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在柳明華脖子上的刀,忽而就鬆了力道,柳明華隨之被拉起了身子,隻是依舊有兩個侍衛左右架著他的胳膊。


    李傕道:“哦?丞相大人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你放了我兒明華,我這便帶你去那藏兵穀兵符。”柳祥軒的話說的不似玩笑。


    柳明華不住的搖頭,希望柳祥軒不要因為救他而把兵符交出去,若是交出去了,這將會是整個皇朝的覆滅,到時死的人又何止他柳明華一個?


    “既是想起來了,就煩請丞相大人帶本宮去取兵符罷。”李傕道。


    柳祥軒卻是看了看依舊被壓製著的柳明華。李傕也望了望柳明華,笑道:“莫慌丞相大人,若是本王此刻便放了你這寶貝兒子,萬一你又記不起這兵符在哪可怎麽好呢?本王會帶上二公子,一同去尋這兵符,但若是找不到的話”


    李傕的話沒說話,最終是“咯咯”的笑了幾聲,使人不寒而栗。


    眼下的情況,便是柳祥軒與柳明華都被李傕的侍衛所壓著,一旁李傕跟著,向方才還是一片大火的府邸深處走去。


    “丞相大人,眼下往何處走?”李傕問道,又是“啪啪”的在他臉上拍了幾下。


    柳祥軒的神色分外不好,十分厭惡的躲了躲李傕的手,當然這是沒什麽作用的,他整個人都被壓著哪裏動的了身子?


    “在驚鴻樓。”


    這句話一出,倒是讓柳明華吃了一驚。驚鴻樓,慕容白塵所住的驚鴻樓,這整個丞相府中唯一一個被外人居住的院落,柳祥軒怎會把那般貴重的藏兵穀兵符藏在驚鴻樓?


    李傕“恩”了聲:“走了,去驚鴻樓。”又低了低身子,俯在柳祥軒耳側道:“可千萬別騙本王啊丞相大人。”


    這轉眼,驚鴻樓便到了。柳明華心中一片寒涼,難道事情就斷然無有轉機了嗎?難道這皇朝氣運,就到處為止了嗎?


    “丞相大人,這驚鴻樓已然到了,藏兵穀兵符,也該拿出來了罷。”李傕道,眼下已到驚鴻樓,他也有些沉不住氣的急切起來了。


    柳祥軒看了李傕一眼,掙了掙肩膀,與此同時李傕擺擺手,那壓著柳祥軒肩膀的侍衛之手便鬆開了。隻是掙開了束縛的柳祥軒,卻沒有走進驚鴻樓之中,反而是向驚鴻樓之前的那石頭所砌成的亭台樓榭走去。


    接著便見柳祥軒縱身跳進了那活水之中,伸手在不深的水中摸索著。他的手探向亭子的一個支柱,在上頭摸了一圈,而後抬手,什麽都沒有。隨之柳祥軒又換了另一個支柱,同樣的摸了一圈,還是什麽都沒有。隨即柳祥軒又在第三個支柱上摸了一圈,可同樣什麽都沒有。


    柳祥軒的臉色有些變換,身子微微顫抖著俯下身去,摸那最後一個支柱。然而,卻依舊是什麽都沒有!


    怎麽怎麽可能?!


    柳祥軒雙眼徒然放大,驚恐的後退幾步,竟是跌坐在水中。


    “怎麽了!”李傕也跟著控不住了,上前幾步,竟是一把把柳祥軒從水中提了出來,“怎麽迴事!兵符呢!”


    柳祥軒隻顧著搖頭,滿眼的不可置信,口中不住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就把兵符固在小亭的支柱之上,又用水地淤泥糊了一層,就在那裏可是怎麽我摸遍了四個支柱,卻是不見兵符?”


    “你說什麽?!”李傕喝道,“該死!”他也看出柳祥軒此刻不似說假,那麽便隻能說明兵符不見了,且眼下無人得知兵符去了何處!


    “兵符呢!兵符呢!啊?”李傕抓起柳祥軒的領子,迫使他站起,又向後重重地摔去。到底柳祥軒也一把年紀了,這幾番折騰已是重傷,若說方才還有這兵符支撐些念想,眼下卻是什麽念想都沒了。


    “噗”柳祥軒噴出的,乃是一口鮮血。


    柳明華的眼眸徒然睜大,“唔唔唔”的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左右掙了掙,也還是動彈不得。


    李傕卻是哈哈大笑了幾聲,反手抽出那壓著柳明華的侍衛的腰間佩刀,“兵符沒了?你他娘的耍本王?本王要了你們的命!”


