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這一次卻養得久，直待傷全好了，張詮才放了人走。這段時日明玉總見著張詮與海滄單獨談議著甚麽，她也不問，反正她知道，時機合適的時候，海滄一定會告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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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迴了村裏，小飛爹娘給急的，人一下子走了這麽多日子，真教人惦記。尤其是看見關霆關霖背上被打的那一棒子，心疼死個人了。小飛爹琢磨著，別是明玉被縣令給下在監裏了吧？海滄迴來之後雖然安慰說沒事，小飛爹卻不放心，總擔心海滄是哄他們的。尤其見著海滄在縣裏時日多，更是心裏七上八下的。他也問關霆關霖，可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雙棒這次卻沒動靜了。那囁嚅皺眉的意思，似乎也擔心自家白姨是不是因為他們真給監住了。海滄見兩個孩子也有害怕擔心的意思，也不給說破了，隻提了替他們兩個挨了十八脊杖的事。給小飛娘聽的，眼淚巴叉的，一個勁的叫雙棒“造孽的”。雙棒自此倒是老實了，再不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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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人迴來了，小飛娘拉著明玉又是哭又是笑的，簡直不知該表什麽情好。那雙棒就站在角落裏，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最後還是一起邁步，一起喊了聲“白姨”，然後就憋紅了兩張小臉，又縮起來了。明玉看著關霆關霖的樣子就笑，開心極了。那兩個孩子難得這麽主動叫她一次，而且也不太像過去那般總是頂她的嘴了，似乎，這次挨了那脊杖倒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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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小飛爹說，也不知道怎麽的，上頭那些軍爺，竟然將征了的民夫都放迴來了，之後也沒再騷擾村子來，倒是安靜了。然而糧食什麽的卻是都沒了。小飛爹還慶幸，隻是沒了糧食，隻要有人在就不怕日子過不得。明玉聽了還是氣，被海滄給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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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滄的地可是荒了，地裏冒了不少野草出來。正是那些雜草開始亂長的季節，小飛爹帶著海滄在地裏轉了一圈，最後也隻能哭笑不得的告訴海滄，他那地裏一根秧苗也沒有，全是野草。海滄聽了哈哈大笑，也不急，就教雙棒在地裏拔了幾天的草，把那地都收拾規整了。雙棒不敢不聽，再不喜歡也得幹活了。因著海滄問他們，之前的事還沒完呢，是想挨家法還是去拔草，教他們兩個二選一。雙棒沒奈何，隻能拔草。結果三天之後，兩人一致覺得，當初還不如就選家法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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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明玉的酒肆仍是照開，海滄在她迴來之前已經先進了酒來，等她迴來直接也就開門做生意了。雖然自打被征了糧食，更沒人可以來打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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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事情總有例外，明玉也奇怪著，怎麽竟然還有人遠道來的，跑到她這小村子裏的破酒肆來特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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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高高壯壯的精悍模樣的人，兩道眉毛倒是濃，挺著挑上去，透著精神。然而那雙眼睛卻泛著奸狡，埋在絡腮胡子裏的嘴總讓人覺得是翹著半邊的，不懷好意的笑得邪氣。那雙眼就在明玉的身上溜過來溜過去的，一邊喝酒，一邊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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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暗地裏冷笑，強壓著火氣，自去櫃台裏站著，隻當甚麽都沒見。偏那人喝酒像喝水，又一次隻叫一壺，非迫著明玉一次次給他添酒。明玉恨恨，將一壇酒砸在桌上，自己反身到廚下去了，認那人怎麽叫，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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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笑，咧著嘴，挑著一邊的唇，笑得邪。左右看看，對著另外一位酒客一瞪眼，另外的酒客就嚇得縮了下脖子，再不敢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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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角落裏的酒客長得倒是瘦小的，眼睛不大，滴溜溜的轉，跟黑鐵珠似的，就在白碟子裏頭晃蕩。他喝酒的樣子都顯得瑟縮，雙手捧著酒杯，一次隻沾一點唇，顯出一臉的苦來，埋怨委屈得緊。隻喝了幾口，似乎實在喝不下去了，也跟著瞅了一會明玉，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便不再繼續。悉悉索索的打開自己隨身的小包，掏出本書來看，還搖頭晃腦的，樂在其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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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瘦小的酒客不過看了一會書，就聽著有什麽聲音不對，接著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吼，嗖的兩條小影子就出去了。瘦小的酒客忙抬頭，就見著那高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椅子全散了，正哇哇的叫著。不遠不近的地方，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指著他笑，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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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心裏驚了一下，擔心的站了起來，果然，就見著那高壯的酒客一揚手，兩道什麽就出去了，尋常人都看不見他動作。瘦小酒客卻比那高壯酒客的手還快，“唰”的不見了人，展眼撈了兩個孩子就消失了，再見人已經在道旁擦著汗，好像給嚇得不輕的樣子。然而在擦汗的縫隙裏，他卻注意到高壯酒客的那兩支鐵蒺藜早就被一雙筷子給半路截下了。這倒好，原來做的是個無用功，人家本不需要他來救的。瘦小酒客有點想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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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壯酒客卻沒見著瘦小酒客見的那麽多，隻注意孩子被那瘦小酒客給救了，輕功可是了得。心下也是一驚，抓起自己的刀，疾奔到瘦小酒客和孩子的麵前，上手就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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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饒了我吧，李爺！”那瘦小的都帶著哭腔了，雖然仍是極靈巧的躲過了那一刀，“您大人大量，跟兩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傳出去了，也不怕被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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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被人叫破了身份，姓李的心裏驚了，卻不敢再繼續，於是收了刀，做了一副笑臉出來，伸手要拉那瘦小的酒客：“嗬嗬，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李亮哪能真與孩子計較呢！