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的聲音很大,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了。柳明華隻覺心都墜入了冰窖,隻道此番是必死無疑了。


    慕容白塵卻是笑了,那笑十分清冷悠揚,一直到笑聲隨風散盡了,才聽他道:“不錯,沒有什麽大兵。那些不過是我在周圍農田裏拔出的稻草小人插在地麵的,而那煙,不過是我將幾個火折子分別綁在樹枝上,分散插在那幾個稻草小人周圍。每個火折子上都被我固上了一塊小石子,風這般大,吹著刮著火折子也就燃了。”他抬頭絲毫不避的望了望李傕,又道:“我方才算著時辰,覺得火折子該燃起了,便說有大兵壓境了,沒想到王爺果真是信了。”


    “你竟將本王當傻子般愚弄!”李傕氣的臉都變了色,狠狠一拳打在慕容白塵臉頰。


    “咳咳”慕容白塵悶咳咳兩聲,唇角已顯猩紅。可他抬手隨著的便拭去唇邊血跡,竟還是咧嘴笑了。


    柳明華心中急切不已,不知為何往日那般聰明的慕容白塵此刻竟會這般犯傻,別笑了,別再笑了,他心中喊著,卻是發不出聲音,口中“唔唔”不清,再笑,隻會更加激怒李傕啊!


    “你到底在笑些什麽!”李傕怒喝。


    慕容白塵抬眼望了李傕一下,才道:“我笑王爺以為那大兵壓境是假的便以為自己不會死了。”


    “什什麽意思!”


    “意思是,不用什麽大兵壓境,隻我慕容白塵一人,便可要王爺活不過今日。”慕容白塵好似半分也不顧眾人急切,這話說的是緩慢至極。


    李傕聞言一愣,隨之“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幾乎快要背過氣去,好容易才順氣後道:“你說什麽?本王沒聽錯罷?誰不知慕容家長公子貌似天仙,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佳公子?就憑你,想要本王性命?你做夢罷?”


    “不錯,就憑我。”慕容白塵道,“王爺,你敢不敢在我手下過幾招?”


    “哈?”李傕一愣,不知李傕,在場所有人都愣了,包括柳明華。慕容白塵是不會武的,一丁點都不會,這是誰都知曉的。可他此舉,究竟意在何為?


    “既然你想,本王就隨了你,也算是讓你完成死前最後一個願望。”李傕道,“慕容白塵,這裏所有的東西,你隨意挑,任何一樣都可以當你的武器。怎樣?本王是不是很大度?”說著李傕張開手臂,側身在身周轉了一圈。


    慕容白塵點點頭,倒當真是極為認真的挑選起武器來。一直挑到李傕都煩了,催促道:“喂,你這是大姑娘做嫁衣呢!選好了沒!”


    這時慕容白塵才不慌不忙的起身,道:“我已然挑好了。”


    慕容白塵挑的,是一把及其輕巧細長的劍,雖說如此,可在眾人看來,他依舊是光提起這把劍,就不是那般輕鬆。


    李傕啐了口唾沫,隨手提起一旁的長刀,道:“既是挑好了,就開始罷!”


    慕容白塵蹙眉,道:“王爺就真的不挑選一下嗎?”


    慕容白塵方才一直在笑,眼下忽而蹙眉,倒是叫李傕心中保不準了。可隨之慕容白塵便又是咧唇笑道:“不挑選便不挑選罷,王爺莫要後悔便是了。”


    不過兩句話,李傕背後出了一層薄汗。眾人也都泛起了迷糊,這慕容白塵,當真是什麽武藝都不會嗎?看這樣子,一點不像;反倒更像是一個隱藏多年避世不出的絕頂高手。


    “後悔什麽!你還是想想怎麽死罷!”李傕喝道,“開始罷!”


    慕容白塵抬頭望了望天色,似是在估算時辰,竟是微微一歎,隻是聲音太短促,無人發覺罷了。再正視李傕,他便又是方才那一副淺笑模樣。


    “那便,開始罷。”


    慕容白塵說了開始,卻是分毫不動,淺笑而望李傕。李傕的心智,一時間全亂了。隻見李傕高喝一聲,“呀!”便猛然向前奔去,提劍欲刺慕容白塵。


    可慕容白塵依舊是分寸未動,直到李傕到了他的身前,他才微微側身,手握住李傕舉劍的手腕,朝後輕輕一扯。就是這輕輕一扯,讓李傕竟是重重跌倒在地。


    借力使力,以柔克剛。


    慕容白塵垂目望向李傕,輕啟唇瓣,道:“王爺,這是第一招。”


    “呀!”


