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過了渡良橋,便是臨江地界。


    吳午心裏一陣輕鬆,經曆了數日的顛簸總算是要到了。可是,前麵怎麽會有關卡?


    “是軍部何少校的車嗎?”司機將車子停下,一名製服軍官走近車前。


    “您是?”吳午搖下車窗,留心觀察。雖說是在南部自己的地盤上,可是此行任務特殊,到底比不得在錦遠,凡是小心謹慎為好。看那軍官製服,品級不低,還親自盤卡設哨,什麽狀況?看情形,還是專程衝著何少校而來。


    “這是卑職的證件,司令部前幾日發來電報,請何少校過目。”軍官恭敬的遞上證件和電報。


    吳午一臉狐疑,接過證件去看,確實是臨江的地方駐軍。然後,將電報遞給後座的何濕衣。


    “去竹園。”何濕衣看完電報眉毛蹙起,吩咐司機道。


    “是。”司機老陳接了命令,掉轉方向。


    吳午又是一陣驚詫,不是說了要去臨江縣的嗎?怎麽卻是去竹園,臨江下麵的一個地方小鎮?臨江竹園,吳午早就有所耳聞。以前在軍部聽同事提過;總司令的祖籍便是那裏。可是,司令部臨時改變命令又是為什麽呢?


    車子裏很安靜,何濕衣緊抿著雙唇,目光清冷的看著車窗外,仿佛在想著什麽,又好像不是。吳午知道,他這樣的表情定是不能打擾,心裏雖然疑惑重重,但還是忍住了去詢問何濕衣的念頭。


    既是到鄉下小鎮的路,吳午想,這路必是更加顛簸。可是,行了一段土路後,便上了極好的泊油路,車子一路平穩的在道上行駛。軍部傳聞果真不假,駱司令對駱老夫人確實是極孝順的。駱老夫人自老司令去世後,便幽居竹園安度晚年,駱司令時有親來探望。這路,想必也是為方便司令車行。


    車子進入竹園差不多已經是半夜。何濕衣的意思,不要驚動地方上的人。吩咐吳午先在鎮上找了一家客棧暫住,明日再說。


    吳午有擇床的毛病,還記得剛參軍那會兒,能吃飽就夠。現在沒怎麽打仗了,毛病反倒漸多起來。躺在客棧的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安穩。突然隔壁傳來“咯吱”的開門聲,雖是很輕,吳午到底聽到了。


    隔壁住的是何少校。吳午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趴到窗戶邊,捅破窗戶紙往外看。皓月當空,窗外的事物一目了然。何濕衣動作極快,吳午隻是來得及看到何濕衣的衣角,消失在樓梯門口轉角。


    心思一動,吳午趕快穿了衣服,跟出門去。


    鄉下地方,街上很安靜。何濕衣走的不急不緩,倒好像是出來散步的,可是這樣的露重寒天的,難道會有人頂著個大月亮散步!


    吳午小心的跟在後麵,本是一時好奇心起的突發舉動。突然聯想到白天接到的莫名命令,心裏一震,何少校這不會是去執行什麽特別任務吧!


    吳午跟著何濕衣這幾年,雖名為上級下屬的關係。但吳午知道何濕衣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軍政私事都是坦誠以對,諸多關照。記得剛剛跟著何濕衣的時候,年少懵懂,行事武斷,自視有些小聰明並不曾將何濕衣看在眼裏。一次執行任務時,要不是何濕衣出手相救,差點送掉小命。自此後,吳午便是鐵了心跟隨在何濕衣身邊,鞍前馬後。


    上午何濕衣看完電報神情有異,這會兒又獨自出門。卻不知是否是司令安排了什麽危險任務。難道是何少校不準備讓他參與。


    這竹園雖隻是一般小鎮,不及錦遠的熱鬧繁華。但小橋流水,紅瓦白牆,晚間的街市寧靜,燈火寂寥,也自有一種別樣靜態之美。何濕衣上了跨岸而建的石拱橋,走了幾步便停下來。橋的對麵,沿岸的樓榭上是火紅的大燈籠,在這略顯清冷的夜色小鎮裏分外惹眼。燈籠的光影映照在黑幽的河水上,湖水橘亮。何濕衣站在橋上,目視著河對岸的樓閣一動不動,仿若一尊雕一般,夜風吹亂衣襟,背影落拓。


    吳午看向對岸。


    夜這樣深,月亮卻正圓,小鎮仿若陷入沉睡的嬰孩。可是,對麵的樓閣卻依舊是燈火闌珊,歌聲飄來,偶有賓客出入。想來,是什麽樣的地方,已經是心照不宣。吳午不由哂笑,何少校在軍部也算的是出了名的“坐懷不亂”真君子。怎到了下麵小地方,卻是這般情狀。跟了他這麽久,還真是沒看出來。


    “出來吧!”何濕衣的聲音不大,也沒聽出是著惱了的聲氣。


    “嘿嘿。”吳午知道是被發現了,連忙笑嘻嘻的跑出來。


    “你小子,大半夜的不睡,倒是留心起我來了。我們喝酒去。”何濕衣向吳午一笑,突然一拍吳午的肩膀,迴到橋這邊的酒肆。


    已經是極晚了,酒肆的老板睡眼朦朧的為兩人打酒,嘴上忍不住不滿的小聲嘀咕幾句。兩人並不在意,買完酒,又返迴橋上。一人據一方橋欄杆,一口一口的喝著酒。


    “吳午,今年多大?”何濕衣一壺酒已經見底,又拿起一壺。


    “十八。”吳午道。他十四歲就參了軍。那時候家裏窮,兄弟又多,隻有參軍還能混口飯吃。他跟著何濕衣已經兩年有餘,似乎未曾跟何濕衣聊起過這類閑篇。


    “十八,我這個年齡才剛剛參軍。”何濕衣仰頭看向天上的月亮,語氣中帶著些感歎。


    “啊!那少校參軍算是很晚了。”吳午對何濕衣頓時又生出了敬佩之情。畢竟,何濕衣這個位置,自己再奮鬥十年也是很難坐上的。


    “嗯,家母不喜歡我當兵。”何濕衣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上的黯淡神情一閃而逝。


    “家裏人都是不願意孩子出來當兵的,如果不是實在沒法子……”吳午還記得自己出門那天,阿娘前日躲在炕上哭了一個晚上。


    “你不懂。”何濕衣說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再不說了。手扶著冷硬的欄杆,狀似無意的掃一眼對麵燈火正酣的樓閣。


    “攬……”雖然隔著不是很遠,但對麵樓閣燈火太亮,吳午眯著眼睛打量了許久也並沒有將那樓台匾額上的字認出來。


    “攬鳳樓。”何濕衣清冷開口。那種語氣,似乎夾雜著厭惡,可是,開口念出那幾個字的語調又是那麽熟稔。


    吳午微微愣了片刻,覺得這一刻的何濕衣很反常,但又並不能確切的說出到底是哪裏改變了,隻能打哈哈的說了一句;“少校的眼力真好。”。


    何濕衣並沒有理會他,下了橋,徑直朝著來時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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