未知尊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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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躲開了李亮的手，也不接李亮的話，拖著兩個孩子到了一旁，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你們兩個小混蛋，什麽人都敢惹，李爺也是你們惹得的？那是北郡有名的刀客，手底下血淋淋的著實有幾十顆人頭呢！你們也敢去惹！都是活得不耐煩了麽？幸好李爺是個講理的，一向不肯欺負小孩子的，不然，你們現在也得變成兩截了！”這話究竟是指責孩子，還是說給李亮聽的，倒是沒什麽好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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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卻倔強得很，挺直著身子，不畏不懼，連剛剛的生死驚魂都沒嚇著他們。瘦小酒客也不禁想，就看這兩個孩子的膽量，恐怕來頭也不小。雖然身上都是普通人家的粗衣裳，可是那眉間眼中的英氣硬氣，再不是隨便什麽人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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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那賊眼睛總看著白姨的！”雙棒中的一個恨恨的，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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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不說話，然而看意思肯定與自己的兄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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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看不過去，護著那酒肆的老板娘的。瘦小的酒客笑了笑，拍了拍小哥兒倆：“好啦好啦，迴家吧，去找你們的娘去，別出來亂晃啦。這邊暫時是不安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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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一句話竟把小哥倆兒給說得傷心了，兩個孩子強忍著，卻能見著眼睛裏頭紅了，有水要溢出來，卻狠吸了一下鼻子，給憋了迴去，死死的咬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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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娘！”小哥倆中的一個說話了，“白姨，白姨……反正，不管白姨怎麽樣，別人要是敢欺負白姨，我們是不依的！”瘦小酒客注意到，這是之前沒說話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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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當白姨沒脾氣呢！要在過去，白姨早就……就算白姨忍了，等爹迴來，也絕對饒不了那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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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兒、霖兒，別胡說，迴來。”酒肆的老板娘走了出來，叫著兩個孩子，向他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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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棒聽見這聲喚，相互看了一眼，不再多說，難得乖乖的走了過去，聽話的進去了後廚待著。平時爹和白姨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們，從來沒叫得這麽親昵過，可見是有原因的。在他們兩個的記憶裏，最先學會的一件事就是，不該說話的時候什麽也不說。不管什麽人來問，不管別人怎麽問，閉上嘴，裝聾作啞。因為爹說“軍機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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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卻先向李亮說話：“這位俠士，我家孩子疏於管教，得罪了你，還望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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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瘦小的酒客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叫李亮“俠士”的，當真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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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正得意，竟然有個開眼的，也懂得稱他一聲“俠”，也就好心情的忽略了另外一個不開眼的。做了滿麵笑容，上手就去拉酒肆老板娘的手：“姑娘別這麽說，不過是孩子的玩笑罷了。”然而他那手卻落空了，也沒見酒肆老板娘怎麽動，似乎隻是隨意縮了一下，他就沒抓著，倒教他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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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卻將老板娘的動作看在眼裏，心下更在意了，琢磨起了那一雙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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鑾鈴亂想，馬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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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配當什麽俠！”一個傲得凜冽的聲音插了進來，“沒得侮辱了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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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抬頭，就見著張劍亭正從馬上下來。她有點頭疼，開始明白為什麽自己的酒肆裏有生意了：“公子，看來這兩位都是公子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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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約來的。”張劍亭一甩馬韁，大喇喇的走進酒肆坐下，“關海滄呢？怎麽隻有你一個？”半點也不客氣。他這模樣要是被他父親張詮看見了，大約又要罵他無禮了，對著白明玉和關海滄也是能直唿姓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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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聽見那被提到的名字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眼睛眯了一下，又打量了一次白明玉，心下裏明白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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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地裏呢，最近齊大哥正教他點豆子。”白明玉也就答了，給他送了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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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豆子？那是什麽？”張劍亭隨口問了一句，仰頭就去喝酒。然而卻隻喝了一口，就全吐了：“你這沒別的好酒了？就拿這個來招待我？忒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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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這裏不過是個小村子裏的小酒肆，平時連客人都沒有呢。