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皓月當空,尚宮局後院的荷塘邊,一個係著鬥篷的人坐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靜靜的瞧著風影,雕塑一般。


    不大一會兒,又有一個係著鬥篷的人影自拱門內走了過來,係頭巾束腰帶,男子打扮,徑朝塘邊走去。


    後麵來人拍了拍坐著的人,坐著的人拍拍身邊的空地兒,後來人撩衣坐下來,兩人偎依在一起,頭靠著頭,很是親密。


    躲在假山後的區蓯再也忍耐不住,直衝出來,掠到二人身後,桀桀怪笑一聲。


    兩人同時迴頭,明亮的月光下,分明是兩張同樣豔麗的女人的臉。


    “男人女相,分明有鬼!”區蓯大吼一聲,上前來,揪住男裝的女人,反手將其製住,就要捆綁。


    另一個女人大叫救命,慌亂之中後退兩步,身子一仰,跌進身後的荷塘。


    侍衛聽見喊聲,手持火把衝出進來。


    區蓯將捆成棕子的人丟到侍衛跟前,冷眼瞧了一眼在荷塘中掙紮的女人,冷笑:“後宮妃嬪在此偷人,被在下拿個正著,先關進牢中,待明日稟明太後再審。”


    有侍衛認出了捆著的人,驚唿一聲:“區公公,此人是個女子,乃司珍司的女史名喚孔令慈。”


    區蓯聞言,瞬間四肢冰涼,轉頭跳進荷塘中,將掙紮許久的女人撈了出來。


    聞聲而來的周大娘見狀,掄起巴掌,狠狠扇了區蓯一個耳光,也不及罵他,抱起冷靜,奔迴尚宮局內苑,將她放到自己的床上,令人立馬去請值班禦醫過來。


    薑楓趕過來時,冷靜已經開始不停的流血。


    周大娘匍匐到薑楓腳下,聲嘶力竭,求他救命。


    薑楓眉頭緊皺,擼起袖子開始給冷靜止血。


    此時,業已經驚動了皇上和太後。


    皇上穿著睡衣赤腳跑了來,見了床上冷靜慘狀,一下子紅了眼,長嚎一聲,拔出身邊侍衛腰間的佩刀,奔出來,直朝跪倒在地上的區蓯身上砍下去。


    區蓯不敢反抗,眼瞧著鮮血直噴而出,右臂與身體齊齊分離。


    章舉刀又要砍下去,屋內傳來冷靜弱弱的呻吟之聲,手一軟,丟了刀,重新奔迴去。


    冷靜身下雪白床單變成暗紅色,兩腿之間還不斷有血湧出,薑楓麵色蒼白,正不停在忙碌,可看上去效果並沒有。


    “冷靜,都是朕不好,是朕錯了,朕原該日夜陪你,不該離開你,是朕不好,朕錯了。。。。。。”章跪倒在床頭,握住冷靜的手,聲淚俱下,不停的認錯。


    冷靜張著無神的雙眼,目光渙散,沒有焦點,努力的提著氣,斷斷續續的道:“皇上,對不起,冷靜很想給你生個孩子,可是不能了。”


    關太後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麵色陰睛不定,難以捉摸,聽聞冷靜的話,麵色突然一沉,身子重重的顫抖下,一聲將周大娘喝了過來。


    “究竟怎麽迴事?為何娘娘會掉進荷塘裏?”她嚴厲的聲音喝問道。


    周大娘拭了拭額頭冷汗,低聲迴道:“迴娘娘,奴婢也不得詳情,奴婢聽見娘娘的喊聲便奔了出去,待跑過那邊,區蓯已經將娘娘從荷塘裏救了出來,聽區蓯那意思,好像是抓奸什麽的。”


    “去查,馬上去查,究竟是怎麽迴事!養你們一群飯桶何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關太後怒罵道。


    周大娘諾諾的跑出去,一盞茶工夫又迴來,將一張紙條呈給關太後,扼腕歎息:“娘娘,皆因區蓯大意,立功心切,才惹出如此禍事,今天白天看雜耍之時,他看見有人將這張紙條私向傳送於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又迴大意,將紙條落在了禦花園,被區蓯撿著。


    區蓯見這上麵措辭曖昧,像是封男女私相傳授的情信,便留了心,欲晚上過來抓奸,哪曾想,約貴妃娘娘的並非男人,而是她當年在尚宮局的好姐妹女史孔令慈。


    因這孔令慈身著男裝,區蓯便誤以為是奸夫,上前捉奸,貴妃娘娘受了驚嚇,才失足落水。”


    關太後將手中的紙條撕的粉碎,怒道:“那個廢物呢?被皇上砍死了沒有?沒有就將其收監,讓他在監牢裏好好反省,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以為這後宮還是江湖呢。”


    周大娘應著要出去,關太後卻又叫住他,怔半晌,問道:“這個女史為何要身著男裝?”


