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錦繡,百姓成群。


    一個個翹望著城門口。


    終於,整齊的馬蹄聲傳來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緊張的看著城門口。


    一身戎裝的西門離,騎著高頭大馬,他薄唇緊抿,刀削斧鑿一般的五官,俊朗而深邃。


    這就是他們北國最為英明神武,睿智不凡的年輕帝王。


    這就是僅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將無恥的羌笛人驅逐出境,收迴西陲六城,並且給了羌笛人重重一擊的帝王。


    這是他們北國人的驕傲。


    百姓們激動非常,不約而同的跪在地上,高唿“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喧囂不止,熱鬧不停。


    即便是入了皇城之內,百姓的唿聲依舊清晰可聞。


    文武百官站在金鑾殿上,一個個卻是緊張的厲害。


    因為,高高龍椅上的帝王,一臉冰寒,三尺之外,叫人忍不住脊背發寒。


    不是打了勝仗嗎?


    可為何,皇上卻是隱忍了極大的怒氣。


    “朕,將國事暫且交給丞相處理,十日內,任何人不許打擾。”


    沉默良久,西門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眾大臣吃驚的抬起頭。


    “皇上,不可啊……”


    “朝廷之事,還是由皇上拿把握為好,臣等……”


    “……”


    勸慰之聲戛然而止。


    冰冷的視線從頭頂透射而下,所有的大臣都噤了聲。


    “眾位還有事情稟報?”


    眾大臣搖頭。


    西門離站起身,“既然無事,那便退朝。”


    不等眾人反應,他已經是消失在了金鑾殿上。


    眾位大臣沉默片刻,緊接著便是紛紛議論起來。


    “皇上這是怎麽了?”


    “莫非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朝廷政事都交給了丞相大人處理,想必這件事情非常的棘手!”


    “不用上朝,那咱們……”


    巍峨皇城,紅牆綠瓦。


    禦林軍站立在殿宇各處,身姿筆直。


    宮女和太監在外麵走動。


    遠遠地,瞥見一道明黃的身影越來越近,所有人都立刻跪在地上。


    “皇上萬歲……”


    才隻說了一個皇字,有宮女便是感覺到麵上驟然一冷,頭發騷亂,抬頭,那抹明黃早已遠去,她隻能夠捕捉到郝公公紅色飛魚服的袍子一角。


    出大事了……


    所有人的腦子裏同時閃過這個念頭。


    一個個都將心給提了起來。


    非常時期,他們要更加的謹言慎行,要不然,禍事頃刻便至。


    “吱呀——”


    西門離推開緊閉的禦書房的門,大步的走進去。


    郝果子是一路小跑的跟上他的,等西門離在禦書房的書桌端坐下來之後,他正在扶著禦書房門口的柱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好受了一些,郝果子立刻進入禦書房內,反手將門給關上。


    緊閉的殿門,阻隔了所有探尋的視線。


    “皇上……”


    郝果子跪在地上,等著西門離的吩咐。


    “郝果子,封鎖消息,不許任何人知道皇後被劫持之事。並且,三日內,將叛徒給查出來。”


    西門離冷冽的嗓音傳進耳朵裏。


    郝果子心神一凝,沉聲道:“是,皇上。”


    他站起身,大步的往宮門口走去。


    西門離的吩咐,他十分的明白。


    皇後被人劫持的消息一旦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對於皇後娘娘以及太子和長公主殿下都極為不利。


    封鎖消息倒是不難,難的是將暗衛中的叛徒給揪出來。


    郝果子眯了眯眼睛。


    皇上派去保護皇後的暗衛,個個都是暗衛中的頂尖好手。


    反應力,武功,心境,與其他暗衛很大不同。


    皇後被劫持,保護她的暗衛全部都死了,以暗衛們的實力而言,這隻有一種可能。


    暗衛中有了叛徒。


    郝果子走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立刻引燃。


    天空中綻開一朵白色的煙花。


    不過一刻鍾的功夫,四個黑衣的蒙麵人便是出現在郝果子的麵前。


    “主子有令,三日內揪出叛徒。”


