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血隨著龍源在死者胸膛的擠壓,從死者的嘴裏漫出,把正在說話的張鳳嚇了一跳,還以為死人活了。龍源看著大驚小怪的張鳳,道:“死於內傷,而且他的心髒已經移位了。”


    “什麽意思?”張鳳半信半疑,龍源見他不信,讓他用手來摸摸死者的心口,果然摸到一個有些圓的移動物體,張鳳有些臉色蒼白,“表哥是說,這個人的心髒已經脫位,所以才……這怎麽可能,難道是什麽妖魔鬼怪不成!”


    “當然不是妖魔鬼怪,你看他心口周圍的皮膚,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龍源指點道。


    埋頭去看,臉已經貼著死者的皮膚,張鳳果然在死者的心口附近看到幾個細不可查的狹長紫痕。“這麽細小的傷痕,居然能夠把人心給摘了?什麽玩意兒啊?”


    龍源伸出右手,張開手指成爪,緩緩按在那幾個紫痕上,雖然手掌的大小和手指的長度對不上,但是基本位置還是對上號了。張鳳深吸一口涼氣,道:“好霸道的爪法。”


    “摘心爪,魔尊的武功,看樣子應該是南梁的刺客。”龍源淡淡說道。已經給了張鳳很多提示了,至於張鳳能不能想透,就看他自己的了。


    “高手啊,這麽霸道的爪法!”張鳳驚歎。


    這時又有幾句屍體抬進來,龍源見抬進來的衙役臉上露出驚恐之色,於是走到其中一具前麵掀開白布,原本淡然的他臉上也露出駭然之色,“若論霸道,又怎麽及得上這個兇手的手段。”


    張鳳看了,也是腦門直冒寒意,那人的模樣看了,讓人忍不住想吐。


    這幾個人的死法並不難猜,看他們軟趴趴的躺在那裏,全身都塌陷了,分明是全身骨頭已經盡數粉碎,隻剩下顱骨還算完整。看著死者臉上痛苦的表情,他們生前所經曆的痛苦可想而知。


    先前已經死了十幾人,但是這樣的死法,還是頭一次遇到,張鳳問隨之進來的捕快:“可查明這些是什麽身份?也好叫人送迴去。”那捕快笑著答道:“和三個州府前來抓捕刺客的人都交涉過了,都不是他們的人,也不是他們追捕的那個人,這些人應該是梁國的刺客。”


    張鳳聞言也是一喜,道:“哈哈,有高手相助我們潼州,那些刺客落網之日不遠。”那捕快也跟著笑,隻有龍源麵色更沉,張鳳發現了,他是知道龍源的才華的,問道:“表哥,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你猜為什麽刺客殺了徐州、武州、東徐州三州太守之後,擾得三州大亂,在三州的窮追不舍下,沒有逃迴梁國,反而折迴潼州送死呢?想必是有什麽不得不迴來的原因。”


    “問題出在新出現的這批刺客身上?”張鳳發覺龍源有些不對勁。


    龍源對這個遲鈍的表弟有些無奈,道:“魏梁多年相安無事,現在梁國派出大量刺客進入魏國,絕不是無的放矢,你一方麵要保護好太守的安危,另外還要加強戒備,派出斥候打探梁國兵馬情況。”


    張鳳迴頭想想,確實如龍源所說,大事不妙了。


    街道上馬車靜靜行駛,看不出什麽異常,馬車裏氣氛卻有些沉重。


    高歡用手指暗暗指了一下馬車外麵的車夫,詢問墨奴他是否可靠,墨奴輕輕點了點頭,告訴高歡能夠信得過。


    “出了什麽事?”高歡的心已經沉到底,問道。


    墨奴深吸一口氣,道:“有人一路從徐州,路經武州、東徐州沿著清水一路殺下,現在又朝潼州撲來了,同時,太子殿下秘密陳兵北兗州。”


    也就是說,戰爭一觸即發。


    高歡腦海中浮現出墨奴提到的地方的位置,墨奴所說的太子殿下自然是梁帝蕭衍的長子昭明太子蕭統,由此一想,高歡便明了,道:“魏國青州到北揚州危矣!”


    “這麽遠?何以見得?”墨奴隻是以為是徐州一帶,沒想到會波及這麽遠。


    “倘若梁隻取徐州,將會兩麵受敵,根本站不住腳,到時候被逼得退迴淮水以南,豈不是白忙一場,以後可沒有這樣出其不意的機會,可是如果取下青冀二州,還有北揚州一帶,東西相互照應,到時候魏國想要再奪下這些土地就不容易了,隻是我想不明白,既然刺客已經在徐州鬧出這麽大動靜,太子反而按兵不動,讓人費解啊!”高歡有些不明白,戰機稍縱即逝,刺傷高官本就是製造混亂,現在這幾個州被攪得混亂不堪,太子為何遲遲不攻?


