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彤掉落深壑,一直掉到了最底下。


    因為是魂體,能夠用意識自由控製速度,所以最後的幾米,她是緩緩落下的,並沒有受傷。


    她不知道這處深壑距離上頭有多遠,隻覺得自己此時如井底觀天的蛙,隻能看到一線天際。


    雪花一片一片,靜悠悠地從天際飄落下來。


    那些鬼魂看著李雲彤,似畏懼似貪婪,雖然沒有靠近,但圍攏的姿態分明顯示出它們想將她生吞活剝的欲望。


    李雲彤翻身坐起,在日光殿的那根香燃盡之前,她在這兒,不會受鬼魂的侵襲,但這麽多的鬼魂圍著她,多少對魂體造成了衝擊。


    “哎喲——”翻身坐起之際,她碰到了硬物,頂得她腰疼,轉頭看過去,是一根枯骨,在深壑裏發出藍幽幽的光芒。


    如同一個藍色的火把,照亮了在枯骨旁邊躺著的那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魂體。


    鬆讚幹布的魂體。


    也不知道那些鬼魂為何也沒有吃他的魂體,難道是因為龍氣護體的緣故?


    李雲彤看了看四周,沒發現什麽。


    隻有枯骨散發出的磷火跳動閃爍,將深壑裏的一切都照出詭秘幽森。


    李雲彤揉了揉自個的腰,她雖然可以暫時不受鬼魂的侵襲,但這迴憶之城的種種都能真實感受到,像被雨雪淋濕的衣衫,像這根枯骨戳到的腰部……


    還有,她必須要消耗力氣(魂力)才能將地上躺著的鬆讚幹布弄出去。


    鬆讚幹布閉著雙眼,如同他的身體睡在寢殿裏那般,安靜安寧,對自個所處的情形一無所知。


    但仔細看看,李雲彤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鬆讚幹布的魂體更淡了,像是受過巨大的折磨,眉頭緊緊皺著,雙手緊緊握著。


    不管如何,必須先出去,若是呆在這裏不動,隻怕魂飛魄散也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可這麽深的溝壑,她就算自個想上去都容易,何況是還要帶上個昏迷不醒的鬆讚幹布。


    緩了緩神,李雲彤看見那截發著藍光的枯骨,拿了起來。


    那些在她四周張牙舞爪的鬼魂隨著她手中的枯骨擺動,畏縮地往後退去。


    李雲彤試了幾次,發現那些鬼魂確實害怕那截枯骨,或者說是枯骨發出的光,她將枯骨揮向左,左邊的鬼魂就會退後,她將枯骨揮向右,右邊的鬼魂就會退縮。


    最後,李雲彤認空正是因有枯骨的藍光照著,鬆讚幹布的魂體才沒有被那些鬼魂吞噬。


    她將枯骨綁在鬆讚幹布的身上,再站起身,將鬆讚幹布扶起來靠在她自個左側,伸出左手,摟抱著他。


    雖然隻是鬆讚幹布的魂體,可她也是魂體,所以感覺上是一樣的沉重,像將這個人抱上去,就像要搬動一座山。


    李雲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強將鬆讚幹布抱著從溝壑底部爬上去了幾米。


    一手摟抱著鬆讚幹布,一手使力攀爬,李雲彤覺得自個簡單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


    要不是魂體,可以控製住自個站在溝壑的石壁上,她恐怕爬不了幾步就會掉下去。


    饒是如此,她也累得手軟腳軟,直喘粗氣。


    更別說還有無數的鬼魂跟著他們,虎視眈眈,像是等著她力竭,好將他們吃個幹淨。


    幸好那枯骨的藍光幽幽,不僅可以當個火把使,還能驅散著鬼魂不敢靠近。


    甚至包括她墜地時被森冷陰魂追逐著的那種感覺也淡了許多。


    因為不用顧忌那些鬼魂,頂多就是魂體的疲憊,李雲彤便停一停,再爬一爬,如此三番,竟然讓她爬了一半上去。


    正當她如同烏龜一般,慢騰騰地埋頭苦行,上頭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喂,你怎麽樣?要不要我幫忙?”


    李雲彤腳下一停,穩住自個和鬆讚幹布的身體,努力抬頭向上看。


    “諦拉?是你在上麵嗎?”李雲彤聽那聲音有些熟悉,大喜過望,連聲喊,“太好了,你想法拿根繩子過來,拉我們上去。”


    有一道紅色飄帶落了下來。


    正當李雲彤打算將紅色飄帶係在腰上,讓諦拉設法把那一頭綁在樹上,再慢慢拉他們上去時,鬆讚幹布醒了。


    “別信……別信她說的話,就是她哄我下了十八層地獄找你……”鬆讚幹布斷斷續續、虛弱地說。


    李雲彤有些猶疑。


    “你們快上來,再不上來,這門就快關了,門一關,你們就會掉進十八層地獄出不來了。”諦拉在上麵焦急地喊。


    鬆讚幹布努力睜大眼睛,盯著李雲彤一字一句地認真叮囑道:“別信她,一個字也別信。”


    沒等李雲彤再問什麽,他的頭一歪,顯然是魂力不支又暈了過去。


    李雲彤正在糾結之際,忽然聽見上頭有吵鬧聲傳了下來。


    諦拉在上麵驚怒地問道:“是誰在這兒?”