你還想要什麽好酒？”明玉哭笑不得，“給你拿的已經是最好的了，村裏都沒人喝得起。我還怕放久了賣不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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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張劍亭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在他眼中，白明玉與關海滄現在過的這種日子，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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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被晾在一邊的李亮臉上青紅變色，半天才憋出一句來：“張劍亭，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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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張劍亭一掀酒杯，一蓬酒撒出去，正向著李亮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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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避都避不過，“哎呀”一聲捂住了臉，痛得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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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也懶得再理張劍亭的任性，向著瘦小的酒客：“方才多謝先生救了兩個孩子，實在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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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也就一笑：“白小姐這麽說，可是折煞楊懷啟了。”竟是施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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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蹙眉，不解，望向張劍亭。是他已經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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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劍亭不以為然：“‘順風神耳’楊懷啟，江湖上有名的消息靈通萬事知。他就是知道你是誰我也不奇怪，反正想要瞞住他可是沒可能的。果然楊懷啟是個厚道的，沒給你叫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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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在心底歎息，張劍亭是真的公子脾氣江湖秉性，與她和海滄全然不同。張劍亭難道就不會懷疑什麽事情，不會提防什麽人麽？他的愛憎過於分明，也過於簡單了。究竟是好還是壞呢？反正，她應該是羨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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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張少俠誇獎。”楊懷啟大笑，竟沒了之前的縮手縮腳的模樣。雖然依舊是瘦小的，卻多了江湖人的豪邁，反看著高大了些。他倒是隨著張劍亭坐下，自懷裏拿了張紙出來，“張少俠要的，都在這裏。五百兩，不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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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張劍亭展開紙，大略掃了一眼，“銀票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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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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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貨兩清，雙方都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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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劍亭收了那紙，揣在自己懷裏，突然想起了還在一旁的李亮來，問了一句：“這個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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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懷啟笑了：“張少俠，消息是要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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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兩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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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懷啟大笑：“少俠當真出手大方！罷了，這個消息白送了，左右也不值什麽。張少俠，這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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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張劍亭也就一點頭，轉向被酒噴了臉燒了眼，仍是甚麽也看不見的李亮來，反怔住了，有些猶豫：“怎麽還沒好？這樣我怎麽好殺他？”既然不是，自然也不留著。然而總是要好好交手之後再殺的吧，不然也太教人恥笑了。江湖規矩可沒這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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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慢慢等。”明玉好整以暇，看了眼撒著餘暉的夕陽，忽然想到一件事，“天馬上就黑了，你一會兒迴不了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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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迴城。”張劍亭伸手去馬背上取了個小包袱，揚了揚，“這段時間都要住你們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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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下來？”明玉驚詫，“我們哪有地方可以給你住？”而且以張公子的嬌貴，怕也住不慣他們那小破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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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白小姐……”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一個聲音加了進來，“小姐，天也實在不早了，我也是走不了的了。小姐，能不能，也收留我？”