    沒救了。柳明華這樣想著。此番真的是必死無疑了,心中說不上有多害怕,但遺憾,卻是滿滿的。他還不想死,還想再見見慕容白塵,哪怕是被拒絕,也想讓他知道他柳明華的心意。


    然,有句古話是如何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李傕手中長刀終究是沒落下來,隻因外麵竟是傳來了嘈嘈雜雜的兵馬之聲!


    “哐當!”李傕手中的長刀掉落在地麵,有些不可置信此刻會有人攻入丞相府,因為皇城的侍衛,都已被他收監了。“走!隨本王出去看看!”


    李傕眼下顧不得殺柳祥軒與柳明華,急不可待的帶著幾個侍衛走了,柳明華與柳祥軒對視一眼,皆心道得救了。


    二人分別從地上爬起,柳祥軒撿起方才李傕落在地上的長刀,斬斷了柳明華身上所纏麻繩,也取出了他口中麻布。柳明華此刻直覺熱淚盈眶,卻是也知道此時不是落淚的時候,便堪堪止住了眼淚。


    “父親可還好?”柳明華問道。


    柳祥軒道:“尚可。明華,你可還好?”


    “父親,孩兒無事,隻是眼下,該如何應對?”


    若這府中隻有柳明華與柳祥軒二人,此時有人來此,不管是敵是友,總歸已將李傕引了出去,他們逃跑便是了,可是眼下,他們卻是不能走。柳祥軒的結發妻,嫡生子,柳明華的生身親娘,都還在李傕手裏,他們如何走的了?


    二人對視,心中想法已通曉。柳明華扶起了柳祥軒,道:“父親,我們走,且先看看來人是誰。”


    柳祥軒點了點頭。


    地上堆滿了燃盡的木塊,也不知是哪個院落的哪個房梁門柱,柳明華攙扶著柳祥軒走的艱難,好容易才行至府中空地,卻又是驚愕的後退一步。


    府邸中此刻站滿了人,與方才不同的是,眼下府邸中不止是李傕的人,還有柳祥軒朝堂上的死對頭,蕭鴻飛,以及他所帶不甚多的兵馬侍衛。本想著出來了便可明了事態,卻沒想到到了眼前,反而更不明了。蕭鴻飛此刻出現在此,並帶著侍衛,是來救丞相府脫險,還是助李傕為猖?


    “柳丞相!”蕭鴻飛開口,“本相是來救丞相府脫險的!”


    本是不明了的事態,隨著蕭鴻飛一句話明了,原是同樣不明事態的李傕眯了眯眼,抬手製止了要攻向蕭鴻飛的侍衛。


    “蕭右相,不知本王是否聽錯了,你可是要救丞相府脫險?”


    “正是!”蕭鴻飛一喝:“似你這等反賊還敢自稱王爺,真真不知羞恥!今日本相便替天行道,殺了你這反賊,救出丞相,再一同解救皇上!”


    “哦?”李傕掏了掏耳朵,“本王沒聽錯罷?殺本王?就憑著你帶的這點府邸侍衛?蕭右相可是來尋本王開心的?”他的眼睛忽而變得陰狠,“本來本王還想若你能歸順本王便留你一條命!誰料來不曾找你你便找上本王來興師問罪了!如此也好,今日,本王便將李炔的兩條走狗都殺了!”


    “殺!殺!殺!殺!”李傕的侍衛喝成一旁,紛紛舉起手中長刀。


    李傕和蕭鴻飛雙方侍衛很快便開始了打鬥,一時間刀劍相向,刀劍相交之聲,雙方侍衛齊喝之聲紛雜入耳,刀光劍影映著日光格外閃眼。說也奇怪,分明昨夜連一顆星星都不得見,今日竟是晴空萬裏無雲,隻是風依舊是很大,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風大才將雲煙皆吹散了去。


    柳祥軒與柳明華對視了一眼,二人皆目露沉重之色,有人來救他們了,卻又是白來,現下整個都城的兵馬皆在李傕手中,剩餘的就隻剩蕭鴻飛手中這些許侍衛,又如何能敵李傕?想李傕也是因著當初李炔登上皇位之時蕭鴻飛並未支持李炔而是僅僅中立方才並未一開始就對蕭鴻飛下手罷了,隻不過此番蕭鴻飛帶兵闖入,隻怕是又要平添許多死傷,到最後依舊無濟於事。


    不過少頃,李傕與蕭鴻飛的侍衛一戰,便已出分曉了,結果與柳祥軒預想的一致,蕭鴻飛慘敗,眼下也是與他同樣被麻繩捆起,口中塞上麻布。


    李傕所帶侍衛之數量與蕭鴻飛而言,是壓倒性的,如此又怎會有勝算可言?


