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風波(上)


    待喜哥兒與知芳帶著季文、妞兒走進內堂的時候。寶妞已坐在內堂的椅子上,哭得聲哽氣堵,潤娘拿著熱巾子邊給她抹眼淚,邊輕聲哄道:


    “寶妞不哭噢,是誰欺負寶妞了麽?告訴姨,姨替你出氣!”


    寶妞稍緩了哭聲,一眼看見自己家兄長,跳下椅子拉了他抽咽著道:


    “三哥,你快去幫幫三郎吧,好多人打他!”


    堂上眾人聽了俱是一驚,潤娘急扳了寶妞問道:“寶兒,到底怎麽迴事?”


    寶妞抽咽著含糊說道:“先生走了後,大家都不看書寫字了,後來三哥也走了,周琪他們就搶了三郎的書不讓他看,還罵了好多難聽的話,三郎就,就跟他們打了起來,可是都沒有人幫三郎----”


    “狗崽子,小爺不在你們就反天了!”孫季文叫罵著就往外頭衝。


    “站住!”劉繼濤厲聲喝下季文,向潤娘道:“我去看看。”說著大步急急而去。


    潤娘鐵青了臉。冷聲吩咐道:“秋禾,去叫阿大他們迴來!”


    “是。”秋禾應聲而去。


    幾個小的早是躲了出去,知芳抱著兒子默然站立一旁,喜哥兒勉強勸道:“小孩子家打架是常有的事,哪裏就氣成這樣了。”


    喜哥兒勸了兩句,見潤娘一張臉繃得跟塊鐵板似的,歎了一聲,也不說話了。


    眾人等了一刻多鍾,聽得華叔他們在外大嚷道:“迴來了,迴來了!”


    潤娘急步趕了出去,隻見劉繼濤抱著滿頭血汙的周慎走進院來,潤娘登時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虧得喜哥兒眼急手快攙扶住了。


    華嬸她們見了這情形,早是哭了起來,劉繼濤抱他進了屋,吩咐人去打熱水來,就見喜哥兒扶著潤娘顫顫地走了進來,他趕緊上扶了潤娘,細聲寬解道:“看著嚇人其實沒甚大事,腦袋被磚硯磕了下,傷口已經凝住了。”


    潤娘甩開劉繼濤,緩步至周慎床前坐下,顫抖的手輕撫著周慎滿是血汙且鼻青臉腫的小臉蛋,眼睛紅得好似冒血,那眼淚珠子卻隻在眼眶裏打轉,不肯落下。


    易嫂子打了熱水進來。放在床頭方凳上:“娘子,我給阿哥抹一抹吧。”


    潤娘沒有說話,自擰了巾子小心翼翼地給周慎擦拭著,劉繼濤看了潤娘一眼,歎聲道:“我去給他開張方子。”


    此時潤娘的眼裏隻有周慎一人,她拿著軟巾子輕輕地,輕輕地擦拭著周慎小臉上的血汙,她的力度已經很輕了,可是周慎還是會不時地痛得皺了小眉頭,潤娘忍了又忍眼淚終於落在周慎烏青的臉上。


    一直以來潤娘都是個性情冷淡的人,除了家人,她很難對旁人產生太過濃烈的情與太多的在乎。因為不在乎,所以她也沒甚要求,所以大體上來說她是個很隨遇而安的人。


    被白無常逼推到這個世界來後,她也是出於無奈才不得不護著這一家人,畢竟沒了他們,自己的日子也過不好。


    而今她看著床上稚小的身軀,因疼痛而微皺起的小臉,竟是揪心揪肺的發痛,直恨不能替替了他去。是何時起對周慎已不再隻是責任,而是真心實意的把他當做了家人。傷了他竟比傷了自己還要痛上幾倍,痛到極處的潤娘,淚水止不住地一滴一滴的落下。


    喜哥兒抱著火熜進門,見潤娘麵無表情的落著淚,心下一陣抽痛,走上前把火熜捂到被褥裏,勉聲說道:“先把阿哥的髒衣衫換下吧,這樣躺著,當心受了涼。”


    喜哥兒無心的一句話,點醒了失魂的潤娘,是啊現下不是傷感落淚的時候,她飛快地抹去臉上的淚跡,再看不出半點悲傷,輕輕地將周慎抱起,褪了他的衣襖將他裹進被褥裏,吩咐道:“易嫂子,先端碗熱鹽水來給阿哥洗洗傷口。”


    易嫂子答應著,飛快地去了,不大會端了碗鹽水進來,潤娘又使秋禾拿了幹淨的帕子,沾了滾燙的鹽水輕輕地給周慎清洗著傷口,可就是手再輕,那鹽水進了傷口依舊把周慎痛得哭起來,潤娘紅著眼微笑著輕輕地給他吹著傷口:“乖啦,乖啦,一會就好!”喜哥兒她們都側了身悄悄抹淚。


    折騰了好了一會,才算給周慎上好了傷藥,喜哥兒她們都吃飯去了,屋裏隻潤娘陪著。劉繼濤端了湯藥進來給周慎灌下去。一碗藥下去,周慎漸漸睡得沉了,劉繼濤勸潤娘道:“我在這兒守著,你先去吃些東西。”


    潤娘的眸光全落在周慎熟睡的小臉上,她輕撫著周慎的纏著細棉布的額頭,應付道:“我沒胃口。”


    “那,我給你端些吃食來---”


    “真的不用,我一點也不想吃!”潤娘的急躁地道。


    劉繼濤也急了,道:“你怎麽點也不愛惜自己個的身子,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肚裏的孩子想想。”


    潤娘被劉繼濤一訓,倒滾下淚來,哽聲道:“承之,我實在是怕呀,慎哥兒傷到的可是腦袋,萬一----”


    “你居然不信我!”劉繼濤在她身旁坐了,握了她的手很是委屈地道。


    “怎麽扯到我信不信你上頭去了!”潤娘不悅地抽迴了手,扭過頭埋怨。


    “嘖嘖---”劉繼濤搖頭晃腦地道:“我說慎哥兒沒大礙,你偏還要擔心,這不是不信我是甚麽?”


