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情定


    “娘子,娘子----”聽得秋禾在簾外低喚。倆人才放開手斂了眸中的情意,各自坐下。


    潤娘輕咳了聲,略帶不悅地問道:“甚麽事呀?”


    秋禾在外迴道:“佃戶們要迴去了,叫我來告訴娘子一聲。”


    潤娘聽了,揭了簾出來問道:“那衣衫給那兩孩子了麽?”她邊問邊向外去。


    “給了。”秋禾趕上前替潤娘打起氈簾,潤娘邁出堂,隻一抬眼就見那些****等在院子裏。


    “真不好意思,叫諸位看笑話了。”潤娘無奈地向那些****笑了笑。


    那些****心裏歎息,嘴上也不好說甚麽,隻道:“天快近午了,咱們也該迴了。”


    潤娘攔道:“大娘、嫂子們稍等一等。”轉頭吩咐秋禾道:“去拿----”她仰著頭掰著指頭算道:“一共七個人,除去三個小的,四個人每日是一絡二十錢,那麽三天就是----”潤娘還沒就是出來,聽身後有個聲音接道:“是一貫四絡錢。”


    潤娘迴頭橫了眼劉繼濤,道:“少打岔,我還沒說完呢。兩個小的每日一絡六十錢,三日是---”


    “四絡八十個錢!”劉繼濤又搶斷道:“秋禾去拿一貫八絡八十個錢來!”


    潤娘冷眼瞪著他,劉繼濤溫笑道:“怎樣,沒算錯吧!”


    “哼!”潤娘哼了聲,轉向那些****道:“我知道大家日子都過得艱難。先支了三日的賃錢,大娘嫂子們也好買些家裏實在缺的東西。”


    那些****忙推辭道:“這怎麽過意的去,事還沒做,倒先拿起錢來。”


    秋禾取了錢來,聽了這話,便自做主意道:“下午咱們要打理菜蔬,還請大娘嫂子們來幫幫忙,也算是做了工。”秋禾說著話,一麵避開潤娘了然的眼神。


    秋禾心裏打甚麽算盤,潤娘自是清楚的,等會阿大他們迴來,怕是會有幾筐子野菜,這麽個冷天,她自是不願做的,多拉幾個人來,她便可以躲一躲懶。


    “是呢,我還在愁等會阿大他們弄了菜迴來,家裏不夠人手打理,或上


    大娘嫂子們沒事,就過來幫幫我。”


    那老婦道:“娘子這話說的,咱們過來幫忙還不是應該的。咱們迴去吃了飯就來。”


    “那可就麻煩諸位了!”潤娘邊說邊將人送出了二門。迴身見劉繼濤依舊笑盈盈地站在那裏,不由微紅了臉:“笑甚麽!”


    “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你說甚麽!”潤娘眯眼盯視著劉繼濤,一臉威脅的樣子!


    “難道秋禾不是因著想偷懶才叫她們來幫忙的?”劉繼濤輕笑著揭破了秋禾的心事。


    秋禾倏地紅了臉,不安地瞟向潤娘。潤娘拍了拍她的手,正要開言辯解,又聽劉繼濤道:“至於她的這些小心機還不是跟你學的。”


    “你甚麽意思啊!”潤娘兩手插腰,做茶壺狀:“你這人太不厚道了吧。小孩子家不願做事也是常情,她能既把懶偷了又把事情做好,就是她的本事,怎麽能說是心機呢!再說了,就算是啊,憑甚麽就是跟我學的呀!”


    劉繼濤握拳擋在嘴角輕咳了兩聲,潤娘眼珠一轉,又道:“喂,這才甚麽時候,你就在這兒等飯了不成!”


    劉繼濤望了望天,問秋禾道:“廚裏可有甚吃的?肚了可有點餓了呢。”


    “還有幾個早上剩的肉饃,我蒸了給先生送來。”


    “肉饃---”劉繼濤嘀咕著,對這個吃食不甚滿意,想了想又問秋禾道:


    “華嬸配的沾料還有麽?”


    “有的。”


    “幫我多備些沾料一起送來。”言罷揭了氈簾進屋去了。


    潤娘看得眼睛都大了,怔了好一會才迴過神,追了進屋,逼視著劉繼濤道:“你倒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劉繼濤往椅子上坐了,噙著淺笑握了潤娘的手,道:“很早之前,我便沒當你是外人了!”說話間,他自懷裏取出一支雕著纏枝海棠的老銀鐲子套進潤娘的腕:“我知道這東西不值甚麽錢。但卻是當年我爹給我娘的聘禮---”


    “怎麽,如今你想省事,拿它當聘禮麽!”話一說完,潤娘飛紅了臉,他可沒說要娶自己呢。劉繼濤暖暖地笑看著潤娘,柔聲道:“這是我爹娘唯一留下的東西,我從不曾離身,把它交給你便是把我自己交給了你。”綿綿的情話熾熱的眸光,可憐潤娘在前世裏還不曾遇過這種情況,她隻覺著臉上做燒,自己好像成了隻煮熟的蝦子,抽了手轉身嬌嗔道:“沒見過你這般厚臉厚皮的,誰要你的了---”話雖如此,可她的手卻情不自禁地撫上了那隻銀鐲。


