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禹陵外園嗎?那還是晚些再去吧……施姑娘,不如我們先到另外一個側殿,見識見識其中的珍藏?”


    看出西施實際上比自己更早進入此地,趙青也並不意外,注意到對方身上配著一塊雕有九尾狐的玉佩,猜測她應該有著上等的修道天賦,或許是被範蠡舉薦而來,目的正是領悟與塗山氏相關的秘法。


    準備先看過這幾座殿堂內保存的珍寶,趙青暫且推辭了施夷光領路的邀請,目光重新落在了手邊銅匣內的圭璧上,隱約感應到它似乎消耗了幾分意韻,變得黯淡了些,顯然有所消耗。


    對於這種層次的玄奧術法、神通,已幾乎無法用純粹的文字來描述,需得融入修行此功者的道意,方可留下完整的傳承,故而隨著後人一次次的參悟,道意反複演化功訣,便會逐漸變弱。


    不過,當初留下這些圭璧的諸多高手,顯然有著出神入化的手段,其璧中道意,可以緩緩汲取天地靈機,補充每次被參悟後的損耗,但無論如何,在頻率上仍有著一定的限製。


    ……


    雖然從趙青兩個時辰就初步記下了“固山植樹法”來看,她完全可以在三天之內參悟十幾門傳承,但通常而言,短時間內連續參悟差異較大的功訣,極易產生負麵影響,因為彼此互斥,反而不如隻鑽研一門的情況。


    考慮到這一點,趙青看了看仍在不遠處參悟縉雲氏“巡天之目”的猿公,也不準備打擾它,而是先去別的地方,細觀其中是否有著道意相近的傳承,選上幾門合適的,以起到互補之效。


    也不過走了百十步,她已然來到了另一間側殿的門前,帶著西施推門而入,然後,見到了毫不遜色於萬圭殿的莊嚴肅穆場景。


    那是千百條緩緩轉動的圓軌,以精巧之極的方式拚裝構成一座三層鏤空玉台的模樣,每層玉台均高達一丈二尺,陳設著琳琅滿目的古器寶物,隨著軌道變化而不斷移動,顯露出不同視角下它們的各個細節:


    其上,有仿佛蘊藏著無盡悠遠氣息的殘缺斷劍,上麵刻有疑似“少昊”的古字,有遍布夔紋的數萬年雷擊木殘片,有華美炫麗的立鳥玉笄,有盛著神異液體的玄色盂缽;


    更有以頭戴勝的西王母、搗藥的玉兔、侍待羽人作為紋飾的古樸銅鏡,上刻“戉王戉王”、全長一尺兩寸的袖珍玉矛,每個玉片均雕有五隻小狐狸的組合玉臂環……


    而在這座殿堂的四角之處,四件頭顱般大小的鏤空玉質盤蛇琉璃玲瓏球,宛若八條盤曲的蛇互相交叉纏繞,被靜靜地擺放在青銅台座上,每一件都散發出清新而悠遠的香薰,閃耀著獨特的光輝。


    伴隨著薰香的氣息,再加上圓球內燃著的幾支鯨脂燭,燭光在琉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整座殿堂都被點亮,瞬間變得流光溢彩,煙霧在空氣中盤旋,給這肅穆的殿堂帶來了一絲活潑與靈動。


    但見香煙氤氳,光燭殿宇,每件古物均呈現出變幻莫測的色澤,仿佛所有的煩惱與憂慮都在這煙霧繚繞的光影中消散,讓人心曠神怡,仿佛置身於一個充滿夢幻與神秘的仙境之中。


    然而,雖說此間的布置精巧絕妙,極大地展示了玉台上至少數千件古物的品貌特點,但頗為殺風景的是,就在距離展台七八丈的地方,卻有一行人圍著一個置於地上的玉質方座簋連聲嚷嚷,邊上更坐有一位衣著奇特的巫師,在那毫不避諱地大口飲酒吃食。


    之所以稱之為衣飾奇特,乃是因為這位跪坐在蘭席上的巫師,上半張臉覆著青銅麵具,讓人無法窺見其真實的麵容,繪有山雲圖紋的墨青色衣袍上,鑲嵌著上千件精巧的玉飾,數目之多,令人歎為觀止。


    有在領口處擺動的雙獸首玉璜,形似一母獸馱一小獸;有月牙形玉飾件小而精致,按大小依次製作成套,是巫師法衣上的組佩飾;大大小小的玉環懸於袖擺之下,隨著巫師的動作叮當作響。


