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視角:


    當曉婉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張麵孔,已經無限接近今天我曾看到的女人。


    很難想象,曾經天真爛漫的小碗,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裏,會出現這樣絕望黯淡的神色。


    可是我卻在短短的時間內,親眼看遍了小碗生命中的一個個重要節點,看她一步步變成了現在的曉婉。


    人是會變的,不由得你不相信,現實是一把太鋒利的刀子,總能在人的身上,刻出順從命運的樣子。


    我看著曉婉,心裏竟有些害怕。


    我不是害怕曉婉那副絕望的樣子,而是害怕在自己的人生中,猝不及防的某一步走錯,就會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她的這幅田地。


    “不會的。”小王八似乎感應到了我心中所想,迴頭看了我一眼:“有我看著你,不會讓你這白癡女人淪落到那種地步的。”


    “淪落”。小王八的用詞遣句依舊這樣一針見血。


    我沒有對小王八做出迴應,而是無比擔心的看著舊世之眼畫麵中的曉婉,向老板娘問道:“老板娘,為什麽曉婉的麵容,跟今天看到的相比,還是有些差別?”


    老板娘則是搖了搖頭,接著對小王八問道:“小荷魯斯,畫麵中的日期,是多久之前?”


    小王八透過自己那雙天空之眼看了一下,迴答道:“三天前。”


    竟然已經離現在這樣近了麽?


    三天,三天之間又能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會讓曉婉眼中所剩不多的光芒徹底熄滅?


    “繼續吧。”老板娘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快到中午十二點了,恐怕那個注定要被鬧得天翻地覆的婚禮,就快開始了。”


    小王八點頭,並沒有多言,而是即刻便讓舊世之眼播放起了最後一段畫麵。


    舊世之眼視角:


    魂不守舍的結束了一晚上的工作,和往常一樣,到了天微微亮的時候,曉婉才從酒吧下班。


    隻是下班的時候,已沒有會和自己打鬧的女孩跟在身邊。


    曉婉獨自一人迎著即將升起的太陽,充滿困倦的向著自己的小區走去。


    臉上的妝早已經花了,身上的香水味,也混雜了太多了酒精與煙草的味道,她的耳垂上,還有上一個客人的牙印,可她的心裏,卻有著比這牙印深上千萬倍的傷痕。


    雖然終於如願以償的找到了阿雄,可是馬路邊的匆匆一麵,還不如不見。


    不見,曉婉也就不用知道他已經有了未婚妻,不見,曉婉就能永遠在心裏為他留一塊不受任何人玷汙的淨土。


    不見,曉婉的心裏也不會疼的如此鑽心刺骨。


    短短的兩條街,曉婉走的卻是步步維艱,她想哭,可是累了一晚的身子,連哭的力氣都沒法給她。


    曉婉隻覺得腦子裏混混沌沌的,她想趕緊迴家,躲進被子裏,蒙上頭,什麽都不想。


    可是她偏偏腦子裏轉不開的一直想著阿雄。


    而曉婉的眼睛,卻也跟著腦子一樣混亂,迷糊中,似乎看到了阿雄就站在自己眼前。


    “小碗。”阿雄走上前,忽然抱住了曉婉。


    曉婉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小區門口看到的男人,竟然真的是阿雄。


    他到底是記住了自己口中所說的地址,並且找了過來。


    曉婉被他抱在懷裏,自己心中卻充滿了害怕,曉婉怕阿雄從她身上聞到了那種風塵的味道,她怕阿雄從她身上嗅出別的男人的氣味……


    所幸,阿雄隻是抱了她一瞬,就已鬆手放開。


    被放開後,曉婉心中竟然更加渴望被他抱住的感覺,就算被他看穿一切,也都在所不惜。


    “你到底幹什麽去了,怎麽才迴家?”阿雄看著穿著大膽的曉婉,脫口而出的,便是曉婉最害怕的問題。


    就算到了現在這種地步,曉婉卻依舊奢望在阿雄心中,留下的是自己最純潔無暇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種,濃妝豔抹,煙視媚行的樣子。


    曉婉低著頭,逃也似的往小區裏麵跑,可阿雄卻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上來,一把拉住想要逃開的曉婉急道:“小碗,是我啊!我是阿雄啊!咱們好不容易再見了麵,你跑什麽啊!”


    曉婉被阿雄拉住,走也走不開,逃也逃不掉,她哀求那個拉住自己的男人:“阿雄哥,求求你,放我走吧,就當咱倆今天沒有見過。”


    “小碗!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家裏人呢!?你不是應該跟福仔結婚了麽?你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阿雄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曉婉毫無招架之力,曉婉張開嘴,卻不知到底該說什麽,隻能一昧的哀求道:“放我走吧……放我走吧……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也不想說……”


    曉婉的樣子,實在大出阿雄的意料之外,在這個清晨寂靜的小區裏,阿雄也實在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百般無奈之間,隻能捂住了曉婉的嘴,再次將曉婉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曉婉忽然哭了,哭的無聲無息,眼淚順著阿雄的手往下流,阿雄心裏一疼,晃著曉婉的肩膀,柔聲問道:“小婉,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就算被他抱著,曉婉卻也因為哭泣而耗盡了身上最後一點力氣,雙腿一軟便滑到了地上,阿雄陪她坐在小區的花壇邊,握住她的手,靜靜的等她開口。


