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祿東讚拉走之後,又被他勸說了一番,鬆讚幹布才發現自己一直沒吃午飯,可現在……他第一次發現餓著肚子情緒是那麽難以控製。


    饑餓令他更憤怒了。


    那個文成公主真是太膽大了,到了他的地盤上,竟然還敢說出那麽一番咄咄逼人的話來。


    更氣人的是,鬆讚幹布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有幾分道理。


    也因此他很糾結,究竟要不要留下她。


    這樣一個大膽,又不喜歡他的女子,留下來他明顯不情願,但從利益的角度上講,留下她才對吐蕃最有利,就像他當初同意祿東讚所說,唐蕃聯姻比泥蕃聯姻更利於吐蕃的發展,能夠令吐蕃強大富饒,長治久安。


    大不了,他娶了她,冷落在王城就是了,就像對待勒托曼那樣,要不了多久,她就會乖乖的跟自己獻殷勤。


    隻是他心裏頭還是很氣,竟然不能給這個大膽的女子任何懲治。


    還要忍著這口惡氣在人前和她舉案齊眉,讓別人看到唐蕃聯姻,和睦友好。


    所以不管祿東讚怎麽勸他,鬆讚幹布都是嗯嗯啊啊,不置可否。


    就在這種鬱悶的心情中,鬆讚幹布終於等到了他的午飯。


    一盤白灼羊肉,一盆白切雞絲,一小盤風幹鴨,還有幾樣綠油油的素菜和一碗酥油茶,分量很足,卻和他平日吃得有些不同。


    看到鬆讚幹布瞪著那些菜怔神,祿東讚笑道:“這是文成公主招待臣吃過的,雖然也是咱們吐蕃常見的吃食,作法卻不同,再配上幾樣小菜,味道還真是很不錯,而且葷素搭配,對身體也好。這酥油茶裏用的茶,還是公主殿下專門從大唐帶來的,讚普嚐嚐。”


    “她拿來的,我才不要吃。”鬆讚幹布賭氣道。


    “讚普今年多大了?”祿東讚沒理會他這句話,端了一碗酥油茶放自個這邊,又將筷子遞了一雙在他手裏。


    鬆讚幹布有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個,下意識地接過了筷子,“我比你小五歲,今年二十七,怎麽,你不會連這都忘了吧?”


    “漢人有句話叫‘三十而立”讚普可聽說過?”祿東讚並沒有因為他和鬆讚幹布的關係親厚,就失了禮儀,見鬆讚幹布不動筷子,他也沒有先吃,仍然保持端坐。


    鬆讚幹布點點頭。


    祿東讚整色道:“不知禮,無以立,也就是說隨著年齡的增長,做事要合於禮,言行要很得當。讚普這一次,的確失禮了。現如今,您不想著如何與公主殿下和好,令她迴心轉意,反倒在意這些,豈不是本末倒置?”


    “咱們去大唐請婚,不就是為了將大唐的好東西引到吐蕃來嗎?為何公主來了,她帶著的好東西也來了,您反倒拒絕呢?”


    “好,本王不拒絕,吃。”鬆讚幹布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雞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平日裏愛吃肉,不愛吃蔬菜,但今日裏,不僅吃了肉,還把他跟前的菜都吃完了,連那個味道和平日大不相同的酥油茶也喝完了。


    還蠻好吃、蠻好喝的。


    祿東讚隻每樣吃了幾口,喝了那碗酥油茶。


    “讚普……”等鬆讚幹布吃完,祿東讚開口道,有些探究地問,“今個這事,您究竟想如何處理?”


    讚普竟然沒說什麽,一口氣吃了這麽多素菜……雖然他表現的很冷靜,但之前的口氣,他分明是非常不高興的。


    盡管他們名為君臣,情同兄弟,祿東讚也不認為鬆讚幹布真會對他言聽計從。


    興許還會怪他言之過重。


    隻是若是他都不勸,就沒人能勸得了讚普了,這幾年裏,讚普對蔡邦薩都是嘴上答應的好,實際上並不聽從。


    如今讚普主意大著呢,要不然,也不會整這麽一出來。


    祿東讚內心有一種君王有主見,為臣者很欣慰,君王太剛愎自用,為臣者很苦惱的糾結。


    鬆讚幹布並不知道祿東讚的想法,吃飽喝足之後,他理智冷靜了許多。


    放下筷子後,他道:“大相說得言之有理,本王都聽你的。噢,對了,她剛才說漢人的王自稱什麽?孤。對,孤覺得是這個理,你從前也說過,管她什麽性子,相貌如何,反正咱們是為了和大唐聯姻,她不過是個棋子。”


    “誰要理會一枚棋子想什麽。根本不需要在意她是不是喜歡本王,反正喜歡不喜歡她都得嫁給本王。”鬆讚幹布恢複了平日的冷酷勁,唇角微勾道,“況且,她還長得很好看,比本王的那些個女人都好看,”


