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雍黑著臉走進來,張司設忙走過來招唿。


    管雍並不領情,徑走到那架炕屏前,正要張嘴,一眼瞥見上麵的畫作,瞬時直了眼,半晌沒作聲。


    “管姑姑,張彩霞自知罪孽深得,律下不嚴,求姑姑責罰。”張司設跪到在她跟前。


    管雍仿佛沒看到她一樣,直盯著眼前的冷靜,問:“究竟怎麽迴事?我知道,你一進司設司,這畫作之事必落到你身上,難道有人要陷害你不成?”


    “姑姑明鑒!冷司設她是太後親自派過來的人,奴婢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陷害她啊。”張司設重重的磕頭下去,大聲分辨道。


    管雍並不理會她的分辨,隻盯著冷靜的反應。


    “管姑姑多心了,可能是哪個姐妹想跟冷靜開個玩笑而已,多虧有管姑姑幫忙,否則冷靜現在早就身首異處了。”


    冷靜施禮下去。


    管雍冷哼一聲:“你倒是不怕死,這種玩笑可是能玩死人的,你可知道?隻要你說出是誰想陷害你,我管雍保證把她綁到行刑司,不問出實情絕不罷休!”


    “小事一樁,不值得姑姑動氣,何況現在已經搞定。”冷靜微笑道。


    “放屁!等壽誕那天當真能哄得太後開心,才是已經搞定。”管雍吼道:“太後是什麽人?什麽陣仗沒瞧過?能讓她覺得驚喜,除非摘下天上的星辰送給她!”


    “那奴婢就摘下天上的星辰送給她如何?”冷靜平靜的說道。


    管雍重重的吐口氣,眯眯雙眼,再瞪她兩眼。


    這個女人當真奇怪,管雍從在浣衣局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與常人不同。


    她似乎有著常人並不具備的冷血一般的冷靜和鎮定。


    似乎並沒有什麽事能讓她失去理智,或是讓她那張平靜的麵色起些許變化。


    她就像神龕裏的神像一樣,永遠那麽氣定神閑,仿佛這世間並不有任何事能難得住她一樣。


    “摘下天上的星辰?你真是個瘋子!”管雍冷笑一聲。


    “管姑姑,給我兩天時間,兩天之後的晚上戌時,勞煩姑姑再走一趟,,到時,冷靜已經將天上的星辰摘下,置在這炕屏之中。”冷靜淡定的說道。


    管雍咽了口口水,後退一步,再用心一點,盯著冷靜那張沒有絲毫表情的臉。


    連張司設都忍不住咽口口水,換一臉的好奇,心想這冷靜要麽是患了失心瘋,要麽就是天上下凡的神祗。


    “冷靜,休要大言不慚,我就給你兩天時間,若到時候你摘不下天上的星辰,休怪我無情,將你冶罪!


    你自己想清楚,要麽現在就交出畫這幅鳳凰泣血之圖的那個大逆不道的逆賊,我知道這事必與你無關,你剛進司設司,並不會自尋死路。”


    管雍嚴肅著麵色,冷聲道。


    “兩日之後見分曉,還請姑姑稍安勿躁,給冷靜個機會在司設司做下去。”冷靜伏身施禮。


    管雍聞言,長歎一聲,甩袖而去。


    張司設將她送走,轉身迴來,扯著她的衣袖,急不可耐的問:“你是不是瘋了,要不要請禦醫院的太醫來瞧瞧?摘下天上的星辰?


    你不是要把炕屏上鑲麵銅鏡,倒映星星罷?別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了,太後不但不喜歡,反而會怪罪你太無趣!”


    “司設大人,冷靜不是小孩子,又怎麽會玩小孩子的把戲。”冷靜慢慢迴道,拿起畫筆仔細描著炕屏上的鳳凰。


    張司設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搖搖頭,在椅子上坐了,沉思半晌,忽然抬頭,命人將孔令慈叫過來。


    孔令慈操手走來,一臉高傲的神氣,並無半點懼怕之意。


    “這事是你搞出來的?”張司設厲聲問道。


    “司設大人,可有證據?”孔令慈冷聲問。


    張司設哏一哏,聲音有些發虛:“昨天晚上美玲離開司設房的時候,看見你正在畫這架炕屏,你是最後一個接觸這幅圖的人,大有嫌疑!”


    “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可誰又敢保證我離開之後,再沒人進來過呢?司設房的鑰匙,司裏的姐妹人手一把。


    如果這也算證據,那司設司的眾姐妹豈不都有嫌疑?”


    孔令慈冷笑道。


    “司設大人,令慈並非這樣的人,我敢肯定,這畫作必不是她弄的。”冷靜插言道。


    張司設懊惱的歎口氣,跺跺腳,嚷:“我不管了,既然你有本事摘星辰哄太後開心,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說完,起身疾步走進裏間,“咣”一聲將門關上。


    孔令慈盯著冷靜的臉,聲音寒冷:“你本該懷疑我的,為什麽不說出你的懷疑?”


