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棟是三個人的頭領,躬身上前一步,迴答:“迴大人,這最近三年來,大前年修了椰城出海口的大橋。前年修了南邊指頭山和崖城連接的吊橋,還修繕了山蘭村進百花嶺山溪口的高橋以及儋城白馬橋。去年旱災,閑了一年。”


    陳冰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這幾座橋,都是在官府卷宗上有所記錄的……原來是出自你們的手。難怪我見你們挺懂規矩,不是一般的市井粗人。那麽對於文蘭河大橋,你們可有什麽看法?”


    衛家棟道:“文蘭河河麵不算寬,看起來修橋並不難。但我們積年修橋懂行的就知道,它的難處在於水流變化複雜。具體如何,得去河邊看過才能明確給出法子。”


    陳冰搖了搖頭,指著那圖紙道:“此言差矣,那為什麽秦氏又能立刻給出了圖紙?”


    衛家棟看了一眼秦琴,眼底下很自然地閃過一絲輕蔑,道:“我不知道這幅圖紙從何而來,興許是夫人背後有高人指點?圖紙畫得很好,隻是不落到實處,終究是花架子,看著好看,不頂用。”


    他在前麵說,身後衛大造衛小造倆人雞啄米地點頭。


    衛小造說:“我們沙壇村的男丁,都是從會走路開始就會拿錘子,扛得動木條開始就跟著父輩做幫工。說句不好聽,我們走過的橋,多過世間上許多人走的路。倒是從沒聽說過,女人能夠造橋,魯班祖師爺也不認這一號的!”


    陳冰陷入了沉吟中。


    秦琴才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她說:“我是個實在人,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聖駕三個月內就要來瓊州,而這座橋,必須在聖駕南巡之前修好。”


    把背上仍舊沉甸甸的書囊解了下來,往地上一放,秦琴道:“陳大人,我家住在河那邊,文蘭城裏也有產業,每個月之間過渡往返最少五次以上。對於河兩岸的百姓有多麽渴求建起大橋,我感同身受……感同身受的同時,我也非常清楚文蘭河的水文情況。為了準備建橋,我的圖紙在這兒了,除了這一份全景圖,我所有的細部圖紙也都畫好了。統統在這裏。”


    她主動打開書囊,讓陳冰看到裏麵滿滿當當的圖紙。


    陳冰當場變了臉色!


    衛家棟也跟著一起變!


    衛大造撇撇嘴,說:“大娘,你太天真了。修橋鋪路,不是畫個畫兒那麽簡單的。祖師爺在上,講究的是三年拜師當學徒,五年出師做幫工。少說走遍了三道江五條河,完完整整地跟著造過八條跨江大橋,才叫做有資格去做個二掌!你這分明就是野路子,造的又是要給皇上走的大橋,怎可以兒戲?”


    “我看,你還是趕緊收拾起圖紙,迴家洗衣做飯帶孩子吧!”


    偏見村夫,偏執加固執,秦琴跟他但凡爭執一句,算她輸!


    隻撇下衛家仨人不理睬,秦琴板板整整的對著陳冰行了個拱手禮,道:“圖紙在此處,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請大人定奪。”


    陳冰陷入了兩難當中。


    他對底下人道:“請詹師爺過來。”


    很快,詹師爺來了。這人秦琴也見過,曾經跟著陳冰到靠海村的,於是依規矩行了個見麵禮。陳冰指著兩個衙差展開的長圖,說道:“詹先生,你來掌眼,這是文蘭河大橋的其中一個草圖設想。你看看感覺如何?”


    詹師爺也是背著手,順著圖卷來迴走了三遍,仔仔細細的看過了,道:“構思巧妙,框架合理,西低東高,前疏後密的橋墩,十分符合文蘭河的水文情況。中間留了過船洞子,橋頭、橋尾適當加寬,預留了車馬通行的空間……妙!妙極啊!”


    詹師爺搖頭晃腦,對秦琴的圖紙讚不絕口。


    三名修橋匠臉色不好看了,衛小造到底年輕氣盛些,忍不住說:“先生,如果你知道這幅圖是誰話的,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詹師爺猛一轉身,兩眼閃閃發光的,道:“我正想要問,如此絕妙的構想,到底出自哪位大掌之手?小哥,莫非你知道?”


    衛小造指著秦琴鼻子,說:“是這個女人畫的!”


    很是有些嘲諷意味。


    詹師爺一怔,不敢相信地又反複打量了好幾遍,道:“是……出自女子之手?”


    陳冰道:“就是此間為難之處。按規矩,女人不能營造橋梁。但秦夫人並非空口無憑,而是紮紮實實地拿出了圖紙。這三位來自沙壇村的造橋師傅,又全都是在魯班祖師爺麵前掛了號上了香的行內人。大掌之位,隻能二選其一。詹先生,您說說您怎麽看?”


    詹師爺笑了起來,說:“這有何難,麵聖的大橋,兩邊都要不就行了?一邊秦夫人驚才絕豔,圖紙驚豔絕倫,最近我們見過這許多人了,從來沒有人紮紮實實地帶著圖紙來見我們的。這就足以難能可貴了。另一邊三位造橋師傅出身正統師承,得了祖師爺承認的,想必也是經驗豐富,無與倫比。索性就請兩邊都先歇下來——明日,一塊兒護送到瓊州府衙中,請專管此事的鄧同知大人定奪。”


    三個橋匠聽見了,一個個笑得跟花兒似的,異口同聲答應著。


    秦琴臉上保持微笑,心道:“這位詹師爺真厲害,兩邊一起捧著,又把主子給輕鬆摘了出去,把選人的責任推給上一級……擱現代,也是個職場高手。”


    又尋思,“原來到上麵還有人定奪。同知,是正五品的官了,僅次於知府以下。難怪他們要急眼。我且留下來看看什麽情況。”


    於是也徐徐開口道:“承蒙詹先生看得起,民婦就此謝過。”


    當天晚上,就歇在了縣衙的客院。


    既是已婚婦人,秦琴也就恪守門戶,進了客院便即關緊了大門。與此同時,也寫了幾張條子散了出去……


    ……


    第二天,用過了早飯之後,陳冰就派了人來接秦琴。


    到了門口,兩輛一模一樣製式的馬車已停在了縣衙門口。


    衛家棟等三人一輛,秦琴自己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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