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冷靜些。”蘇婉清緊緊地摟著錦嫣,卻化不了懷裏女子的悲傷。“娘娘她……五天前就甍逝了,昨日下的葬。”


    再次從她懷裏掙脫出來,衝她吼道:“為什麽不等我迴來?為什麽連母妃的最後一麵都不讓我見?為什麽?為什麽?”


    蘇婉清上前拉那個幾近癲狂的女子,卻是出人意料的被她甩開了,“你們好殘忍!”什麽叫絕望,這一刻,這種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太過於真實而清晰, “你們都是騙子!”


    哭泣的人兒提著裙擺朝祈歡殿跑去,推開所有阻攔的宮人,她要去找父皇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公主留步,皇上正和南將軍在裏麵談國事。”齊遠看著一臉淚水飛奔過來的女子開口阻攔道,忙從懷裏掏出來一塊未用過的帕子為她擦去淚水。“公主先跟老奴去它處等一會好不好,陛下他一會就出來。”


    “不,我要見父皇,現在就要,齊公公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怎麽會這樣呢?”


    撕心裂肺的哭泣聲讓齊遠也不禁老淚縱橫,自容乾晟登基以來他便一直服侍在帝王身側,十四年來,那個儒雅寬厚的帝王,高貴溫婉的貴妃娘娘,備受寵愛的小公主,用平常人家的生活方式活在九重宮闕裏,放眼天下還有比這更難得的情誼麽,更何況是生在帝王家。齊遠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公主聽話,婉清,帶公主迴祈歡殿。”


    “不,我不要迴去,我要見父皇,父皇最疼嫣兒的,不會不見我的。”


    錦嫣在蘇婉清的鉗製下掙紮,大殿的門這時卻開了,蘇婉清也停止了動作。南正逸從裏麵走出來,臉色似是不大好,看了錦嫣一眼拂袖而去,“望皇上多為慕國思量,若狠不下心他日必成禍端。”渾厚有力的聲音傳入大殿內,帝王無力的癱軟在龍椅上。


    錦嫣不懂他的話卻從他的眼眸裏看到了對自己的嫌惡,那不是南正逸該有的表情。


    容乾晟感覺自己這幾日蒼老了許多,平息了心底的壓抑從龍椅上站起來強打起精神朝殿外走去,不論如何,她還有女兒,那個從小捧在掌心裏的乖巧的女兒。


    大殿再次被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掌推開,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若非強撐著眼角,容乾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落下淚來,雖然他是帝王。在看到錦嫣的一刹那容乾晟一臉詫異,忘了要去走近她,腳步粘在地上心裏百轉千迴,四目相對,慕國的公主淚眼婆娑,帝王滿眼痛苦和掙紮。就那樣對視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容乾晟終於往前邁了步子,俯下身子把錦嫣抱在懷裏。身後的眾人默默站著,帝王已經抱起了自己的女兒朝祈歡殿的方向走去,身後傳來齊遠又一聲濃重的歎息。


    那晚,祈歡殿的燈火亮了一夜,容乾晟看著懷裏依舊哭泣不止的女兒沒有出聲安慰,隻是無聲的為她拭淚,看她漸漸入睡。“嫣兒,父皇不會拋下你的,永遠都不會。”


    錦嫣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睜開紅腫的雙眼,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容乾晟的懷裏。


    “父皇,不用早朝麽?”


    “無礙,父皇陪嫣兒用膳吧。”


    戀戀不舍的離開熟悉的懷抱,帝王直起僵硬的身子,牽著的手卻沒有放開。蘇婉清伺候二人洗漱後,齊遠已經把膳食布上,坐在椅子上,錦嫣終於發現身邊的那個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原本清俊的臉消瘦蒼老了許多,滿臉胡茬蓬頭垢麵,眸子裏全是血絲。


    “父皇,我想去看看母妃。”


    “好,父皇帶你去,不過嫣兒要先吃飯。”


    錦嫣乖乖地點了點頭,然而再好的飯菜也已是味同嚼蠟食之無味。父母二人不再說話,各懷心事的用完了早膳。


    錦嫣隨容乾晟去皇陵時,是彼此攙扶著的才能勉強穩住顫抖的步子。一層一層的階梯綿延無邊,最後的一段路容乾晟背著她一步一步往上爬,身下的人氣喘籲籲額上布滿了汗,玉簪下隱隱出現的白發如雪絲一般,藏青袍子上點點的是淚痕。


    不過隔了一個月而已,再見母妃居然已是陰陽兩隔,沒有像昨日那般嚎啕大哭,隻是小聲的抽泣著。


    錦嫣大多時間是住在祈歡殿的,一家三口,錦嫣常坐在邢瀲嬈的腿上聽她說故事,容乾晟則在一旁為我母女二人剝荔枝,圓潤鮮滑的荔肉像極了美人玉脂般的肌膚。帝王擅簫,貴妃善舞,更多時候祈歡殿裏都隻有三個人,琴瑟和鳴,其樂融融,不求生生世世,惟願這一世一雙人。錦嫣知道父皇是愛自己母妃的,那種愛無關身份,無關地位,而是尋常夫妻間的舉案齊眉、共挽鹿車。