楊懷啟帶著三分無賴，三分撒賴，還有三分乞求，一分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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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聲從後廚傳來，估計是關家雙棒又弄壞了什麽東西；海滄與小飛爹正扛著鋤頭披著斜陽有說有笑的走來；李亮的眼睛也終於能夠看見了，拿起了他的刀，惹得張劍亭十分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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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想，普通人家的生活究竟該是怎樣的呢？小飛家的日子過得真舒坦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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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迴了村裏，小飛爹娘給急的，人一下子走了這麽多日子，真教人惦記。尤其是看見關霆關霖背上被打的那一棒子，心疼死個人了。小飛爹琢磨著，別是明玉被縣令給下在監裏了吧？海滄迴來之後雖然安慰說沒事，小飛爹卻不放心，總擔心海滄是哄他們的。尤其見著海滄在縣裏時日多，更是心裏七上八下的。他也問關霆關霖，可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雙棒這次卻沒動靜了。那囁嚅皺眉的意思，似乎也擔心自家白姨是不是因為他們真給監住了。海滄見兩個孩子也有害怕擔心的意思，也不給說破了，隻提了替他們兩個挨了十八脊杖的事。給小飛娘聽的，眼淚巴叉的，一個勁的叫雙棒“造孽的”。雙棒自此倒是老實了，再不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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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人迴來了，小飛娘拉著明玉又是哭又是笑的，簡直不知該表什麽情好。那雙棒就站在角落裏，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最後還是一起邁步，一起喊了聲“白姨”，然後就憋紅了兩張小臉，又縮起來了。明玉看著關霆關霖的樣子就笑，開心極了。那兩個孩子難得這麽主動叫她一次，而且也不太像過去那般總是頂她的嘴了，似乎，這次挨了那脊杖倒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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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小飛爹說，也不知道怎麽的，上頭那些軍爺，竟然將征了的民夫都放迴來了，之後也沒再騷擾村子來，倒是安靜了。然而糧食什麽的卻是都沒了。小飛爹還慶幸，隻是沒了糧食，隻要有人在就不怕日子過不得。明玉聽了還是氣，被海滄給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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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滄的地可是荒了，地裏冒了不少野草出來。正是那些雜草開始亂長的季節，小飛爹帶著海滄在地裏轉了一圈，最後也隻能哭笑不得的告訴海滄，他那地裏一根秧苗也沒有，全是野草。海滄聽了哈哈大笑，也不急，就教雙棒在地裏拔了幾天的草，把那地都收拾規整了。雙棒不敢不聽，再不喜歡也得幹活了。因著海滄問他們，之前的事還沒完呢，是想挨家法還是去拔草，教他們兩個二選一。雙棒沒奈何，隻能拔草。結果三天之後，兩人一致覺得，當初還不如就選家法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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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明玉的酒肆仍是照開，海滄在她迴來之前已經先進了酒來，等她迴來直接也就開門做生意了。雖然自打被征了糧食，更沒人可以來打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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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事情總有例外，明玉也奇怪著，怎麽竟然還有人遠道來的，跑到她這小村子裏的破酒肆來特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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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高高壯壯的精悍模樣的人，兩道眉毛倒是濃，挺著挑上去，透著精神。然而那雙眼睛卻泛著奸狡，埋在絡腮胡子裏的嘴總讓人覺得是翹著半邊的，不懷好意的笑得邪氣。那雙眼就在明玉的身上溜過來溜過去的，一邊喝酒，一邊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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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暗地裏冷笑，強壓著火氣，自去櫃台裏站著，隻當甚麽都沒見。偏那人喝酒像喝水，又一次隻叫一壺，非迫著明玉一次次給他添酒。明玉恨恨，將一壇酒砸在桌上，自己反身到廚下去了，認那人怎麽叫，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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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笑，咧著嘴，挑著一邊的唇，笑得邪。左右看看，對著另外一位酒客一瞪眼，另外的酒客就嚇得縮了下脖子，再不敢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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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角落裏的酒客長得倒是瘦小的，眼睛不大，滴溜溜的轉，跟黑鐵珠似的，就在白碟子裏頭晃蕩。他喝酒的樣子都顯得瑟縮，雙手捧著酒杯，一次隻沾一點唇，顯出一臉的苦來，埋怨委屈得緊。隻喝了幾口，似乎實在喝不下去了，也跟著瞅了一會明玉，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便不再繼續。悉悉索索的打開自己隨身的小包，掏出本書來看，還搖頭晃腦的，樂在其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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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瘦小的酒客不過看了一會書，就聽著有什麽聲音不對，接著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吼，嗖的兩條小影子就出去了。瘦小的酒客忙抬頭，就見著那高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椅子全散了，正哇哇的叫著。不遠不近的地方，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指著他笑，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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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心裏驚了一下，擔心的站了起來，果然，就見著那高壯的酒客一揚手，兩道什麽就出去了，尋常人都看不見他動作。瘦小酒客卻比那高壯酒客的手還快，“唰”的不見了人，展眼撈了兩個孩子就消失了，再見人已經在道旁擦著汗，好像給嚇得不輕的樣子。然而在擦汗的縫隙裏，他卻注意到高壯酒客的那兩支鐵蒺藜早就被一雙筷子給半路截下了。這倒好，原來做的是個無用功，人家本不需要他來救的。瘦小酒客有點想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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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壯酒客卻沒見著瘦小酒客見的那麽多，隻注意孩子被那瘦小酒客給救了，輕功可是了得。心下也是一驚，抓起自己的刀，疾奔到瘦小酒客和孩子的麵前，上手就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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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饒了我吧，李爺！”那瘦小的都帶著哭腔了，雖然仍是極靈巧的躲過了那一刀，“您大人大量，跟兩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傳出去了，也不怕被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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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被人叫破了身份，姓李的心裏驚了，卻不敢再繼續，於是收了刀，做了一副笑臉出來，伸手要拉那瘦小的酒客：“嗬嗬，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李亮哪能真與孩子計較呢！