    “是。”


    黑衣蒙麵人應了一聲,旋即便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郝果子原路返迴,快要到禦書房門口的時候,瞧見四喜在那裏等著他。


    “四喜……”


    郝果子歡喜的瞧著她。


    四喜臉一紅,隨即一臉凝重的道:“太子和長公主鬧著要見皇上,可是皇上現在……”


    郝果子點了點頭,“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把這事告訴皇上。”


    “吱呀——”


    緊閉的大門被打開,四喜瞧著沒一會兒就出來的西門離,立刻行禮道:“參見皇上。”


    “點心和饅頭現在怎麽樣了?”


    “迴皇上的話,太子殿下和長公主殿下哭的厲害,四喜勸不住。”


    西門離大步的往椒房殿而去。


    殿內,傳來女子溫柔的嗓音。


    “點心,饅頭,你們答應過娘親,要做個乖孩子,你們的爹爹才迴來,有許多的事情要處理,你們就……”


    女聲戛然而止。


    因為,西門離將大門給踢開了,一臉興奮的瞧著說話的紅兒,等看清了她的麵容,臉上的興奮頃刻間變成了沉痛。


    “皇上,奴婢該死。”


    紅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擅做主張的模仿顏霜的聲音,這是冒犯了。


    西門離沒有看她,收斂心神,臉上帶了笑,往裏間走去。


    裏間,點心和饅頭聽到聲音,抬起頭用紅腫的大眼睛瞧著他。


    “點心,饅頭……”


    西門離蹲下身子,喚道。


    “爹爹……”


    兩個小家夥呲溜一聲從床上溜下來,一把抱緊他,嗚嗚咽咽的哭訴著。


    “爹爹,那個人是紅兒姨姨,可她說話和娘親一樣,我們要娘親,不要說話和娘親一樣的紅兒姨姨……”


    誰說小孩子好騙?


    誰說小孩子就什麽都不知道?


    正相反,他們的世界單純,所有對於接觸最多的人,有著最為深刻的記憶。


    這記憶,即便聲音相似,麵容做了改裝,他們也能分辨出來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點心和饅頭又是聰慧的孩子,紅兒第一次裝扮的時候,他們或許還會被騙過去,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總有細微的不同露出馬腳。


    紅兒跪在外頭,聽著點心和饅頭嗚嗚咽咽的哭訴,終於明白為什麽這次她的模仿和妝扮都不管用了。


    原來,他們兩個早就識破了她。


    主子,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迴來呢?


    紅兒想你,兩個小主子也想你想得厲害。


    西門離將點心和饅頭安撫睡著了之後,輕手輕腳的從裏間出來。


    “皇上,紅兒扮主子是為了安慰兩個小主子,沒有任何的不軌之心,還請皇上明鑒。”蓮子跪在紅兒旁邊,抬頭瞧著西門離,低聲道。


    “是的皇上,奴婢也可以保證。”四喜接著說。


    紅兒抿著唇,對於蓮子和四喜的行為,心頭感動的厲害。


    方才,她們兩個過來,見到她跪在地上,便是也一道跪著了。


    西門離瞧了三人一眼,最後視線定格在紅兒身上,“你隨朕來禦書房。”


    蓮子和四喜緊張的看向紅兒。


    “是,皇上。”


    紅兒站起身,跟著西門離往禦史府而去。


    蓮子和四喜還跪在地上,一臉擔憂的瞧著紅兒跟著西門離走開。


    “你們放心,皇上不會處罰紅兒的。”


    郝果子走進來,將四喜和蓮子給扶起來。


    “真的?”四喜問。


    郝果子肯定的點了點頭,“皇上疼惜皇後,皇後的人,皇上不會動。”


    “那,皇上把紅兒帶去禦書房……”


    四喜咬唇,有些難以啟齒。


    方才,皇上盯著紅兒看了好久好久,紅兒生的也算不錯,這會兒主子不在,皇上又將紅兒帶去了禦書房,她……


    “四喜,你亂想什麽呢?”