    曉婉無力的看著阿雄,淚眼摩挲之間,也看不清阿雄的樣子,隻是那副金絲框的眼鏡卻在一片模糊中最為晃眼,曉婉歎了口氣,卻終於還是將之前發生的一切,全部對阿雄和盤托出。


    該說的,不該說的,曉婉全說了。


    這些話,好似決堤的洪水,有了一個可以傾瀉的出口後,便再也控製不住去勢。說到最後,曉婉的語氣越來越淡,就好像在說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的故事一般。而聽到後來,阿雄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陰暗,他聽的心疼,但更多卻是對曉婉的不屑。


    阿雄雖然知道在這個城市立足是件多麽困難的事,可是傳統的思想作祟,卻依舊無法原諒曉婉去幹那種行業的事實。


    曉婉低著頭,看不到阿雄臉上的神色,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在這種時刻,不至於傷心到絕望。


    而當曉婉再抬起頭的時候,阿雄已經恢複成了平時的神情,他隻是默默的送曉婉到了樓前,囑咐曉婉好好照顧自己後,便走出了小區。


    曉婉乘電梯到了家中,睡了一個從出村以來,唯一的好覺。


    曉婉做了個夢,夢裏麵,自己和阿雄結了婚,在大城市買了房,婚禮很熱鬧,婚房也挺氣派,阿雄戴著那副搞笑的金絲框眼鏡,在洞房的時候才被曉婉親手摘了下來。


    曉婉是笑著睡醒的,可是枕巾上,卻被眼淚沾濕了一片。


    睡醒之後,已經是中午時分,曉婉在被窩裏兀自打算——等到賺夠二十萬塊錢了,自己也去找齊哥把身份證以及合同贖出來,到時候就幹幹淨淨的去找阿雄,阿雄今天早上既然來找自己,那就表示他對自己還有情,或許,到那時候阿雄跟那個女人的婚事早就吹了,或許,不等自己找他,阿雄就會來找自己。


    睡醒了的曉婉,在被窩裏幻想著自己的白日夢,等到肚子餓的實在頂不住時,這才起身出了被窩。


    到了樓下時,管理樓棟的門衛大伯忽然喊住了曉婉:“曉婉姑娘,有你的郵件,還有封信,不知道早上是誰留在你的郵箱裏的。”


    門衛大伯指著樓棟大廳裏的那麵郵箱牆,對曉婉說道。


    曉婉想著,自己最近也沒網購什麽東西啊,是不是寄來的電費單子什麽的,可是走到郵箱那一看,卻發現確實有一封紅色的,特別喜慶的信塞在郵箱裏,露出了一個信尾巴。


    實在是那封紅色的信做的太厚、太長,竟然塞不進這小小的郵箱裏麵。


    郵箱上,是婉婉替曉婉寫的戶主名字,特別娟秀的兩個字——曉婉,寫在郵箱的正上方,曉婉的字醜,婉婉的字好看,為了求婉婉幫自己寫郵箱署名,曉婉還請婉婉喝了杯奶茶呢。


    大清早起床的好心情都寫在了曉婉臉上,而門衛大伯見到曉婉這樣的漂亮姑娘一直傻笑,看著倒也覺得舒心,於是忍不住打趣道:“曉婉丫頭,什麽事兒這麽開心,也說給王大伯聽聽啊。”


    曉婉費勁的將紅信從郵箱裏取了出來,這才對門衛大伯說道:“我昨天找到了一家特好吃的烤串店,現在還迴味無窮呢,迴頭得空了,我給您帶份迴來,讓您也嚐嚐。”


    門衛大伯忍不住笑道:“你這貪吃姑娘……”


    門衛大伯還要接下去說,卻發現曉婉的表情忽然變了模樣。


    也不知道那姑娘手上到底拿了封什麽樣的信,竟然會讓她露出這樣害怕的表情。


    門衛大伯走上前來,關心的問道:“曉婉,沒事兒吧?”


    曉婉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本來準備出門的意圖瞬間消失,曉婉迴過頭去,按住了電梯,拿著手裏一疊自郵箱中拿出的信件,沉默無語的重新乘電梯迴到了家中。


    拿鑰匙的手,在開門的時候抖得幾乎插不進鎖孔,終於進門之後,曉婉背靠著家門,慢慢坐在了地上,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紅色信封,眼裏的淚瞬間湧了出來。


    那是封婚禮的請柬,是他今早上留下的。


    阿雄沒敢當著曉婉的麵給她,而是將請柬費力的塞進了寫著曉婉名字的郵箱裏麵。


    請柬上寫著婚禮慣用的套詞,而那些洋溢著幸福的詞句裏,在醒目的空白處用手寫的字跡,寫上了兩個名字。


    李世雄和楊妮。


    李世雄……小碗……


    曉婉發瘋一般將請柬重重扔到了一旁,眼中剛剛燃起的光采也瞬間消失不見,徹底不見。


    到底是自己癡心妄想,到底是自己不自量力。


    曉婉,哈哈哈哈哈,曉婉,當“寶貝”的曉婉……被男人玩的曉婉……竟然還想著去找他,竟然還幻想著能結婚?


    真是天大的笑話!放生痛哭的曉婉,一邊流淚,一邊笑,她笑自己傻,也哭自己傻。


    她已真正絕望。


    而那些散亂滿地的信件裏,卻偏偏有一頁廣告紙,有著和請柬一樣的紅色,刺眼的紅色。


    曉婉不耐煩的撿起那頁紅色,正想狠狠揉搡一番然後丟掉的時候,卻被那廣告紙上的文字吸引了注意。


    那一串文字中,描述了一種叫可以操縱男人,被喚作做惡魔契約的東西。


    而那個廣告頁的抬頭,則醒目的印著幾個大字——惡魔男友出租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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