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夜幕,雨下得越發大了。龍源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是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還是盡早找個避雨的地方過一夜吧。看前麵似有火光閃動,龍源加緊了步伐。


    是一處殘破的小道觀,大殿的中央點著一堆火,火上麵支著一個瓦罐,瓦罐裏麵溫著酒,酒香四溢,加上火上正烤著的野味,散發出濃濃的香味,對於趕路的人來說莫過於最大的誘惑。


    “龍兄來得好晚,小弟在此恭候多時了!”高歡向火堆裏扔了一塊木材。


    龍源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他的商隊也沒有看到他的掌櫃和總管,隻有高歡一個人。“湛明何德何能,有勞少東家等候。”


    高歡嗬嗬一笑,道:“我們一個偷偷摸摸地跟蹤,一個小心翼翼防備,不如坐在這裏把話說清楚。”


    “倘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龍源冷笑道。


    “什麽心中有鬼,不過是討厭後有人麵陰魂不散地跟著罷了。”高歡道。


    龍源不想再跟他東拉西扯,道:“少東家既然已經在這裏等我,要說什麽便說吧。”


    “恰巧龍兄有一些東西是小弟想知道的,所以小弟還要先請龍兄為小弟解惑。”高歡可不想把自己的底牌這麽快交出來。


    龍源算是明白了,“隻要少東家說出我想知道了,少東家自然可以知道你要的答案。”


    “你一直跟蹤的那個人在哪裏?如果龍兄不給一個明確的答案,小弟也不會讓龍兄如願。”高歡問。


    他不問龍源為什麽調查他,也不問龍源到底是誰,盡管一切都是謎,但是高歡最關心的還是楚隨影的下落,以及這次出來的最終目的。


    龍源譏諷一笑,道:“如果我知道他是誰,知道他在哪裏,我又怎麽會調查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這個問題或許問少東家更加合適,現在在下隻想問少東家,你是不是南梁派來的?”


    兩個人的目光霎時間變得犀利無比,隔著火堆盯著對方,生怕放過對方表情上的任何一個微妙變化。


    高歡突然臉色一緩,道:“不是。”


    龍源就知道他不會承認,臉上突然充滿了怒氣,道:“難道還要在下提醒少東家南梁大名鼎鼎的建昌縣侯是誰?天一閣主持大局的高歡公子是誰?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們到哪裏,哪裏就有人全身骨骼碎裂而死?”


    “你!”高歡驚得站起來,看著龍源,思緒飛轉,明明已經很低調,已經扮作普通商販,為什麽還被他發現了,“你怎麽知道?你到底是誰?”


    “你在取慮城報上姓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誰,至於我是誰,你永遠不用知道!”龍源怒喝一聲,寬袍大袖一拂,一股掌風推向高歡,掌力渾厚,裹著火堆燒向高歡。


    高歡暗驚,沒想到此人文弱書生的外表下武功居然也不弱,眼看火焰就要燒來,不敢怠慢,鼓足了真氣打在火堆上,把火焰逼迴火堆,火焰向龍源一方倒去。


    雖然在楚隨影手下,高歡可說是毫無還手之力,那是因為楚隨影身手詭譎難測,奇快無比,加上高歡臨陣經驗不足,才吃了虧。若論功力高低,楚隨影也未必比高歡高到哪裏去。


    龍源一手控製住火焰的去勢,另一隻手衣袖一掃,袖中三道烏光奇快無比地射向高歡的眉心印堂、胸口膻中、腹部氣海三處要穴,高歡大驚,生怕暗器上淬有毒液,暗器來得又快又急,這麽近的距離,已經來不及躲開了,隻好拿衣袖兜了,原來是大夫常用的普通銀針,見龍源一掌襲來,喝道:“還你!”運足內力,將銀針抖落,悉數射向龍源,高歡不善此道,準頭和速度比起龍源來都遜色不少。


    盡管銀針威力不足,但是也足以擾亂龍源的來勢,龍源麵色一寒,屈指彈出三根銀針打偏高歡射來的銀針,已經被高歡占去先機,高歡的武功所學龐雜,一招一式層出不窮,不斷欺來,龍源也隻來得及應付,便徹底失去先機,隻能跟高歡鬥個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生死相搏,兇險萬分,誰也不敢停手,隻好耗費打量內力僵持著。


    他們二人都知道如果再不分出勝負,恐怕兩個人都會耗盡內力,竭盡而亡。兩人武功本來龍源較高,可是漸漸高歡武功應用逐漸嫻熟,所學龐雜的優勢逐漸顯露出來,出招往往出人意料不可捉摸,忽而掌法,忽而劍法,或者是一串腿法、爪法、刀法,打了龍源個措手不及,就算是龍源武功較高,也逐漸吃力起來。


    破舊的道觀裏,人影閃爍,火堆被二人勁氣激得忽明忽暗,高歡和龍源二人都精神都高度凝聚,誰也不敢分心。就在二人鬥過兩百招之後,突然龍源被高歡一招虛招騙過,計算失誤,高歡一爪抓來,龍源卻已經來不及自救,隻好抬起手臂去擋,被高歡一爪抓傷皮肉,衣服也破了幾個大洞,露出滴血的傷口。