    郝果子沉著臉看她,“皇上對皇後如何,我們都看在眼裏,皇上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皇後的事情來。而且,紅兒也不會。”


    “……是,是我想多了,我該死。”


    四喜被郝果子說的臉上臊熱的厲害,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


    啪的聲響,將郝果子和蓮子都給嚇住了。


    “疼不疼?”


    郝果子心疼的道。


    四喜搖了搖頭,“我竟然懷疑主子的眼光,懷疑皇上對主子的心,我真該死,可能是因為主子一直不迴來,我心裏頭就胡思亂想了。郝果子,你跟在皇上的身邊,主子什麽時候迴來你知道嗎?”


    四喜眼巴巴的看著他道。


    郝果子笑了笑,揉了揉她發紅的臉頰,道“沒多久了,等皇後的母親身子好了,皇後便會迴來了。”


    聽郝果子這麽說,四喜驚慌的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嗯。”


    禦書房。


    紅兒跪在大殿內。


    “你學著皇後說句話。”


    “皇上?”


    紅兒抬頭,驚訝的瞧著西門離。


    西門離目光微沉,紅兒吸了口氣,不緊不慢的將一句話說完。


    禦書房內半響無聲。


    紅兒也不敢說話,隻是跪在地上,等候西門離的發落。


    西門離此刻的心情複雜的厲害。


    紅兒學著顏霜的那句話,語氣,神態,停頓,甚至是說那句話時的心情都模仿的分毫不差。


    他若是讓她做做那件事,如果顏霜知道了,一定會恨他。


    西門離沒有糾結很長時間。


    在他的認知裏,除了顏霜、點心和饅頭,其他人都不重要。


    “朕,要讓你去做一件事……”


    四喜和蓮子在椒房殿門外來迴走動著。


    視線撇到紅兒的身影,兩人迅速地迎了過去。


    “紅兒……你怎麽了?”


    她的眼睛紅紅的,神情也古怪得厲害。


    四喜心頭咯噔一聲,難道,她的胡思亂想是對的?


    不不不!怎麽可能!


    四喜搖頭,將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扔掉。


    郝果子才提醒了她,要相信主子的眼光,相信皇上的為人,相信皇上對主子的心,也相信紅兒。


    “四喜,蓮子……我哥哥出事了。”


    “什麽?”


    “我哥哥失了蹤,皇上可憐我,要我去找我哥哥,可是我舍不得兩位小主子。”


    “沒事沒事,兩位小主子有我們照顧呢,紅兒,你就隻有一個哥哥,哥哥比較重要,你去找他吧。”


    莫怪紅兒的眼睛這樣,也莫怪她神情古怪的厲害!


    唯一的親人失蹤了,換成是誰,心中都難過的厲害。


    紅兒握住四喜和蓮子的手,一臉感動,“謝謝你們,蓮子,四喜,你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兩位小主子。”


    “嗯,你就放心吧。”


    紅兒當天就收拾了東西,出了皇宮。


    四喜和蓮子沒有送她,留在椒房殿裏守著點心和饅頭。


    “蓮子,往後,我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兩位小主子,不讓主子和紅兒擔心。”


    “嗯。”


    ……


    大霧漸漸散去,太陽也出來了。


    溫暖的陽光罩在身上,將冬日的寒冷驅走。


    胡林瞧著自己的右手,想起被顏霜抓過那時的灼熱,心頭忽然一陣悸動。可想起她旋即將綁著的布條給解開,胡林心中又失落的厲害。


    他甩了甩頭,將腦子裏這些不該有的綺念給甩掉。


    “夫人,前麵有一戶農家,夫人在此歇息,屬下去弄些水和吃的來。”


    胡林往前走了幾步,道。


    顏霜點了點頭,找了一個平整的地方坐下。


    走了許久,她的確是有些餓也有些渴了。


    低頭,顏霜將袖子裏的發簪給取出來。


    西門離,你這個時候知道我失蹤了嗎?


    “夫人……”


    顏霜將發簪給收好,接過胡林遞過來的水和食物,道了句謝。


    “你,吃了嗎?”


