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長公主微微撇嘴,輕哼一聲,極不屑的諷刺道:“現在的豫國公啊!可是比不上他父親和他哥哥,豫國公府的名聲,也全讓他敗壞了!”


    卓禦清越聽越好奇,道:“這是這麽說的?”


    宜城長公主沒敢言語,看了婆婆一眼。


    萬春大長公主垂頭抿了一口茶,似乎在斟酌什麽,半晌才慢悠悠的開口,“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卓禦清忙陪笑道:“那您就慢慢的說,左右今兒個孫兒也無事,陪您說說話!”


    萬春大長公主幽幽一歎,好像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又好像有很多話要說,道:“且說老豫國公是咱們大燕的開國功臣,曾追隨先帝立下過赫赫戰功。但若論功勳,滿朝上下,也比不得當年的趙國公。咱們開朝統共也就三、五個鐵卷丹書,其中一個就在溫家。”


    卓禦清這才明白過來,難怪宜城長公主方才會一臉的諱莫如深呢。他雖然對先帝一朝的事兒不甚了解,可是也知道,在永徽二年,趙國公一家牽涉進三王之亂中,已經被抄家滅族了。三王之亂,在永輝朝,是提也不能提的!


    “趙國公當年娶得是我的姐姐,南宮大長公主。她們夫妻二人膝下有三子一女。這唯一的獨女,下嫁到豫國公府,就是現在的豫國公楊輔。說來,柒柒還是我的姨甥孫女,你正經的表妹呢!”萬春大長公主說到這裏,有些失神,仿佛又迴到了永徽二年,那段讓人擔驚受怕,被鮮血侵染的黑暗歲月裏。


    卓禦清還是第一次聽說當年的事兒,溫家被抄那年,他還是個孩童,自然記不住這些。後來也隻在本朝史冊上,見過對溫家的記載:


    溫烈少事齊王幕府,從征討有功。龍朔元年,擢累左衛將軍,吏部尚書,以功第一,進封齊國公,實封千三百戶。永徽二年,罪逆玢私引烈入,謀逆作亂。帝自臨問,由不改悔,遂斬之,夷三族。1


    一個家族的覆滅,也不過寥寥數語而已。


    “祖母,溫家有丹書鐵劵,當家族母又是南宮大長公主,是正經的皇親,怎的就會這麽輕易的被抄家滅族了?”卓禦清聽得無比糊塗。


    萬春大長公主唏噓道:“就算是先帝的親姊妹、皇上的親姑姑有什麽用,一個功高震主,一個大逆不道,誰也救不了!溫家獲罪時,皇帝令太後將南宮大長公主接迴了宮中,可誰知溫家上下被抄斬的那一天,大長公主也一脖子吊死在了千秋殿,死不瞑目啊!上下八十四口,除去兩個沒成年的女兒被沒入宮,全都死了。”萬春大長公主聲音漸漸有些悲愴,一股冷意自背心擴散到四肢百骸,顯然有些說不下去。


    宜城長公主憤憤不平的說道:“那時候勳王慕容玢喊冤未果,最後自圈禁地拚死一搏,入宮行刺。前豫國公楊軼因為救駕,傷重不治去了。當時柒柒的母親溫氏還是楊輔的夫人,她是出嫁女,論理不該被牽連。可就在楊軼死了沒幾天,豫國公府出了一件大事,平妻李氏被嫡夫人害的小產。楊輔當即一紙休書,說溫氏嫉妒,送迴了溫家。當時溫家已經被牽連進三王之亂。勳王拚個魚死網破,令皇帝龍顏震怒。連複查都沒有,直接治了溫家死罪。當時溫氏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要不是咱們家連同昌邑郡王、鄂國公府求情,溫氏也留不下,就更沒有柒柒了!”


    卓禦清聽完宜城長公主這番話,也覺得遍體生寒,費解道:“說來,溫姑姑到底是豫國公的結發之妻,就算李氏小產,可也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休了嫡妻呐!”


    宜城長公主冷笑道:“所以說豫國公的為人,真叫人不敢恭維!當年李氏被抬了平妻進府,就鬧得滿城風雨,夠丟臉的了。結果,結發的嫡妻下堂,讓李氏得了便宜。最後竟輕而易舉的成為了嫡夫人,連楊家的族譜裏,都沒有溫氏的痕跡。若老豫國公在,非打死這個敗壞門風的不肖子!哎,可憐我這表妹……”宜城長公主因是與溫氏一同長大,關係很是親近,說到這,眼角竟有些濕潤。她牽出帕子擦了擦,道:“最後做了長野的無主孤魂,連柒柒也跟著受盡了苦楚!”


    萬春大長公主“嘭”的一聲,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恨的是咬牙切齒,“當年咱們明明是把人送去了嶺南,也安排了人多加照拂。誰知道有人從中作梗,換了人不說,還給咱們家送了假消息,說是大人和孩子都死在了路上。如今想想,這裏麵獲益最大的就是那李氏。咱們若知道言兒帶著柒柒去了長野,又怎麽會讓她母女二人受這麽大的苦!可恨咱一家子都被李氏愚弄,做了瞎子!”