    米粒般大小、粗細的水晶、瑪瑙珠和條和管約有一千數百件,以玄金絲係成一串串的形式,垂掛在山雲圖紋周圍,在燭光映照下熠熠生輝,仿佛每一件都蘊含著神秘的力量。


    巫師的腰間,則係戴著數柄兩三寸長的袖珍短劍,劍身為桃木製成,劍首和劍格為玉質,上麵刻有象征“句芒”春神的圖案,這是巫師的作法法器,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一柱香的時間已過,是時候開盤了。都還記得你們剛才下的注吧,輸沒了可別在我跟前耍賴。”


    無視了入殿的趙青兩人,這位裝備豪華到極點的巫師掐指一算,毫無語氣起伏地開口言道,轉頭看向他身前的那個方座簋,言出法隨,令簋蓋旋了一旋,倏然打開,顯露出了裏麵的情況。


    聽到巫師的話語,邊上圍攏的一行人紛紛起身,互相擠著朝簋裏看去,隻見常越陽、姑蔑孚成、闔閭三人赫然在列,讓旁觀的趙青也是有些驚訝,難以理解這幾個人為何放棄參悟傳承的機會,在這聚眾賭鬥。


    “斟戈氏本代族長,其名忘怙,現下年近百歲,雖有‘續命法衣’減緩道韻流逝,但仍已接近壽命大限。”知曉趙青心中的疑惑,兩個時辰沒發出聲響的金鯉主動躍出,向她介紹道:


    “人死之前心情悵惘,總有些想掙脫這世道的意願,因此在最後的幾個年頭裏,作為越國中能排入前五的大巫,他也懶得遵守禹廟內的種種規矩。”


    “常越陽等人之所以在這進行賭鬥,顯然是因為斟戈忘怙許下了價值不菲的承諾,作為勝者的獎賞。很有可能,便是他現在正飲著的聖酒。”


    迴想起斟戈氏受到詛咒、僅有同境五分之一、天衍之下最多一百歲的壽限,趙青心中若有所思,對於這個一族之長的“墮落”,也能理解一二,覺得身死之前放縱一番實屬正常。


    不過,這個“聖酒”,又是什麽東西呢?看上去很有吸引力的樣子,在常越陽等人的心目中,似乎比參悟傳承的價值還要高出不少。


    “所謂‘聖酒’,便是斟戈氏一脈以帝少康所賜山罍,將神珠薏苡釀為酒液,以此純化血統,調和五行陰陽,快速精進修為,從而維係自身家族延續的無上秘藥,相傳有著‘杯酒勝仙丹’的驚世藥效。”


    “雖然受限於所釀薏苡的品質,‘聖酒’的藥力高低不一,且同一個人飲得多了,效果就會逐漸減弱,但對於那些初次飲用,且悟性不足以在短時間內領悟此間傳承的人來說,也算是上等的機緣。”


    金鯉充當解說員的作用,繼續開口道:“古之神匠胤所製‘玉華千寶續命法衣’,少康所賜‘崇明大製煉酒山罍’,以及‘弱水環淵巡天戰戈”,這三件封天級數的至寶,便是斟戈氏的鎮族之物了。”


    中興夏朝的少康,又有“杜康”之別稱,乃是古往今來在釀酒技藝上有著重大突破的標誌性人物,“山罍,夏後氏之尊也”,則是夏時盛酒用的祭器。


    能從夏初傳承至今的家族,果然是底蘊深厚啊,稍微露出一點,便已是一樁難得機緣了。趙青心念微動,朝著那巫師邊上的桌案仔細望去,觀察著上麵所擺放酒器與餐食的細節。


    隻見山罍通高逾三尺,器蓋高約一尺,蓋呈廡殿頂形,仿佛四角翹起,如鳳凰展翅欲飛。器身長方口,折肩無耳,高圈足,全器以雲雷紋為底,山川河流躍然其上,紋飾華麗美觀,氣勢宏偉。


    而在這隻珍貴的青銅方罍旁邊,一個擺放在桌案上的銅盤裏,片片魚膾展開如翼,透明如碧玉,薄如蟬翼,金黃的齏料撒在魚肉之上,猶如點點繁星,每片魚膾的紋理均清晰可見。


    酒香飄逸,與魚膾交相輝映。


    用犀角箸夾起一口生魚片,斟戈忘怙品嚐了一口,然後站起身來,揮手間分開了擠作一團的眾人,走到方簋跟前,湊近打量了幾眼,淡淡開口道:


    “嗯,此次揭蓋,第五隻朝菌仍未衰亡……剛才下注賭它會死的,沒錯,就是你倆,常越陽、崇明光,一個隻剩兩顆薏苡,一個還剩五顆,如果不肯繼續追加金額的話,下一輪就該出局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方簋裏麵似乎空無一物,看不到什麽東西,原來是養了幾隻朝生暮死、渺小之極的菌子。考慮到此刻已近乎傍晚,所以他們賭鬥的內容,便是“朝菌”的確切死期嗎?


