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潘芊芊生日這天,清淺特地在德賢齋訂了包廂,專門設宴為潘芊芊過生日。


    夥計剛將清淺領至門牌為菊菀的包廂,便聽到裏麵傳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推開門,秦一謙和一個女子背對著清淺,坐在桌前正說的開心。聽到開門聲二人紛紛轉過頭來,看清女子容貌,清淺微微一愣。


    女子很嫵媚。鬢上的半月菊花簪似蝶還菊,流蘇搖曳。一隻手伸過來,清瘦的手腕,血脈分明。清淺腦子突然劃過這麽一句“芊芊執素手”。


    “是嚴小姐吧,等你很久了呢?”女子朝她一笑,別樣風情,不愧是逸虹居的當紅頭牌。


    “實在對不住,臨到有事絆住了。”清淺聽了這一句,心裏微微一震。醒過神來,急忙伸出手去。


    大家寒暄了一番,照例開席上座。在座隻有三個人,清淺一天下來都在處理鋪子裏的事,本是極疲憊的,可看秦一謙和潘芊芊都是興致極好的樣子,便也強打精神,舉杯交錯。潘芊芊一直表現的很喜悅,在看了秦一謙和清淺送上的禮物後,更是喜不自禁,難掩歡喜,儼然一副標準的青樓紅館兒做派。看不出有一絲異樣,也不曾給清淺任何的暗示,這使清淺很難明白她的意圖。


    因為秦一謙在場,直到吃罷了飯,清淺也並沒有得到與潘芊芊獨處的機會。以為清淺事先就特意為秦一謙和潘芊芊安排了節目,兩人便先行告辭離開了。清淺目送兩下樓,在包廂裏看了一會兒帶過來的賬本。再出門,外邊已經黑沉。整整衣服,清淺下樓迴家。


    秋夜冷涼,雖未至深夜,街上行人卻已漸少。這一帶多是酒樓茶肆。天氣那麽冷,盡管外麵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討者。可是,裏麵依然是燈紅酒綠、鍾鳴鼎食,這,就是錦遠。涼風乍起,轉眼,何濕衣外出已經數天,估計已經到達臨了吧!一對學生裝扮的男女裹著厚厚的外套,在清淺前麵急行。清淺循著沿街的青石板路,緩緩的走在後麵,注視著前麵的那對學生。


    已經多久沒有迴學校了?


    這樣多的人情世故,爾虞我詐、利益之爭……。沒有半分在學校裏的輕鬆。原本以為,自己是做不來的。可是還是一步步慢慢挺了過來。以前在學校,作學生當老師,也是見不慣那些個唯利是圖的人。可是,現在再怎樣卑劣低下的人,再怎樣深惡疼絕的事,都是可以忍受且一笑置之的。


    “喲,這不是嚴家大小姐嗎?”清淺低著頭想心事,冷不丁有人憑空出來擋住去路。


    一行人,酒氣衝天。其中一位踉蹌的走到清淺近前,想必剛剛便是他發的話。看清來人,清淺微微蹙眉,不想理會。抱緊了手裏的賬本,準備繞過離開。


    “怎麽那麽急著要走,聽說嚴老爺……”那男子卻是耍起了酒賴,岔開雙手,攔住清淺。旁邊那幾個叉腰抱胸立在旁邊一副看戲的模樣。


    “薛愈。”清淺已然被薛愈的狂放,和那幾人諧戲的目光著惱。


    這個薛愈是個狐鼠之徒,隻是仗著家裏有錢成日在外為非作歹,尋花問柳。清淺隻是認識,平日並不曾來往,沒想到今日竟被撞見。


    “嚴小姐這麽大聲幹什麽,在下隻是想要關心一下嚴小姐而已。”借著酒意,薛愈越發得寸進尺。


    “已經很晚了,我要迴家,麻煩薛公子請讓路。”清淺冷眼掃過,薛愈頓時酒醒大半。不過,那裏還管那多,看清淺輕輕一閃,竟是要走,匆忙間已經抓住了清淺的手腕。


    “薛愈,你想幹什麽?”清淺看薛愈竟然抓住自己手腕,頓時聲量也是徒增。


    一行人也被這突然的拉扯驚住,個個愣在當場。這些人,雖是遊手好閑的富家公子。可是自視矜持,那裏幹過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勾當。而且,什麽該碰,什麽不該碰,也是有分寸的。