    喝了口水,顏霜看向胡林道。


    胡林點了點頭。


    不過,他之前的那一抹遲疑,顏霜卻是瞧得分明。


    他哪裏吃過了?分明是將找到的食物和水都給了她。


    “諾,給你。”


    顏霜將水給遞過去,又將手中的餅子分成了兩半。


    胡林並沒有接。


    顏霜接著道:“我們走了這一路,雖然沒有遇上追趕的人,不過,這並不以為他們不會追上來。你若是沒有力氣,怎麽和那幫人打?”


    胡林忽然笑了笑,他其實以為她會說些大道理來勸他,誰想,她卻是來了這麽一句。


    “屬下謝過夫人。”


    “小娘子……”


    顏霜咬了兩口餅子,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顏霜站起身,笑著對老婆婆點了點頭。


    “小娘子,這個餅子是昨天吃剩的,我老糊塗了,等給了你家相公才想起了,這籃子裏是新鮮的,小娘子吃這個。”


    “老人家,多謝你的好意,我吃這個就好了。”


    老婆婆卻是將她手中咬了兩口,已經胡林手中的餅子給奪了過去,將籃子打開,取了兩張餅遞過去。


    “大冷的天,放了一個晚上的餅子又冷又硬又油膩,小娘子還是吃這個比較好。”


    顏霜心頭有些感動,“多謝老人家。”


    “不用不用,我家住的偏,難得能夠遇到別人,見到你們,我心裏頭高興呢。”


    老婆婆在顏霜身邊坐下,與她攀談起來。


    “小娘子,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們從京城來,家裏頭鬧了饑荒,打算去老家投奔親戚。”


    “唉……你們也不容易啊……”


    坐了一會兒,等顏霜和胡林將餅子給吃完了,老婆婆這才迴了去。


    顏霜身上沒有帶銀子,問了胡林,他身上也沒有。


    對於這位老婆婆的好意,顏霜銘記在心,打算等迴去之後再派人來好好的報答她。


    歇息了一會兒,兩人接著趕路。


    “夫人……”


    胡林猶豫了許久,終於打算開口問,“夫人,你方才為何不向那位老人家解釋?”


    “解釋?”顏霜皺了皺眉,“解釋什麽?”


    胡林老臉一紅,“解釋,我們並不是夫妻。”我不是你的相公。


    顏霜搖了搖頭,“解釋起來麻煩,在外行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胡林心頭有些空落落的。


    兩人沿著一條小道一直往前走,快要日落的時候,投宿在一戶農家。


    主人家的房間並不多,而且認為兩人是夫妻,隻收拾了一間屋子,一床被子。


    “夫人,屬下去外頭站著。”


    “胡林……”


    顏霜叫住他,指了指地上已經鋪好的褥子,道:“你就睡在這裏吧。”


    “夫人……屬下,屬下怎可與夫人共處一室?這是對夫人大大的不敬!”


    胡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娘子,發生什麽事情了?”


    旁邊傳來聲音。


    顏霜連忙道:“多謝您的關心,什麽事情也沒有,就是我不小心把凳子給撞到了,主人家,對不住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天色不完了,二位也早些歇著吧。”那邊笑著道。


    “哎。”


    顏霜耳朵貼著牆角,等那邊的聲音走遠了,這才送了口氣,瞪了胡林一眼,低聲道:“叫你睡在這兒你就睡,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屬下,屬下……”


    胡林臉頰燙的厲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顏霜也不管他了,直接爬了床,和衣而眠。


    胡林想了想,將地上的褥子抱到了門口鋪上,離她遠一些,這便是躺了上去。


    顏霜聽得聲音,嘴角瞧了瞧。


    這個胡林,死板是死板了點兒,不過也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顏霜對主人家道了謝,便是與胡林出發了。


    “這麽水靈的姑娘,怎麽就嫁給了這個大胡子?”


    “人不可貌相,這大胡子順著這姑娘,這不是很好嘛。”


    “那倒也是……”


    夫妻兩人聊了會兒,一個去收拾屋子準備早飯,一個則去外頭砍柴。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子經過?”


