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瑞雪在商店裏說了不認識張國良,出了商店就覺得有些不妥,還有那麽一點後悔,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張國良願意對她好,那是張國良的一番好意,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她可以對張國良好意的表示不加理會,可以拒絕張國良一廂情願的追求,但不能打擊人家,不能傷了人家的心。迴想起來,張國良在她麵前小心翼翼,分寸適當,從沒有過失禮的地方。別看張國良不識字,有時做得比識字的人還有心,還周全。平心而論,張國良除了識字少,別的方麵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像張國良這樣在家務活兒方麵樣樣精通的男人,在城裏是很難找到的。往采石場走的時候,她留心注意了一下,見張國良沒有迴采石場,一個人低著頭,踽踽地向野外走去,一副丟魂喪氣的樣子。她動了惻隱之心,差點向張國良跟去,向張國良道歉,讓張國良原諒她。她站下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有去。她想到,若是跟張國良到野外的話,一定會給張國良造成誤會,張國良會以為她同意跟他好了,那樣的話,麻煩會更大。現在她不理張國良,張國良會有一些痛苦,但痛苦不會很大。要是誤會加深,她再不理張國良,那時張國良的痛苦就大了。


    這天下班後,董瑞雪正想著張國良不會找她了,張國良就敲了門進來了。張國良進門就對她笑著,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張國良頭臉洗得很幹淨,上身沒穿外衣,露出自己織的白線坎肩。張國良腳上穿的是嶄新的藍色網球鞋,褲腿向上挽了幾折,挽到恰好露出腳脖上的花尼龍襪子。董瑞雪說他打扮得夠利索的。張國良把自己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笑得更憨厚一些。董瑞雪問他有什麽事嗎。他說請董瑞雪到他的宿舍看一看。董瑞雪不禁覺得可美,問:“你的宿舍有什麽好看的?”張國良的理由是,他到過董瑞雪的宿舍好多次了,董瑞雪連一次還沒去過他的宿舍呢!這理由倒是算一個。要不是張國良說出這個事,董瑞雪還真的沒意識到自己從未踏進過張國良的宿舍呢。想到上次在商店對張國良說的話太重,這次她說話盡量輕一些,沒有斷然拒絕去張國良的宿舍。她想把跟張國良的交談變成開玩笑的口氣,問:“我去你宿舍,你拿什麽招待我?”不料這一問正是張國良所要答的,張國良準備好了要招待董瑞雪。張國良說,他擀好了麵條,炒好了雞蛋,醃好了蔥花兒,水也燒開了,要招待董瑞雪吃家常麵條,單等董瑞雪一到,麵條就可以下鍋。董瑞雪這下沒理由推辭了,她還是開玩笑的口氣,說:“你讓我看你的宿舍是假,讓我吃麵條是真。常言說,吃了人家的嘴軟,我吃了你的麵條,說話就該變軟了,恐怕比下到鍋裏的麵條還軟。不行,我不吃軟的,我要吃硬的。”張國良硬的也有,他說他買了一塊成牛肉,吃起來可能比較硬。董瑞雪有些驚異,他問張國良還有什麽,都說出來,別讓人處處碰壁似的。張國良別的沒什麽了,還有一點自製的鹹菜。董瑞雪讓張國良先走,說她一會兒就去。張國良眼巴巴的,幾乎懇求董瑞雪了,說:“你不會不去吧?”董瑞雪說:“我不去,你不會哭吧?”張國良眼皮眨了眨,眼圈真的紅了。董瑞雪這才說她是跟張國良說笑話呢,當即隨張國良去了。張國良**放的是粗布被子,鋪的是粗布單子,可被子和單子都很整潔,可說是一塵不染。被子上的印花是素白的,在藍被底上似閃著熒光。大方格的粗布單子,綠是綠,紅是紅,經緯分明。不論是被子上和床邊上,都蓋有裝飾物,裝飾物是鉤花的方巾。枕頭上也蓋著鉤花的方巾。床頭和床裏的牆壁上,貼的是雪白的紙,正中貼有一幅《紅燈記》中李鐵梅的劇照。李鐵梅穿著碎紅花的衣服,胸前甩著又粗又長的辮子。董瑞雪誇李鐵梅不錯。張國良說,要是董瑞雪上了畫,肯定比李鐵梅還好看。董瑞雪要他不要瞎扯,她哪能跟人家李鐵梅比。參觀完張國良的床鋪,張國良又把董瑞雪領到門口一側的一個小棚子裏,說那是他搭建的廚房。董瑞雪進去一看,裏邊有煤爐,有案板,有菜壇子,還有油鹽醬醋,可以說廚房裏應有的東西…應俱全。這讓董瑞雪對張國良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別人都在食堂吃飯,張國良自己已經過開了小日子。自己做著吃當然合適,吃得可口,又省錢。說話之間,張國良把雞蛋湯麵條下好了,給董瑞雪盛了一碗。董瑞雪不得不承認,張國良做的麵條比食堂裏的麵條強多了。張國良做的麵條很筋道,筷子一挑有一尺長。食堂的麵條一般都爛糟糟的,挑不起來。張國良做的麵條鹹味香味都正好。食堂的麵條不是鹹了,就是淡了,還清湯寡水。最難得最獨特的是張國良自己泡製的一種鹹菜,菜是兩種,一種是白菜,一種是剝去皮的蒜瓣兒。