未知尊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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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躲開了李亮的手，也不接李亮的話，拖著兩個孩子到了一旁，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你們兩個小混蛋，什麽人都敢惹，李爺也是你們惹得的？那是北郡有名的刀客，手底下血淋淋的著實有幾十顆人頭呢！你們也敢去惹！都是活得不耐煩了麽？幸好李爺是個講理的，一向不肯欺負小孩子的，不然，你們現在也得變成兩截了！”這話究竟是指責孩子，還是說給李亮聽的，倒是沒什麽好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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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卻倔強得很，挺直著身子，不畏不懼，連剛剛的生死驚魂都沒嚇著他們。瘦小酒客也不禁想，就看這兩個孩子的膽量，恐怕來頭也不小。雖然身上都是普通人家的粗衣裳，可是那眉間眼中的英氣硬氣，再不是隨便什麽人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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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不說話，然而看意思肯定與自己的兄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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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看不過去，護著那酒肆的老板娘的。瘦小的酒客笑了笑，拍了拍小哥兒倆：“好啦好啦，迴家吧，去找你們的娘去，別出來亂晃啦。這邊暫時是不安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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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一句話竟把小哥倆兒給說得傷心了，兩個孩子強忍著，卻能見著眼睛裏頭紅了，有水要溢出來，卻狠吸了一下鼻子，給憋了迴去，死死的咬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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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娘！”小哥倆中的一個說話了，“白姨，白姨……反正，不管白姨怎麽樣，別人要是敢欺負白姨，我們是不依的！”瘦小酒客注意到，這是之前沒說話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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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當白姨沒脾氣呢！要在過去，白姨早就……就算白姨忍了，等爹迴來，也絕對饒不了那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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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兒、霖兒，別胡說，迴來。”酒肆的老板娘走了出來，叫著兩個孩子，向他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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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棒聽見這聲喚，相互看了一眼，不再多說，難得乖乖的走了過去，聽話的進去了後廚待著。平時爹和白姨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們，從來沒叫得這麽親昵過，可見是有原因的。在他們兩個的記憶裏，最先學會的一件事就是，不該說話的時候什麽也不說。不管什麽人來問，不管別人怎麽問，閉上嘴，裝聾作啞。因為爹說“軍機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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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卻先向李亮說話：“這位俠士，我家孩子疏於管教，得罪了你，還望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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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瘦小的酒客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叫李亮“俠士”的，當真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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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正得意，竟然有個開眼的，也懂得稱他一聲“俠”，也就好心情的忽略了另外一個不開眼的。做了滿麵笑容，上手就去拉酒肆老板娘的手：“姑娘別這麽說，不過是孩子的玩笑罷了。”然而他那手卻落空了，也沒見酒肆老板娘怎麽動，似乎隻是隨意縮了一下，他就沒抓著，倒教他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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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卻將老板娘的動作看在眼裏，心下更在意了，琢磨起了那一雙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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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配當什麽俠！”一個傲得凜冽的聲音插了進來，“沒得侮辱了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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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抬頭，就見著張劍亭正從馬上下來。她有點頭疼，開始明白為什麽自己的酒肆裏有生意了：“公子，看來這兩位都是公子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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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約來的。”張劍亭一甩馬韁，大喇喇的走進酒肆坐下，“關海滄呢？怎麽隻有你一個？”半點也不客氣。他這模樣要是被他父親張詮看見了，大約又要罵他無禮了，對著白明玉和關海滄也是能直唿姓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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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聽見那被提到的名字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眼睛眯了一下，又打量了一次白明玉，心下裏明白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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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地裏呢，最近齊大哥正教他點豆子。”白明玉也就答了，給他送了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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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豆子？那是什麽？”張劍亭隨口問了一句，仰頭就去喝酒。然而卻隻喝了一口，就全吐了：“你這沒別的好酒了？就拿這個來招待我？忒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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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這裏不過是個小村子裏的小酒肆，平時連客人都沒有呢。你還想要什麽好酒？”明玉哭笑不得，“給你拿的已經是最好的了，村裏都沒人喝得起。