    眼瞧著柳祥軒柳明華不僅未能脫險還又卷進一個蕭鴻飛,眾人皆心中歎隻怕是兇多吉少了,所說方才那兵符尚且能帶來一絲轉機,眼下卻是就連那一線生機都斷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李傕轉眼已至柳祥軒與蕭鴻飛眼前,分別拍了拍他們的臉,道:“不錯嘛,這李炔的兩相都跪在本王麵前了,朕是不是已然可以登基稱帝了?”


    李傕竟是大言不慚的自稱“朕”。


    然,此刻是沒有人能夠迴答他的,因著所有人的口中,都被麻木塞的嚴嚴實實的。可意料之外的,幾息之後卻是聽聞一道聲音迴答了他。


    “不過如此便敢稱帝?真當是我皇朝無人了。”


    那聲音分外的清冷,雖眼下不過秋日,這聲音竟宛若三九寒冬。那是一種,使人心中發顫的壓迫力,空聞其聲,不見其人。


    果真李傕有些慌了,又是抽出一旁侍衛所佩腰刀,在空氣中抬手亂砍了一番,喝道:“何人在此裝神弄鬼!有種便出來,躲在暗處算甚的英雄好漢!”


    又是一道極為悠揚的聲音傳入眾人耳畔:“誰說我躲著了?”


    下一瞬息,竟是見一道紅衣出現在眾人眼前。那人的臉潔白如玉,與紅衣襯得相得益彰,叫人移不開眼。就似是柳明華經常所言:“無人能把紅字穿的比白塵更好看。”


    慕容白塵迴來了。


    他就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手無寸鐵,卻又麵不改色,鎮定自若的一步步前來,他的衣擺迎著大風卷著,他的身子卻是半分都不曾動搖。


    柳明華的身子抖了一下,心中是無法言語的滋味。他方才到死都在希望著能夠再見一眼之人,此刻就出現在他眼前,可他內心又是無比的希望,慕容白塵此刻根本就沒迴來,這一切不過是他太過思念的幻象罷了。柳明華閉了閉眸,期望著再睜眼便看不見慕容白塵。可當他再睜眼,卻是見李傕抬手舉刀刺向慕容白塵!


    “唔唔!”柳明華心急如焚,竟是不顧身上捆綁的麻繩奮起,重重的朝李傕撞了過去。


    “咚!當啷”李傕被撞倒在地,手中長刀都甩出甚遠,柳明華也不住的喘氣,天知曉他方才有多怕!


    慕容白塵眼眸一閃,輕輕扶起一旁的柳明華,道:“明華,你莫要擔憂,我又不傻,怎會獨自一人來此?”


    李傕此刻已從地上爬起,怒不可遏的甩了甩頭,方想起他隻顧著殺了慕容白塵,卻還未看清他究竟是何人。這下定定的望了幾眼,才算是看清了眼前的紅衣。


    李傕輕笑兩聲:“本王當是誰,原來是慕容家大公子,慕容白塵。原本你家途中落,此番也是塞翁失馬能撿迴一條命,卻不料你自己送上了門!嗬,你來此可是送死?”


    “王爺話說的別太早,當心閃了舌頭。”慕容白塵一笑,話說的雲淡風輕,“誰死,還另外兩說。”


    這眼前的紅衣少年不卑不亢,無比清淡的說出口的一句話,卻是讓人心中隨之一動,又人喜,有人懼。


    喜的,自然是丞相府中人,懼的,也無外乎是李傕。


    李傕手中長刀已掉落,便是隻顧著向前揮舞,一把抓住了慕容白塵的領子,惡狠狠的道:“你說什麽?!”


    慕容白塵則是無聲的彎了彎唇角。


    “你笑什麽!”李傕喝道。


    “我笑,丞相府外大兵壓境,王爺還不自知。”


    “什麽?怎麽可能?!”李傕搖了搖頭,雖是口中說著不相信,但還是鬆開了抓在慕容白塵脖頸上的手。


    一旁的侍衛眼疾手快的搭出了簡易高台,李傕隨之上了高台遠眺。


    遠處皇朝旗幟高仰,隨風鼓動,狼煙滾滾,火把的火焰與白煙讓人看不出人數,但,是真的有大兵前來了。


    李傕腳腕一軟,跌坐在地上,不住搖頭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分明我已將皇城侍衛全數扣押,怎麽可能眼下還有大兵壓境?”過了會兒他才迴複了些許神智,忙指著幾個侍衛道:“你們!速去給本王探探敵情!”


    等待那幾個侍衛歸來的時刻,是分分秒秒難熬的,不論是丞相府眾人,還是李傕,隻有慕容白塵依舊色淡如水,不為所動。


    那幾個侍衛很快便折返,朗聲道:“稟王爺,沒有什麽大兵!那不過是幾個草紮出的小人,跟幾個被綁在樹枝上又分別插成一片的火折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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