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嫁過人,但是她見過啊。


    畫麵感浮現於腦海之中,鑼鼓咚咚鏘激起環城的喧囂,眼見之處紅綢高揚翩飛,嗩呐吹得響亮吉祥,流水席上觥籌交錯,各個喜色溢於言表,十裏紅妝迎來的新娘定當絕世無雙。


    大紅袖袍的人一附身二抬手三橫抱,叫全福人與看客們心皆滾燙。


    對麵那廂的人正襟危坐,就算問住這種直白的問題,也根本看不出任何局促,賀銜,“怎麽,把你問住了?”


    宋知熹笑著跌進了他的眸子裏。


    這個問題。


    喜歡麽?


    確切來說,是喜歡過的吧,但那是宋知熹,不是她阿宴啊,她絕對不會是原主的替身,她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本心。


    是該把話說清楚了。


    “您會錯意了,我仰慕過郡王,但並不愛慕。”宋知熹誠懇道,“人是會變的,現在的我,不再像以前的我了,其實我在那日便說過,心裏的那頭小鹿,在見你的時候已經撞死了。所以,郡王對我,該嫌棄還是嫌棄著吧,您放心,我不會有任何微詞。”


    宋知熹猶豫著,要不要擠出幾滴眼淚好讓她看上去可憐至極。


    “好,這話爽快。”賀銜朗聲問,“那你和我說說,它什麽時候死的?”


    他是根本不信這句話的,也全然沒把她為放在心上。若是這鹿早就死了,她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甚至還不惜清白,不知廉恥地勾引他。


    玉席鋪就的案幾上擺著兩杯涼茶,半樽清酒內的瓊漿玉液芳香誘人,宋知熹下意識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喉嚨幹得要冒煙了,今日晌午的酸梅湯怕是沒有著落了。


    聽人語氣不對,她這才意識到,這話裏有疏漏,她祝明宴見到他的時候,是在瓊林宴上,但宋知熹不一樣,她是早就見過他,還對他暗生情愫了的。


    她倔強地咬著下唇。


    完了,這叫她怎麽解釋,難道叫她說,她不是宋知熹,她是從錯世魂穿而來的人,本名祝明宴,還是個道行不淺的世家貴女?


    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旦說出來,那她估計得被人丟出去,大祭法場。


    賀銜眉頭一緊,他是把話說重了麽,為何她要這般委屈。


    “好了,說清楚了。”他適時收住話題,既然不適合再談下去,也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


    既然把話說清楚了,那麽問題多半是解決了,她不信,若是賀銜本人不同意這門親事,裕王府真能定下,隻因為對這位郡王,他們看得比誰都重。


    她啊,還沒有完美到讓王孫貴族爭著不放的程度,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所以說,這親事必定結不了。


    宋知熹走下馬車的時候,她眼前一晃,忽地被人攥住了胳膊,陰惻惻的聲音滑過耳畔,“站好了。”


    熟悉的氣息拂麵而來,她側身看去,男人轉瞬笑得爽朗,聲音變得分外清越,“什麽話頭這麽有趣?”周緒呈撩起郡王的馬車直接鑽了進去,“今天天氣不錯,我也想聊一聊。”


    周、周世子?!


    他什麽時候來的?!


    宋知熹麵色煞白,比從茶館剛出來時還要忐忑上幾分,畢竟青天白日就鑽進外男的馬車裏,這讓她怎麽說得清楚?方才就不該把麵紗塞迴荷包的……


    她又陡然站直身子,平緩了思緒:她想多了,為何她要解釋?


    冷麵侍衛來不及阻止,就被人架住了脖子,他大喝,“什麽人!敢冒犯郡王的馬車,誰給你們的膽色!”


    侍衛蕭策放下架住的刀柄道,“我家世子爺想與衡川郡王敘敘舊,你這都要攔嗎?”


    宋知熹放眼四周,像是被清了場一般,四周都不見有百姓聚集。


    “不必驚慌,周世子難得有空,今日莫要擾了他的清閑。”賀銜出聲道。


    聽人發話,馬車裏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郡王這般客氣,欸,咱倆一見如故,怎麽不請我去王府坐坐,我也好討杯茶水喝,怎麽樣?”


    宋知熹仿佛能想象這人說出這話時促狹的神態。


    兩人依舊在對話,“嗬,周世子這反客為主的能耐,還真叫我刮目相看。倒也不是不可……”


    ……


    不管那邊聊得如何投機,相處得如何融洽,宋知熹早已坐上了自家的馬車,癱軟地靠在一旁。


    半籃子的烏梅與山楂裏,躺著幾塊陳皮與幾簇甘草。烏梅泡發以後,放上冰糖、桂花、甘草一起煎熬,放入冰碗冰鎮之後就能酸梅湯。


    古籍所載的“土貢梅煎”就是酸梅湯最初的原型,宣德門外有攤主,常常手拿冰盞,也就是兩個小青瓷碗,不時敲擊發出錚錚之聲來吸引人們的注意,路人大有望梅已自解渴,聞聲已自清涼之感。


    盤錦開口笑道,“姑娘莫要驚慌,世子爺怕是以為姑娘被糾纏了。”


    宋知熹聽了搖搖頭,“別介別介,周世子正人君子,斷不可這般猜忌他。”


    “……”


    “敘舊多好啊,沒準還能成為莫逆之交,這麽看來,實在是功德無量。”宋知熹好言相勸,“盤錦呐,做人要常懷善念,常言道,立百福之基,隻在一念慈祥啊。”


    “姑娘。”盤錦平靜地道,卻讓宋知熹心下一沉。


    盤錦沉默了一陣,她的眼尾泛紅,明顯帶有擦幹的淚漬。笑著迴身對她開口,“姑娘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呢,講起道理來頭頭是道的。”


    “我這臭毛病,也不知是隨了誰了,確實是該改一改了哈……”宋知熹清咳一聲,“盤錦,我一直都在,你不要多想。”


    盤錦點頭。


    宋知熹自然而然想起了宋淵,她有幾分慚愧,她爹也是為了她好,她這次八成要暗地裏和他對著幹了……


    這親事,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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