當張國良用一雙長筷子從小口大肚子的陶製壇子裏夾出鹹菜時,董瑞雪隻認出了白菜,沒認出另一種菜是什麽。那種鹹菜碧綠碧綠的,綠得有些透明,像翡翠一樣。董瑞雪問那是什麽。張國良告訴她,那種大鹹菜叫翡翠蒜。董瑞雪不明白蒜怎麽會變得跟翡翠一樣,張國良告訴她,白菜是綠的,蒜瓣裏麵的芽胚是綠的,在臘月初八那天,把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放上鹽,放上醋,放上糖,封上口一醃,蒜就變成綠的了。董瑞雪一嚐就禁不住稱讚好吃,兩種菜都清脆可口,酸甜適度,她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鹹菜。張國良很高興,讓董瑞雪隨時可以來吃。


    董瑞雪受了張國良的熱情招待,不好意思抹抹嘴就走,跟張國良說一些閑話。不管她說什麽,張國良隻是笑,顯得很不自在。董瑞雪看出來,張國良沒有聽進去她說的是什麽,張國良腦子裏定是有自己的話,張國良的腦子被自己的話填滿了。董瑞雪想,她得給張國良打打預防針,別讓他說出不該說的話來。她的“預防針”還沒打,張國良已經把話說出來了,張國良說:“董瑞雪,咱倆好可以嗎?”董瑞雪估計得不錯,張國良憋了好多話,一開頭就有些收不住。不管董瑞雪反應如何,他隻管說下去。他說,董瑞雪要是跟他好了,他一切都聽董瑞雪的,董瑞雪讓他向東,他就不向西;叫他打狗,他就不攆雞。將來家裏的事都是董瑞雪說了算,錢和物都歸董瑞雪管著,不經董瑞雪批準,他一分錢都不花。他現在存的已經有二百多塊錢,如果董瑞雪批準,他明天就到市裏給董瑞雪買迴一塊手表。他說好多人都在背地裏說過董瑞雪的壞話,他一句都沒說過。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他無論什麽時候,什麽情況下,都不會嫌棄董瑞雪,都不會在董瑞雪麵前說一個不字。這一點,他可以向董瑞雪發誓,做不到這一點,讓天打五雷轟他。董瑞雪的臉被他說得發著燒,燒得**辣的,他還沒說完。他說,董瑞雪不就是嫌他識字少嗎,這沒關係,隻要董瑞雪答應跟他好,他從今天就開始學。一天認一個字,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個字,兩年就是七百三十個字,三四年功夫就學得差不多了。將來他還可以跟著董瑞雪學,虛心拜董瑞雪為老師。張國良為自己的話激動著,他的臉比董瑞雪的臉燒紅得還厲害。他的眼睛亮亮的,帶著水光。他的手有些哆嗦。為了不讓手哆嗦,兩隻手互相壓手的骨節,發出了聲響。他的話終於告一段落,想看董瑞雪又不敢看,目光躲來躲去的。董瑞雪這時反倒坦然一些了,索性讓張國良說個夠吧。她問張國良還有什麽。張國良說沒什麽了。董瑞雪讓他有什麽想法都說出來。張國良大概受了鼓勵,敢於張著眼睛看董瑞雪了,目光也熱切一些,又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董瑞雪害臊。他說,董瑞雪長得這麽好看,生了下一代,也一定好看,聰明。董瑞雪不敢讓張國良再說了,該她說了。她說謝謝張國良對她受傷時候的照顧,謝謝張國良對她酌一片真心。但他們是一般的同誌關係,希望張國良不要誤會,不要有別的想法。董瑞雪抬出了李春光,問:“我和李春光的事你難道不知道嗎?”張國良說知道。“既然知道,你為什麽還這樣?”張國良重複了他上次對董瑞雪說的話,斷定李春光和董瑞雪不會成。這次他說了三個原因:第一,董瑞雪的父親絕對不會答應。第二,李春光的父母會堅決反對。第三,李春光不會長久的對董瑞雪好,因為李春光識字太多了,人識字一多,想法就多,顧慮就多,幹事情不能一竿子插到底。董瑞雪說,至於和李春光能不能成,她現在還沒想那麽遠,他們能走多遠算多遠,別人無權說三道四。再說,人來到世上,結婚也不是惟一的目的,不結婚也能過一輩子。這時張國良對董瑞雪的話有些不服,他說,人一輩子不可能不結婚,不結婚就沒有下一代,沒有下一代就等於白活。董瑞雪說:“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我也不跟你抬杠,咱倆根本說不到一塊兒,我現在把話說到明處,我這一·輩子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跟你沒什麽關係,我承認你是個好人,是個很勤勞很能幹的人。但我跟你不是一樣的人。”張國良問她是什麽樣的人呢。她說:“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好像李春光比較清楚。他比較理解我。如果你願意的話,等李春光迴來,你可以問問他。”話說到這份上,張國良不好再說什麽了,他歎了口氣,臉上的紅色慢慢散去,變成了白。他有些泄氣地垂下了頭,眼裏含了淚。董瑞雪站起來要走時,他也趕緊站起來了,向董瑞雪提出了最後的要求,這就是,他等著董瑞雪,等李春光什麽時候不跟董瑞雪好了,他再跟董瑞雪好。董瑞雪說:“那何苦呢!”


