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雲彤的話,止瑪托迦尷尬地扭開臉,不和她眼光對視,勉強笑道:“罷了,你覺得這樣做沒問題就依你的想法吧,隻是宮裏頭的那些老奴們也做了不少的事情,別叫其他人看著寒心就行,畢竟,咱們的吃穿用度都是經他們的手,對底下的人要恩威並施,不要被人說刻薄寡恩。”


    既然膿包已經打開,索性就把它戳爛。


    見止瑪托迦還是不滿,李雲彤也不生氣,她隻看著止瑪托迦的眼睛,淡然地說:“做得好的奴才該賞,做得不好的奴才就該罰,大管事那樣,我雖然擼了他的差事,但也讓人給他了一百兩銀子養老,這應該算是恩威並施了。若是一味忍讓退縮,反倒養大了下人們的膽子,母薩,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這個理。”止瑪托迦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她語重心長地說:“文成,哀家當過這個家,知道當家的苦衷,千難萬難稱不上,但事事都要平衡。你如今肯接過事情去做是好事,但你也要記得,你是讚蒙,是一國之母,考慮事情就不能光想著自己,你得想大局,想想會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引發更多的問題,畢竟,這宮裏頭連主子連下人有幾千號人呢,不管你做什麽事都有人盯著呢,可不興一時衝動。”


    難道還要繼續將那膿包捂著?


    李雲彤淡淡一笑,並不為其所惑,仍然堅持著自個的主見說道:“沒錯,母薩說的有道理,可再怎麽樣,斷沒有主子被奴才們轄製的道理。我倒真想看看,動了一個大管事,會引發什麽問題,難不成,德勒背後還有什麽人不成?”


    “妾聽說德勒是大法師的忠實教徒,拜在他的門下,做過不記名的弟子。”沒等止瑪托迦說話,做為小輩站在一旁侍候她倆的雲碧恩珠插了一句。


    李雲彤心裏明白了,蔡邦薩這是擔心動了德勒,會破壞鬆讚幹布和大法師之間微妙的平衡。


    她雖然覺得自個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是個失誤,但對蔡邦薩如此擔憂也有些不以為然。


    李雲彤淡淡一笑,唇畔勾勒出遙遙不可及的飄忽,“如此就更應該將他換掉了,不然大法師若是有心做點什麽,通過他采買的物品,豈不是很容易?”


    她朝止瑪托迦福了一禮,“事已至此,如果母薩覺得不妥怪我心急,有處置不當之處,也請多加諒解,真有什麽事情,我一力擔著就是,說起來,到吐蕃這麽些年,常常聽聞大法師的威名,卻總是陰差陽錯不得一見,我倒有些好奇,他聽聞此事,會有如何反應!”


    “我還有些事,恩珠你陪母薩再聊一會兒。”


    說完,李雲彤起身離去。


    止瑪托迦有些擔憂地看著李雲彤離去的背影,微微歎道:“文成還是太年輕了,意氣用事,就算要換人,也可以徐徐圖之,不用這麽著急!”


    雲碧恩珠勸解道:“這兩年隨著佛寺香火漸盛,苯教的教徒們屢屢鬧事,未嚐沒有大法師的意思在裏麵,德勒這次的事情,興許就是那邊在試探咱們,要不然這麽多年采買都沒有出什麽大的紕漏,為何這次就這般明目張膽的斷了好些物品的供應?若是這樣都不處置,怕是會讓他們覺得宮裏頭怕了大法師,隻怕會得寸進尺。”


    止瑪托迦點點頭,“哀家也是有這重顧慮,所以沒有斷然製止你母薩,隻盼著大法師明白事理,不要借機發難吧。”


    雲碧恩珠猶豫了一下問道:“母薩,讚普如今威震四海,雪域各部無不臣服,這些年佛教在咱們吐蕃也不斷發揚廣大,怎麽您好像對大法師還是頗為忌憚一般?