    李傕懵了。


    是真的懵了。不知如何,自己使了全力,就被這慕容白塵輕輕的一扯,便摔在了地上。這下他爬起來,不顧章法的胡砍亂砍,而慕容白塵也提起了手中的長劍,動作極為緩慢的一邊後退,一邊時不時擋上一下,卻偏偏這極為緩慢的動作,把李傕亂砍之法擋的嚴嚴實實,無從下手。


    李傕好似每次都是無比用力的向前攻擊,卻又是次次落在了棉花上,空放了許多力氣,卻沒傷的到慕容白塵分毫。


    轉眼,二人已過好些招式。


    這一幕看的所有人都愣了。李傕氣的丟下了手中長刀,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他先是抓住慕容白塵握劍的手腕,而後卻不料隻是輕輕一翻,真的隻是輕輕一翻,那長劍便從慕容白塵手中脫落。


    “哐當!”


    長劍落地,一聲驚的眾人如夢初醒。


    李傕怔然,隨後大笑道:“慕容白塵!你分明不會武!你就連提這劍你都提不起!怪不得方才見你挑了半天,原是要選一柄最輕的劍!”


    慕容白塵點點頭,道:“不錯,我確實是不會武,也提不起玄鐵刀劍,方才那般緩慢的動作也不是我的招式,一切不過都是因為我提不動劍罷了。”


    慕容白塵此話一出,丞相府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隻覺死期不遠。卻不料又聽慕容白塵道:“就算是我連劍都提不起,可王爺在我家手下走了這些招式,依舊是半點好處都沒討到,豈非此乎?”


    李傕的臉忽而紅了,提起方才被從慕容白塵手中掉落的長劍,指向他的心口,“慕容白塵!本王殺了你!”


    “嗬。”又是一聲輕笑。


    這輕笑讓李傕握劍的手一抖。


    “你又笑什麽!”


    慕容白塵卻是望著天色幽幽一歎,隻道:“時也,命也。”又望向李傕,道:“成王敗寇,動手罷。”


    慕容白塵的話音依舊是清冷,沒有一絲怨言,也沒有一絲恐懼,倒是叫柳明華急的眼淚都落了下來,他隻恨此時不能上前救慕容白塵,更恨自己眼下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隻是慕容白塵話音方落,府外竟是傳來嘈雜兵馬之聲!


    沒錯的,是兵馬之聲!並不隻是遠遠的看見幾個被慕容白塵用稻草人和火折子製造出的假象,這下是所有人都聽到了,是真真切切的兵馬之聲,且,遠不在少數!


    李傕一愣,再也顧不上麵前的慕容白塵,轉身向府門走去。慕容白塵笑了,眼下是真的笑了,他唇角微揚,道:“好在他們及時趕到了,否則我便是真要命喪此處了。”


    李傕推開了緊閉的府門,但又隨之關上了,麵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丞相府眾人都是鬆了口氣,看來,這次是真真的大兵壓境,丞相府得救了!轉瞬丞相府的光線都暗上了幾分,隻因四麵圍牆上皆是黑壓壓一片,有些士兵已跨越圍牆,輕盈落於地麵,而有些人則是就處在牆頭之上沒有下來,反倒是拉滿了弓,一箭指一個李傕的侍衛。


    人數倒也不是特別的多,但丞相府那般大的地方,竟是已然聚滿了人。看似是統領之人揮揮手,道:“叫外頭兄弟在外頭等著,莫要再進了,這裏已然進不了人了!”說著雙目掃視四周,道了句:“還當皇城的丞相府該是怎樣的富可敵國,不料是這等的小,還沒我藏兵穀十分之一大呢!”


    藏兵穀!


    柳祥軒眼底不解之色濃鬱,但更多地,是與府邸眾人一般無二的狂喜之色。不過李傕倒是沒那般好受了,他此時早已嚇得麵如土色,他的侍衛也都開始四處逃竄,隻不過這整個丞相府早已被藏兵穀大兵圍的水泄不通,他們是斷然逃不出的。


    相比於所有人的震驚,慕容白塵依舊是麵不改色,好似眼下的一切他早已成竹在胸,隻見他不急不緩的上前,撿起地上掉落的長劍,為丞相府中人一個一個的斬斷麻繩。慕容白塵一動,一旁的士兵也方才想起還有人被捆著,便是三下五除二的解開了所有被綁著的人。