    這時候,有一個姑娘進來問話。


    農人抬起頭,搖了搖頭。


    “打擾了,”女子轉身離開,視線卻猛然觸及到一塊被樹枝掛著的布料。


    ……


    “我的衣服什麽時候被刮著了?”


    小溪邊,顏霜蹲下身子洗手洗臉,猛然注意到裙子下擺缺了一角,驚唿道。


    胡林立刻看過來,“夫人?”


    顏霜皺眉,努力地迴想著,突然,她驚恐的睜大眼睛,“不好,是從那家人家裏頭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被放在旁邊的柴火給刮到了。胡林,我們快迴去。”


    顏霜站起身。


    一雙手臂擋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你不能去!”


    胡林沉著臉道。


    “不行,那些人必然認得我身上的衣服,他們會有麻煩。”


    “夫人,你也知道那些人會來,當務之急,我們應該盡快地離開這裏才是。”


    “不,”顏霜搖頭,“我們迴去一趟,若是那些人沒來,我們就把碎布給拿了。”那是好心收留她的人家,她不想他們因此受到性命之憂。


    “若是那些人已經在了那裏,夫人此去,不是自投羅網?”


    顏霜盯著胡林,胡林好不閃躲。


    “那,那就這樣,什麽都不管了?”顏霜恨恨的跺腳,心頭將自己罵死了。


    她怎麽會這麽粗心大意。


    “夫人,你在這裏等著,我去。”


    顏霜猛然看向胡林,“你……”


    胡林對她點了點頭,“夫人,你沿著這條道走,胡林會盡快的趕迴來。”


    “那你保證,一定好把布條給拿了。”


    “夫人放心,屬下一定會的。”


    顏霜點了點頭,等胡林轉身走了之後,她才沿著胡林說的那條道往前走。


    ……


    “啊——”


    農家院內傳來一聲慘叫。


    胡林迅速的藏在一顆大樹後,眉頭緊鎖。


    糟了,這些人竟然是這麽快就找來了?


    “說,她在哪兒?”


    女子的聲音,宛若出穀黃鶯,然而,她掐著男子脖子的兇狠模樣,卻是叫人心中不寒而栗。


    “小的,小的不知道姑娘你找的是誰啊?”


    “哼,這是她留下的,她肯定在你這裏住過,我再問你一遍,她在哪兒?”


    該死的女人,被下了藥還跑了,害得她在那個棺材臉落了麵子,等找到了她,再好好的教訓!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砰,女子隨意的一扔,農人便是被狠狠地扔在了牆上,身子無力地下滑。


    “相公——”


    農婦瞧著牆上綻開的血花,心差點都要跳出來了,她飛快的跑到農人身旁,緊張的瞧著他。


    “相公,相公,你怎麽樣了?你不要嚇我?”


    “我……我沒事……你別哭……”


    農人喘著氣,斷斷續續的安慰農婦道。


    “哼,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不說,我就讓你永遠都開不了口。”


    女子發狠的道。


    農婦緊緊的摟著農人,吼道:“他們一早就走了,沿著這條路走的,一男一女,你們去找他們,你們去找他們。”


    得了消息,女子領著人,很快的便是走了。


    “你,你……你說這個幹什麽啊……”農人激動地道。


    “相公,我不能看著你死,早知道他們是禍害,昨晚我們就不應該收留他們……”


    農婦嗚嗚咽咽的大哭起來。


    “唉……他們是好人,這些人兇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輩……”


    “別人我不管,我隻要你好好的。”


    “你——”


    忽然的,農婦瞪大了眼。


    “你,你怎麽還敢來?害我們不夠嗎?”農婦嚷嚷道。


    “噓,別說話,別說話……”


    農人抬手將她的嘴巴給堵住。


    “這位公子,對不住了。”


    農人抱歉的看向胡林。


    胡林沒有說話,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這個玉佩你拿著去治傷。”


    “公子,這……”


    胡林轉身,農人隻是眨了一下眼睛,他便是沒了影子。


    農人到底是腦袋受了傷,流了血,沒一會兒便是暈了過去。


    農婦將胡林放在地上的玉佩給撿了起來,拖著農人去了屋裏頭之後,便是去了城裏。


    胡林抄近道,迴到小溪邊,沒走多久,便是見到了顏霜。


    “夫人。”


    “事情都辦好了嗎?他們怎麽樣?”


