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春闈入場,照例都是天不亮就得進去龍門。


    永寧伯府裏,除了李文櫟和李文山的院子和周圍,其它地方,燈火通明了一夜,第二天寅正,李文櫟和李文山就準備停當,由李文鬆李文嵐,李冬李夏李文楠,以及黃二奶奶和四奶奶唐家瑞陪著,坐了車,往貢院過去。


    郭勝先去了徐家,接了徐煥,在街口會合了李文鬆等人,一起往貢院過去。


    至於小二房李文林,前一天,郭二太太就打發人,說林哥兒讀書累著了,明兒必定起不來,嚴夫人一個字沒多說,隻讓人拿了根人參給她,讓她給林哥兒好好補一補。


    嚴夫人穩坐府中壓陣,徐太太得了嚴夫人一句要穩得住,再加上對兒子無比的相信,還算穩得住。


    李老爺被徐太太按在府裏,送李文山和李文櫟出了二門,迴到院子裏,一圈接一圈的提心吊膽,心裏一會兒熱一會兒冷,一會兒又一陣驚悸,擔心兒子忘帶了東西,下雨了油布漏了怎麽辦,萬一毛手毛腳打翻什麽汙了卷子怎麽辦,這都是有過的……


    離貢院街還有一條街,路上車子多的已經挪不動了,李文山等人下了車,眾小廝長隨四周護著,剛走了沒幾步,就看到陸儀站在路邊衝他們招手,阮十七站在陸儀旁邊,伸著脖子往他們一群人裏看。


    李夏推著李文楠往旁邊,讓出身後正和唐家瑞說著話兒的李冬,唐家瑞抬眼看到正伸頭張望的阮十七,笑著推了把李冬,李冬一下子漲紅了臉。


    阮夫人也跟來了,跟李夏等人走到一起,匯成一大群人,往貢院擠過去。


    貢院街上人擠人簡直水泄不通,李夏等女眷不再往前,站到街邊一家鋪子門口,唐家瑞推了把一直緊緊挽著她的李冬,“快去交待幾句,一直眼巴巴看著呢。我也要跟你哥說幾句話。”


    李冬紅著臉,鬆開唐家瑞,往離她隻有幾步的阮十七挪過去。


    李夏拉了拉李文楠,從李文山的小廝喜硯後麵,跟著湊了過去。


    “別擔心我,這幾年我到處玩樂,沒怎麽念書,進場也就是去經經場,以後說起來,也是考過春闈的,輕鬆得很。”阮十七壓低聲音。


    “嗯,你東西都帶齊了?”


    “齊了,好茶好飯,銅鍋銀碗,還帶了罐蟹油,裏麵有爐子,我自己會做飯,放心。”


    “嗯,照顧好自己就行,別的……”


    “別的也不能太沒出息了。”李夏從後頭探頭出來,接了句。


    李冬還好,阮十七嚇了一跳,再一眼看到緊跟著探頭上來的李文楠,急往後退了一步,“這兩……我走了,別擔心我。”


    陸十七轉身就逃,李夏緊挨姐姐站著,胳膊抱在胸前,斜著阮十七,哼了一聲。人家考試,他烤吃!


    陸儀留在街角照看諸多女眷,郭勝李文鬆等人,護送李文櫟、李文山,徐煥和阮十七往貢院擠過去。


    李夏站的略靠前,興致十足的看著眼前的士子們,古六說的對,窮士子一說,隻在秋闈,考過秋闈,有了舉人身份的,就都不窮了,眼前經過的士子,都有人提著考籃,衣履光鮮。


    他們到的早,郭勝等人將李文山幾個送進考場,擠迴街角時,貢院街和他們在的這條街上,還是人頭攢動,人比剛才還多了不少。


    “看一會兒,還是現在迴去?”陸儀看向李夏。


    “迴去吧。”她們這連主帶仆一大群,太占地方了。


    承影和幾個小廝在前,剛走出兩步,就聽到後麵一陣騷動,陸儀急忙示意眾人將眾女眷重新護迴鋪子門口,示意郭勝,“你看著,我去看看!”


    春闈是國之大事,萬一騷動起來,傷了人,就沒有小事。


    剛擠進貢院街,前麵一聲接一聲的叫喊傳過來:“徐家人走了沒有?永寧伯府!叫永寧伯府!”


