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歎息著,恨不能平地咬牙道:“就是當時服侍我兒媳婦的婆子,那婆子被……被那個蛇蠍心腸的人買通了,數次三番的害我兒媳婦,”她說到這兒,眼泛淚光,念了句“阿彌陀佛”道:“真是老天庇佑,咱們家的七姑娘竟好好的活著!也不枉我和她母親這麽些年來燒香拜佛,對這孩子念念不忘的!”


    崔老夫人話裏所說的蛇蠍心腸的人,正指的是溫氏。


    李氏不多言語,聽到崔夫人提及往事,又悲從中來的默默流起了眼淚。因著方才宜城長公主的告誡,她不敢哭的太大聲。可這幅樣子,像是受到了什麽委屈,更顯可憐。


    宜城長公主聽見這婆媳二人唱雙簧一樣的把當年事倒打一耙,氣的手指直發抖,忍不住沉聲嗬斥道:“信口胡說!”


    崔老夫人也不接宜城長公主的話,而是轉頭滿麵冤枉的盯著梁國公等人,“老身說的可都是真的!”


    梁國公咳了咳,尷尬道:“崔老夫人,這嫡女早夭,論理也會記入宗譜。可這楊姑娘,在你們家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單是那塊玉佩,實在說明不了什麽。骨肉血脈的事兒,還是慎重點兒為好。豫國公府不再細查一查?”


    卓懷讓這話說的太和情理,這種認親的大事兒,自然要各處查證,再三確定才是。哪兒有像他們這樣,一聽見風聲,就急吼吼的來認女兒的?


    崔老夫人愣了愣,忙用帕子按在鼻尖,哽咽了兩聲,來遮擋搜腸刮肚想理由的尷尬,“您說的也是個禮,可誰家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兒呢!嫡女下生就被仆婦拐帶以致夭折這樣的事兒,實在是說不出口的醜事!何那時候正是多事之秋。永徽二年那會兒,我這兒媳婦被害的落胎,已經讓長安城都瞧了笑話!後來又出了這樣的孽障事,咱們也隻能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維持家族的臉麵。”崔老夫人說著,也嗚嗚哭了起來。


    宜城長公主聽了這番話,氣的是七竅生煙,怒極反笑,問崔老夫人道:“你也說當年李夫人落了胎,現下又怎麽跑出來個孩子?”


    崔老夫人不疾不徐的解釋道:“隻是險些小產,不過怕那毒婦惦記,才對外說是落了胎。後來她就去了別院養胎,在十月的時候,生下了一個女嬰。可冤孽的!”崔老夫人恨得咬牙道:“還是被人害了。”


    宜城長公主當即反駁道:“十月?當年八月份的時候,我們就得了消息,阿言母子死在了去嶺南的路上。人都死了,還怎麽迴來害李夫人?”


    崔老夫人口吐蓮花的答道:“她一早就買通了我兒媳婦身邊的婆子。”


    “人都死了,這婆子倒還不忘了盡忠,真是個好奴才!”宜城長公主反唇相譏。


    崔老夫人便又道:“那婆子發覺事情敗露,一時發狠,就做下了這等糊塗事。”崔老夫人說著,拿起絹子抹了眼淚,四麵打量道:“我那可憐的嫡孫女在哪兒呢!這麽些年流落在外,該吃了多少苦!”崔老夫人刻意咬中了嫡字,。


    這話聽得卓家人是毫無頭緒,宜城長公主簡直要被氣得當場發作出來。


    豫國公適時向梁國公解釋道:“五丫頭從宮裏迴來,就把這事兒原原本本的告訴給了老祖宗。咱們也是糊塗,在家裏合計了一通,想了又想,才覺著可能是我的小女兒。當時沒見著小女兒的屍首,後來找到那婆子說是人沒了。”


    卓述淡淡然的問他道:“那婆子呢?”


    楊輔道:“頭六年前就讓人打死了。”


    六年前,正是溫氏身死,楊柒柒從長野逃出來的那年。


    宜城長公主心中冷笑,左右都是死無對證,話還不是都由著他們楊家來說?若非楊柒柒記得六年前的那些事兒,記得在長野和溫氏相依為命過的日子。她可真要以為,楊柒柒是李君萍生的女兒了!


    梁國公溫和一笑,勸楊輔道:“豫國公思女心切,這也是能理解的。可眼下時候已經不早了,楊姑娘勞累了一天,早就歇下了。再者,她對自己的身世一直懵懂不知。老朽想著,還是緩緩告訴她。這麽些年都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忽然變成了豫國公府的嫡女,豈不是要嚇壞了孩子。咱們不如仍舊照著太後與皇上的意思,明兒個下了早朝,到百福殿再說也不遲。”


    梁國公都發了話,楊輔自然不好再僵著,當即向他拜了拜,誠摯的說道:“那小女還要勞煩您同大長公主,長公主照應了。”


    梁國公應酬了幾句,立時著人送客。


    宜城長公主從正房出來,一路又迴了花廳。她臉上帶著極為可笑的神情,進了門,先向著大長公主感歎地說道:“從前曉得豫國公是道貌岸然的人,今天始知。這一家子都是寡廉鮮恥之人!”