    自容乾晟登基,便中止了三年一度的選秀,後宮一後一妃,隻有一個子嗣。大臣多次勸帝王廣納妃嬪,容乾晟都無動於衷,那些大臣們終因著邢瀲嬈兗國嫡公主的身份也未敢多造次。


    錦嫣和容乾晟在墓前呆了一個上午,迴憶那段樸實無華的靜好歲月,風沙沙的吹著發絲。


    天邊濃雲翻卷,黃昏將至時,二人又沿原路返迴,蘇婉清站在皇陵的大門外,見到出現在眼前的二人舒了口氣然後屈膝行禮。錦嫣蜷縮在容乾晟的懷裏悲戚無助心事重重。


    迴到祈歡殿外時,殳戩冷峻的麵容上掛了點點的憂慮,迴廊腳下的芍藥稀稀拉拉的掛著幾片葉子,原來人走了連物也會頹喪。心內暗暗思量,有些事,她是一定會弄清楚的,未告訴紅袖和青衣便又出了祈歡殿,她要去找齊遠,從父皇口中問出母妃的死因太過於殘忍。


    “你看見什麽了,要敢亂嚼舌根子就撕爛你的嘴。”


    一個瘦小的宮女一臉驚恐地跪在地上哭泣:“藍姐姐饒命,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藍青未等她說完便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看了看四周,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朝鳳宮門口的。舉國上下都知帝王與正宮皇後無一絲感情,從平王府到皇宮,二人見麵的次數加起來一隻手掌都數不完。錦嫣隻覺得那個女人有些可憐,漫長無聊的日子裏經常會聽到她打罵宮女的消息。


    “殳戩,你能不能走快點跟上本宮!”


    藍青聽到聲音停下已伸到半空中的手,錦嫣走近,有些不情願地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公主。”


    無視她眼神裏的不滿,輕聲問道:“這個宮女不聽話嗎?”


    “啟稟公主,奴婢沒有。”小宮女慌亂中想抓錦嫣的裙擺解釋,藍青瞪了她一眼,她慌忙放開了手,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錦嫣不敢再求救。


    “天怎麽變涼了?是要下雨了嗎?”


    縮了縮肩,把衣服拉緊些,殳戩站著不動,錦嫣挑眉道:“藍青,本宮有些冷了,你去祈歡殿幫我拿件衣服吧。”不管她情不情願,然後對著那個小宮女說:“你就跪在這裏一個時辰吧。”


    待藍青走遠了,錦嫣蹲下半個身子看著瑟瑟發抖的小宮女柔聲輕問:“你犯了什麽錯?”


    “公主,奴婢沒有。”


    “沒有嗎?”錦嫣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奴婢什麽也不知,什麽也沒看到。”她一臉的恐慌,如受驚的小鹿痛苦不安。


    “公……公主饒命,奴婢……真的不能說。”柔弱的聲音裏帶著些哭腔,卻是不打自招。


    “既然沒有什麽可說的那本宮就走了。”因著對皇後的愧欠,容乾晟對朝鳳宮的事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公主不要走,奴婢願意告知公主,隻求公主救奴婢一命。”鵝蛋小臉上淚痕遍布,手指緊緊抓著錦嫣的裙擺使出極大的力氣不放。就是在不久前,錦嫣便如她一樣在水中沉溺拚命地想抓住一個稻草。扶起她,聽她一字一句地說出心內的委屈和恐懼,隻是平靜的心髒漸漸冰冷,撕心裂肺的感覺從皮肉一寸一寸的接近骨髓,像無數密密麻麻的刀刺著肌理一樣疼痛,握緊的拳頭裏有紅色的液體流出。


    “公主,你還好嗎?”


    “你剛剛說的,可是句句屬實?”窒息的痛又開始蔓延。


    “奴婢發誓,所言句句屬實,是奴婢親眼看到的。”


    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遞到她手裏,“盡快出宮去吧。”


    小宮女愣愣地看著錦嫣,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一拜,“明月謝謝公主的救命之恩,定當謹記在心。”


    錦嫣不要她記得,隻希望她盡快離開這個忽然變得陌生的地方。拔下兩隻簪子放到她手裏,拚命忍住想要往外湧出的眼淚幽幽說道:“這個你拿著典當了用,把你剛剛對本宮說的話全都爛在肚子裏,明白嗎?”


    “奴婢明白,從此再不提此事。隻是公主的東西……奴婢是萬萬不能要的。”


    “讓你拿你就拿著吧,現在先跪在這裏一個時辰。”


    “奴婢明白。”


    站在朝鳳宮外等了一會兒,才見藍青拿著一件衣服走來。看著那藍色的身影恨不得啖其血肉,指甲嵌在掌心裏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


    “公主,您的衣服。”


    錦嫣接過衣服披在身上,把心底的憤怒盡數掩藏。


    “這個宮女犯了大不敬的錯,可既然已經懲罰過了,就讓她迴去吧,不然就交給管事嬤嬤。”


    “公主說的是。看在公主的麵子上,這次就饒了你,快滾。”


    “奴婢謝過藍姐姐和公主。”明月忙起身,感激的看了錦嫣一眼提起裙擺小跑離開,心裏暗暗發誓若得自由定當報答今日之恩。


    錦嫣沒再去未遲殿而是迴了祈歡殿,迴頭看了眼身後的朝鳳宮,再次握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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