    郭勝唬了一跳,一把揪過李文鬆,“你看著,富貴也看著,我去看看!”郭勝話沒說完,人已經擠了出去,在人群中,如同遊魚一般,竄的飛快。


    李冬緊張的臉都白了,張嘴想問是誰出了事,卻敢問出來,這話太不吉利了!


    唐家瑞緊緊抓著黃二奶奶,兩個人一樣緊張,是二爺還是五爺出事了?叫的是永寧伯府……


    李夏皺著眉頭,這麽一路叫出來,好象隻能是……忘帶東西了?


    李文楠看著李夏,這迴李夏鎮靜也沒用了,李文楠拉著李夏不停的問:“阿夏,你說能是什麽事?先叫了徐家,又叫了永寧伯府,難道……”


    “別說話!”李文鬆迴頭訓了李文楠一句,他這會兒一顆心不但高高提起,還在油鍋裏煎著,這麽叫出來,指定沒好事兒啊!


    也沒用緊張多大會兒,承影一頭擠迴來,喘著氣,手指往後連指了好幾指,才說出話來,“徐舅爺……把腿摔斷了。”


    堵了整間鋪子門口的諸人,連小廝丫頭在內,都愕然的張圓了嘴巴,這事兒……真真正正是頭一迴聽說!


    “怎麽會摔斷了腿?就斷了他一個人?在哪兒摔斷的?誰在他後麵?”李夏眼裏閃過道淩利的寒光,緊盯著承影一迭連聲問道。


    承影被李夏眼裏的寒光刺的一陣心悸,急忙答道:“象是就徐舅爺斷了腿,別的還不知道,將軍在查看,讓小的先迴來說一聲。”


    李夏嗯了一聲,“人呢?”


    “郭先生帶著人……象是過來了。”承影迴頭,看著擁擠的人群中閃出的一條通道。


    李夏一頭衝上去,郭勝一個箭步上前,攔在外麵護住李夏,話說的極快,“傷在小腿,舅爺說,是他自己腳滑,後頭是五爺,五爺後頭是二爺,五爺拉舅爺沒拉住,掌心擦破了皮,裏頭傳了話說沒事,已經上了藥了,十七爺在前頭,也沒事。”


    李夏微微鬆了口氣,看著躺在塊門板上,痛的一張臉變了形的徐煥,往後退了幾步,示意郭勝,“你先送他迴去。”


    站在鋪子門口的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門板上痛的呻吟不已的徐煥,擦著眾人急奔過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跟在後麵,唿唿啦啦的往迴衝。


    嚴夫人穩坐府裏,沒等迴送考的眾人,先等來了徐舅爺摔斷腿這個讓人不敢相信的壞信兒,急忙讓人請了徐太太和李老爺,上車直奔徐家。


    徐家從裏到外擠滿了人,霍老太太倒十分鎮定,聽大夫說,是小腿靠下的地方斷了,斷是斷了,好在斷的不厲害,養上三四個月就能好了。一口氣鬆下來,“隻要腿沒事就好,這春闈,誤就誤了,反正也不是頭一迴誤。”


    徐太太眼淚漣漣,她這個弟弟,怎麽就這麽倒黴呢,上一科,拉肚子拉成那樣,生生誤了,這一科,都進了龍門了,摔斷了腿!


    李夏站在人群最後,示意郭勝,兩人往旁邊挪了挪,李夏低低道:“太巧了,好好查查,是外因,還是舅舅自己……去尋一趟陸儀,一來問他查到了什麽,二來,他大約有事告訴你。”


    郭勝低低嗯了一聲,老徐自己?他覺得不可能,這一科,老徐雄心勃勃一定要考中的……不過,姑娘既然這麽說了,那就說不定了。


    徐煥腿上抹了藥,上了夾板,痛的輕了些,沒喝湯藥,先細細給霍老太太、嚴夫人,徐太太等滿屋子的人解釋:天黑,他沒看清,往裏走的時候,沒看到有兩級台階,一腳踩空,手裏的考籃重,他又想護著考籃,人就直著摔下去了,小腿磕在石頭台階上,就這麽斷了。


    霍老太太又氣又笑,吩咐熬了寧神鎮痛的湯藥給徐煥喝了,讓他好好睡一覺,讓著眾人出來,不是眾人勸她,倒是她勸慰開解了一通大家,連說帶笑的把從嚴夫人到李夏這一大群永寧伯府女眷送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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