    盧氏也不禁感歎道:“若不是之前在這兒聽見大嫂說的話,我是真要信了崔老夫人了!說的跟真事兒似的。”


    萬春大長公主歇了一氣兒,這會兒又來了精神,興致勃勃的問道:“怎麽?楊家出了什麽幺蛾子?又是怎麽給打發的?”


    宜城長公主扶著頭,煩躁的與盧氏道:“我一想起來那家人的嘴臉,就腦仁兒疼,還是弟妹你給母親說一遍吧!”


    盧氏應聲,便將豫國公一家是怎麽一唱一和的裝模作樣,信口胡說的話都向萬春大長公主學了一遍。


    萬春大長公主聽完,也是氣的怒極反笑,道:“真是了不得的一家子!想我姑母那麽要臉的一個人,怎麽就楊出這麽個沒臉沒皮的業障!從婆婆到媳婦兒,沒一個正型兒。我想都能想到他們楊家的內宅,會亂成什麽樣子!想當初,就應該把玉姝接到咱們府上照養,何至於把好好的孩子給耽誤了!”


    宜城長公主連連搖頭道:“不行呢!我怎麽覺著都不該讓柒柒跟著迴楊家。您瞧李氏那德行,不知道心裏裝著什麽壞水兒!”


    萬春大長公主哼笑道:“豫國公府的夫妻倆是咱們大燕勳貴裏最會做生意的人!如今能變通到這個份兒上,還不是看著柒柒是奇貨可居!他們楊家就算姑娘再多,也沒有一個是即得到了太後的眷顧,又連著梁國公、鄂國公與虢國公三府的。更何況上麵還有一個聞名天下的大儒師傅,這可真是一塊兒好大的肥肉啊!”


    盧氏也憂心的歎道:“那就更不應該讓楊姑娘迴去了,這一家上下,打的都是算計。哎,可憐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偏偏命途多舛。若是她聽到親生父親要讓她認賊做母,心裏不知道要難過成什麽樣子!”


    “咱們在這裏讓不讓迴的又有什麽用,還是得問問柒柒自己的主意。畢竟孩子也不小了!”萬春大長公主話罷,立時讓人請楊柒柒來說話。


    且說在玉棠院裏的楊柒柒,並不知道前院兒發生了這麽荒唐的事兒。


    事實上,在她告訴裴信白日裏發生的事兒時,裴信說了一句讓她大為震驚的話。


    一向超脫世俗,不染煙塵的師傅聽見楊柒柒填的那半段詩,很寂寥的沉默了一瞬,然後開口問道:“你都知道了?”


    師傅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局促,又接連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看見的,是在墨檀閣裏看見的?”


    楊柒柒聽見這話,驚得頓時有些無措。她麵上卻不敢表現的太明顯,隻低頭露出個沉默樣子,令裴信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暗自心想,“你都知道了”是隻得什麽?什麽時候看見的,在墨檀閣裏看見的。楊柒柒怎麽琢磨,都覺得裴信指的應該是那首詩。她有些震驚的猜測,難道這首詩是師傅寫的?這也不大對啊,他什麽時候寫的啊。楊柒柒記得這首詩應該是在永徽二十五年作出來的。


    可裴信話裏的意思,明顯是早就已經做出來的,並且這首詩在一個很有可能被她看見的地方。楊柒柒覺著自己的腦子有點兒不夠用,隻得小聲的嗯了一句。


    裴信正陷入沉思,聽見楊柒柒應聲,隻當她是愧疚的不好意思。


    “你也不必心生不安,為師沒特意藏著掖著,被你瞧見了也沒什麽。不過我記得當時放在一本極生僻的書裏,又擺在墨檀閣最裏麵的架子上,你竟能看到那邊的書,也是難得啊!”裴信一如往常一樣聞言細語的說話。


    楊柒柒心裏徒然一跳,大膽的猜想,難不成裴信和太後還有點兒什麽說不清楚的關係?


    這,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吧!


    “師傅您與太後……”楊柒柒極小聲的開口,卻也不敢真的說出自己心裏的猜測。


    裴信慢悠悠的一笑,道:“為師認得你見的太後,不僅認得,要往從前說說,還有那麽一點兒交情。”


    “交情?”楊柒柒這下心裏算是炸開了花了。


    難怪!她覺得太後對她的好感來的太莫名其妙,說的很多話都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那般失態的模樣,還有她與皇上說的是“送禮物”,而不是“賞東西”,她可是頭一次從皇家嘴裏聽見“送”這個字。


    “送”就不是居高臨下,而是作為朋友一樣的互相禮贈,是最大的尊敬。


    師傅得到了太後非比尋常的尊敬,這到底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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