    “公子!”柳枝森哭喊著,向柳明華撲了過來。“公子,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再也不能在公子身邊侍候了!”海安看似也是將將醒來,還很虛弱,柳祥軒將她擁在懷中,不住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又向一旁的蕭鴻飛點頭示意,隻是道謝的話此時卻是尚未來得及說。反倒是一向趾高氣昂的魯怡雯與柳扶風,這會子卻是唇齒緊抿什麽都不說。其他府邸侍從,都是一副重生的喜悅之色,又混雜著些對死去同伴的哀傷。


    總歸此刻丞相府眾人的神情,都似差不多,細看卻又千萬種不同。而相比於這些,李傕等人的麵色倒是像是約好了一般,皆麵如土色,身子抖如篩糠。且不說丞相府府邸外,到底有沒有還未進來的藏兵穀士兵,單單是這府邸內的,便可不費吹灰之力的將李傕等人殺了。


    柳祥軒又拍了兩下海安的肩膀,而後將她扶去給一旁目光一味追隨著慕容白塵的柳明華,道了句:“明華,且先照看你娘親罷。”


    待柳明華應下,柳祥軒上前幾步,望李傕而正色道:“不知若是你的人全數死完了,這鮮血能不能淹了本相的丞相府?”


    士兵似是配合著柳祥軒的話,他話音方落,“蹭蹭蹭”幾下刀過之聲,李傕所帶來的侍衛,已死絕了。眼下,便隻剩李傕一人。


    誰料李傕仰頭哈哈大笑,隻是笑聲分外悲涼:“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奈何我千算萬算,卻還是功敗垂成!但,你們這幫小人,別想著要殺本王!”他口中的話說的依舊狂傲,隨即但見他附身撿起地上刀劍,絲毫遲疑都無有,狠狠地抹向自己的脖頸。


    似乎還可聽到鮮血外流的汩汩聲,那已不是成股的鮮血,而是成片,大片大片的紅色似瀑布一般從李傕的脖頸流出。


    “...能殺死本王的人...隻有...我自己。”


    李傕死了,這一場鬧劇結束了,這讓丞相府中所有人終其一生都忘不掉的一夜,總算是到了盡頭。慕容白塵也隨著身上那過目不忘的紅色,深深的紮根在所有人眼眸。若說之前隻空聞其聲,那此刻,隻怕是所有的傳聞都不如眼見。


    蕭鴻飛走了幾步,來到慕容白塵麵前,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深鞠一躬。


    “右相大人這是為哪般?慕容白塵不過一介草民,受不起大人如此相待。”慕容白塵道。


    “老夫是代這天下謝謝你!”蕭鴻飛道,“若不是你隻怕這天下都要易主了!你夜半找上老夫,老夫卻是沒能幫上什麽忙”


    “誰道右相大人沒有幫上什麽忙?若不是右相大人,丞相府又如何能拖到藏兵穀大兵前來?”慕容白塵依舊是色淡如水,就像在問他人一會兒是要吃茶還是用膳一般。


    “白塵,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柳明華越聽越糊塗,終是按耐不住,急不可待的問道。


    慕容白塵道:“昨夜我離去,臨近皇城城樓卻見重兵圍堵,心中不知何故,迴首卻見丞相府火光通天,遂料皇城事起,急急折返,順著地道潛入府邸之中。”


    “地道?什麽地道?我丞相府中何來地道?”柳祥軒問道。


    “我為逃離丞相府,自己挖的。”慕容白塵道。話到此處,柳明華眼眸驟然一亮,怪不得他帶慕容白塵初走地道之時,慕容白塵望著地道盡頭接近丞相府邸最外側圍牆之時眼睛徒然一亮;怪不得第二日他去驚鴻樓之時慕容白塵深睡未醒,且鞋邊沾土;怪不得慕容白塵日日疲累,就連吃飯都半醒半睡;怪不得那夜他去驚鴻樓,卻見慕容白塵欲外出的模樣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慕容白塵在夜深人靜之時,前去接著那地道繼續挖了。


    這一挖,就挖到了丞相府。


    “我來到府邸之時,並未有太多人注意到我,因為所有人都在問丞相大人要兵符。我也是那時方知,原來是李傕反了,並逼要皇上事先交給丞相的兵符。”


    “那你是如何找到的?”柳祥軒分外不解,他明明藏得那般隱秘!


    “丞相府大火,丞相卻並未把兵符帶在身上,又從容不迫的跟李傕耗著,說明丞相不懼兵符會被大火燒毀。也就是說,兵符藏在水中。而丞相府邸皆為活水,藏在水中也難保兵符不會被衝走,所以,這兵符必定在水中可固定的方位。而整個丞相府,隻有驚鴻樓前的活水之中,有亭台樓榭。”慕容白塵道:“所以我便在驚鴻樓前的小亭之柱上找到了藏兵穀兵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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