    吵鬧聲中,又聽見她說:“你,你們別過來……”


    沒等李雲彤再多想,就見一道影子從上麵跳了進來,要不是她下意識地拉了一把,那影子就要像她先前一般,墜落於深壑之中。


    風雪之中,隻見上方似有燈籠火把,人聲馬沸。


    拉住諦拉,李雲彤質問她,“你先前為何要騙他我在十八層地獄,還害得他這般模樣?”


    諦拉卻茫然地搖了搖頭,“你說什麽?我是感覺到你的氣息才走到這兒。”她看了看鬆讚幹布,好奇地問,“他是誰?”


    見諦拉的神情不像作偽,李雲彤道:“他說之前是你騙他到這下頭的,其餘也沒來得及細問,但顯然他在這裏遇到了不少的事,連魂體都受了傷。上麵那些人是誰?”


    “吐蕃那位殺人如魔的讚普,帶著他的人馬在搜捕我和法師……哎,法師上哪裏去了?”


    聽了諦拉的這句話,李雲彤知道,諦拉的記憶又和十年前重合了,上麵那些人馬,正是她在十年前遇到的情景。


    她不由大喜,若是能將鬆讚幹布的魂體送進他十年前的身體滋養一番,他應該就能安然無恙。


    “沒事,你放心吧,他們瞧不見咱們,當務之急,我們必須上去,免得這溝壑關閉。”李雲彤安慰諦拉道,“你怎麽下來了?”


    諦拉知道,是自己的記憶發生了一些混亂,她以為還在十年前,便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我看到他們逼過來,一時驚慌就跳了下來。忘記他們看不見我。對了,法師去了哪裏?我好容易才將他的魂魄引到夢裏,可他在夢裏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竟然跑掉了。”


    李雲彤歎了一口氣,“也是他命不該絕吧,他的身體竟然有所感應,跑到了東月殿裏,還哄得讚普說要為咱們護法,結果不僅引了他自個的那縷魂魄出去,還打傷了讚普的魂魄,將他的魂魄逼迴了這裏,我原本想晚些再進來尋你,因為怕讚普有生命之危,所以才再度進來。”


    原本,她倆商量的計劃,是由諦拉進入迴憶之城,找出十年前的破綻,將貢山一直留在諦拉命牌上的那縷魂魄殺死,從而掐斷後來那個鎖魂陣的存在,誰想到貢山本人竟然跑到了東月殿,憑一己之力連傷數人,還將他的那縷魂魄從諦拉的命牌裏拉了出去。


    “先別想那麽多,你幫幫我,咱們先上去再說。”


    溝壑的上方,十年前的鬆讚幹布正騎著馬帶著人四處查看,火把也照到了深壑邊上。


    因為他們帶的獵犬不停地狂吠,年輕的鬆讚幹布覺得有些異樣,便翻身下馬查看,隻見溝壑深深,風雪迷漫中什麽也看不清楚,更也不知下麵有多深,隻覺得那深壑如同鬼眼,讓人心頭一陣不適。


    他將將大氅一撩,按著腰間劍柄,警惕地看著下頭。


    同時,他又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下頭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讓他想下去。


    後頭的祿東讚拉住了他,“讚普,魔苯的人奸滑無比,不要輕舉妄動。”


    看到他們帶的十來條獵犬個個不停地衝著底下狂吠,鬆讚幹布皺眉道:“這下麵隻怕有些什麽,說不定他們就藏身在下麵。派人下去搜搜。”


    祿東讚勸阻道:“讚普,獵犬雖然狂吠不止卻並不敢下去,臣剛才已經令人試了,扯都扯不動它們,如果強行下去,敵暗我明隻怕容易出事,倒不如侯在這裏,他們在下麵總不能不吃不喝,早晚都得上來。”


    正說著話,他們就見到底下有一點幽幽藍光閃閃爍爍,竟然是向上而來,然而除此之外,並無他人。


    “保護讚普——”隨著祿東讚的話落,侍衛們將鬆讚幹布團團圍住。


    盡管他們用劍挑,刀砍,將鬆讚幹布護得密不透風,然而,誰也擋不住那點藍光晃晃悠悠地飄到了鬆讚幹布的跟前,往他眉心一印,悠忽鑽了進去。


    鬆讚幹布如同受了重擊一般,向後倒了倒。


    等他再站起身,眼中就多了一些先前沒有的東西,他看向四周,大喊道:“文成?”


    旁邊的祿東讚和侍衛們都吃了一驚,祿東讚驚疑地問,“讚普?”


    他們都覺得那點藍光有些詭秘,認為鬆讚幹布這是中了魔苯的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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