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清朗一笑,雲淡風輕地道:“太後出身陳郡謝氏,謝家是詩書世家,早有盛名。


    自三家分晉後,為師曾與我的父親旅居謝家,因此而結識了太後,僅此而已。”


    楊柒柒目瞪口呆的看著裴信,咋舌道:“沒了?”


    裴信笑著點點頭,幹脆道:“沒了!”


    “那……”楊柒柒更摸不到頭腦了,“那首詩又是怎麽一迴事兒?”


    裴信陷入了往昔的迴憶裏,失神的笑了笑道:“當時她們兄妹與我遊樂遊原,我們在升平閣上瞧見了一個衣侍華美卻一臉憂愁的婦人。年輕的太後設下題,讓我以那婦人的思緒作一首詩,上半段是她做的,下半段是我填上的。”


    楊柒柒這一聽,更是驚得滿頭大汗!虧她還振振有詞的蒙太後呢!難怪當時太後笑的燦爛,原來是心如明鏡,看著她獨自在那唱戲呢!她垮著一張臉,泄氣的說道:“師傅,太後會不會治我欺君之罪?”


    裴信哈哈一笑,道:“你這詩雖然是假的,但太後對你的喜歡卻是真。”


    楊柒柒悻悻說道:“那太後要開辦女學,也不是從我這兒起得興了?”


    裴信笑眯眯搖頭,“太後巾幗不讓須眉,這是她自己的意願。她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是個很憤世嫉俗的人。‘誰說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樣?’這樣的話,我平生隻聽兩個女子說過,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她。所以太後才說,你是她的知己。因為這首詩你解的很好,同她年輕時解的很相似。”


    楊柒柒低低哦了一聲,看著裴信笑容可掬的樣子,卻覺著很寂寥。“師傅,您送我的這個小字可有什麽來曆?”


    裴信緩緩道:“原本是她為自己取得別號,謝家老夫人不喜歡,不讓她這麽叫,她就隻自己閑下來的時候這樣寫。”


    這時間,有人在門外喚道:“裴先生,大長公主請楊姑娘去一趟花廳。”


    裴信鬆快一笑,料事如神的說道:“必定是豫國公府有什麽動靜,大長公主請你去商量,你快去吧。”


    楊柒柒起身向著他行禮告退,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扶著門框迴頭問裴信道:“師傅,你為什麽終身未娶,也沒有個子嗣啊?”


    裴信恬然含笑道:“因為為師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有太多事情牽絆,很怕再多個子嗣。但能教出你們這些徒弟,為師也很老懷安慰。”


    楊柒柒心裏有些難過,眼神很真切的說道:“師傅,我以後會孝敬您的。”


    裴信啞然失笑,揮了揮手道:“快去吧!”


    盡管裴信沒有把他和太後從前的事兒如數說出來,可楊柒柒心裏總覺得裴信終身未娶,是因為太後的關係。楊柒柒心情有些低落,悶悶不樂的去了花廳。


    此時,府裏正響了一更鼓,天色已經不早了。


    楊柒柒進了花廳的門,宜城長公主立時將仆婦都遣了出去。


    屋子裏氣氛有些沉肅,萬春大長公主緩緩撥動著手中十八子的紫檀木佛珠,見楊柒柒進了門,立刻便開口說道:“丫頭,你可還記得你母親?”


    楊柒柒一雙水靈烏黑的眼睛看著萬春大長公主,點了點頭,道:“母親臨死時的情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萬春大長公主欣慰的點了點頭,道:“好孩子,你坐到我的跟前兒來,有些事兒我得告訴你。”楊柒柒就近坐下,萬春大長公主拉著她的手,將溫家與梁國公府有什麽淵源,溫家又是如何獲罪被滿門抄斬的事兒都跟楊柒柒說了。隨後宜城長公主又把楊輔等人上門找女兒,一家人是怎麽顛倒黑白,信口胡言的話都說給了楊柒柒聽。


    楊柒柒心裏很是震驚,這些事,上輩子全都沒發生過!


    甚至她的外祖母是萬春大長公主的姐妹這樣的事兒,母親也從來都沒跟她說過。她後來默默無聞的迴到楊家,也沒有跟卓家產生什麽交集。那時候,長安的勳貴之家,全都以為她是記在嫡夫人名下的庶女,誰也不知道她的母親究竟是誰。


    直到她嫁入永平侯府,在永徽二十九年時,無意間和溫瑤葭接觸,才說出自己的身世與這位表姐相認。


    可那時候,萬春大長公主已經仙逝了。


    “楊家不是什麽好去處,何況還不知道李氏打的什麽算盤。你若願意,入咱們卓家的宗譜也是一樣的。我和你表姨母商量過,你記在她的名下,將來婚喪嫁娶,跟楊家再沒有關係。”萬春大長公主的手很溫軟,那暖暖的溫度注入楊柒柒的手裏,讓她眼睛一酸,驀地就落了淚。她知道,萬春大長公主和宜城長公主都是真心關懷體貼她,這份心意,實在太令她珍惜感動了。


    萬春大長公主也眼圈兒紅紅,道:“孩子,我知道你心裏苦!我也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你母親自小就是個敦厚的人,被楊輔和李氏害成了那樣,直到死也無怨無尤。她盼著你好好的活著,你就得好好地活著。你記著,天道輪迴,善惡有報!那些人是會遭報應的!”


