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來時,塗城街道上,顧君燁身騎棗紅大馬親自送錦嫣出城,雪衣黑發,姿容閑雅,腰束湖藍錦帶,如一副水墨丹青的畫。大皇子顧君甯也同列,一身耀眼的玄色寬袖袍,黑色皂靴,衣襟半開,手中搖著一把金扇好不風流。


    出了城門馬車便停了下來,殳戩掀開車簾錦嫣就跳了下去。


    “表哥還有事麽?”


    “好好照顧自己。”顧君燁放到錦嫣手中一塊玉佩,用手心緊緊握著。玉中間的“芷”字如縷縷的雲煙浮在上麵,暖暖的還有他掌心的溫度。


    “表哥送嫣兒玉做什麽,太貴重了。”錦嫣想那塊玉應該是衛美人留給他的,便不能要。


    “做什麽?不如做定情信物吧。”顧君燁輕輕笑起來。


    “你…。”第一次見顧君燁如此輕佻的樣子,麵頰緋紅也脖頸也熱起來。“嫣兒都要走了表哥還逗我。”


    “算了,表哥不逗你了,一路保重。”顧君燁收斂了戲謔,卻讓錦嫣有些失落。


    “呦,表妹和二弟說什麽呢?”顧君甯搖著扇子擠到錦嫣和顧君燁中間,看著錦嫣手中的玉笑的好不歡暢,收了扇子湊到錦嫣耳邊低語:“若說這玉嘛,當屬藍田玉為天下極品,表妹等些時日,表哥一定備份大禮送過去。”


    “大皇子的心意嫣兒心領了,隻是大禮,就不必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錦嫣對顧君甯實在是沒有一絲好感。不再和他多費口舌,拜別了顧君燁迴到馬車上,留下身後風流嫵媚的笑聲。


    長寧始終沒有來為錦嫣送行心裏有些失落,刑瀲薔今早剛到卯時就來了錦繡宮替錦嫣打點一切,錦嫣趁機提到了長寧可刑瀲薔並未說什麽,這就讓她更想不通了,不知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惹長寧不快。


    來祁國之前,錦嫣問了齊遠,讓他說說祁國的風土人情和祁國的帝後二人,齊遠隻從翠微閣裏拿出一本書冊翻開一頁遞給她。


    野史記載,兗帝七子八女,唯三公主、五公主和六皇子得帝親近,三人皆為皇後所出。六子百日即尊為太子。二女皆貌佳,性迥異,承宣十六年兗帝壽辰,慕、祁遣使者賀之。朝堂之上有使者言幸聞帝姬善舞恭請一見,帝大怒欲殺於殿前,時帝姬進殿,三公主一語解圍。兩國使者獻國書,意和親,永交之好。帝笑不答,言使臣可親問於帝姬,三女願得父命,五女當即拔劍指一墨衣男子,笑言:“他日為帝,可願迎本宮為後?”朝臣大駭,惶惶不敢言。男子取劍還於鞘中,命侍臣取筆墨寫下婚書。有武將識得,墨衣男子腰間佩劍名擎蒼,曾飲蠻夷血,切骨如泥。


    後麵的故事錦嫣就不知道了,書中的三公主便是錦嫣的母妃,那個拔劍成婚的五公主便是祁國皇後刑瀲薔,而那個墨衣男子,便是後來的祁帝,一柄擎蒼劍,橫掃蠻夷王帳。隻是在棲鳳宮裏的那個皇後娘娘性子如溫水一樣,從她身上見不到一丁點那個狂傲張揚的五公主的影子。


    “公主,這塊玉你都瞧了一個時辰了,難道它暗藏玄機?”自家主子盯著一塊平淡無奇的玉佩看了一上午的時間青衣再也忍不住好奇了。


    “青衣,這算不算是承諾呢?”


    “公主說什麽?”歪著腦袋問道。


    “哦,沒什麽。”


    拉迴思緒,沒再理會青衣隻把手中的玉佩係於腰上,細細摩搓。


    “公主,二皇子與您是表兄妹。”紅袖沏著茶,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總這般理智,連幻想也不給我留。”錦嫣收了玉佩,自己對顧君燁的心思終於是讓自己想明白了,可是他們是表兄妹,況且,那人對自己,隻是關照,她明白的,一直都看的明白,不過是貪戀那點不曾體會過的溫暖而已,早已說不清楚是自小缺失的兄妹感情還是其他別的,不過今日一別,怕今世再難相見。


    路兩旁碧柳疊翠,煙晚暮色,落日的餘輝灑在馬車上斑駁閃爍,晚風裏卻沁出一股清冷。浩浩蕩蕩的車隊往慕國趕,終於要迴家了。昨日容乾晟來信說邢瀲嬈的病已經好了大半,也因此錦嫣、紅袖。青衣三個都一路高興著,思鄉心切。


    慕國都城到祁國大約要一個月的路程,在祁國帶了那麽些時日,如今,眼見天降轉涼,道路兩旁的樹葉開始脫落,在半空中飛旋徘徊。


    心中掛念還在病中的母妃,錦嫣便沒讓侍從多做停留,隻一路快馬加鞭,朝著洛城趕。離慕國越來越近了,錦嫣心裏卻惶惶不安起來。這幾日容乾晟都會差信使送信不曾間斷,囑咐紅袖好好照顧自己。也難怪,長這麽大,還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


    “紅袖,這幾日為何沒有父皇的信了?”


