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懷朔鎮五十裏之外的一家遊牧家庭簡陋的帳篷裏麵傳來婁昭君的慘叫聲,高歡和婁內幹在帳篷外麵急得團團轉,段榮和尉景也是眼露焦急之色,崔顯顥指揮這家牧民的女人燒水送進去,婁昭君已經進去幾個時辰了,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高歡和婁內幹都知道婁昭君是難纏,生死難料。


    如今猶如喪家之犬的婁內幹在逃出懷朔鎮的時候丟失了大部分財產,現在性命也要托高歡才能保住,再也沒辦法保持以前那種狂傲之氣,對高歡也愈加滿意,這個遊牧家庭就是高歡提前讓崔顯顥安置下來的落腳點,高歡曾經跟段榮和尉景等一幫好友說起過這個地方,一旦出事就會在這裏集合,昨晚懷朔鎮被攻破的時候,段榮和尉景護著一大家子衝殺出來,在這裏落腳等待高歡。


    高歡帶著婁昭君到這裏的時候,看了看人數,把婁昭君送進帳篷之後問道:“司馬子如、孫勝和劉貴他們呢?”


    段榮道:“出城的時候走散了,我想他們不久也應該到了。”


    “姐夫,你們先去休息,等昭君生下孩子,我們就要離開這裏。”高歡看了一眼雙眼熬得通紅的段榮和尉景道。


    “這麽急?昭君生下孩子以後會很虛弱,難道你就忍心?”段榮道。


    高歡無奈,道:“必須走,破六韓拔陵雄心壯誌,等他休整好六鎮,就會舉兵南下,這一帶很快就會陷入戰亂之中,而且破六韓拔陵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你也說魏國動蕩,我們難道逃到梁國去?”尉景問道。


    尉景明知道高歡是不可能迴梁國,故意問道。三年前二人的心結始終還在,尉景有時候給高歡來上一句,時常讓高歡大為尷尬。


    說起梁國,高歡就想起梁帝蕭衍,在沒有足夠實力之前,高歡絕對不會去梁國,“我們先觀望一下形勢,再做定奪。”


    單憑破六韓拔陵是覆滅不了北魏江山的,可是還有一個蓄勢待發的蕭清邏,北魏江山必定大亂!


    破六韓拔陵背後的人會不會就是蕭清邏?高歡拿不準,破六韓拔陵的起義到底是蕭清邏指使,還是順其自然發生的,如果不是,那麽這三年來蕭清邏按兵不動,到底在幹什麽?


    “妹妹難產,穩婆問你保大還是保小?”段夫人出來問道,高澄這個時候也大哭起來,高歡也慌了神,愣愣地看著段夫人。


    婁昭君早破六韓拔陵帳中的時候被守衛踢了幾腳,高歡猜到可能會難產,心一直提著放不下。


    “快點說啊,保大還是保小?”那是親妹妹的性命,要是讓段夫人選擇,她會毫不猶豫保大。


    “那孩子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高歡問道,心中不甘,段夫人心頭一鬆,看樣子高歡的選擇是保大。


    可是高歡的問題段夫人實在難以迴答,妻子和孩子都是高歡的心頭肉,要舍棄任何一個都很難。


    高歡往帳篷走去,他一個大男人進入產房是犯了大忌,段夫人攔著他,高歡撥開她的手,道:“裏麵的是我的妻子和沒有出世的孩子,我必須進去!”


    段榮對自己的妻子使了一個眼色,段夫人歎了一聲,讓高歡進去。


    帳篷裏的熱氣浮在帳篷頂,繚繞不斷,讓人視線模糊不清,除了高嫦之外,還有這戶人家的女人阿瑪,見高歡進來,均是神色古怪。


    不管是胡俗還是漢俗,男人進入帶血的產房都是不吉利的。


    婁昭君已經脫力,看著一臉痛苦的高歡,知道他的苦惱,道:“夫君,保住我們的孩子。”


    高歡哽咽道:“那你呢,我無法看著你一個人為我受苦,我不能沒有你!”他扶起婁昭君,手掌抵在她的背上,一股柔和的內力緩緩送入婁昭君體內,在婁昭君體內緩緩遊走。


    婁昭君忽然覺得又有了力氣。


    過了一會兒。


    高嫦大喜,道:“加把勁,昭君,孩子的頭出來了。”


    果然湊效,高歡大喜,又把一股內力送過去,婁昭君迴頭看高歡,高歡因為長時間不間斷輸送內力,額上冒出豆粒大的冷汗,臉色蒼白如紙,婁昭君不忍,眼淚默默順著臉頰流下。


    當初嫁給高歡,是自己主動的,甚至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讓他去婁家提親,一直以為自己的感情隻是單方麵的,高歡對自己沒有愛情,不過是同情自己,也是在這生死關頭,才知道,原來他是愛自己的。


    婁昭君拉著高歡的衣襟,決定這一生一世跟高歡不離不棄,陪他到永遠,所以她不能死,她還要陪著高歡,還要照顧自己的孩子。


    高歡跟婁昭君成親將近三年,她心中所想自己怎麽會不知道,用空閑的那隻手附在婁昭君的手上。


    二人相視一笑,淡然卻充滿了幸福,二人相互之間的愛意,不需要用任何語言來描述。


    高歡漸漸察覺到內力枯竭的征兆,這在高歡習武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可是高歡知道自己不能撤,一旦撤下,婁昭君和孩子都完了。


    婁昭君已經吃了那麽多苦,高歡寧願吃苦的是自己。


    高歡沒命地給婁昭君輸送內力,隻聽到一聲嬰孩的哇哇叫聲,把帳篷裏外的人全都驚動了,高嫦抱著一個粉嫩的嬰兒,道:“太好了,是個漂亮的女兒……啊,昭君,阿歡!”