    宜城長公主切切的咬牙道:“兒媳也覺著是李氏從中作梗,還有當年,楊輔那麽急吼吼的休了阿言,焉知不是怕被溫家牽連,失了承襲豫國公位置的機會!”


    卓禦清沒想到這其中有這麽些坎坷,聽到這裏,不禁憂心忡忡的皺眉,道:“那如今還讓柒柒迴楊家做什麽?溫姑姑去的那麽冤,柒柒如今迴去,還不得被生吞活剝了?”


    “總得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我和你祖母不是沒想過把柒柒留在咱們家。可到底不是認祖歸宗,何況你也說,柒柒想要迴去把阿言的死查個水落石出,咱們又怎麽攔呢?”宜城長公主歎氣道。


    萬春大長公主也點頭道,“你也知道,柒柒上麵還有一個親姐姐玉姝。那孩子三歲的時候沒了親娘,至今還以為自己的親娘是那個早死的姨娘。咱們心疼,卻也隻能看著,畢竟伸不進楊家的後院。我前兩年還想著替你求娶玉姝。可你母親一想到她是在李氏身邊長大的,第一個就叫我歇了那心思。”


    宜城長公主果斷道:“左右我是絕不跟他們楊家攀親的!”


    卓禦清今天聽到的事兒,全夠讓他震驚的。他怎麽都沒想到楊柒柒的外祖母竟是自己祖母的姐妹,也難怪他把楊柒柒的事兒同母親提起後,母親這樣上心了。楊柒柒剛進府裏時,祖母和母親立刻就讓人請了過去,還處處禮遇!


    這時間,下人進門通稟道:“豫國公、國公夫人和崔老夫人到了,眼下在正堂,咱們國公爺請長公主去待客。順道問問大長公主,要不要請楊姑娘出來。”


    宜城長公主正在氣頭兒上,當即站起身,冷笑道:“說曹操曹操到!請什麽請!今兒個就應該新賬舊賬一起算,豫國公家不要女兒了,咱們家養一個表小姐也實在沒什麽!事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誰也別想捂著!等長安城的勳貴世家都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豫國公府的臉要往哪兒擱!”


    萬春大長公主有些疲累,隻輕聲提醒宜城長公主道:“你也別鬧得太僵,楊輔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如今又聖寵隆重。不然在大殿上太後要立時宣楊家的人,皇上怎的給勸住了?那就是為了給楊家一個反應的時間。她們今天過來,不用猜我也知道。這事兒必定是鬧到了平陽太主你姑奶奶哪兒去了!不然以楊輔和李氏這麽多年都不聞不問,還能急在這一時!”


    宜城長公主聽得這話,霎時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泄氣道:“若論陰謀詭計,咱們一家都不及一個豫國公,何況再來個李氏和崔老夫人!”


    萬春大長公主道:“左右今兒個總得讓楊輔給個說法,柒柒不能沒名沒分,頂著庶女的身份迴楊家。都已經折進去一個了,決不能再委屈柒柒了!”


    宜城長公主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若是輕易的就讓楊家接迴去,落在李氏手裏,柒柒這敦厚的性子,還不得任她揉捏!”


    卓禦清聽到這番話,有些不合時宜的想笑,“敦厚”這兩個字,用在柒柒身上,實在不恰當。


    少時,宜城長公主與盧夫人、卓禦清到了待客的正廳。梁國公與卓述、卓達兩人陪坐在一邊。崔老夫人表情沉肅,豫國公李夫人一雙眼睛竟是紅彤彤的。


    眾人各自見過禮,宜城長公主正欲開口,便見李君萍一雙盈盈然的眼睛,劈裏啪啦的往下落淚。這陣勢,自然令屋裏的人都有些發愣。


    宜城長公主心煩的了不得,肅聲道:“李夫人,這是梁國公府的正堂,可不是你們楊家的花廳。你若是要哭,還是請迴自家哭去!您在梁國公府淌眼抹淚的,讓旁人看了,還以為是咱們梁國公府做了什麽對不住你們豫國公府的事兒呢!”


    豫國公楊輔陰沉著一張臉,瞧著就是不大高興的樣子,低聲嗬了李夫人一聲道:“快別哭了,女兒不是平安無事的嗎!”


    宜城長公主當即冷笑道:“女兒?什麽女兒!我記得前些日子去你們府上,我還問過,楊家有沒有流落在外的女兒。當時李夫人說的話我也記得真真兒的,說是沒有啊!如今又上我們家來找女兒?這是唱的哪兒一出?”


    崔老夫人苦著臉道:“長公主快別吊著咱們的心了!咱們家的七姑娘,剛下生就被天殺的賤人給抱出了府,這麽些年,咱們家上下都以為她死了。沒成想竟還活著,真真兒是老天庇佑!”她說著,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宜城長公主聽到這裏,禁不住哂笑的問崔老夫人道:“您說什麽?楊家七姑娘,剛下生就被人抱走了?被誰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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