    楊柒柒聽到溫氏是如何被休棄,李夫人如今又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做出這樣下作的事兒,心裏那憤恨的火苗就蹭蹭的竄了出來,她伏在萬春大長公主的懷裏哭了一通,才道:“不,天道不輪迴,善惡沒有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萬春大長公主立時捂了她嘴道:“小孩子,可不能這麽說!”


    “我受的這麽些苦,不能由我看著李氏逍遙度日。您不知道,溫家死的冤枉,我母親死得冤枉!”楊柒柒說著,又將當年寧才人殺害她時說的話同萬春大長公主、宜城長公主都說了出來。


    宜城長公主聽得心驚肉跳,臉色煞白,“我隻以為是皇上忌憚了溫家,才下了這麽重的手。如今聽柒柒這樣說,那這裏麵到底藏著什麽陰謀?李家又在三王之亂中是個什麽角色?”


    萬春大長公主胸口堵著一口氣,恍然大悟的說道:“難怪勳王當年闖宮的時候說,是皇上逼他反的!”


    宜城長公主脫口道:“這三王之亂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萬春大長公主眉頭一顫,臉色變了又變,道:“先不說這個,明兒個咱們就要去百福殿,柒柒到底迴不迴楊家?”


    楊柒柒止住了眼淚,仰頭道:“我得迴楊家。”


    萬春大長公主和宜城長公主具是一愣,宜城長公主有些不死心的說道:“柒柒,你可曉得楊家就是龍潭虎穴!”


    楊柒柒一雙眼睛亮亮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有著與她年紀不符的老成,“我知道您和大長公主都是真心我是她的親生女兒,我就得迴楊家。豫國公府的名聲迎風臭十裏,我卻不能讓梁國公府也跟著攪進這汙糟事兒裏,您就讓我迴去吧。”


    萬春大長公主見她似乎已打定了主意,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冤孽,真是冤孽!”


    宜城長公主卻有些迴過神,人也激動起來。“對,迴去!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迴去。李氏說你是親生女兒,楊家上下都對不住你,那就得搭個板子給你供起來!你若有半點委屈,就迴來卓家,左右有咱們支撐,你什麽也不用怕!”


    楊柒柒被宜城長公主說的歡欣鼓舞,連連點頭。


    萬春大長公主卻道:“左右還有一晚上,容柒柒再想想吧!”


    等楊柒柒迴了玉棠院,裴信已經早早的就寢,她進了自己的屋子,梳洗完躺在床上,有些睡不著。


    萬春大長公主和宜城長公主都是極好的人,不讓她迴楊家也是好心。其實留在卓府,她照樣有法子讓李夫人過不痛快。可留在卓府,有一點最為頭疼,就是剛剛宜城長公主說的婚喪嫁娶。她眼瞧著就到了議親的年紀,卓家人必定對這件事兒極上心。可她這輩子是絕不想再嫁一次了,留在卓家,嫁人是個不可迴避的問題。


    盡管今天李夫人幹了一樁讓她瞠目結舌的事兒,她卻不怕迴楊家。楊家沒有令她牽絆的人,做什麽都不需要考慮。迴了楊家,在李氏的身邊兒,有更多的機會令李氏放鬆警惕,她說不定能更接近事實的真相。


    歸家的事兒,楊柒柒就這樣決定了。


    而這晚,怕是許多人都睡不著的。


    豫國公府。


    李夫人身心俱疲的進了正堂,楊玉妍便迎上去問她道:“怎麽樣?母親,那個楊柒柒可跟著迴來了?”


    李夫人沉著臉,肅聲與楊玉妍道:“什麽楊柒柒,那是你妹妹。”


    楊玉妍忍不住猶豫道:“可,母親什麽時候生的妹妹?我竟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李夫人不樂的斥她道:“混說什麽!那時候你才多大,還什麽都不記得呢!等過幾日你妹妹就該迴來了,可別當著你妹妹的麵兒,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楊玉妍有些不痛快,要知道母親可從來沒這樣斥過她,她怏怏不樂的告了退。


    十一皇子府。


    “這位楊姑娘是幾年上的蔚山,上蔚山之前都在何地,做了什麽一點兒都查不出來。不過自永徽十年開始,楊姑娘就同江南何家的少東家做些商事買賣,幾乎是一本萬利。這五年的光景,竟掙下半個何家的家財!還有些生意是暗中進行的,這些暗地裏的鋪子,多在跟楊家對著幹。”


    安良說著,把查獲的關於楊柒柒的信件遞給了慕容昭,讓他一一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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