    高嫦臉色大變,嚇得不知所措,婁昭君生完孩子昏厥了就算了,高歡怎麽也臉色蒼白倒下去了?


    忙讓阿瑪把婁昭君收拾好,然後叫段榮和尉景進來看看高歡。


    高歡隻是內力耗盡,其他並沒有什麽大礙,休息一會兒就醒過來了,發現自己丹田空蕩蕩的,提不起一絲真氣,心中大駭,沒有真氣,自己這一身武功等於是完全廢掉了。


    這一重重的打擊,把高歡徹底打蒙了。


    沒有武功,他怎麽在亂世中保命,怎麽殺蕭清邏?


    “昭君怎麽樣了?孩子保住了嗎?”高歡問。


    高嫦把嬰孩抱來給高歡看,高歡失去武功,心情低落之下,看見女兒隻是微微點點頭,就看見婁昭君睡在另一張床上,唿吸均勻,看樣子並無大礙,這才放心不少。


    眾人也發現高歡神色不對,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迴事,就看見他一聲不吭地走出了帳篷。


    一出帳篷,高歡就看見了拴在外麵從破六韓拔陵處搶來的無尾馬匹,想起幾個時辰之前還在跟破六韓拔陵大戰,此時自己就要變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這之間巨大的落差太大了。


    高歡就感覺自己就是那匹沒尾巴的千裏馬,怎麽看怎麽別扭。


    “你怎麽迴事?”段榮問道。


    高歡搖頭,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姐夫去休息吧,我們明早就要離開這裏。”


    “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你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段榮怒道,“剛才誰都看得出來你不對勁,你一句我沒事就能敷衍我嗎?”


    “我內力全失,這一身的武功可能要廢了。”高歡低聲道。


    “什麽!”段榮大吃一驚,同時發現自己的聲音太大了,難免引起其他人起疑,難怪高歡不想說。


    倒不是擔心他們會因此離開,既然都到這一步了,都是打算跟隨高歡的,隻是怕他們擔心,心裏不安。


    至於段榮,他的師父是玄機老人,他相信天命,既然師父已經斷定天命如此,高歡就算是沒有武功,他也不一定會變得平庸,段榮也就認定了高歡,下定決心追隨高歡。


    段榮對玄機老人的盲目,成了他對高歡的盲目相信。


    “有什麽辦法可以盡快恢複你的武功?”段榮問道。


    高歡在天一閣曾經博覽天下武學,也知道不少可以使內力在短時間大進的方法,但是都有風險。


    高歡心裏也打鼓,現在最大的威脅不是破六韓拔陵,畢竟破六韓拔陵的起兵已經引起北魏朝廷的高度重視,他現在肯定會把全部兵力集中起來對抗魏軍,不會肆無忌憚帶領大部人馬對付自己這個無名之輩。


    可是衛可孤不一樣,衛可孤把婁昭君看得極重,等到衛可孤攻下懷朔鎮,破六韓拔陵又拿不出婁昭君來賞賜衛可孤,衛可孤必定大怒,懷朔鎮周圍百裏之內都不安全。


    偏偏在這個時候,自己武功全失,要不然還能跟衛可孤一拚。


    想殺衛可孤,隻能智取,聽說賀拔度拔父子投效與破六韓拔陵麾下,或許這還是個機會。


    高歡和段榮立即拔營,把婁昭君放在平穩的牛車上,以最快的速度南下。


    高車的秀容爾朱川旁,是一片肥沃的草原,駿馬飛馳,牛羊滿地,這就是爾朱家族的大本營,爾朱家族的姓氏正是從爾朱川而來。。


    “叔叔,那賀拔父子果然了得,有了他們破六韓拔陵不但在五原擊敗了元彧,連新任北討大都督李崇手下大將崔暹也在白道被破六韓擊敗,李崇現在退守雲中,看樣子不久之後也要被免官了。”爾朱兆對拉弓的爾朱榮說道。


    爾朱榮知道侄子的心事沒理他,一箭射中靶心。


    爾朱兆是爾朱家下一代裏麵出類拔萃的人,心懷大誌的他現在見群雄並起,已經按捺不住了。


    “叔叔,破六韓拔陵勢如破竹,占盡六鎮,連咱們秀容這邊也岌岌可危了,叔叔不是早就望著北魏的江山了嗎,不如我們也起兵吧!”爾朱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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