    “龍兄,何必呢,小弟前段時間跟蹤這個兇手不小心跟丟了,隻是想問龍兄是不是有他的線索而已。”高歡一招得勝,不再乘勝追擊,而是停下來喘口氣,恢複一些力氣。


    龍源無法確定高歡是不是試探自己,想知道自己知道多少,冷哼一聲趁著高歡休息的空檔給手臂上的傷口上了些藥,撕下一片衣角包紮好。


    見龍源這副模樣,高歡遺憾地歎了口氣,“本欲與龍兄結交一番,成為知己好友,奈何龍兄如此固執。”高歡已經休息了片刻,力氣恢複不少,加上打鬥經驗漸漸積累,對上龍源,絕對不會落於下風。


    龍源見他起了殺心,冷笑一聲,並不著急,突然臉色一變,衝著道觀外大喝一聲:“什麽人在外麵!”高歡大吃一驚,手裏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在龍源的咽喉之處,這才扭頭去看了看,道觀外漆黑一片,隻聽得到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和屋簷上,猶如悶鼓一般,人影卻一個也沒有。


    “龍兄這個玩笑好沒意思!”高歡不知道龍源搞什麽花招,嗤笑道。匕首還是抵在龍源的脖子上,可是龍源看都沒有看一眼,一雙眼睛驚疑不定地盯著外麵。


    漆黑的雨夜中,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龍源感覺得到,但是高歡初出江湖,就未必能夠感覺得到了。


    高歡覺得被他戲弄,怒道:“龍兄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弟……誰!”一陣又急又冷的風從頸項吹過,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傳來,一隻冰冷的手抓住高歡的衣領直接將高歡扔到角落,火堆的火焰被吹滅,道觀一下暗了下來,一個凜冽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二位不顧在下再三警告,多次派人尾隨,不想活命了嗎?”


    龍源和高歡對突然出現在暗處的高手,都生出十分的戒備,不敢大意。


    借著殘留的餘火,漸漸重新燃了起來,在灌進道觀的冷風下搖擺不定,龍源和高歡二人的視線逐漸清晰,黑色的鬥篷,上麵還有雨水順著褶皺滑下,黑色的鬥篷下一張蒼白的連在忽明忽暗的火焰的照耀下晦暗不清,一雙眼睛好像是黑夜中的星辰一樣閃亮,龍源一眼認了出來。


    “是你!”那個下午在路上遇到還給自己一個紙條的黑衣人,不知為什麽居然來得比龍源還要遲。


    此人揮手之間便製住了高歡,將他扔在角落,他武功之高,讓高歡和龍源都愣在了當場。


    “原來龍兄不但派人跟蹤了在下,還像是個瘋狗一樣亂咬人。”看到龍源惹上這樣一個可怕的高手,高歡有些幸災樂禍。


    “看樣子這位兄弟沒有聽清楚在下方才的話!”那人輕笑道。


    道觀的氣氛瞬間凝滯起來。高歡看著那人,分明是男子的打扮,卻不知為何腦海裏卻蹦出兩個詞:風華絕代、風情萬種。高歡問道:“什麽話?”


    龍源緊盯著那人,沒有在意高歡的出言不遜,反而提醒道:“二位!”


    高歡一聽,臉變得煞白。那人明顯把自己也算進去了,高歡勉強一笑解釋道:“閣下不要誤會,我跟這個人可不是一路的。”


    “你跟他不是一路,不知那斷手的老翁可是與你一路?”那人冷笑。


    高歡的臉徹底青了,同時也隱隱猜到這個人是誰。早知道這個人這麽可怕,就不會這麽冒失去追了,都是受了達摩的影響,總覺得她沒有傳言中那麽可怕。高歡的腦海中突然之間響起胡沛沛的話“爺爺說,惹到閻王了也不要去惹怒蕭姐姐”,可是現在貿然派人跟蹤,隻怕已經惹怒了她。


    “請問閣下尊姓大名?今天下午還沒有來得及請教。”龍源問道。


    那人在火堆旁邊坐下,道:“宋清迦。”好似隨口說出一般毫不在意。


    高歡是見過宋清迦的,雖然此人與他有幾分相似,但是絕對不是宋清迦,高歡自然不會真的相信此人名字是宋清迦。


    龍源消息來源極廣,早已見過宋清迦的畫像,也不相信此人的話。


    “宋清迦”毫不在意他們二人信不信,龍源和高歡也不會再去質疑。龍源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道:“閣下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想必殺人不少,我有位朋友說過一個人,寧惹閻王也不要惹。”


    高歡神色又是一動,掃了龍源一眼。


    “宋清迦”淡淡一笑,盯著龍源,頗有深意道:“龍兄舉手投足之間也彌散著一股桃花的香味,我還在奇怪為什麽北魏的追兵為什麽陰魂不散,原來是因為龍兄。”


    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宋清迦”和龍源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對方。


    高歡看著打著啞謎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身上有股檀香味,一個有股藥香味才是真的,至於他們相互口中所說的“血腥味”“桃花香”,高歡根本沒有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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