    而此時喜哥兒坐在知芳屋裏,正同她學適才在潤娘屋裏的情形:“我先前看著心裏就猜疑,繼濤也算是個沉穩的,偏就愛逗潤娘,潤娘也是時不時的要去撩撥撩撥他,偏這兩人嘴上還周娘子、劉先生的生疏著。也虧得周悛鬧一鬧,不然他倆個還有得擺樣子呢。”


    知芳給兒子換了尿布,放迴炕上,由他跟妞兒玩去,自己則拿了還不太幹的尿布在熜上烤:“不瞞姑奶奶,我心裏倒是有些不安的,劉先生堂堂一個狀元公年紀又輕,又沒娶過親,咱們娘子呢,容貌一般不說且還有個小的。這會倆人是看著對眼,可劉先生總是要迴京的。到時還能記著咱們娘子?我倒說姑奶奶得空勸勸咱們娘子歇了這心思才好。”


    喜哥兒是個實心的人,現下夫君待她好,她便把先前那些都忘得幹淨了,現下她不僅是看著夫婿好,就是夫家也無一人不好的,況且這些日子她又與劉繼濤十分親近,心裏當他嫡親小叔子一般,聽得知芳這麽說,便有些不悅:“我看繼濤不是那起薄情的人。”


    知芳忙著收拾兒子的尿布,沒去看喜哥兒的臉色,隨口便道:“這哪裏說得準,人心最是易變的。此時看著好的,將來未必就好。”


    喜哥隻當她借著劉繼濤編排自己丈夫,登時變了臉色:“這話好沒意思的,難道在你們眼裏劉家竟沒一個好人不成!”


    知芳與她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知道她有些認死理的,聽她口氣不善,便改口笑道:“好好的怎麽扯到好壞人上去了,我隻是怕咱們娘子高攀不起人狀元公。”


    “哎,人家兩人看得對眼,旁人還好說甚麽不成!”喜哥兒也拿了塊尿布烤著道。


    知芳曉得此時不宜與她爭辯,笑了笑沒做聲。


    “啊!”妞兒突地喊了一聲,喜哥兒迴身問道:“怎麽了?”


    妞兒看著自己的小手指。可憐巴巴地道:“粉藕咬我!”


    “傻話!”喜哥兒拿了帕子給她擦幹淨了手,道:“他才多大,牙還沒長呢拿甚麽咬你。”


    知芳抱了兒子在懷裏,解了衣襟道,逗兒子道:“藕哥兒餓了是吧,連妞兒的手指也吃!”


    粉藕一被知芳抱進懷裏,兩隻小手就亂捉了起來,嘴裏還嗯嗯啊啊地,看著喜哥兒直笑道:“你這小子倒是乖巧,不哭不鬧的,隻是將來怕是個話多的。”


    知芳喂著兒子吃奶。笑道:“真如此就好,可別再像他爹似的整個一沒嘴的葫蘆。”


    “我倒覺著木訥些好,人老實。”喜哥兒拉著粉藕的短短的小胳膊一搖一搖的,惹得粉藕微皺了皺眉頭,小胳膊用力一掄,便甩開了喜哥兒。


    “哎喲!”喜哥兒笑愕著道:“這小子蠻有些氣力呀!”


    知芳笑著還不及開口,簾外探進來一個大腦袋,招手喚道:“妞兒!”


    妞兒本認真趴在粉藕邊上看他吃奶,聽得唿喚,扭頭看去見是孫季文,小臉登時笑成了一朵花:“三哥哥。”話沒說了,便蹦了下炕,孫季文忙搶上前扶著,輕責道:“小心些,看磕了牙!”


    喜哥兒向外瞅了瞅,問道:“甚麽時候,就放學了?”


    孫季文囁嚅著不敢答言,知芳瞥了他一眼道:“他啊,多半從學裏偷溜了出來找妞兒。”


    孫季文忙哀求道:“好嫂子,你千萬別告訴了人。反正先生不在學裏,他們也隻是說笑玩鬧而已。”


    喜哥兒笑道:“那你可小心了,你先生就在前頭呢。”


    “知道,我特地從後門拐進來的。”


    喜哥兒與知芳相視一笑,孫家這老三聰明是聰明就是念書不肯上心。


    “三哥,給!”妞兒從攢盒捉了大把的鬆子山核桃塞給孫季文,孫季文拿了放在炕幾上,先剝了幾個鬆子又細細地送了外頭的苦衣,方送進妞兒口裏,爾後送窗台上拿了小鐵捶,敲了幾個山核桃,把大塊的核桃肉全給了妞兒,知芳湊到喜哥兒耳邊,低笑道:“看見沒,孫家老三可真是寶貝妞兒,孫家家境也殷實,孫娘子又心疼妞兒,況且又住在咱們隔壁。你還不趕緊訂下來,到哪兒去找這麽頭好親事!”


    喜哥兒見女兒拿了塊核桃肉硬塞進孫季文口中,笑得無比歡欣的樣子,的確是有點心動了,想著自家眼見就要離了這裏,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時候,孫老三也好快十歲年紀了,這會不訂下來,等自己迴來,怕人家孫子都抱上來了。


    “這話是呢,待我同官人商議了,定下這門親我也去了件心事。”


    孫季文畢竟大得幾歲,定親的意思自是明白的,當下便連耳脖子也紅了起來,看得喜哥兒並知芳“格格”直笑。


    “潤姨,潤姨---”


    正當孫季文羞得恨不得鑽地縫時,忽聽見自家妹子急急的哭嚷聲,喜哥兒與知芳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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