    “她如今也被捆著,在外麵候著呢,奴才這就叫她進來,太後親自問她。”周大娘迴道,出去將孔令慈拎了進來。


    關太後瞧著她身上的男人衣衫,不由噫一聲,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衣衫她認得,是章以前在冷宮穿過的。


    “你為何穿男人的衣衫與貴妃娘娘約會?”關太後問她。


    孔令慈白著麵色,抖抖索索的迴道:“娘娘,貴妃娘娘私下跟奴婢說,皇上日日忙於朝政,沒時間陪她,她很寂寞,常常將皇上以前穿過的衣衫拿出來瞧看,瞧著這些衣衫,便如看見了皇上一般。


    奴婢瞧著娘娘日日傷心,實在是於心不忍,便生出這樣一個主意,讓尚宮局的宮婢私向傳送了一張紙條給娘娘,約娘娘到此來一會,


    我便穿著皇上以前穿過的衣衫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意欲給她一個驚喜,以解其思念之情,沒想到,竟然會闖出這樣的大禍來,奴婢該死,求太後寬恕。”


    說著,便磕頭下去。


    章聽聞此言,更是悲痛欲絕,將頭狠狠的撞向床邊。


    關太後不忍,上前去拉住他,低聲勸道:“好孩子,我們出去等罷,別打擾薑楓救人,我們這兒,他難免分心。”


    “朕要陪著她。”章執拗的說道。


    “皇上,出去等著罷,你們在,我確實有些分心。”薑楓啞聲道。


    關太後硬是拉起章,命屋內諸人全都退了出去。


    薑楓見屋內沒了人,拭拭額頭的汗,低聲對冷靜咆哮:“冷靜,為什麽會這樣,老夫沒有本事能救迴你的命,你這是拿你自己的命在開玩笑!”


    冷靜臉上露出此許微笑,微微揮手,拉著薑楓進入了她的手術室內。


    薑楓詫異的跌坐在地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薑大人,沒時間跟你解釋了,快聽我的,幫你止血,我現在還不想死,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冷靜低語。


    薑楓從不能自主的狀態恢複過來,開始聽冷靜的指揮做事,雖然他對西醫這一套冰冷器械並不認知,可好在聰明有靈性,冷靜一說便知。


    十幾分鍾後,薑楓止住了血,新鮮的血液輸進了冷靜的身體,她應該已經沒了生命危險。


    薑楓抬頭去望冷靜,冷靜麵色慘白,暈迷不醒,不過唿吸倒平穩著。


    他脫了手套,輕輕噓口氣,跌坐到牆邊的排椅上,展眼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這個地方,根本不在他的認知裏。


    剛才忙著救命,未仔細去想這件事的蹊蹺,現在來想,實在是驚世駭俗,讓人不能夠相信的事。


    薑楓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閉上眼,再睜開,雪白的牆壁和那些冰冷的器械果然消失了,他依舊坐在尚宮局周大娘的寢宮內,而冷靜正躺在他麵前的床上。


    薑楓狠狠批了自己一個耳光,想是剛才他大意睡著了,做了個可怕的惡夢,這半個月來,他確實天天不得好睡,實在是太困了。


    可不管怎麽樣,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睡著不是。


    他集中精神,要繼續替冷靜治療,再看過去時,驚訝的發現,冷靜的身體已經不再流血,他朝她的臉上望去。


    那張慘白的小臉竟然浮出些許紅暈。


    冷靜正張著眼,瞧著他。


    “孩子,你醒了?”薑楓幹澀的問一聲。


    “謝謝薑大人,薑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神醫。”冷靜弱弱的聲音說道。


    薑楓咽了口口水,很想跟她說說,自己剛才做的那個夢。可張了張嘴,又閉上。


    這種荒誕不經的事說出來,豈不惹人笑話?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夫這就出去告訴皇上和太後,他們可都很擔心你呢。”薑楓說道。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看看是否還是在夢裏。


    章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趴到床頭,伸手撫開冷靜臉上的發絲,在她的額頭了吻了下,流淚道:“朕再也不離開你,再也不。。。。。。”


    “皇上,哀家剛才問過薑楓,他說冷靜現在剛剛止了血,不易移動。要暫且留在這裏養養上一兩天。


    你還是跟我迴去罷,眼見天就要亮了,也到了早朝的時候,今天有秋收的祭祀,為了女人而誤朝政,怕被大臣們詬病,你是知道的。”


    隨後走進來的關太後,聲音冷冷的對兒子說道。


    章閃了閃眼,握著冷靜的手不肯鬆開。


    冷靜朝他露出些笑容,虛弱的說道:“皇上,走吧,我已經沒事了,有薑大人和周尚宮在,你放心就是了,別為了我,耽誤了正事。”


    章將腦袋埋進床中,沉默半晌,方才鬆開手,戀戀不舍的隨關太後離開,臨走之時,又再三囑咐薑楓和周大娘一定要好好看覷冷靜,若有什麽不妥,立馬迴報。


    兩人答應著,章方才離開。


    薑楓親自禦醫院配藥,周大娘端了碗糖水走進來,喂了冷靜兩口。


    冷靜客氣的說了聲謝謝。


    周大娘放下碗,長歎一聲,一臉痛惜:“皇上對你,當真是情深意重,你瞧他剛才哭的那樣子,這些年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過。”


    “我對皇上,又何尚不是情深義重?”冷靜說迴道。


    周大娘撇了撇嘴:“別以為我是個男人,粗心大意,隻會看表麵功夫,這些年跟在太後身邊一直做婦人,倒把我練就了一付火眼金睛出為,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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