    潤娘轉迴頭,看著他裝出的可憐樣,知道他這是故意在逗自己,心下不禁一暖。她微歎了一聲,還不及開口,忽聽得外頭叫嚷起來,魯媽披頭散發,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哭倒在潤娘腳下:“娘子,你快出去瞧瞧吧!”


    潤娘嚇了一跳,忙扶了魯媽起來,就聽外頭有人叫罵道:“蘇氏,你給出來!”


    潤娘與繼濤互視了一眼,麵上皆罩上了一層寒霜。魯媽扶起潤娘,三人緩步出了東廂。


    周世齊拄著拐當院站著,他身後隨著五六個家仆押著被捆成棕子一樣的大奎,其餘諸人皆麵帶怒色的圍站在旁。


    “三叔,你這甚麽意思?”潤娘瞥了眼大奎,移迴火光迸射的眸色,語氣冰到足以冰結人心。


    “甚麽意思!”周世齊渾濁的眼睛死盯著潤娘,舉起拐指著大奎道忿聲說道:“你家這個小咋種,莫名其妙的衝到我家去,把悛哥兒打得斷了腳,你說我甚麽意思!”


    “阿大,給大奎解了繩子。”潤娘冰冷強硬的截斷周世齊的話。


    “蘇氏!”周世齊氣得腦門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你不要欺人太甚,今朝你不給我個交待,我便打死了這個小畜生!”


    潤娘迎著周世齊怨憤的眸光,厲聲喝道:“阿大,你聾了麽!”


    阿大他們被潤娘喝得一驚,連忙圍上去給大奎解繩子,周世齊家的那些家仆見了他們三個都驚散開了,周世齊氣漲了臉皮,以拐柱地的罵道:


    “沒有的東西,我白養活你們了!”說著轉身向潤娘逼來道:“蘇氏,你這般仗勢欺人,你眼裏還有沒有規矩!”


    他還沒到潤娘麵前,突地斜刺裏搶出一人擋在眼前,冷冷道:“周世伯,有話慢說!”


    周世齊年前大病了一場,直進了二月才漸漸地好了起來,因此他雖知道村裏辦了個族學,卻是從未見過劉繼濤,這會見潤娘內宅裏竟堂而皇之的站著個陌生男子,隻當是拿住了她天大的錯處,眯著眼將劉繼濤從頭至尾的細細打量,才轉向潤娘陰聲問道:“蘇氏,你有何話說!”


    潤娘斜了斜嘴角民,嗤聲道:“說甚麽,我沒甚麽要說的!”


    “你!”周世齊被潤娘囂張的神情氣得連聲道好,瞪著潤娘。吩咐家人道:“去把族長請了來!”


    潤娘勾了勾嘴角,抬腳便往內堂而去,其餘諸人也皆散了。惟有知盛站在周世齊身側,冰著聲音道:“三老爺,外堂請!”


    周世齊指著內堂,向知盛吼道:“那小子尚能進內堂,我倒要去外吹風!”


    知盛也不辯駁,隻道:“那隨三老爺愛去哪去哪兒吧!”言畢轉身而去,隻氣得周世齊兩嘴唇皮直哆嗦,帶著自己兩個家人,一拐一拐地也進了內堂。


    “唉----”劉觀濤站在正屋西裏間的窗前看了這一幕,長歎了一聲坐下心中甚覺著可惜。適才眾人圍在周慎屋裏的時候,恰好大奎迴來了,且又被他撞見,不過三言兩句的,就激得大奎操起門栓就衝出門去了,原以為此番那女子定要吃些虧,可如今看來,隻怕自己是不能趁心如意了,不過劉繼濤竟對那女人存了心思,若處置得好說或許還能挑起點事。


    而東裏間,潤娘正聽大奎說竟是劉觀濤將周悛上門、周慎挨打的事告訴了他,心底浮起一絲猜疑,待要細問,又礙著喜哥兒在旁,因又見魯媽一直唉聲歎氣的抹眼淚,便安慰道:“媽媽放心,大奎絕不會吃了虧去!”


    魯媽聽了潤娘這般說,眼淚倒落得兇了:“他把人腿都打折了,三老爺豈肯善罷幹休的!”說著心裏又急又痛,下著死手往兒子身上劈頭蓋臉的打去:“索性我打死了你幹淨,免得再給娘子添麻煩。”


    華嬸他們趕緊著把她勸開了,魯媽已是泣不成聲,大奎跪在地上隻低著頭,潤娘皺著眉道:“媽媽隻管放心,大奎跟我親兄弟沒甚差別,今朝就是他無故傷了人,我也是護他周全的,何況咱們多少占著些理!”


    劉繼濤坐在椅上,斜對著大奎,正瞧見一滴豆大的淚珠子,摔碎在他攥緊的拳頭上。劉繼濤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這孩子許不比自己用得心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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