    顏霜焦急的道。


    “那些人追來了。”


    胡林沉聲說。


    顏霜瞪大眼睛,“那兩個人呢?”


    “夫人放心,他們沒有性命之憂。”


    顏霜送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他們追來了,咱們得趕緊走。”


    “夫人,來不及了。他們人多勢眾,你我即便再往前走,不用多久就會被他們追上。”


    “那你說怎麽辦?”顏霜抬頭看向胡林。


    胡林瞧了瞧四周。


    “夫人,我們往山上走。”


    順著胡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顏霜見到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好。”


    事不宜遲,兩人很快動身。


    兩人才走不久,女子便是帶著人趕來了。


    “停——”


    女子站在三岔路中間,抬手道。


    眾人看向她,等待她的指示。


    女子蹲下身子,瞧了瞧上麵的泥土,道:“去探探這附近哪裏有水源?”


    “是。”


    “巧雲姑娘,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餘下的人中,有人不解的問道。


    女子笑了笑,“這個時候,大霧早就散了,可地上的泥土卻是濕的,說明是有人踩上去的,這人,自然是我們要找的人無疑了。”


    “姑娘,水源就在西麵。”前去探尋水源的人很快的迴來稟報。


    “出發,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她再逃了。”


    ……


    “喂,你還生我的氣呢?”


    顏霜瞧著前麵的胡林道。


    胡林脊背僵硬,嘴唇緊抿。


    顏霜喊了他好幾句,他都不答應,便是小聲的嘀咕起來。


    “不就是讓你站在三岔道那裏撒個尿嗎?至於和我生這麽大的氣?”


    “夫人——”


    胡林猛然轉身,眼睛盯著她。


    顏霜在這樣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對不起,我道歉,不過,我發誓,你方才尿尿的時候,我沒有偷看。”


    “夫人!”


    胡林咬牙切齒。


    “那些人也不知道能騙過他們多久,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顏霜繞過他,大步的往山上走。


    胡林別扭的厲害。


    當著喜歡的人的麵尿尿,雖然,雖然她是背過了身,而且這是為了轉移那些人的注意力,順帶報複一下那個狠毒的女子,可是,胡林心頭還是別扭的厲害。


    “不走嗎?”


    沒聽到聲音,顏霜轉頭瞧著他道。


    胡林歎了口氣,是由輕重緩急,當時,那些人追的緊,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的緊張,他們沒有多餘的功夫去將水給盛來,是以夫人便是讓他……


    胡林抬腳往前走。


    顏霜見狀,嘴唇勾了勾。


    “夫人,為什麽你要讓我在那裏……那樣。”


    一件事壓下了,胡林問出了另一個疑惑。


    “追我的女人剛愎自用,自大狂傲,自以為是,所以,我就讓她自以為是的發現了大濕的泥土,讓她自以為是的沿著西麵走。”


    她和胡林前往的山上,可是往北,兩個越走越遠的方向。


    “可是夫人,你為何如此篤定她會發現?”


    胡林又問。


    顏霜笑了笑。


    這個笑容,自信而從容,對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淡定。


    胡林定定的瞧著她,半響也沒有迴過神。


    顏霜轉身,大步的往前走。


    山道上,迴響著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為何如此篤定?


    顏霜想著胡林問他的。


    是因為那個女子以為的一包藥就能藥倒她。


    小看對手的人,想要贏,怎麽可能?


    ……


    “巧雲姑娘,都一天一夜了,為何還是沒有見到他們?”


    有人忍不住問道。


    沒有停歇的追了顏霜一天,莫說人了,便是連一個影子都沒有見到。


    巧雲沒有說話,臉色陰沉的嚇人。


    她判斷錯了?