    止瑪托迦搖搖頭,“你們年少不經事,哪裏知道大法師的厲害。這幾年要不是大法師在攻打大唐時受了傷,一直閉關不怎麽管事,哪裏會這麽容易就修建好佛寺,即使如此,你也看到了,佛寺的修建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屢屢重建不說,甚至連苯教的那些神明故事都繪在了牆上。”


    “宏揚佛法也是宗弄的鐵血手腕,殺了不少人才強行推開的,這還是大法師閉關的情況下都這麽難,要是他出了關會是什麽情形你想想?不得不防啊。”


    雲碧恩珠奇怪地問,“為何一直不見大法師出關?他那般厲害,妾都想去求求他,看能不能解了乞黎撥布這場病,這都好幾年了,光聽大法師安排底下人做事情,卻從不見他現身,”


    想了想,她大膽地猜測道,“會不會,大法師已經死了,或是那場傷令他根本沒法再施法做術,又擔心墜了苯教的威名,所以故意不現身,讓大家對他有所忌憚?”


    “不知道,但若是大法師真有什麽不適,不可能這麽些年都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止瑪托迦顯然不想就此事多說,轉移話題道,乞黎撥布這兒,你讓人多看顧些。哀家乏了,先迴宮去。”


    等止瑪托迦走後,雲碧恩珠數次在乞黎撥布所在的內殿外張望,等聽到兒子哼唧喊“阿媽啦”時,再也沒忍住衝了進去,一把摟著乞黎撥布哄道:“乖兒,阿媽啦在這裏,阿媽啦在,不怕……”


    ……


    李雲彤迴宮,看見鬆讚幹布等在宮院前,她敷衍地行了個禮,也不多說,就往院裏走去。


    這段時間她對鬆讚幹布頗多冷待,以為他不過是過來瞧瞧,結果鬆讚幹布默默跟在身後,跟她一路走到寢殿。


    要從鬆讚幹布這邊來講,李雲彤走在前頭是失禮的,女子對於丈夫總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連並行都很少見,更何況鬆讚幹布還是吐蕃讚普的身份。


    但李雲彤是大唐的公主,鬆讚幹布是駙馬身份,她在自個的宮院裏這般,又不算什麽事。


    隻是從前李雲彤從未如此對過鬆讚幹布,一時間,連隨身侍候的秋楓都有些忐忑不安。


    等兩人默默無言用過了晚膳,消食之後,宮奴送入洗澡水,李雲彤也不管鬆讚幹布,自己先去洗了,等她換了睡覺的衣裳出來,看見侍候的人都不在殿裏,鬆讚幹布剛脫了外頭的衣裳,右肩露出猙獰的傷疤,不由怔怔。


    那道傷疤,還是他不顧危險,魂魄離體時救她落下的。


    她走了過去,輕聲道:“這傷口到了陰雨天,還疼嗎?”


    “還好——”鬆讚幹布轉過身,溫柔地看著她笑道,“就是這樣的天氣裏,胳膊有些抬不起來,脫衣服有些不方便。”


    說著,他準備脫裏頭的中衣,卻像是力有不及,發出一聲微嘶唿痛。


    明知他這樣是做戲的成份多,李雲彤還是咬了咬唇,走近他替他脫了衣裳,微微冷笑,“既然自個不便,為何不叫使女、宮奴進來侍候?”


    鬆讚幹布笑著看她,“在你這兒,我一向都不要外人侍候的。”


    那個時候情濃意綿的,當然不願有下人在跟前晃眼,可此一時彼一時……


    李雲彤有些悵然,她不再說話,隻默默幫鬆讚幹布脫了衣裳,推他進浴房。


    等鬆讚幹布進去之後,她又有些不放心,出去喚了宮奴過去侍候。


    等沐浴完出來,鬆讚幹布見李雲彤還坐在燈下,手裏握了卷書,似看非看的,便遲疑了下走過去,將她手裏的書拿掉。


    “文成,夜深了……”


    “那就睡吧。”李雲彤掩嘴打了個哈欠,走到床榻旁邊脫了鞋子上去,麵朝裏背朝外的躺了下去。


    竟然不像以往那般感他出去?鬆讚幹布愣怔了片刻,欣喜若狂,連忙跟過去也躺在床上,一雙手卻不知如何放置,想觸碰那個背向自個的人,又擔心惹惱了她,連這片刻的寧馨也保不住。


    猶豫再三,他的手還是伸向了身前的妙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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