    墨奴見他不明白,有心提點他,於是問道:“你可知道這次在魏國鬧出偌大動靜的人是誰?”高歡搖頭。墨奴道:“是宋清迦。”


    高歡一驚,隨即明了,笑道:“蕭衍恐怕要罵豎子誤國了。”宋清迦是魔尊的徒弟,魔尊是三皇子蕭綱的師父,那麽宋清迦自然是蕭綱的人,可是帶兵攻城的卻是太子。


    高歡的腦海裏瞬間想了很多,蕭衍肯定是不願意自己其中一個兒子過於強大,以至於能夠威脅到自己的。


    蕭綱逐漸勢大,昭明太子被壓製得死死的,蕭衍這次讓昭明太子帶兵,肯定是為了打壓三皇子,提高昭明太子的威信。


    昭明太子封鎖戰線,有心折了三皇子這一翼,宋清迦迴不去,於是又從北徐州迴來,到了潼州。


    宋清迦想用迂迴之策擺脫追殺,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蹤,追殺的人又跟著到了潼州。


    如果是這樣,宋清迦既要躲開魏兵的追殺,還要麵對梁國殺手的暗算,恐怕難逃此劫。


    “就算是為了一個宋清迦,太子也不會這樣按兵不動,他可不敢拿軍國大事做兒戲,更何況他從打勝仗得到的好處可比殺了宋清迦要多,我覺得他應該是在等一個機會。”墨奴緩緩道,對於蕭衍,墨奴比高歡更加熟悉。


    “機會?是了,一個不費一兵一卒取得北揚州和青冀二州的機會。”高歡點頭,同時也明白自己和墨奴在魏國的處境有多危險。卷入這場戰爭,不是明智之舉。


    如果他們知道宋清迦折迴來的真正原因隻是某人怕他引來追兵傷及到自身安危,才派人在東徐州宋清迦攔住,高歡、墨奴、龍源會是什麽表情。


    有一點高歡沒有忽視,楚隨影哪裏不去,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到潼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來和某人會和一樣。“阿翁,你可知道楚隨影是哪方的人?”


    墨奴有些累,閉眼休息,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剛才殺了幾個太子的刺客,手段殘忍,我便是那個時候被他發現,與他對了一掌。”墨奴沒有告訴高歡,若不是突然出現的塤聲救了他,恐怕此時他也是被送去州衙的屍體當中了。


    高歡本來以為前麵的判斷錯誤,楚隨影不是衝著蕭清邏而去長蘆寺,而是為了追殺宋清迦,斷定楚隨影是太子一方的,可是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楚隨影至少不是太子的人。


    那麽蕭清邏呢,她應該也到潼州了吧,這個人跟蕭綱的關係很微妙,很難斷定她是不是蕭綱的人,但是高歡猜到長蘆寺去看望她的人,是宋清迦。


    高歡跟墨奴並沒有急著出城,而是到一家叫齊氏布行,上來一個四十好幾的掌櫃,上來對墨奴行禮。墨奴與那人也不多說,隻是跟高歡解釋道:“大戰在即,我們扮作商人西行一段時間,避開兩軍鋒芒,再想辦法迴去,這是齊氏布行的掌櫃齊不缺,你是東家出來曆練的少爺,我是家裏的總管。”


    齊不缺異常恭敬地就要跪下行大禮,卻被墨奴一把抓住,齊不缺不解地看著他,見墨奴幾乎微不可查的搖頭才放鬆下來。


    看著齊不缺這陣勢,把高歡嚇了一大跳。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雖然齊不缺動作還沒有做完,卻明白是三拜九叩的大禮無疑。自己與他素不相識,完全沒有關係,怎受得起?墨奴將他扶起來,看樣子也確實認錯了人。


    為什麽每個人都那麽多秘密?高歡偷偷瞅著墨奴,突然覺得多年來看似親近的阿翁很遙遠啊。


    因為加上了貨物,行程相對來說就變得慢了,但是卻安穩了。高歡知道,這些商旅大多有自己的運貨的渠道,雖說有些人煙稀少,但是路上多有打點,綠林盜匪得了好處,並不會過分為難,有商旅照顧,自是安穩了許多。


    高歡和墨奴沒走多久,梁魏大戰果然爆發,從秘密渠道得來的戰報發現,魏國居然有所準備,在東徐州擺下陣勢,與昭明太子針鋒相對。“雖然說事先得到情報,知道昭明太子的戰事布置,但是主帥的仗打得太差了。”


    魏國節節敗退的同時,南北二青州和北揚州引起叛亂,諸將領共同逼近州府,隻是短短十天,南北二青州和北揚州已經被梁國掌握了,一舉將梁國邊境推到了北揚州、徐州、南北二青州一帶。


    “這便是蕭衍,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或許侯爺也看錯了他。”高歡看完諜報的時候,墨奴對高歡說。


    不管是當年謀奪皇位,還是今天突襲奪城,都是先不動聲色埋下暗棋,再一舉得手。


    就在墨奴跟高歡談論梁魏之戰時,馬車突然停下來,齊不缺出去看了看,迴來道:“不知是誰那麽殘忍,殺了幾個當兵的,屍體就擺在路中央。”