我還怕放久了賣不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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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張劍亭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在他眼中，白明玉與關海滄現在過的這種日子，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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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被晾在一邊的李亮臉上青紅變色，半天才憋出一句來：“張劍亭，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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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張劍亭一掀酒杯，一蓬酒撒出去，正向著李亮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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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避都避不過，“哎呀”一聲捂住了臉，痛得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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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也懶得再理張劍亭的任性，向著瘦小的酒客：“方才多謝先生救了兩個孩子，實在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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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酒客也就一笑：“白小姐這麽說，可是折煞楊懷啟了。”竟是施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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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蹙眉，不解，望向張劍亭。是他已經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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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劍亭不以為然：“‘順風神耳’楊懷啟，江湖上有名的消息靈通萬事知。他就是知道你是誰我也不奇怪，反正想要瞞住他可是沒可能的。果然楊懷啟是個厚道的，沒給你叫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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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在心底歎息，張劍亭是真的公子脾氣江湖秉性，與她和海滄全然不同。張劍亭難道就不會懷疑什麽事情，不會提防什麽人麽？他的愛憎過於分明，也過於簡單了。究竟是好還是壞呢？反正，她應該是羨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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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張少俠誇獎。”楊懷啟大笑，竟沒了之前的縮手縮腳的模樣。雖然依舊是瘦小的，卻多了江湖人的豪邁，反看著高大了些。他倒是隨著張劍亭坐下，自懷裏拿了張紙出來，“張少俠要的，都在這裏。五百兩，不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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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張劍亭展開紙，大略掃了一眼，“銀票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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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貨兩清，雙方都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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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劍亭收了那紙，揣在自己懷裏，突然想起了還在一旁的李亮來，問了一句：“這個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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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懷啟笑了：“張少俠，消息是要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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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兩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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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懷啟大笑：“少俠當真出手大方！罷了，這個消息白送了，左右也不值什麽。張少俠，這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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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張劍亭也就一點頭，轉向被酒噴了臉燒了眼，仍是甚麽也看不見的李亮來，反怔住了，有些猶豫：“怎麽還沒好？這樣我怎麽好殺他？”既然不是，自然也不留著。然而總是要好好交手之後再殺的吧，不然也太教人恥笑了。江湖規矩可沒這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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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慢慢等。”明玉好整以暇，看了眼撒著餘暉的夕陽，忽然想到一件事，“天馬上就黑了，你一會兒迴不了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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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迴城。”張劍亭伸手去馬背上取了個小包袱，揚了揚，“這段時間都要住你們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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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下來？”明玉驚詫，“我們哪有地方可以給你住？”而且以張公子的嬌貴，怕也住不慣他們那小破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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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白小姐……”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一個聲音加了進來，“小姐，天也實在不早了，我也是走不了的了。小姐，能不能，也收留我？”楊懷啟帶著三分無賴，三分撒賴，還有三分乞求，一分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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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聲從後廚傳來，估計是關家雙棒又弄壞了什麽東西；海滄與小飛爹正扛著鋤頭披著斜陽有說有笑的走來；李亮的眼睛也終於能夠看見了，拿起了他的刀，惹得張劍亭十分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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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想，普通人家的生活究竟該是怎樣的呢？小飛家的日子過得真舒坦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