    冷靜聳聳肩膀:“你也說了,我並沒有證據證明是你做的。”


    “如果你將實情對張司設或是管姑姑說出,她們無疑都會認定就是我做的。”孔令慈道。


    “我的原則與你們不同,我奉行的是疑罪從無的原則,既然我沒有證據能證明是你做的,那就相信你是無辜的,除非我能找出證據證明就是你做的。”冷靜調著顏色,慢吞吞的說道。


    孔令慈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冷靜,這麽些年,我頭一次見到你這樣鎮定的女人,你簡直不是人,我以為,凡是人,都做不到你這樣鎮定從容。”


    “那是你見的人太少了。”冷靜道,微微擰眉:“令慈,你說,牡丹花蕊用淡黃還是深黃呢?”


    孔令慈盯著她的臉,不說話。


    冷靜似乎也不介意,調好顏色,開始畫牡丹花蕊。


    “冷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有了這個秘密防身,就是張司設也不敢對你怎麽樣。”令慈忽然湊到她跟前,在她耳朵邊低聲說道。


    冷靜將身子往一邊傾一傾,騰了一隻手來摳摳耳朵,平靜如水的笑:“這樣的秘密還是隻有你一個知道的好,知道的人多了,豈不是不叫秘密了?”


    孫令慈換一臉詫異之色。


    此時有幾個女史嘰嘰喳喳說著話兒,手挽手走進來,見了孔令慈,一齊笑道:“孔姐姐原來還在這裏,害得我們好找,快去瞧瞧我們做的首飾盒罷,看誰能得第一。”


    孔令慈答應著,跟著她們走了出去。


    冷靜吐口氣,心裏苦笑一聲,總算可以安靜了。


    浣衣局不太平,這裏也不見得太平到哪裏去。


    不肯放過她的人依舊不肯放過她。


    才剛從孔令慈的態度可以猜出來,這畫作應該不是她搞的鬼。


    冷靜懸著的心卻放下了兩分,進宮是對的,至少在這裏,想殺她的人不敢像在浣衣局那樣,明目張膽的開殺戒。


    而躲在暗處害人的小鬼,冷靜從來不怕。


    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背著藥匣子,滿目滄桑感吭喔吭喔的走進司設司的院子。


    正在院子裏做活的女史忽啦啦的圍過去,笑嘻嘻的扯著他的衣襟,拽著他的藥匣子,七嘴八舌問:“江禦醫,我的頭最近好痛,可有良方能治?”


    “江禦醫,江禦醫,最近我眼睛不好,老是發癢,有不有良方可治?”


    “江禦醫,你好像又瘦了,生病了嗎?我這裏有天王保命丹,是太後賞下來的,給你吃了罷。”


    。。。。。。


    冷靜透過窗戶瞧著他,嘴角不自覺的掛上一抹溫暖的笑容。


    麵對溫暖的人,就算心中再冷,也會忍不住泛起一股暖流,就像現在,雖然她依舊沉浸在對未來命運的擔憂之中,可看到這個人,還是忍不住覺著自己的心忽然就快活了起來。


    江明總算是應付完了院子裏的眾人,一板一眼的走上台階來叩門,直至院子裏的女史笑罵他一句迂腐,過來給他開了門,他方才邁著正八經的步伐走了進來。


    “江禦醫。”冷靜放下手中的畫筆,過來與他施禮。


    江明正經還一輯,正色道:“冷司設昨日召下官過來,下官過來後等了許久不見司設迴來,恰遇秋妃召喚,隻得先過去與她瞧了半天,彼時天色已晚,不方便過來,隻好等今天方才過來,還望司設不要見怪。”


    冷靜忽然變快活的心,在他正經的話語裏,又慢慢的涼下來。


    她知道自己本就不該快活的,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狗屁愛情,每個人不過都是為自己而活。


    生是為自己,死也是為自己。


    看到的也隻是自己的傷,路過的也隻是自己的傷悲。


    “我已經好了,多謝江禦醫跑這一趟。”冷靜平靜的語氣說道。


    “如此甚好,若再有不適,去值班房找我,這半個月都在下官值班。”江明作一輯告辭走出去。


    “江禦醫好走,不送。”冷靜在他身後冷靜的說道。


    江明仿佛沒有聽到,“吱”一聲閉了門,消失在冷靜眼裏。


    ————————————


    仁壽殿,太後寢宮。


    劉太後歪在炕上,喝著枸杞養腎湯,聽管雍說司設司的事兒。


    “我就知道,她們不會讓冷靜在那裏呆下去,定會想方設法害她,卻又會想法子堵上我的嘴,讓我自己處置了自己的人,卻也隻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劉太後一臉厭惡的說道。


    “老祖宗英明,奴婢就知道,沒事能瞞過老祖宗去。”管雍笑著奉承道。


    “依你這麽說,冷靜她不過是為了掩飾那張圖,才隨口胡說的?哀家隻怕她這個驚喜弄的不夠驚喜,到時候惹人笑話,在尚宮局呆不下去,白費了咱們一片苦心。”劉太後又說道。


    “還有好的呐,老祖宗,這丫頭竟然口出狂言,說要摘下天上的星辰來送給太後您呐。”管雍笑道。


    劉太後聞言,不由噗嗤一笑,搖頭道:“不會又是弄麵銅鏡倒映星星罷?哀家三歲的時候就會玩這種小把戲了。”


    “到時候,老祖宗隻裝作個驚喜的模樣出來便倒罷了,何必認真為難她,那種時候,能想出主意來掩飾過去,於她這個年紀和資曆來說,算上好的了。”管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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