    墨奴對此並不關心,隻是吩咐齊不缺繼續趕路。這年頭死個把人很平常的事。


    馬車緩緩前行,高歡還是有些好奇,往窗外觀望,果然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人群裏麵的情況已經看不清楚了,隻聽到裏麵有人說道:“這些人全身骨骼粉碎,手段殘忍至極,已經發現好幾撥了,大家上路多加小心,最好結伴而行。”


    那聲音聽著耳熟,那個人站起來,高歡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居然是在取慮城見過的龍源。


    “真是有緣,居然在這裏遇到龍兄了!”高歡笑道。墨奴和齊不缺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


    龍源對高歡主動打招唿有些意外,“高公子?”


    高歡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道:“快要下雨了,龍兄不如進來,在下捎龍兄一程?”


    墨奴微驚,齊不缺已經出言阻止,“公子三思!”


    看著高歡有些過分熱情的臉,對比著那天他的冷漠,龍源搞不懂他,道:“公子好意龍源心領,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辦。”


    他不願意上來,高歡隻好直接開口問:“龍兄怎麽趕路到荒郊野嶺的了?”龍源不自然地笑了笑,道:“龍源不過是一介行醫,走到哪裏算哪裏。”


    那樣的生活倒是逍遙自在,高歡暗道,突然墨奴小聲道:“你問問他,那些人是不是被人一掌震碎所有骨頭?”高歡趴在窗口,問龍源:“小弟請教龍兄,那些人可是被人一掌震碎骨頭致死的嗎?”


    他居然說出是一掌震碎骨頭致死,龍源心中暗驚,“你怎麽知道?”


    高歡神色也是一變,迴頭看著墨奴道:“難道就是打傷阿翁的楚隨影幹的?”墨奴坐過去,透過人群看了看那些人的死狀,點頭道:“正是。”


    那一瞬間,高歡心中湧起萬千念頭,一絲莫名其妙的雀躍,墨奴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對龍源點了點頭,便讓馬車出發,後麵跟著運送布匹的馬車,緩緩出發。


    秋風蕭瑟,落葉蕭索,下起了綿綿細雨,龍源拿出包袱裏麵的雨傘,盯著遠去的馬車,心有疑惑,抬起手做了一個微弱的手勢,在人群中立即有人悄悄跟了上去。


    餘下的人為了躲雨,立即散開,在荒涼的路上便隻剩下龍源一人而已。隻有大的商隊,早有準備,有條不紊地拿出油布遮蔽貨物,趁著雨勢不大,趕緊趕路,希望能夠遇上一個避雨的地方。


    為了各自的生機忙活的眾人,又怎麽會為了幾個陌生人的枉死而停下腳步。龍源在雨中一陣歎息,與此同時,身後也傳來一聲惋惜的歎息,龍源迴頭,見一個在黑色鬥篷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像是長久生活在黑暗中許久不見陽光的透明蒼白。很年輕的男子,纖細的手收攏鬥篷,將雨水擋在外麵。


    那人見龍源看向自己,嘴角劃過一絲淺笑,微微點頭算是行禮。龍源學醫,對人的憐憫超過一般人,那人一笑,好感自然倍增,見他沒有打傘,便將傘遞到他的頭頂,道:“給你,不要著涼了!”


    那人微愣,目光從龍源的臉上緩緩轉移到遞傘的手上,他的目光很犀利,仍何人見了都會害怕。退縮,因為他們都怕,怕被看穿,怕在不知不覺就被他殺了,卻從來沒有誰,能夠像這個人自始自終都帶著讓人心安的笑容,為他遮去風雨。


    “你叫什麽名字?”那人問道。


    龍源道:“在下姓龍名源,字湛明。”很奇怪,龍源連不輕易告訴的字也說了出來,反應過來讓龍源嚇出一身冷汗。


    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


    那人接過龍源手裏的雨傘,道:“龍源,妙手神醫龍源?好,龍源,我會記住你。”那人臉上綻放出令人驚豔的笑容,令龍源有刹那間的失神。


    那人冰涼的手扳開龍源的手指,把傘重新交到他的手裏,撐在他的頭上,道:“謝謝你的傘,但是我不需要。”那個人突然變得冷冰冰,悄無聲息地離開,好似幽靈一樣。


    龍源把傘交到另一隻手,攤開手掌,掌上躺著“適可而止”的小紙條,那個人把它跟傘柄一起交到龍源手中。捏著那張小紙條,龍源的手在不斷發抖,剛才擦身而過的,居然是這一路追蹤的殺人兇手?


    馬蹄聲漸起,龍源收起所有的表情,氣定神閑地在路邊慢慢行走,前麵的人下馬,正是前麵悄悄跟上高歡他們的人。“主子,那家布行沒有問題,隻有那個少東家和管家有些不對,我懷疑是梁國密探。”


    “懷疑?”龍源麵色微冷,“確定了再來迴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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