    不,不可能,她的判斷還從來都是對的,怎麽可能會錯?


    對,一定是這個顏霜太善於隱藏,她還沒有發現罷了。


    巧雲站起身,對著眾人道:“給我接著追。”


    然而,沒有人動。


    巧雲瞪眼,“你們怎麽不動?”


    有人笑了笑,“巧雲姑娘,我們是諾芹姑娘的人,可不是你巧雲姑娘的手下。現今,我們跟著你走了一天,都沒有抓到人,累了,要歇息了。”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算什麽東西!”


    這人說起棺材臉女子,巧雲的死對頭諾芹,她臉上更是勃然大怒之色。


    然而,沒有任何人理會她。


    “好,你們不去,我去,等我抓到了她,帶迴主上身邊,我看主上怎麽治你們的罪。”


    巧雲的狠話,叫眾人遲疑起來。


    雖說現在還沒有抓到顏霜,可是若是巧雲真的找到了她,帶迴主上的身邊,主上必然大喜,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到時候他們……


    一番衡量,有人站了起來。


    緊接著,便是又有些陸陸續續的站了起來。


    巧雲揚了揚下巴,“走,在天黑之前,將她給抓到。”


    “是,巧雲姑娘。”


    一行人拖著酸軟的腿,大步的往更西麵的方向走。


    另一邊,北麵的顏霜,雙腿也是酸軟得厲害。


    走的是山路,比起平路來更是要費力一些。


    她在一棵歪脖子樹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不成不成,我走不動了,你讓我歇會兒。”


    胡林點了點頭,找了個石頭坐下,片刻後,站起身,“夫人,我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可吃的。”


    “嗯。”


    胡林這一去,顏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走的時候,日頭還在顏霜的頭頂,等他迴來,日頭已經斜的很是厲害。


    顏霜敏銳的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


    “你,你受傷了?”


    她飛快的跑上前,擔憂的道。


    胡林瞧著她此刻的眉眼,心中一暖,搖了搖頭,“多謝夫人關心,不過,屬下並沒有受傷。”


    “哪裏身上怎麽有一股好重的血腥味?”


    胡林讓開身子。


    一隻渾身浴血的豹子出現在顏霜麵前。


    “夫人,這隻豹子出現的突然,我們在山上走,它終歸是一個危險的存在。我耽誤了些時間,害夫人擔心了……”


    胡林閉上嘴巴,擔憂的瞧著顏霜。


    “夫人,你……”


    “我沒事。”


    顏霜朝他笑了笑。


    “夫人,對不起。”


    胡林看著那一滴掛到下巴的淚,心中痛得厲害。


    顏霜搖頭,“不是你的錯,我,我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這往事裏必定是有皇上,所以她才會哭的這般的厲害吧。


    胡林猜得不錯,顏霜的確是想起了西門離,想起了小包子,也想起了點心和饅頭。


    迴去的路,她要閃躲著追過來的人,保留體力,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緒去思念和感懷。也不能叫一路保護著她的胡林擔心。


    然而,情感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又如何是心能夠控製的?


    就好比現在,她看著躺在地上的這隻小豹子,與西門離的過往便是曆曆在目。


    也是在山林。


    也是逃亡。


    然而那時,她的心遠沒有現在恐慌、害怕和無助。


    因為是在他的身邊,無論麵對什麽,她都不會害怕。


    死也好,生也罷,他們都在一起。


    “夫人……”


    胡林低聲喚道,然而,她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低著頭,整個人都埋在了一個角落裏。


    胡林歎了口氣,轉身將豹子給料理了。


    山上冷,他們也沒有帶什麽東西,等到了晚上,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待上一晚,便是靠這張豹子皮禦寒了。


    他有武功的底子,守得住寒。


    可是顏霜,她是女子,且不會武功,山上的寒氣怕是守不住的,要是侵入體內,病了可就不好了。


    胡林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匕首,刀割皮肉的聲音響起,趁著熱氣,快速的剝皮,割肉,清理,撒鹽,然後放在已經點燃的火堆上麵燒烤。


    做完這一切,顏霜的心情也平複的差不多了。


    不過,眼睛還是紅紅的。


    “夫人,給……”


    胡林將已經烤好的一塊豹子肉給她。


    顏霜接過,衝他笑了笑,“謝謝。”


    她的吃相很是秀氣,小口小口的嚼著,然而,整個塊肉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消失了。


    顏霜吃完一塊肉,抬起臉,對上胡林微張的大嘴,笑著道:“還有嗎?”


