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變化


    冷靜約裴少芬晚上禦水河邊見麵。


    裴少芬沒有來。


    冷靜等的心焦,走去司衣司。


    司衣房內漆黑一片,唯有梁司製的房內燈火透明。


    裏麵傳來女人的慘叫聲。


    冷靜眸光一閃,欲衝過去,卻又忽的住了腳,立在樹陰下,冷了臉色。


    半晌,方才抬腳走過去。


    台階上立著兩位麵生的女史,見了她,露出些輕蔑的笑容,冷聲道:“冷司設,我們司設大人正在處理家事,現在不便見客,若有事,明兒再來商量,要不告訴我們,由我們轉告一聲也行。”


    “如此甚好,冷靜過來,隻是想借我的好姐妹裴少芬的雙手一用,明天晚上戌時管姑姑要過來瞧看我給太後製作的炕屏,其中有一處鳳凰的羽毛我自己繡不好,非要裴少芬才能繡的。”


    冷靜平淡的說道。


    女史閃閃眼,哼一聲:“其實也未必非要裴少芬,別的人也一樣,你稍等,我進去迴稟一聲。”


    女史進屋去,須臾工夫出來,冷聲道:“司製大人讓我跟你過去。”


    “不行,那種縷空繡法我隻相信裴少芬,這架炕屏已經惹出不少麻煩,我實在是不想再有什麽差錯。”


    冷靜道。


    女史冷笑一聲:“冷司設,你是為了救你的好姐妹才編出來的理由罷?當我們司製大人是傻子嗎?”


    “正好有這麽個足夠好的理由,可以拿來救她,也是機緣巧合,合該我這好姐妹不用再受苦。”冷靜道。


    “你!”女史一臉盛怒,尖聲吼:“你以為你是誰?這裏不是司設司,這是司衣司,就算你是副司設,也管不到這裏來。”


    冷靜正欲開口,隻見司製房的房門忽的打開,梁司製操著手走出來,麵色冷峻的瞧著冷靜,寒冰一樣的聲音道:“冷司設,我隨你去如何?我也會縷空繡法,你不會認為我的手藝也不如你的好姐妹罷?”


    冷靜無言以對,默默的點點頭。


    “有些罪饒得,有些卻饒不得,裴少芬這罪就是饒不得的那種罪,她偷了我房間內的七彩寶釵,卻不肯承認,直至我在她的抽屜裏起了贓,她竟然還嘴硬說自己沒偷。


    你說對於這種死性不改的小偷,是不是該給她點顏色瞧瞧?”


    梁司製邊走,邊冷聲道。


    ”司製大人,裴少芬私自進您的房間就是死罪,何況還偷了你的東西。冷靜別無它意,隻是碰巧想讓她幫我繡點東西而已。”冷靜淡然的說道。


    梁司製的臉上露出些嘲笑的神色,語氣更加輕蔑:“冷司設果然是個聰明人,懂得審時度勢,也難怪太後喜歡。”


    “司製大人過講,我確實比裴少芬聰明,否則怎麽能平步青雲,一下子坐到這個位置呢?就比如我若闖進一個人的房間,發現了一些秘密,我就不像裴少芬那樣,多嘴多舌的去告訴別人。


    其實有些秘密還是一個人知道的好,如果隻有一個人知道,就會像我這樣平步青雲,交上好運。


    你說是不是呢,司製大人?”


    冷靜慢吞吞的說道,生怕梁司製聽不清楚一樣。


    梁司製當然聽清楚了,良久沒有講話,隻默默的走著。


    快到了司設房,突然停住腳步,迴頭盯著冷靜,聲音陰暗冰冷:“我想起一件事來,要馬上去做,還是讓裴少芬來幫你罷。


    她雖然愚笨該死,可是卻有你這樣聰慧機敏的朋友,但願你能教會她怎麽做人,讓她跟你一樣,平步青雲。”


    冷靜略施個禮,作個請勢:“司製大人慢走不送,至於你說的事,冷靜會盡力而為,人各不同,各有想法,我並不敢保證別人都能跟我一樣。”


    梁司製麵色白了白,狠狠的盯她兩眼,扭身而去。


    孔令慈從司設房裏走出來,左右環顧下,方才歎口氣,低聲道:


    “你怎麽去惹她?她可是尚宮大人跟前最得意的紅人兒,尚宮大人最是器重她。我們三司的一切作為都要依司衣司的意思來辦。


    每次做事,都是由司衣司牽頭,總得等她們定好了服飾,我們再想方設法與之搭配。若做的好,功勞是她們司衣司的,若是不好,就是我們三司沒有本事,做不出好東西來。”