    從這個簡單的賭鬥遊戲中,感受到了生命短促的意味,趙青心中也明曉了斟戈忘怙現下的心理:就像中了一種不斷腐蝕生命的無解之毒,每時每刻均籠罩在詛咒與死亡的陰影之下,長歲累月的壓力可想而知。


    縱然隻是一位初次相見的老人,在他最後的時光,也應該得到合適的臨終關懷,更何況此人也算是斟戈無寒的長輩,無怨無悔地守陵一生,理應得到她的幾分敬重。


    心生此念,趙青望向斟戈忘怙的目光,便有了一些不同,多出了幾分關慰之感,與此同時,對方也似乎有所察覺,轉身向著她徑直望去,不過由於半張臉被青銅麵具遮住,倒是看不出其具體的神色。


    “要參與這場賭朝菌能活多久的遊戲嗎?”下一瞬,斟戈忘怙周身的千寶法衣驟然光芒大盛,霞光環繞,似在表達他的歡躍之感:


    “以你在萬圭殿內引發的外景異象,這般天資悟性,就算不抵壓財寶、功法等物,也足以在我這記上九十九顆薏苡的初始金額。”


    “若能獲勝,贏到第一百顆,便可向我兌換一杯‘聖酒’,或者等價值的其他物事;隻要數額足夠,還可以提出請求,讓我去為你做一件不違背祖訓與世間道義的事情。”


    ……


    話音剛落,除了曾見過趙青在萬圭殿表現的西施,包括常越陽、崇明光在內的一行人,都不可思議地朝著她望去,對趙青開局直接得到這個數目的金額,感到難以置信,或有豔羨、或有妒忌、或有懷疑。


    “別想太多,天資悟性再高,在這種全然隨機的賭局裏,也派不上任何用場。”這個時候,其中那個被稱為崇明光的人主動開口道:“說起來,初次參與的她,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難保不會連輸上幾場呢。”


    “慎言!”在崇明光的邊上,一個名為禹子鈺的青年壓低聲音,提醒道:“大巫這麽看好那個從外界來的小姑娘,她便一定有過人之處,跟另外幾個飯桶大不相同。你在村裏住了這多年,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嗬嗬。”另一個名為越不群的青年打斷了兩人的話語,微微一笑,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大巫給了那少女如此之高的初始金額,自是有信心讓她反過來賠出更多的東西……否則,我們的占卜之術,豈不是白學了嗎?”


    顯而易見,像崇氏、禹氏、越氏等衍生的氏名,均屬於大禹的後裔血脈,乃是守陵人中的一員,常年累月見不到外界來的訪客,生活頗為無趣,便趁著此次禹祭的時間,加入了斟戈忘怙的賭局。


    而這幾人說話的空隙間,看上去隻是常越陽跟班之一的闔閭,卻將左手縮入衣袖當中,暗地裏捏著一根小指針,令其刺入肌膚吸收血液,然後拔出懸於空中,針尖轉個不停,似是在搜尋著什麽。


    ……


    “趙姑娘,關於是否參與賭局的事,你想好了嗎?”


    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堆珠狀的薏苡,斟戈忘怙坐迴了他桌邊的位置,在餐盤旁排了個跟十乘十隻差一粒的方陣,語氣中隱隱透出幾分期待,補充道:


    “實話說,明年的今日,我未必還會活在這個無趣而悲哀的世界,若是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下一任族長年紀尚輕,肯定不會繼續這個活動,從此與‘杜康酒’絕緣,或許也會是個不小的遺憾呢。”


    下一任斟戈氏的族長?年紀尚輕?估摸著該輪到斟戈無寒了吧?到了她手上,“杜康酒”豈有與我絕緣之理?


    雖懷疑等到老者逝去,自己反而會獲得更多的“品酒”機會,但抱著可以把一杯聖酒換成其他有價值之物、以及見識一番越巫占卜術的心思,趙青略一猶豫,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反正再怎麽說,若是要她在賭完初始金額後進行補充之時,堅決不予答理,除了消耗一段時間外,也沒有什麽實際的損失。而且,在這會兒工夫內,亦可一心二用,仔細觀察玉台上的珍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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