    董瑞雪盼著李春光趕快迴采石場,想起李春光,她仿佛湧起了滿腹的委屈,淚水蒙了眼睛。天下男人千千萬,別的人不值得這麽想,不值得她這麽惦念,隻有那個神情憂鬱的李春光,讓她一想起來就愁腸百結。難道人生就是憂鬱的嗎?難道李春光代表著人牛的本質嗎?地難免把李春光和張國良加以比較。不錯,李春光不太講究實際,不大像是一個農村出來的年輕人。他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東西,像是浪漫的情懷,藝術的氣質。這從他寫的信和他寫的敘事詩裏可以看出來。這樣的信和這樣的詩,張國良寫不出來,別人都寫不出來,隻有李春光才寫得出來。她每一次看李春光的信和詩,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都想哭。她覺得李春光寫下的字裏有一種超拔的東西,一看就讓人神思渺遠,超然物外。正是這些東西抓住了她的心。是的,李春光對一些類似家務勞動方麵的事不大在行,也不大上心。他不會做飯,不會做衣服,不會打毛線活兒,更不會修鎖。他在一些日常的生活技藝方麵,不光與張國良差距很大,連她董瑞雪也比不上。春節期間,她和李春光在一塊兒做過飯,基本上都是她做,李春光吃。李春光不是懶,不是不願動手,而是他一動手就有些笨手笨腳,不像那麽迴事。因此,董瑞雪覺得,李春光的手,更像男人的手,腳,更像男人的腳,做派,更像男人的做派,心胸,更像男人的心胸。和行為瑣碎的張國良相比,李春光顯得大氣一些,脫俗一些。說到底,李春光是一個比較注重精神性的人,他把物質看成是一個基礎,而不足全部。在基礎的上麵,就該構建精神的東西了。李春光愛看書,愛寫東西,愛七想八想,是一個敢於幻想的人。之所以這樣,就在於李春光有化,張國良沒化。她不敢想象,她能跟一個沒化的人過一輩子,要是那樣的話,她豈不寂寞死。當然,她自己的化水平也不高,正因為她自己化水平也不高,才要找一個化水平比她高的人。這個人就是李春光。李春光上的學並不比她多,他們是同一屆的初中畢業生,但她覺得,李春光的化水平要比她高出好多。


    爸爸給董瑞雪打來了電話,問她腳上的傷好了嗎。董瑞雪說好了,受了點輕傷,兩三天就好了。她問爸爸,聽誰說的她受了傷。爸爸說,聽場裏的書記說的。爸爸批評她,說受了傷為什麽小跟家裏說一聲呢?要是給他打個電話,他派個車把她接迴家,在家裏養傷總方便些。董瑞雪跟爸爸解釋,說這點小事,不想讓爸爸媽媽操心。爸爸不同意她的說法,說受傷了還是小事嗎,在爸爸媽媽眼裏,孩子什麽時候都是孩子,孩子受一點委屈,爸爸媽媽都會心疼。董瑞雪說,那,她以後注意點兒。爸爸跟她說了一個消息,爸爸跟有關領導說好了,馬上把她從采石場調出來。這個消息讓董瑞雪感到意外,她問爸爸,把她調到哪裏。爸爸說,先調到軌枕預製廠,預製廠和采石場是同一個單位,調動起來方便些。預製廠的工作環境也不太理想,可畢竟是在市裏,離家近些,不至於受了傷家裏還不知道。爸爸讓她到預製廠先幹著,等聯係到更好的單位,再給她調。她問爸爸,把她調到預製廠幹什麽工作。爸爸說,具體幹什麽工作還不好說,讓她隻管去預製廠報到,聽從廠裏的分配。爸爸跟她說完話,又跟場裏的陳書記說話。陳書記說了好幾個好說,沒問題。陳書記放下電話,向董瑞雪表示祝賀,說董瑞雪要是想走的話,今天就可以走。陳書記還說了客氣話,說董瑞雪在采石場期間,場裏對她照顧不周,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請董瑞雪多原涼。董瑞雪到了采石場的上級單位,希望不要忘了采石場,隨時歡迎董瑞雪同采石場走走。


