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媛房裏點著燈,隔著糊了幾層的窗戶紙,在沒有月亮的晚上也格外亮堂。


    春嬸循著亮進了屋,一進屋神色立馬凝重了幾分。


    “阿娘,阿娘——”嬋媛帶著哭腔嗚咽,春嬸聽得心裏忍不住地發酸。


    盡管嬋媛閉著眼睛,從緊蹙的眉頭也能感受到她的無助和不安。


    小姑娘平日奶聲奶氣的腔調,因為發熱而嘶啞,聽上去更是可憐。


    春嬸趕緊過去抓住了她亂舞的手,安撫地拍了拍。


    嬋媛手心溫度高地發燙,渾身上下都汗津津的,手心更甚,春嬸卻也不顧上那些了,隻想盡快把人穩住。


    春嬸坐在床邊,歎了口氣,想想她家迎春,兩個丫頭差不了多少,這個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命不大好。


    過了片刻,嬋媛察覺到旁邊有人在,一直皺著的眉頭鬆開來。


    連抓著春生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去,春嬸往被子裏一探,才發覺嬋媛身上的衣服濕的能擰下水來,趕緊在旁邊的箱籠裏找了幹淨的裏衣,動作幹淨利索地給她換上。


    又給她換了敷額頭的布巾子,想著她家裏隻有個兄長,順手把她剛剛換下來的裏衣也搓了一把。


    春嬸將嬋媛的裏衣晾好,又打了盆水來,剛從後院出來,就聽到了有人在走動。


    “未哥兒迴來了,可將你生叔請來了?”春嬸端著盆水,絲毫不影響腳步走得飛快。


    走進了,春嬸才看到許執鈞身邊還跟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懷裏抱著個箱子,看來是將人請來了。


    “嫂子。”生叔不是善言辭的性子,淡淡地跟春嬸招唿了一聲,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阿生來了就好,媛兒這丫頭,燒的都糊塗了。”春嬸朝生叔點了點頭,許執鈞舉著燈籠,倒是能看清楚彼此的動作。


    許執鈞這會兒顧不上寒暄,腦袋裏全是剛剛嬋媛躺在床上,小臉燒的通紅的樣子。


    “嬸子,我來端吧。”說著,就把手裏的燈籠遞給春嬸,接過了春嬸手裏的盆子。


    春嬸沒有講究這些有的沒的,半大小夥本就該多做些力氣活。


    三個人邊說邊往屋子裏走,誰都沒敢耽誤。


    許執鈞先進的屋,眼看著嬋媛確實比他出去之前踏實許多,心裏那顆石頭才算堪堪放下。


    生叔一進來,許執鈞將位置騰了出來,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眼神始終落在嬋媛臉上。


    嬋媛生的極好,杏眸瓊鼻,檀口香腮,瓜子臉蛋,年紀不大便已經能看出後世芳華。


    尤其那雙眼睛生的極好,最能傳情達意,平時要這麽定定地望著你,眼眶中必然是蓄滿了水意,卻不會輕易落下。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平常人很難不生出點憐惜心來。


    許執鈞想起自己以往被這雙眼睛盯著的時候,也沒有表現的那麽輕鬆,有時候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但她現在閉著眼睛,躺在這兒,卻更加讓他不知所措。


    無論何時,他眼中的許嬋媛都是鮮活生動的,她好像不會生氣,更不會生病。


    生叔診完脈,心裏也忍不住歎息,小小年紀心思太多,牽一發而動全身,難怪燒成這副樣子。


    “無礙,風邪入體,喝兩副藥就好了,隻是這丫頭小小年紀,思慮過甚,容易傷肝鬱脾,不利於壽數。”生叔來的時候,將大概能用上的藥都帶了些來,正好能湊夠兩幅。


    聽到生叔說不利於壽數的時候,許執鈞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終於忍不住緊緊捏了起來。


    他用勁兒太大,導致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來,指甲嵌入掌心,紮的人生疼,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從始至終都死死地盯著嬋媛。


    好像自己放鬆一會兒,嬋媛就能丟了一樣。


    “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次文火煎半個時辰,一副藥煎上三次。”生叔從藥箱裏拿出兩副藥,掰開許執鈞的手,塞進他手裏。


    他剛剛那話,又何止說的那個丫頭呢!


    “愣著幹什麽,還不送你生叔。”春嬸趕緊推了許執鈞一把,她畢竟是長輩,經曆的事情多些,有些事兒就是沒見過也聽說過不少,反應地比許執鈞快上一點。


    “生叔,我送你。”許執鈞趕忙將藥放在桌子上,快步攆上了生叔。


    “不必再送。”到院門口,生叔讓許執鈞止步。


    “生叔,不知診費……”許執鈞這才想起來,診費還沒付。


    生叔知道他要說什麽,趕緊截住了許執鈞的話頭,“不廢什麽事,都是些隨處可見的草藥。”


    許執鈞仍是執意要付,“罷了罷了,診費不必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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