    “公主放寬心,陛下他定是知道我們明日就到洛城了,所以才沒再派人送信。”紅袖雖疑惑,卻不能懷疑。


    “是嗎?”看著紅袖略顯焦急的眼神錦嫣煩躁起來,青衣也安生了許多。懷揣著心事煎熬了一天終於到了洛城,街上依舊熙熙攘攘,真實而親切。


    馬車經過宮門時放滿了速度,錦嫣想要掀開車簾透透氣,卻一眼瞥見守門的侍衛腰間皆束著白色的綾帶,很是紮眼。


    “停車,停車。”


    馬車還未停穩,錦嫣就已從車上跳了下來,跑到一個守衛打扮的人身前問:“木統領,宮裏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們會一身縞素?”心裏的疑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卑職見過公主,還望公主……節哀。”木馳有些意外錦嫣會在宮門口停下來,隻是見到那個女子,心裏有些複雜。


    節哀?讓誰節哀?“木統領,你的話……是什麽意思?”錦嫣小心翼翼地問。


    木馳不抬頭也不說話,弓著身子差點把頭顱垂到地上去。紅袖扶錦嫣上了馬車,她整個身子都倚在紅袖身上,使不出一分的力。那顫抖的女子眼淚早已傾泄而出,“紅袖,紅袖,你剛才聽到了什麽?”緊緊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紅袖把錦嫣摟在懷裏輕聲安慰:“公主莫怕,娘娘她不會有事的。”


    雖說著安慰的話,可如今連侍衛都一身素衣,那麽,便是帝妃二人中的一人出事了,紅袖隻能小心翼翼的看著怮然無助的女子,怕她承受不住。


    是啊,母妃怎麽會有事呢?祁帝明明說過的會派人醫好自己母妃,父皇的最後一封信也說了母妃的病已經好了大半,如今自己好想快點到祈歡殿看見那張溫柔寵溺的美人顏,這樣想著,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好過。


    無聲的落淚,心上仿佛有利爪在撕扯。紅袖扶錦嫣下車時她雙腿已不聽使喚,迎麵走來的宮人皆是一身素衣,把她們僅存的一點幻想全部澆滅。


    “蘇嬤嬤,你告訴我,母妃她沒事,對嗎?”錦嫣抓住蘇婉清的胳膊問道,她是邢瀲嬈的貼身侍女,是看著錦嫣長大的。


    “公主要乖,娘娘會一直在天上看著公主的。”淡淡飄渺的語調卻掩不住哀傷,輕輕的把錦嫣推入萬丈深淵。


    “嬤嬤,母妃怎麽能在天上看著我呢?在身邊不是更好麽?還是我做錯了什麽惹母妃生氣了?你告訴我我努力改好不好,我是嫣兒啊,是母妃最疼愛的嫣兒。”捂著心口處掙扯撕裂的傷痛,一把推開蘇婉清拉著紅袖和青衣便往祈歡殿的方向走,還未走出兩步,人已往地上摔去。


    “公主,公主。”蘇婉清忙扶住跌落在地上的人兒,把她瘦小的身子抱在懷裏,紅袖在一旁站著也落下了眼淚。蘇婉清肩膀處傳來輕輕的顫抖,那個女子沒有哭泣,隻有止不住的淚在流淌,冰涼刺痛了眼睛。忘了是如何走到祈歡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殿內靜悄悄的,被風帶動的紗幔下空無一物,錦嫣卻還能依稀聞到刑瀲薔身上淡淡的香味,卻顯得那麽遙不可及。無力地坐到冰冷的地上不聞一絲聲響,那個嫻雅淡然,溫柔如水的母妃現在在哪呢?


    “嬤嬤,母妃她……現在在哪?”


    蘇婉清正要開口,錦嫣打斷道:“嬤嬤,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什麽都明白的。”“死亡”這個字現在對於自己來說怎麽會陌生呢?


    蘇婉清終是長歎了口氣,“娘娘她……已經下葬了。”


    這句話對錦嫣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不,不可能。嬤嬤你騙我的對嗎?你怎麽能開這種玩笑?就算母妃不在了,親生女兒不在身邊又怎麽能下葬,這作何解釋?”祈歡殿的地板何時變得這麽涼了,刺骨的寒沁進骨髓。


    紅袖咬著唇,和青衣一起扶著那個瀕臨崩潰的女子,就怕自己一鬆手她便無任何可依靠,青衣有些害怕,不時瞥著在場的所有人,有些想不通,不理解,不相信。從進入宮門的那一刻起所發生的事情讓她無所適從,隻是看著麵前的人那般絕望,心也跟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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