼起了曲子。


    如果所料不錯,韓赭那個老東西,應該也和自己一個樣。


    倒是平陵君……


    他可能也在高興,但肯定是滿肚子酸妒,趙暨明顯早就決定變法了,提前把趙寧藏起來,明顯就是在保他的太子之位。


    隻不過……你確定保得住麽?


    拿宗室裏的官位,是真的擔心自己在宗室內威望太高了麽?


    這次變法,自家根本不用有任何動作,等趙氏自己亂便可。


    也不知道嬴無忌那小***怎麽想。


    不過看他之前的表現,應該有些腦子。


    現在他應該已經想著跑路了吧?


    ……


    韓家和平陵君那邊,跟魏桓猜測的並無不同。


    不過,尚墨書局的情況,卻有些出入。


    嬴無忌正背著手在院子裏晃悠,完全沒有跑路的意思。


    尚墨書局後院裏有兩顆樹,一顆是棗樹,另外一顆也是棗樹。


    如今正是棗子收獲的時節,一腳踹下去就能落下來很多。


    書局裏的夥計,曾經試圖來這裏偷棗吃,但都被嬴無忌噴了個狗血淋頭,所以說現在還剩下不少。


    他走到棗樹前,背著手仰著頭打量了好久,棗樹的一枝一葉,便全都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無忌,你這是做什麽?」


    花朝斜倚著門框,好奇地打量著他。


    今天絳城內又是迎夫子,又是諸子宴的,城北還有不少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學派在賣自家的小玩意兒,所以戲班沒有什麽生意,她幹脆給戲班放了一個家,所以自己也呆在家。


    看嬴無忌盯著棗樹一直在看,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嬴無忌笑了笑:「花朝姐,你信不信我踹它一腳,棗子落在哪,我都能一顆一顆地給你提前標出來?」


    「不信!」


    花朝隻當他在吹牛,別說把棗子全都標出來了,就算你朝天上拋一個銅板,都不知道它是正麵落地還是反麵落地,位置更不好確定。


    棗子……吹吧你就。


    嬴無忌切了一聲:「若我成功了呢?」


    花朝想了想笑道:「若你成功了,以後一個月,你的洗腳水我來燒!」


    她知道,嬴無忌晚上一直都有泡腳的習慣。


    但最近白止經常閉關,店裏的夥計就不在這住,他自己又懶,還喜歡熬夜,每次想起來的時候,自己準備的水都涼了。


    「一言為定!」


    嬴無忌有些興奮,便撿起一根樹枝,興衝衝地在地上畫圈了。


    花朝見到這一幕,忍不住莞爾一笑。


    這傻小子,平時在外人麵前,噴噴這個懟懟那個,發起狠來跟個殺胚一樣,卻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


    挺好。


    隻是這麽恍忽了一瞬,她就看到嬴無忌走到了麵前,不由疑惑道:「你做什麽?」


    嬴無忌笑嘻嘻道:「花朝姐,你伸出手來。」


    「做什麽?」


    「伸出來便是。」


    「嗯!」


    「朝前一點。」


    「……」


    「再朝左一些。」


    「……」


    「好了!」


    在花朝好奇的目光中,嬴無忌伸出食指,在她手心畫了一個圈。


    肌膚相觸,感覺有些癢癢的,花朝的手下意識向後縮了一下,又很快懸迴原位,忍著心頭癢癢的感覺問道:「你是說,會有一顆棗子落在我手上?」


    「你看好便是!」


    嬴無忌笑了笑,直接溜達到棗樹底下。


    一腳踹上去。


    「嘩啦啦!」


    棗樹搖曳,枝葉嘩啦啦作響,很快就落下來一片半青半紅的棗子。


    一個個滾滾跳跳,竟然真的全都落在了嬴無忌事先畫到的圈裏麵。


    「噢!」


    花朝忍不住驚唿了一聲,這一幕實在有些神奇。


    這愣神的片刻,忽然感覺手心一沉,定睛看去,手心果然多出了一個棗子。


    光滑清涼,一看就知道很甜。


    「請你吃棗!」


    嬴無忌得瑟地朝她挑了挑眉毛,心想這墨家推演術不愧是天階秘術,果然有夠變態,居然連這種事情都能推演出來。


    若是用到實戰中,甚至可以根據敵方的氣息變化,直接預判到後麵連續好幾招的攻勢。


    自在極意功了屬於是……


    這天階秘術,屬實賺麻了。


    有了她,自己以後自保能力,又提高了一個檔次。


    就算真的讓他進入亂賊塚盤,也不會像之前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這,就是天階技能的魅力。


    等等!