    他們心中明白。


    像這嚴清淺,就是不能碰的。


    “你們在幹什麽?”突然一聲暴喝傳來,一個身影從旁邊酒樓竄了出來。


    邊少賢因為在後麵結賬,所以稍晚一些出來。聽見外麵吵鬧,細聽聲音有些像是清淺,急匆匆跑出來。沒想到竟然看到眼前一幕。自是忍耐不住,跑上前去喝問。


    薛愈與邊少賢關係甚好。平日,也是見過邊少賢發脾氣。那情狀,當真是六親不認的。頓時,酒意全無,鬆開抓住清淺的手。直愣愣地站在那裏,等著邊少賢走近。


    “嗬嗬,沒什麽,沒什麽……薛少爺喝醉了,我們送他迴去。”那旁邊幾個“看戲”的,看邊少賢已經是發惱的神色,便忙扶住站立不穩的薛愈,幫忙解圍。


    邊少賢是在半路上與這群人遇見,他們叫嚷著幾月不見,要他請客。邊少賢是隨和的性子,當即爽快答應。沒想到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待那群人走後,兩人循著青石板路緩緩而行,隨口說一些閑話。


    “剛剛沒受傷吧!”邊少賢一貫的腔調,吊兒郎當。


    清淺看著眼前的邊少賢,想起剛剛的情形,心中一暖。這個人,待自己還是依如往日,並不曾因為突然的變故改變分毫。自己幾日前還曾那般猜測他,清淺不免悲喜交加。


    “沒有。我前幾日去“新世界”找過你?”


    “我那天正好出門了,你找我有什麽事?”邊少賢難得的鄭重起來。


    “齊家二爺與我家的事,想必你已知道。父親入獄了,藥鋪裏的生意卻要繼續。我想請你去……”淺簌簌道明原委,臉上竟還能帶著幾縷淺笑。


    “你打算怎麽辦?”邊少賢看向清淺,數日不見,清淺清減了許多。


    “抵押老宅。”風吹薄衣,分不清是心冷還是身冷,清淺忍不住縮縮手肩。


    “真的舍得?”邊少賢脫下外袍,披在清淺身上。


    “謝謝。現在,已經不是我舍不舍得,而是齊家二爺肯不肯要?”清淺苦笑,本想拒絕邊少賢的外套,隻是他放在肩頭的手太重,不忍拂意。


    “嗯。我幫你搭線。”邊少賢難得少言起來。


    ‘抵押嚴宅’之舉,清淺低頭屈禮之姿做足,其中深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想起清淺往日性情,與自己強嘴從來是得理不饒人,那裏曾服過軟。邊少賢本是爽朗之人,一時想來,頓覺心疼至極。


    邊嚴兩家近年雖交往甚少,早年的時候卻是頻繁。


    清淺略長少賢幾歲,年少時候,少賢也隻是將清淺看做鄰家姐姐。到了上學之後,清淺在學校對自己諸多關照。少賢本就不愛讀書,一心從商,每次在學校闖下禍事,總是賴與清淺幫忙。


    到了清淺考入華大,少賢還在混跡中學。懵懂少年才明白,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由依賴到依戀上了這位鄰家姐姐。本也曾擔心清淺會如尋常女子,到了適婚年紀,便會匆匆嫁掉。沒想到清淺一心沉迷建築又加之嚴業正愛女心切,諸番辭掉上門求婚者。五年前,經曆葛靖之事,求親者更是絕跡。


    少賢毅然放棄學業,希望早日立業,想的便是能夠早早主事,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上嚴家提親。清淺略長自己幾歲,婚配之事肯定受阻。不過,隻要二人情投意合,兩家本就交好,相信父母不會過多阻攔。


    少年的心,曾未如此這樣為一件事鄭重謀略盤算過。


    誰想,自己不過離開錦遠數日,清淺已與他人訂婚。心內雖然惆悵,可自認是豪爽男兒,也相信緣分之事不可強求之理。


    如果她與那人在一起,能夠永遠喜樂,那麽就這樣吧!可是沒想到,嚴老爺卻出了這番狀況。


    “你已不小,人世艱險,不要與那些人往來過密才好。”清淺看一眼邊少賢,俊俏風流、眉清目朗,早已不是記憶裏那個青澀愛惹事的少年。


    “嗬嗬,得令!”邊少賢笑嘻嘻的應對,順帶作了一個揖。


    在這初秋寂寥的街市,許是太久沒有如此輕鬆隨心。清淺看著邊少賢的一番俏皮動作,不由得舒心而笑。


    至少,眼前的這個人,雖然已蛻稚氣,但情意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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