    “不該惹也惹了。”冷靜歎口氣,走進司設房。


    剛才聽到的慘叫聲是裴少芬無疑。


    不知道她被打的怎麽樣,能不能自己走過來。


    她得想辦法將裴少芬弄到司設司來,否則難保她以後不會出事。


    孔令慈迴來收拾東西問她走不走,她搖頭。


    孫令慈望望尚未完成的那架炕屏搖搖頭歎氣,卻還是甩甩衣袖走了。


    冷靜盯著緊閉的房門,心裏數著數字,數到一千九百多,心中正煩燥,隻聽那房門吱的一聲推開,裴少芬麵色悲苦,一瘸一拐的走進來。


    見了冷靜,未語淚先流,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起不來。


    冷靜過來扶起她,拿個軟墊子鋪在地上,讓她趴著,掀開她的衣裙,看她的傷勢。


    “死不了,剛打了十幾下,就聽見你在外麵說話。便再也沒打了,我迴房去換了件衣裳才過來的。”


    裴少芬哭著說道。


    冷靜從袖裏摸出治傷的藥粉慢慢給她撒在傷處,淡淡的道:“我還以為你被打死了,來不了,正打算過去給你收屍呢。”


    “不管我的事,是她們汙蔑我,我根本沒進過梁司製的房間,她們卻異口同聲說看見我進去過,還拿出我的珠花,說是在梁司製房間內找到的。


    梁司製便發了瘋,說她房內的寶釵不見了,要打死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冤枉!”


    裴少芬哭道。


    冷靜咬了下舌頭,疼的很,心中不由一陣懊惱。


    她賭裴少芬看見了梁司製的秘密,所以梁司製才如此恐慌,非要打死她不可。


    可不曾想,這貨什麽都沒做,竟是被人汙蔑的。


    幸虧汙蔑她的人不是梁司製,否則自己那番話非但救不了她,還得把自己也送進去。


    “你是說有人偷了你的珠花,放進梁司製的房內汙蔑你進去偷寶釵?”冷靜道。


    “對,對,對啊,就是這麽迴事!”裴少芬拭著眼淚,連連點頭。


    “你得罪了誰?,誰想置你於死地?”冷靜放下裴少芬的衣裙,扶她起來,邊問道。


    裴少芬一臉驚奇的扭了扭屁股,嘴巴張成o型,再迴不去。


    “祖上傳下的靈藥,治棒瘡最有效,不疼了也得裝兩天,否則給我惹麻煩。”冷靜說道。


    裴少芬點頭,瞬間又是一臉的不甘心,忿忿不平的道:“我才來幾天,會得罪誰?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兩個拿著珠花汙蔑我的女史,我連姓名都記不住,平時也隻在司製房見個麵,又不在一間寢室裏睡,吃飯的時候,也不坐在一張桌子上。


    我也奇怪為什麽會這樣。”


    “依你的精細,都不知是為何,那確是蹊蹺,以後要小心。”冷靜道。


    裴少芬歎了口氣,趴到墊子上,手托著下巴,星星眼:“冷靜,我昨兒去珠光閣送衣裳,當真是大開眼界,原來做了皇帝的妃子,竟然那麽風光。”


    冷靜拿著一管油彩比量著顏色,微笑:“怎麽?你想做妃子?”


    “你不想嗎?以前我不想,是因為我並沒有看到做皇帝的妃子究竟是怎麽樣,我爹沒獲罪之前,我家裏吃得飽穿的暖,我能想象出來的最奢侈的事,就是我娘帶我去布莊買布看見闊太太們拿著上等的絲綢在身上比量做衣裳的事了。


    直到我去了珠光閣,看到鶯妃娘娘,才明白,原來外麵的傳說也並不能全信。什麽一入深宮深似海,隻能過暗無天日的日子。


    明明日頭天天在頭頂上,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傳言?不過是哄傻子罷了,怕人多了都擁進後宮來爭寵罷了。”


    裴少芬一臉向望的說道。


    冷靜望著手裏的油彩,她剛配齊七彩色,打算給鳳凰畫上尾巴,忽然發現自己實在是個笨蛋。


    她也許並不真正了解裴少芬。


    也許她了解的是原來的裴少芬,而對愛情絕望了的裴少芬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她並不了解了。


    “冷靜,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裴少芬盯著冷靜開口。


    冷靜抬眼瞧瞧她,沒有迴答。


    “你有沒有見過皇上?”裴少芬問。


    冷靜搖頭。


    “如果你想見,便一定能見著是不是?”裴少芬一臉希翼的望著她。


    冷靜咽了口口水。


    她從來沒想過要去見皇上。也實在想不出要去見皇上的理由。


    “冷靜,幫我一次,我想見皇上,真的想見皇上。”裴少芬跪著挪到冷靜身邊,扯著她的衣袖搖晃。


    冷靜摸摸鼻子。


    自從發生了小方那件事,裴少芬身上的正義和凜然忽然就不見了,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樣自信而有活力,相信自己一定做的好每件事,路見不平,一定要上前行俠仗義,更不會大聲嘶罵叫嚷來爭取自己的權力。


    她忽然就變的平庸而甘於墮落。變的如其它的宮婢一樣,指望走一條捷徑實現自己的理想。


    “冷靜,你一定會想辦法幫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哈?”裴少芬搖著她的胳膊。


    冷靜歎口氣,她也許真的要幫幫她,如果她真能被皇帝看中,封為妃,那她們的性命危機可算是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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