    得到這個消息,董瑞雪一時分不清是喜還是憂。雖然在采石場幹得不滿一年,但她覺得經曆太多了,感受太豐富了,苦辣酸甜都有。能闖到市裏,當然是好事。可她走了,李春光怎麽辦呢?她和李春光的事怎麽辦呢?李春光明天就該迴來了,如果明天早上不能迴來,晚上也應該迴來。她是每天計算著李春光的假期過的。如若等不到李春光迴來她就走,李春光迴來會作何感想。她無論如何要等李春光迴來,要征求一下李春光的意見。如果李春光同意她走呢,她就走。如果李春兆不想讓她走,她走不走還兩說著呢。她給李春光寫了信,也不知李春光收到沒有。她對自己的信很缺乏自信,她得聽聽李春光對她的信的看法。想到信,她就收到了一封信,聽別人告訴她的,說傳達室門口有她一封信。她一聽說有信,馬上斷定是李春光寫來的。還沒見到信,她就心口大跳,仿佛全身的血都湧到心口去了。她幾乎是跑著到傳達室門口去的,拿到信一看地址,信封下麵果然是李春光老家的地址。她的心髒跳得更猛烈,拿信的手禁不住抖起來。同時,她的腿有些發軟,腦子裏也有些供血不足似的,微微地有些暈眩。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她沒有馬上在外麵看信。她大概把看信的事看得太重大了,似乎要舉行一個儀式之後,才可以鄭重地看信。她把信裝進口袋,手撫胸口鎮靜了一下,一步一步走迴宿舍。她迴手掩上宿舍的門,搬來一個小凳子放在床前,麵對床鋪在小凳子坐穩當,才把信掏出來。她看了幾句,覺得不大對勁,趕緊翻到信尾一看,才知不是李春光的信,是李春光的姐姐夏季寫來的信。她堅持著把信看完,就再也堅持不住似的,趴在床邊,頭埋在臂彎裏,閉上了雙眼。這次她真的暈了,天旋地轉,暈得她抬不起頭來。她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信上說,他們的母親這一次生病,都是讓李春光氣的,都是因為李春光不爭氣。千不該,萬不該,李春光不該跟董瑞雪談什麽戀愛。這件事小光他們的母親反對,他們全家人反對,李營姓李的人全部都反對。因為他們的二叔出事後,他們家遭受到了重大打擊,承受的壓力非常大,在人前抬不起頭來。特別是二嬸子家,幾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如果李春光跟董瑞雪談戀愛,等於雪上加霜,他們家的人就更加被人看不起,再也沒有了出頭之日。夏季在信上沒有埋怨董瑞雪,沒有寫什麽難聽話,而是一個勁地檢討。說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怪董瑞雪,隻怪二叔和弟弟李春光,怪二叔不要臉,怪弟弟糊塗,沒出息。信上說,李春光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喜歡董瑞雪,李春光對董瑞雪好,主要是出於一種同情心理和負罪心理,李春光是在代表二叔和李姓家族的人,想用自己的一生,向董瑞雪贖罪。村裏還有一個說法,說他們家的人在上一輩子一定是欠了董瑞雪太多的債,董瑞雪是向他們討債來了,從二叔那裏沒討完,還要從二叔的侄子李春光那裏接著討。這個說法要是成立的話,他們家的人真是在劫難逃、萬劫不複了。在信的最後,夏季不惜稱董瑞雪為“我的好妹妹”,用哀求的口氣,讓董瑞雪放了她的傻弟弟李春光吧,饒了他們全家吧。如果董瑞雪能答應她的懇求,他們全家什麽時候都會銘記董瑞雪的恩德,過年時一定給董瑞雪燒高香,祝願董瑞雪大福大貴!


    既然如此,董瑞雪還有什麽必要等李春光呢。她像足害怕李春光突然同來似的,收拾起自己的鋪蓋卷和提包,匆匆地走了。她沒有直接到預製廠報到,而足先迴家去了。她一見到媽媽,就禁不住淚流滿麵。媽媽吃驚地問她怎麽了,她說的是感謝爸爸媽媽,還惦記著她這個不爭氣的女兒。說著,索性撲在媽媽懷裏痛哭失聲。我們的董瑞雪,她到底為誰而哭呢?她哭得好痛心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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