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桓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籃球場的,直到頭頂的炎炎烈日被一片樹陰遮蓋,微風輕輕掃過滿是汗珠的臉龐,身後傳來一聲滿足的輕歎,他才如夢初醒般找迴神智。


    卓南正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棵手腕粗的小樹閉目養神,於桓伸手往他膝蓋上拽了一下想往他旁邊擠擠,沒想到卓南半曲著的腿沒怎麽使勁,他一掰膝蓋就跟著往著力的那個方向偏去,於桓一個沒撐住直接‘噗通’跪在了他兩腿間。


    “嘖,”卓南半睜著眼看他,“舉手之勞,不用行如此大禮,平身吧。”


    “我去,”於桓幹脆直接屁股往後一擱跟卓南麵對麵坐著,“您還真不見外啊,這種便宜都占。”


    “有啥不能占的,”卓南眼皮兒都沒抬一下,臉上一片怡然自得,“你都為了活命自願變性做我女人了,就下個跪真不算什麽。”


    “哎,我說,”於桓在他腿彎兒處拍了拍,“剛剛你不是被什麽牛鬼蛇神的附體了吧?那氣場全開的樣子把那幾個小流氓都給震住了。”


    卓南嘖一聲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嘴,“什麽叫震住啊?我是腦門兒上多長了個眼睛呢還是一臉關公相啊?”


    “比二郎神關二爺都威風!”於桓衝他豎了豎大拇指,“快他媽迷死我了。”


    “請把‘他媽’收迴去,別沒事兒把老人家拿出來遛。”


    “我說真的,你這出院後跟以前變化真不是一點兩點的大呀。”於桓盯著他看了好半天後突然說。


    “那就三點大唄。”卓南不以為然。


    “還能不能行了呀,”於桓伸腳在他腳掌上踢了踢,“沒跟你開玩笑,你自己沒感覺嗎?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卓南睜了睜眼,太陽光灑在對麵翠綠的足球場上,映得短短的草苗跟鑲了層金邊兒似的閃著耀眼的光,好半晌後他才喃喃出聲,似告訴於桓又似說給自己聽,“我畢竟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所改變不是挺好的嗎?!”


    今晚不用去咖啡廳打工,卓南早早就迴了家,剛進家門就聞到了陣撲鼻的香氣,在卓南的極力要求下蘇月跟廠裏提交了自願放棄加班的申請書,每天早上七點半上班下午四點半就下班了,倒是一放學就能吃上熱飯了。


    “今天不去打工啦?”蘇月端著盤剛出鍋的菜放到桌上,掃了眼門口正換鞋的卓南問。


    “上了兩個通班今天領班的姐姐沒給排,”卓南洗了手捏了根豆角丟進嘴裏,衝廚房嚷道,“媽,下個菜少擱點兒鹽。”


    “哎……”蘇月在廚房裏應了聲,沒一會兒又端著個盤子出來,看到正把卓爸從房裏推出來的卓南後招了招手,“進來給我端湯。”


    卓南依言走了進去,發現湯還在鍋裏燒著,連氣泡都沒冒一個,蘇月手裏還拿著個番茄準備切,“湯呢?”


    “我問你,”蘇月把番茄放到一邊抬眼看卓南,“真不打算報藝術考試了?”


    卓南歎了口氣,擰開水龍頭把手衝了兩下後拿過番茄切了起來,“不報了,我是真不想唱歌了。”


    “考大學也一樣,”蘇月也跟著他歎氣,“不過你得想好,這可是你自個兒不報的,到時候可沒後悔藥給你吃。”


    卓南塞了塊兒番茄進嘴裏,酸得他眯了眯眼,“有藥我也不吃。”


    晚上卓南躺在床上,想著蘇月的話,如果真要報藝考的話他倒算是走了條捷徑,以他的水平過考肯定是輕輕鬆鬆沒話說,說不定過考後還能被什麽工作室啊音樂公司什麽的看上,到時候還能一邊掙錢一邊念書。


    可要真考上那學費也不是光嘴上說得那麽輕鬆的,這個家裏有多少家底兒他算是一清二楚,他不能給蘇月增加額外的負擔,雖然他兼職掙得不多,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到一年後高中畢業,大學第一年的學費應該是能攢夠的。


    想到錢他的思緒不由得有些飄,情不自禁的就瞟向門背後掛著的校服外套,身體總是比心裏想法來得更誠實,沒等他想明白已經光腳取下了衣服,兜裏被他折成一小條一小條的三百塊錢還安靜的躺在裏麵。


    他把錢一張張展平了壓到枕頭下麵,想了想又拿出來放進書桌上那本厚厚的新華字典裏,弄好一切後躺迴床上,紛亂的思緒這才迴籠。


    側身躺在床上,眼睛盯著那本新華字典跟入定了一樣,好半晌後身體像突然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從床上彈了起來,抖抖嗖嗖的把字典裏的錢拿出來丟到書桌上後才覺得胸口堵著的那團氣順了不少,這才關了燈跳上床。