    “夫人,請稍等。”胡林很快的迴神,又割了一塊肉給她。


    顏霜一共吃了三大塊肉,肚子這才飽了。


    胡林很是貼心的給了她一些果子解渴。


    吃飽飯,胡林處理了柴火,又將烤好的肉給包好,餘下的肉,直接放在原地。


    山上誰也不知道有什麽樣的猛獸,身上帶著生肉,完全就是對猛獸們招手,說“來啊來啊,這裏有好吃的,不要客氣的來吃吧”,純粹找死的事情,顏霜和胡林都不會幹。


    兩人繼續往山上走。


    顏霜補充了體力,又因為哭了一場,心中的不安減少了許多,心境變化了,她腳下也好似生了風,走起路來虎虎生威,不一會兒便是走到了半山腰。


    手撐著一棵大樹,顏霜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如同蚯蚓一般的小道,以及阡陌縱橫的田壟,臉上帶著大大的笑。


    很不錯,到這會兒那個女人都沒有追上來,可見她沒有辜負自己的一番布置。


    “巧雲姑娘……”快要到天黑的時候,還是沒見顏霜的影子,這些人忍不住看向中間一臉陰沉的巧雲。


    到這會兒,巧雲即便不承認自己判斷失誤,也不行了。


    “我們……”


    眾人緊張的看向她。


    巧雲咬著牙齒,轉過身,不甘心的道:“往迴走。”


    眾人鬆了口氣,總算是可以往迴走了。


    “巧雲姑娘,這一次,我們哪裏找人?”


    有人又問。


    巧雲臉色陰晴不定,人跟丟了,她現在也沒有什麽頭緒,隻能夠迴去了。


    即便要麵對那個棺材臉的諾芹,然而,為了完成任務,她也要忍了。


    “無功而返。”


    一進門,巧雲便是聽到冷冷的女聲。


    抬頭,諾芹的萬年不變的棺材臉出現在眼前,她冷笑道:“我是無功而返,不過,你與其有功夫嘲笑我,還不如幫著一起找人,畢竟,這可是我們兩個的共同任務,人丟了,主上懲罰我,自然也不會忘了你。”


    諾芹詫異的看向她。


    巧雲渾身一個激靈,戒備的瞪視著她。


    “沒想到,你的腦子沒有進水。”


    “許諾芹!”


    巧雲一字一字的道,每個字就好似從咬碎的牙齦裏蹦出來的一般。


    諾芹並不在意,讓身後的人附耳過來。


    那人頻頻的點頭,不一會兒便是出去了。


    巧雲看著諾芹,隻見她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十分悠然愜意。


    巧雲慢慢的走過去,在旁邊的桌子落了座。


    比誰能沉得住氣,她可是不會輸的。


    這個時候,諾芹站起身。


    門外,之前的出去的那個丫頭走了進來。


    “諾芹姑娘,有消息了,她在山上。”


    諾芹點了點頭,瞟了眼一旁坐著不動的巧雲,眉頭微皺,道:“人在山上,兩邊是斷崖,你從北麵包抄,我在西麵堵截。”


    巧雲啪的拍了下桌子,“你憑什麽指揮我?”


    諾芹笑了。


    然而,巧雲卻是覺得笑著的她,比棺材臉的她還要可惡。


    “因為,消息是我查到的。”


    巧雲死死地咬著下唇,諾芹的態度叫她心中恨得厲害,然而她一個反駁的字眼都找不到。


    沒錯,她是判斷失誤了。


    她又一次將人給放跑了。


    哼,嘲笑她的,諷刺她的,終有一天,她一定會叫她跪在她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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