    如果再把糖糖的天階技能給爆出來,以後豈不是亂殺?


    嬴無忌看了看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了,這個時候糖糖應該剛吃過飯,正在窗台托著腮發呆。


    爆技能去。


    「花朝姐,我出去一趟!」


    「嗯!」


    花朝目送嬴無忌離開,嘴角一直噙著笑意,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她迴到書房,側著臉伏在書桉上,靜靜地盯著那顆棗子,腦海裏不斷迴想起他在自己掌心畫圈的觸感,一時間竟分不清心中是欣喜還是酸楚。


    不知過了多久。


    「砰!」


    「砰!」


    「砰!」


    「嬴兄!」


    「嬴兄在麽?」


    這個聲音,好像是趙淩?


    花朝站起身,打開了後院門笑道:「你又來了!」


    這人是無忌的至交好友,氣質也很幹淨。


    所以花朝對她並不反感。


    「見過花朝姑娘!」


    趙寧客客氣氣地拱手,好奇地朝裏望了一眼。


    花朝忍不住一笑:「你每次來的都不巧,無忌他又出去了。」


    「啊?」


    趙寧有些懊惱,心中卻是越來越感覺不對。


    隱憂之下,不由問道:「花朝姑娘,嬴兄可是有了傾心的女子?


    上次嬴無忌拿「老師」解釋頻繁消失。


    但很快又說那位恩師是夢中授課的。


    這就讓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哪位女子……


    畢竟每到這個時候,趙信都會把人跟丟。


    這個廢物……


    「啊?」


    花朝神色一變:「他不是已經跟公主聯姻了麽?難道他心儀的女子不是公主?」


    趙寧搖了搖頭:「以前我也想過,嬴兄是不是已經跟哪位公主私下碰?


    ??麵了。但直到定親那天,他也隻跟陛下定下婚事,卻沒有選定公主,我這才確定,她根本沒有跟任何一位公主碰麵。


    既然都沒有碰麵,又能又什麽感情呢?他……提出聯姻,應該隻是為了能安穩地活下去。


    花朝姑娘,等會嬴兄迴來了,勞煩轉告一句,嬴趙聯姻牢不可破,就算他真的相中了哪家女子,也可納為姬妾,王室並不反對,倒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這……」


    花朝恍忽了片刻,又很快迴過神來,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一定轉告!」


    「多謝!」


    趙寧意味深長地看花朝了一眼,便直接轉身離去了。


    花朝在原地愣了許久,這才緩緩關上門。


    重新坐迴書房,卻是心亂如麻。


    不知道是在心疼嬴無忌為了生存犧牲婚姻。


    還是氣他明明已經跟公主定下婚事,還去撩撥其她的女子。


    他……真的傾心別的女子了麽?


    花朝撿起書桌上的棗子,想起了前幾天羅銘替羅偃送來的懺悔信,上麵寫滿了羅偃的悔恨,還說如果自己想嫁給嬴無忌,他這個做父親的,就算排除萬難也會讓黎王同意。保證以後在家裏,自己不會受到公主的欺負。


    她當時收到信的時候,感覺真的很氣。


    因為她感覺羅偃真的自以為是。


    可現在,她心裏……


    「不!」


    花朝搖了搖頭:「不論如何,他都會娶公主作為妻子。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感情,我都不應該作踐自己……」


    她感覺胸口有些悶,朝窗外望去,看到小柳正在院子俯著身不知道在幹什麽。


    便問道:「小柳,做什麽呢?」


    小柳晃了晃懷裏的布袋:「撿棗呢!」


    她咬了咬嘴唇:「我這有一顆,也給你!」


    「好啊!」


    小柳興衝衝地迎了過來:「給我吧!」


    花朝一開始,已經決意把這顆棗子當做普通的棗子送出去,以斷了自己心中殘留的那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見小柳迎過來,心中卻莫名湧出了一絲恐慌,好像小柳想要搶走自己什麽東西一般。


    她下意識地將握著棗子的手背在了背後。


    小柳疑惑道:「小姐,棗呢?」


    「找,找不到了,你吃別的吧!」


    「噢!」


    小柳疑惑地看了一眼花朝,感覺自家小姐眼眶好像有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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