    “但是,她很危險,本王和她一起吃飯,竟然就會睡過去,如果她那會兒殺了本王……”鬆讚幹布心有餘悸,“等大唐的送婚使走了以後,本王要將她軟禁起來,免得她趁機要了本王的性命。”


    祿東讚連忙解釋,“公主殿下不會的,她如果想那麽做,上迴您睡過去就已經做了,她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絕不會……”


    “好了,”鬆讚幹布一揮手,“大相不用幫她辯解,本王知道你是為了咱們吐蕃好,覺得讓她心向著吐蕃,比她受冷落心懷怨氣更有利,別擔心這個,等她懷胎育子,自然就向著吐蕃了。”


    祿東讚還想說什麽,鬆讚幹布道:“大相迴去休息吧,這兩天你也累了,等你休息好,我們明早再商討迎娶文成公主一事。”


    雖然在祿東讚麵前表現的不在乎,甚至說出要將李雲彤軟禁的話,但這個晚上,鬆讚幹布幾乎一夜輾轉反側。


    “像您這樣,不付出真心,倒要去考驗女子的真情,還真真是可笑,您就抱著王權,坐在您的王座上就好,幹嘛要這麽天真……”


    “不是喜歡醜的才叫愛,不是喜歡上窮小子才叫愛,不是你一無所有她都陪著你才叫愛……您的外表,您的身份,您的財富,您的文治武功都是你這個人的一部分,都是您的優點,您要放棄這些優點去和不具備這些的人一較長短,是不是很愚蠢?”


    ……


    李雲彤的話總是反反複複在他耳邊響起,她清脆的聲音如同擊落湖麵的石子,在他心底泛起一圈圈漣漪。


    這個肌膚雪白,大眼長睫的女子,還真是與眾不同。


    不過,她太瘦了些,看上去弱不經風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孩子來。


    不,他才不想和她生孩子,就把她冷著,讓她老老實實呆在王帳裏,孤獨寂寞地過完一生。她竟然譏笑他是“孤”,就讓她好好地嚐嚐孤獨的滋味。


    賽瑪噶已經十六,嫁去羊同的事不能再拖,若是他的妹妹被人這般對待……


    他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女子計較這些,未免心胸太小,算了,還是不和她計較,這次的事是有些不妥當,找個機會,哄一哄她,也就揭過去了。


    最近政局有些不穩,蘇毗、娘波也有異動,一些反對唐蕃聯姻的臣子若是知道他們起了嫌隙,難保不會利用此事……東讚說得對,他在感情上應該如同政事一般冷靜,不能任意妄為……


    這些事情鬆讚幹布翻來覆去的想,以至於根本就無法入眠,半夜的時候,他竟然又餓了,等吃了些再東西躺下時,他想到李雲彤躲在底屋裏的那兩天,饑腸轆轆、又驚又怕,便升起一些內疚。


    直到淩晨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心裏有事,雖然睡得晚,卻並不比平日裏起得晚多少,醒來後,他還找人叫了祿東讚過來,兩人比了迴拳腳,商量了迎娶之事,方才一道去用早飯。


    “……雖然文成公主在宗牒上是天子之女,但實際上她的父親是江夏郡王,若讚普能夠哄得郡王爺高興,想來公主殿下也會氣平的。”祿東讚把自個知道的消息都告訴鬆讚幹布,給他分析利弊。


    “原來,她並非天子之女,就這樣還那麽囂張……”鬆讚幹布雖然如此說,但並不在意這事,畢竟他向大唐請婚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哪個女子,而是憑此獲得的利益,反正大唐是以嫁公主的禮儀送她來的,那些個嫁妝就是比真公主也一點不差,已經達到了當日請婚的目的。


    “依臣平日所見,文成公主聰慧美麗,知書達理,深通佛理,有她和末蒙一道,弘揚佛法,定能達到讚普想抑止苯教的想法,讚普對她應敬之重之,才更有利於唐蕃友睦……”


    “江夏郡王對他的這位嫡長女頗有愛護之心,他是大唐三大名將之一,在破劉武周,破王世充,滅東突厥、等諸多戰役中都獲得了勝利,為唐王朝的統一和開疆拓土立下赫赫戰功,讚普正好借此機會,跟他多親近親近……”


    壓下心頭的苦澀,祿東讚盡職盡責地守著一個臣子的本份,向他的君王獻計獻策。


    “臣來之前,已經安排紮西多吉和郡王爺他們一道準備迎娶事宜,屆時,您就去玉樹那邊將公主殿下娶過來,把柏海這裏做為成親之地,除了一些必須留守的人,臣已經調了群臣過來和您一道迎親,以示對文成公主的尊祟……”


    待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鬆讚幹布此時倒是一一都應了,道:“大相安排甚妥,隻是本王瞧那文成公主昨日的態度,甚是對本王不滿,她能迴心轉意嗎?”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會拘泥於這些小情小愛,臣相信,她一定會以大局為重。若讚普同意臣的安排,文成公主那邊,咱們再去賠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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