    清冷的月光從窗欞映到牆壁上,卓南翻過手背勾著倆拇指衝牆壁比劃著,一隻黑色的老鷹在月光的照射下在牆壁上栩栩如生的翱翔著。


    卓南比劃著手的動作不自覺的牽了牽嘴角,衝牆壁上黑色的老鷹堅定的說:卓南,恭喜你再次來到人間。


    老鷹從卓南半躺著的腰部側影上一點點往上飛著,眼看就要飛到接連天花板的牆角時,枕頭下的手機輕輕震動了兩下,卓南隻得被迫將飛得老高的老鷹召迴,探手往枕頭下摸出手機。


    手機屏幕在黑夜裏發出幽藍的光,卓南點開信息掃了一眼,是昨天的那個陌生號碼。


    ——中午吃得還盡興吧?


    卓南無語的搖了搖頭,今天這內容倒還算正常,看來他今天所說的話於桓還是聽進去了。


    食指在對話框上點了兩下,想了想卓南直接迴了個大拇指:這種興咱得常盡。


    短信很快迴了過來:我盡量!


    卓南笑了笑把手機關了丟迴到枕頭下麵,說起來於桓這人還真算得上不錯,嘴上雖然沒個正形兒,可是真實打實的對他挺好。


    想到這兒卓南不由得皺緊了眉,他在晏迴身上栽的跟頭實在太大了,對於感情他不敢去想也沒力氣去想,他在晏迴身上花了近十年的功夫,幾乎把他愛人的力氣都花光了,麵對於桓的好,他是真沒多餘的力氣去理會了。


    卓南對著斑駁的牆壁重重歎了口氣,拉過毛巾被搭在腰上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本以為會做什麽擾人的夢,沒想到第二天直接睡到天光大亮,卓南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衝進洗手間,不到兩分鍾就把自己收拾妥當了。


    卓南把校服套上後開始收拾書桌上散落的書和作業,眼角瞥到那三張鮮豔的‘毛爺爺’時怔愣了兩秒,最終還是翻開字典把錢夾了進去。


    老媽做的早餐用盤子蓋著安靜的躺在桌上,卓南扒開盤子從碗裏摸了個雞蛋就提著書包往外跑,眼角瞟過門口那輛破舊的二八,卓南一咬牙扛著它下了樓。


    這個點兒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擠公交顯然特不明智,他蹬著‘二八’火速趕到高龍中學門口時,紀檢部的人都沒拿個本兒站門口巡邏了。


    等卓南把車鎖好又百米加速跑到教室門口時,第一節課下課的鈴聲正好在他頭頂響了起來,特別歡快,在鈴聲的伴奏下迎接政治老頭兒犀利的眼神,卓南有種‘東風吹戰鼓擂’的錯覺。


    “您來得可真及時,”政治老頭兒撥了撥塌鼻梁上的厚眼鏡兒一臉嫌棄的看著門口提著個包一隻手撐門框上正唿哧帶踹也看著他的卓南,“真是趕早不如趕巧啊,你對我是有多不滿意呀?啊?”


    站著的課代表張著嘴,那聲‘起立’後的老師再見生生被老頭兒這句連調帶侃的話給吞了迴去,卓南沒理會全班同學因他而遲遲不能下課所投來的注目禮,硬是把氣兒給喘勻了才粗著嗓子說,“我不……不是故……故意的。”


    “你怎麽又結巴了?”旁邊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驚得卓南原地蹦了一下,半歪著的腦袋正好磕門框上,‘哐當’一聲響,卓南明顯感覺門口第一排的那個矮個兒女生臉上的肉都跟著抖了一下,跟是他這一下撞在了她臉上一樣。


    卓南捂著腦門兒側過頭,正好對上深灰色一次性口罩上方那雙詫異的瞳仁,辨認出那雙眼的主人後卓南覺得剛被磕的地方跟針紮一樣疼得厲害,唿吸困難跟馬上就要休克了一樣。


    晏迴看他臉色不太好,手往前搭了搭似是想扶他,卓南瞟了眼門口座位上正躬著半個身子撐著牆瞪著倆眼珠子往外探腦袋的那個男同學一眼,抬手往那瓜瓢腦袋上按了下,右手微微使了些力把書包往樓梯口的方向扔了過去。


    晏迴伸到半空的手因他的動作僵了僵,眼底詫異之色更甚,卓南恭敬的朝同樣疑惑的政治老頭兒鞠了一躬,拍開晏迴的手指了指樓梯的方向,“老師,您講得實在太好了,把我書包都嚇飛出去了,我得去撿我那不爭氣的書包,下堂課我一定帶它迴來聽您生動有趣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在一幹同學目瞪口呆的生動表情下,卓南淡定的轉過身拽著晏迴的胳膊往前走,等走完牆壁確定教室的人看不到他後才提起地上的書包飛快的往樓上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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