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年大小姐在世子的鼎元府內徹夜未歸,整個宋府的氣氛都開始變得有些凝滯,隻因為從那一日起,宋府最大的家主宋淵非但不再提及大小姐,更是很少在府中居留。這種微妙的生分,整個府裏的下人全都看在了眼裏。


    倘若是離京處理公事,按理說,京官不得詔令不得離京辦公,否則就算擅離職守,因此,私下有傳言流散開來,猜測宋淵在外頭養了外室,心都不在府裏了。


    府中別說準備,壓根就沒有人知道近日宋淵私下給大小姐定親的事情,外麵也並沒有這方麵的風傳,由此可見,這門所謂的親事算是告吹了。


    在臨近中秋時節的前一個月裏,竟像是府裏的猜測被應驗了一般,宵禁時分,宋淵終於迴府了,還帶了個女人迴來,更為震驚的是,女人還帶著一個女孩子,年歲竟是與宋大小姐相差無幾,


    這麽一來,包養外室的風聲倏地傳開,頓時整個府裏都不安分了。


    好在後來宋淵說了聲明,女人名叫杜嫿,是他的遠房表妹,因丈夫戰死家道中落,沒了依靠,這才借居宋府。


    杜念兒的父親是兗州清河府的二品武官,在戰場上本來也隻是運籌帷幄,不但武藝不凡,身邊自然是由不少軍將護衛,不久前往京中傳來訃告,稱其突然在軍營中橫死,經查明是敵營中的細作所為,已經被趕來救急的將領當場捕獲就地處死,也算是引起了清河府不小的轟動。


    不過府裏的下人向來不關心這些,隻關心府邸裏對她們來說,是否會發生新的際遇,一下子各種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什麽青梅竹馬兜兜轉轉後,表妹最後變續弦,宋知熹的地位岌岌可危。


    “先夫人已去,執掌中饋這種大事,放在大小姐院裏幾個嬤嬤手裏像什麽話,大小姐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要嫁到別人府裏去,咱們府裏,到底還是需要一個女主人的。”有人如是說。


    原主身為宋府唯一的大小姐,一直以來沒有姨娘與庶房姐妹,也就沒有後宅那些妯娌之間勾心鬥角的事情煩心,其恣意歡脫不曉得讓多少世家的姐妹偷偷豔羨。這下倒好,來了個宋淵的表妹,於是有關續弦、抬姨娘、升正房等猜測層出不窮,一下子把她推到了眾人視野的中心,一時間,大半個府裏的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話。


    本來宋府的家風還算肅正,這麽多風言風語能這般肆意傳開,終究隻是因為宋淵並沒有出麵製止,放在他人眼裏,這就是沒有否認的意思,如此一來,有不少已經被撥給了蘇如嫿的奴仆,竟還私下偷偷敬稱她為“杜姨娘。”


    現下,儲玉院的抄手遊廊上,一人在石板上踩著急切的步子趕迴來,說是踩倒不如說是用力地碾,因為一點兒噠噠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閨房內石榴淡淡的香甜四溢開來,可惜的是,在一片愁雲慘淡之像內沒有幾人有心品賞。


    “盤珠?”一個丫鬟見到人迴來,趕緊拿鵝毛撣子在人身上拂掃兩下,把她叫了進來。盤珠站在鏡子後挽起宋知熹垂落的頭發,拾起的桌上梳篦,朝鏡中的人兒點了點頭。


    似是瞧見人到齊了,幾個貼身丫鬟忍不住開始為姑娘打抱不平。


    “這才死了丈夫就上趕子巴著老爺,都是婦道人家了也不曉得避嫌,老爺看在親戚一場的關係,心善顧全了她們,竟然不知廉恥也不知收斂地要了那麽大一個院子!”


    “畢竟是才沒了至親,再不濟也終究是個可憐的,杏子你還是莫要說這麽難聽,傳出去對姑娘的名聲也不太好。”


    “我早晨去浣洗房交差的時候,聽一個剛去過聽雪院的婆子說了,別看這杜娘子已經當了娘,皮子上瞧不出半點兒皺紋,還年輕貌美著呢,還有人說……”那丫鬟瞄了正在梳妝的姑娘一眼,聲音越來越小,“說比先夫人都不逞多讓……”


    “真的假的?”有人驚唿道。


    宋知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皸裂。


    盤錦睨了那個沒禮數的丫鬟一眼,“這眼看中秋就要到了,擺明了是個打秋風的親戚啊。”


    宋知熹並不在意這個,令她頭疼的是,方才盤珠已經確認過了,她那所謂的表姑帶來的女兒,名叫杜念兒……


    本來與她八竿子打不著的杜念兒,竟然還要叫上一句表姐妹?!


    天意弄人呐。


    更為難的是,同住在一個府邸裏,除非她把自己囿於儲玉院縮居,這日後怕是難以避免與她們日日相見。


    這還是小事兒,以眼下兩方尷尬的境地,真心和睦相處估計不太可能,說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遇上這種情況,心存芥蒂才是人之常情。就這麽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的,頂多是兩個院子的人針尖對麥芒罷了,算不得多大的麻煩。


    令她在意的是,她的身份。


    宋淵把整個聽雪院都撥給了杜娘子,聽雪院占地大,靠近廚房與侍女成群的花苑,打點下人甚是方便。就算是府裏的客人,也得是有些身份的才能住。既然是娘兒倆兩個人一起住,撥個大點兒的地方也是講得通的,


    照顧歸照顧,好歹是她從前住過的,竟然也不與她問一嘴就立刻給了外人,這明顯是打她的臉啊。


    她爹雖然不是個心思細膩之人,但該考慮的向來都思慮得當,她幾乎都要懷疑宋淵是不是已經看出了她身上的端倪,抑或是在故意試探著什麽。


    若真是這樣,盡管內心糾結又忐忑,她也必須要坐得住,更不能自亂陣腳先行暴露,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做出最壞的打算。


    “這般愁雲慘淡做什麽?”宋知熹狡黠一笑,“怕什麽。”


    -


    黃澄澄的明月映於黑夜,盡管時候不早了,還是有幾個丫鬟捧著針線紡新完工的料子,緊趕慢趕來到聽雪院內。


    蘇如嫿坐在繡凳上喝著茶,盡管一身白衣似做守孝之狀,但麵上輕鬆無比,看不出來多少傷心的情緒。


    她雖嫁予二品武將杜堂為正妻,對杜堂沒有多大的感情,杜家長輩過世得早,但光是家裏的小妾就抬了五房,她成天心力交瘁地應付那些妾室,才好不容易把位子坐得牢牢地,任誰也搶不去,這些年作為當家主母也算是撈到了不少好處。


    都說樹倒猢猻散,當家的男人一死,這些妾室全都收拾起金銀細軟,連夜另尋出路,可算是叫她看得冷哼一聲。


    許是母家提言,宋淵這位表哥對她多有照拂,她也頗有些感動,但對於她這個深宅大院的婦人來說,她清楚地知道,僅靠一點點照拂關係的維持,是不足以她與女兒安身立命的。


    此刻站在身邊的仆婦是她從母家帶來的,向來衷心,“夫人……不,應該是蘇娘子了。奴婢已經在聽雪院安排好了,那些下人都是明智之人,自然願意為我們所用。”


    “我那位表侄女,如何?”


    “宋家的千金大小姐,模樣好的自然是傲氣,聽說已經去宋老爺那兒鬧了,看來不過是眼高手低之輩,比不得咱杜姑娘的氣質與聰慧,蘇娘子盡管放心。”


    杜念兒端坐在一旁,嫻靜又乖巧,蘇如嫿看得很是歡喜,“你也別難過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寄人籬下終究不好聽,出不得差錯。你也不去留意,你表姐在做什麽。”


    靜靜地聽完二人的談話,杜念兒心領神會地眨了眨眼,從桌上端起一碗未動過的薑湯,摸了摸還是滾燙的,“父親從來不喜我,隻在乎庶弟,我為他流了一夜的眼淚,也算全了我的孝道,眼下,我有娘親就夠了,我明兒一早就去給表舅請安,也好全全心意。”


    ……


    書房,二人徹談已久。


    “您把我的婚事安排完了,就撂了擔子,安安心心踏踏實實準備忙活自己的了嗎。”宋知熹高聲問道。


    “宋知熹,長本事了,你這是在質問我?”宋淵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周家……”


    “杜表妹有東宮那位傍身,不是嗎?”宋知熹瞧送膳食的小廝離去,轉而低聲道,“說是傍身,名分沒有,殺身之禍倒是悄咪咪引來了,這些,她母親還不知道吧?”


    “你怎麽知道的。”宋淵萬分驚訝,又正色道“聽爹的,最近京城不太平,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院子裏,不要瞎摻和。”


    宋知熹,“那爹又是為何要把整個宋府攪合進去,您不用瞞著我,我知道的,您有苦衷有計劃。隻是希望您莫要什麽事都一個人扛著,有時候明哲保身也是好的。”宋知熹朝東方拱手道,“聖上固然聖明,但咱還是為自己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


    想起前端時日皇帝在書房私下召見他,宋淵輕唿一口氣,“你這孩子,倒是比我想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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